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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刺客”骤惊起了左右堂屋与厢房的差役, 杂乱的脚步和呼喝声同时响起。
正屋的灯光透过打开的房门洒落到院子里。昏昧的光线下,桓凌身前拖着一道长长的、浓黑的影子, 龙泉宝剑刺进阴影当中。但在那道影子笼罩不到的地方, 也还能看到四五个分明看得出是男子的身影。
宋时闭了闭眼,让自己适应院中的黑暗, 提剑冲到桓凌身边, 一剑扫向离他最近的人。那些人手里好像没什么兵刃, 直接退了几步, 桓凌抽剑上前, 顺势卡住自己刺伤之人的脖子, 向四周厉喝一声:“要他的命就都退下!”
宋时上去与他背向而立, 抬剑护在身前, 也扬声道:“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反抗的立刻拿下!”
那些人喊了几声“大老爷”, 仿佛要求饶, 厢房里也有些模糊而利的哭叫声。宋时隐约感觉声音不太对,不像他来到汉中后听惯的腔调,仿佛更硬、更难懂一些, 莫非不是本地人?
然而这念头只在他脑中稍转了一下, 不等细想便猛听一阵咣啷啷的响声,衙役们住的几间房门从里头撞开,门扇重重打在土墙上。墙壁间黄土与屋顶枯草簌簌落下,一群衣冠不整、却都拿着水火棒、钢叉、朴刀、绳索的差役挤到院中, 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汉子。
桓凌手底下的人惨声叫道:“大老爷饶命,小人们不是匪徒!”
还有个壮汉试图反抗的,却被蔡班头亲自扑上去按住手脚,拧到背后捆了起来。他拎着这些人的头发朝了朝相,回报道:“大人伤的这个正是姓吴的一家的主人,这个年纪小的帮咱们喂过马,那几个汉子却面生,恐怕有问题!小的们敲门时他们迁延不开,果然是不是什么好人,可要小的们把他家抄了,男女老少尽皆绑了?”
宋大老爷听着厢房里老人、妇孺哭声,想起那个抱小孩的妇人,不免动了几分侧隐心,盯着差役捆了他们的手,吩咐道:“不必这样大动静。按着这四个蹲下,就地审!再分几个人四处看看,将那几个房间的门窗拴严,别叫人出来。再往大门处看看,小心外头有接应的。”
把门窗堵上,那些老幼囚在房里就是,有什么事明早叫了乡老、里长来问话。
蔡班头领命,当下叫人回屋里拿了松枝照明,依大人吩咐做事——
这家里穷苦,也没有几盏灯烛,两位大人又要挑灯奋笔,仅有的油灯蜡烛都先紧着他们,别人只好用松枝抹上松脂照明。其实松脂烧起来反而比油灯亮,只稍些烟气,搁近了熏人眼。可在拿到院子里照明,却将这一个空落落的院子照得明如白昼,无处可藏身。
宋时本想盯着差役抓人,可桓凌怕院里还藏了别的刺客,不放心他,叫他在这边审犯人,自己提着剑领人搜院。宋时向来听他的劝,看着他在院里巡视一番,似乎没什么危险,便命人将这四个已捉住的拎进屋里,手中长剑挑起那个叫桓凌刺伤之人的下巴,冷冷审问:“你们是何等人,为何半夜窥探本官与巡按大人?如今被擒,又何敢向本官喊冤?”
那人身上带刺伤,声音低哑,虚弱地说:“小的们不是……小的不敢……”
旁边一个方才因反抗差役被打伤的精瘦汉子挣扎起来,冲向这边,用那种有些鼻音的沉闷声调叫道:“是我们连累了吴三哥,大人饶了他,要杀就杀我们!”
