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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校长的斡旋下, 红袖添香还是没了,但是学校预备给这批毕业的研修生弄个毕业典礼。
请全校学生和府城宿耆、名儒、名士、才子参加的那种。
“诸兄今日是完成圣上交待的学业, 圆满功成而离开, 桓兄与我是必定要为诸位办一场‘毕业宴’庆贺的。诸兄便算作我汉中这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往后每年招一次学生, 每年送一批学生毕业离开……”
以后年年学生课业期满, 都仿照今日办一场毕业宴, 贺那些学生学业有成, 可以离开学校自成一番事业。若有取中举子、进士的, 则另办小宴单为他庆贺。
刚被佥都御史教训到险些审视自己为国为民的公心的大人们顿时又从肃杀寒风中感受到了汉中学院的温暖, 脸庞顿时明亮舒展了几分。
汉中学府这学制好, 学生——就如他们——在校艰难苦读, 体验尽工农之难,一朝毕得学业,是该办个宴会奖励!
工部那三位员外郎听到“毕业宴”这三个字的反应最为激烈, 将那“毕业”二字品了又品, 无比欣慰地说:“宋大人说得有理,学生们年年苦读,哪一日学有所成, 是该办个毕业宴给他们庆祝, 慰劳他们的辛苦。”
原先他们还只学数理化和设备制造,自打京中又有圣旨过来,要他们学着如何布局规划一个经济园,他们的学业便又跨到了产业布局、科学管理……
幸得宋时这里有经济园的布局图, 还要分一批流民中的工匠跟他们回京建园子、盖厂房、火窑,造器械、管理工人,不然他们今年都没法儿跟着同僚们回朝。
他们这一年受的无数辛苦和压力,回到京中后眼见得要做的更艰难,这场宴会可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时机了……三人喟叹一阵,主动请缨,要为这场大宴尽一分力。
宋校长拱手答礼,郑重地说:“诸位贤兄是朝廷使者,身份不凡,又是我这汉中学院第一届毕业生,这毕业宴务必要办得圆满。宋某与桓兄也是第一次办毕业宴,唯恐有不到之处,正要请诸位帮忙筹备。”
他们汉中学院是一座现代化的、健康阳光不受封建