那个给差役喂过马的青年汉子也一个头叩在地上,哭喊道:“大人饶恕,是小人在外头替大人们喂马时听几位快手大哥说两位大人是清官,又想着大人们是京里来的、能管事的大官,才起了带着郑大哥他们来诉冤的心思!可这几个兄弟怕见官,怕大人不信他们的话,反叫人抓他们,所以小人才带他们到窗下偷听两位大人说话,叫他们知道二位大人真是清官……”
正好在窗下听到他们说到运石料、修路、建码头的事。因他们兄弟这些日子就是在汉中两岸做纤夫、挑夫维持生计,听着他们说起修路、运料,觉得可以多觅些生活,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动静大了些,不想被大人当作贼拿了。
宋时静静听他说完了,指着那个受伤的汉子说:“你们兄弟都姓吴?还是只有他姓吴,别人都是冒名住进来的?我听得出你们不是本地口音,究竟都是哪里人,可有关防路引在身?”
那几个汉子犹豫了一下,不敢即答,旁边的差役却抢着答道:“小人听那几个人的声气倒像边关一带口音。这些贼人奸滑,口中没半句实话,大人不妨交给小的们打一顿再问,说不定是关外来的奸细!”
宋时扫了地下众人一眼,淡漠地应道:“在本府面前还不老实,是该打。先将伤了的那个架起来打……打四十杀威棒再来问话。”
府城里这些差役跟着他跑了一天路,又拿这副水火棍当尺量算厂区长度,终于轮到显显正经本事了,手中的棍子早都跃跃欲试。两人提杖往吴三腋下一插一挑,另一人在他脚后一搭,便把人架在地上动也动不得,余下的一人提杖便打。
青年吓得连连磕头,求大老爷放过他哥哥,他愿意替兄长挨打。那三个外地口音的汉子也急着扑上来,隔着几支水火杖喊道:“小的们愿招承、小的们是固原来的逃人!求大人放了吴三哥!”
固原州!
固原州不是在平凉府?
平凉府临着宁夏卫,再往北便是草原,这些人是从边关逃来的?
是逃兵还是边民?
桓凌此行就是跟着周王来镇抚陕西军务的,是以宋时对这点也格外敏感,挥手叫那行刑的差役停下,先提问那个自称是逃人的。
是从固原州哪一处乡里逃来,逃来之前是军是民,因何逃亡,还有什么同伴在此处没有……若有隐瞒,不只吴氏兄弟,藏在这院里的老弱妇孺他都要提回府衙审一遍了!
他声色俱厉,一派府尊大老爷的威仪,吓得吴家小弟脸色黄白,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小人一家也是要命的,不敢收留逃兵,郑大哥他们的的确确是良家出身,是因陕西镇新来了一位镇守总兵官要抓人充丁勇,底下到处拉人,他们怕被抓了壮丁,才跟着人逃出来,流落到咱们汉水的!”
那个叫郑大的精瘦汉子扑上前来,眼中渗出几点浊泪,恨道:“是我们连累吴三哥和小弟了,可我们真不是逃兵,我们不在军册上!大老爷明鉴,小人们原本是固原州张易堡人,世代租些田地为业。小的在延川上讨些生活,勉强养活得一大家子人口。
“可是这两年达虏入关,到处掳掠杀人。去年听说官兵死了几万人,惊动皇上,叫一位御史来查了此事,抓了几个官,换了新的将军来镇守。可新上任的将军说是边军将士不够,要让各府县抓士勇充兵役。可小人们家中有老有少,又听说这两年上了战场的鲜有活着回来的,小人、都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带着平日同在河上讨生活的几个兄弟和家人们逃到了汉中府这里。”
本来他们还想再往远处逃,不幸到汉江这里遇上桃花汛,大水卷走了几条船,连同船上的人都没能逃出。活下来的人也在大水里淋雨受冻,船也坏了,有几个老人孩子险些病死在这里,只得变卖了破船替他们抓药,汉子们到处找零工干,一群乡里人互相抱团,勉强熬到今天。
“开始是搭了棚子在城外乞食,后来到码头边寻活计时,恰遇上吴家兄弟被几个人欺负,便上去替他们解了围,后来蒙他们兄弟收留,一家老小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后来他们就在吴氏兄弟介绍下寻着些活计,只是他们是逃来的,遇见本地人便矮三分,也不敢和人抢活计,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城外还有些别处来的饥民,都是逃难的,抢粥、活计也抢得厉害,他这几个兄弟好在是人多、抱团,又比灾民强壮些,总算能勉强糊口。
流民!
比起流民来,这些逃兵役的百姓简直就不是问题了!宋时倒吸了口冷气,紧张地问道:“还有流民逃到这里来?是何时的事,有几回了?”
流民他是知道的,当地和附近官府救济不了,流亡的灾民就会冲入更远处的州县就食。若有人在其中振臂一挥,甚至也不需要是什么有指挥能力的巨寇,只要能鼓动人心,带着人冲开城门,涌入的饥民立刻便能将那座城中的粮食劫掠一空,而后挟裹着更多百姓踏上流亡之路,甚至席卷几省、踏平大半江山!
不是他想得太严重,而是陕西这地方自古以来……啊不,往后几百年就是出反贼的地方,李自成就是米脂县人!把明朝都搞倒了,逼得崇祯皇帝上吊自杀的!
他们大郑朝的救灾效率也不怎么样,若真让农民军起义壮大了,再加上塞外威胁,西北几省就糜烂了!
究竟是水旱灾荒致此,还是因边关战事而致,亦或别有隐情?
他就此追问了几句,那几个汉子都说:“从去年到今年都有!去年逃难的都逃到了固原,有些还算健壮的也被抓了壮丁,老幼不知怎么样下场。小的们只听说是京里一个尚书坏了事,军里有他安插的心腹都要换了。北边又要打大仗了,所以到处都是抓丁的,传得人心惶惶……”
如他们这般因边军拉壮丁入伍,为逃兵役而南逃的还算少数。九边一带有许多是因着达虏频频入侵,百姓饱经蹂·躏,为了求生逃往内地的。而且这些年寒热不均,凤翔等地旱灾频发,遭了灾的百姓更难活命,也只能跟着流亡。
他们把能说的都说了,不敢有丝毫欺瞒,更绝不敢再藏着别的什么人意图行刺。只求大老爷高抬贵手,别把他们送回张易堡,给他们一家老幼一条活路。
几个壮年汉子跪在他面前哭诉,惨切的声音从屋里传到院中,穿破浓浓黑暗,在满院衙役和那些老幼心里罩上一层悲苦。
厢房里锁着的人都跟着哭了起来,同声求着“大人”救他们几家姓命。吴家兄弟也不顾自己也是戴罪之身,连连叩头哀求,叩得额上油皮破损、渗出鲜血来。
宋大老爷打了个眼色,叫人把吴老三放开,和他弟弟一起关到侧面耳房,又拿出纸笔细问这几个逃人出身的张易堡具体位置在何处,他们走的哪趟路来汉中,一路上经过了哪些府州……
能叫他带出门的,都是府衙的人尖子,又对陕西较熟——至少是对他们汉中府上下熟得不能再熟,那些人答话间有错漏的地方都叫他们一一挑出,细细逼问到底。
等到桓凌在柴房里搜出几条鱼叉、两副自制的弓箭回来,宋时这边也整理出了一份报告,便叫人把那四个汉子押到旁边小屋待审,自己拿着报告给他看。
这些人的话若是真的,只怕新来的这些将军们动作太大,边关本就受着鞑靼袭掠,再多些镇抚将军侵扰地方、强抓百姓为壮丁之事,只怕边陲民心不稳。
宋时揉了揉眉心道:“待天亮了我叫人召乡老过来,将本地人和老幼甄别出来,由他们看管。这几个汉子咱们带回府慢慢问,还得叫周王殿下知道此事才好。”
他是汉中知府,只能管一府事宜,可管不了汉中府以外的事。唯周王才是来镇抚九边的皇子,万事都得要他做主。
或许他定的主意不算最好的,可皇上送他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历练,必须让他见识这些事。
桓凌捏着那些口供看过一遍,脸上露出些悔恨之色,低叹道:“当日我奉旨巡查陕西兵备,却不该只查兵备,亦该留心些百姓动向……”
宋时抬手捂上他的嘴,不许他再说这种话,反劝他:“你当时就是受命查军中弊端的,流民又不在你该查的范围,你一路在军镇中,也不容易见着。再说当时还没有这些怕被抓壮丁才到处流窜的百姓呢,此事原本不是你的责任,便到现在也全不属你管,而该陕西巡按、布政使、兵部来查。”
何况若说桓凌当时没查到流民就是有错,那他一个穿越者没及时考虑流民问题,也是有错啊。
好在这些灾民还只是灾民,大灾过去了便只想着还乡,没酿成席卷几省的农民起义军,这就算大家运气好,赶紧想法解决赈灾、防灾和安抚百姓的问题才最要紧。
宋时安慰了桓凌几句,脑中忽然灵光一现,用心回忆起了自己那条历史线上这个时间段的小冰河发展情况,以及地方志上记的近几年灾异志。
仿佛这个时间段还没有特别严重的大灾?
小冰河高峰是在明末清初,前期这几朝虽然也不是很温暖,但总不至于连年水旱,一下子就闹出李自成那样的大乱。
他压低声音,凑到桓凌身边,给他讲了一下气候走向。
桓凌听着也松了口气:“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既然你确定本朝就是你来处有过的前朝,那么天地之象应当是不会变的,只是众生易变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是草编出来的献祭之物,编制的人用力气大些小心,做成的东西自有细微的不同。
宋时笑着跟他保证:“原本我也以为平行空间会有大变,不过第二次讲学大会时,咱们遇上的苏州才子祝、徐二人就是我前世的名人呢。还有如今巡抚三边的兵部右侍郎杨大人,在另一个世界都已经做到阁老了……”
还是明朝最著名的一届,号称三杨内阁;也是他们推动了明朝历史上最清平的“仁宣之治”。
桓凌满心惊喜地说:“我早知道杨侍郎精通兵法,年轻时马尚书修补河套一带长城,他也曾扫荡过套内游荡的虏寇。若他在那世界能做到首辅,便是说他器量识度已不止在兵部,而有安定天下之能,此事正该请他过来商量!”
周王年少,他们两人不仅年少还位卑,实在该寻这位老前辈来辅佐周王殿下!
宋时也重重点头:“事不宜迟,回去便向殿下秉报此事,就请殿下派人去迎杨大人来。”
幸好杨大人巡抚陕西,幸好……
也许不是幸好,而是今上为了顾全周王,特地安排了这位能臣来此呢?
真是亲爹啊!
宋时跟桓凌感慨了几句,熬到天亮后便即派蔡班头与两个快手出去寻左邻右舍、本地里长、乡约来甄别他抓住的人物。
这里原本离着码头不远,百姓中多半也有租了房子给码头力夫住的,也有乡下百姓来投亲的,原本倒没什么人在意他家多了些人。如今有差役找到头上,众乡邻都怕这些人中混有恶人,犯下什么事牵连到自己,忙不迭把他家里面生的、不是本地的人都指认出来。
甚至有人主动指证某家邻居、富户收留来路不明的外地人,码头上有哪些力夫口音不正,听着像是陕北、宁夏等地逃来汉中的等等……
宋知府亲切地接待了几个实名投诉群众,肯定他们能及时举报有问题的人员的精神。然后又告诉他们自己这趟出行并非为了捉贼,而是来看看这边环境如何、道路是否畅通,并欲雇人修桥补路、造房建水车,在这岸边建起个产业。
括弧,园区。
但不是征发劳役,而是做一天事给一天工食,不论本地、外地人都收,给这些贫苦无地的百姓一个赚钱养家的机会。
他大老爷两头开工,缺的就是劳动力,而这两个月正是收麦、插秧的紧要关头,本地有田土的百姓绝不会抛下土地给他干工程,所以他并不打算遣返这些外地务工人员。甚至抓着的这几个,要不是他们先窥伺高官,有行刺的嫌疑,都不至于捆了他们带回去。
他只叫蔡班头记着那些告状人说的人、地址,亲笔写了条子让人递去南郑县,要县里派人去到自己查看出问题的地方做个登记,看看有多少人肯做工,甄别出其中有没有外地流民,又是怎么来的。
他在条子上千叮万嘱,叫书办、差役下乡时不可扰民。他们两人今已抓了几个人,若再有差役跟抓贼似的审问,只怕能跑的人都得跑个干净。
这些流民不光是他未来厂区的建设者和工人,或许还得肩负着给周王和杨·未来·阁老讲解各府县百姓真实生活的重任呢!
他又吩咐此地乡老看牢吴家兄弟和院里的老弱妇孺,当着吴氏兄弟和那四个平凉汉子的面拿出块碎银给他们家小,又叮嘱乡老:“这些人昨夜折腾了一宿,你们先给他们弄些吃的,别叫人饿着。”
有行刺嫌疑的也就那几个男子,但他们身上分明有武器,听墙角时又不用,这嫌疑也可以洗一洗的。他们家人虽然不是汉中世代居住的百姓,但如今既搬来了,又能为建设新汉中做贡献,做知府的也得关怀关怀。
安顿好这边的事,两人便叫差役带昨晚捉到的人上马,疾奔回府城,面奏周王。
边关有将领拉良家子入伍,吓得百姓潜逃;陕北诸地旱灾频发,以致多次有流民到外地就食;宁夏卫地边界被攻破,被杀害掳掠、被迫逃亡的百姓比朝廷查出来的还要多,只怕有的城池除了守军已没有多少百姓,这样的空城如何保证后勤,士兵如何坚守?
这些都是周王这位镇抚亲王需要自己思考的。
桓凌将郑大等人留在殿外,着人看管,与宋时入殿拜见周王,利落地说了昨晚与宋时在民间借宿时的所见所闻。说罢躬身问道:“殿下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臣方才亦是依那些平凉流民昨晚所言而言,殿下可要见见那些平凉府来的流民?或是见见抓住他们的衙役?”
周王抿唇细思,过了一会儿才道:“若真有这样的事,西北之情危矣。本王还以为裁撤外、马、马氏一系的将领后便可平定西北,原来临阵换将又会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他恨不能立刻飞去平凉,看看那里的情形,再看看那些州府因灾荒流离失所的百姓。但刚想要说一声“去”,抬起头看到端坐下首、正屏息静气看着他的的桓凌、宋时,心中忽然一警,想起自己来西北的目的是“镇定军心”四字,刚刚要直起的身子又稳稳落了回去。
之前马氏揽权时是不做为,而今魏国公一系是急着求功求权,在父皇面前露脸,以至于做出诸多扰民之举,难怪父皇要派他来西北镇定军心。
执军之人既不能散漫、更不能贪功急躁!而他做亲王的若不能镇定,底下的将士官民也必定看着他的行事而动,那他来岂非还不如不来?
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问道:“两位大人昨晚已知道此事,必然早有主张了,何妨说来与本王听听?”
桓凌立刻挡在宋时面前,直言道:“宋大人身为汉中知府,抓这几人是为他们有行刺朝廷命官的嫌疑,却不好越权参赞兵务。此事当请实权大臣与众将处置。”
是啊,是他心乱了。
西北总督、巡抚才是该管此事、该与他商议此事的人!
还有那些抓壮丁的将士、治下出了流民的地方官,他做亲王的不能轻易动身出巡,也该叫他们遣人来回话……
周王心下琢磨着如何写信、如何安排人送信,宋时也起身辞道:“臣不敢参言军务,只知要将这汉中府治好,供应西北军粮,收留流亡百姓,给他们一处能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之所,这才是下官的本分。”
他虽然不肯进谏,但提起汉中府未来的规划,言语间却又让周王生出一点安心感——就好像宋时这么说了,陕西就真不会乱,他就真能供上西北军粮,供养流民安生过日子似的。
周王笑了笑,赞许地对宋时说:“宋先生可谓要言不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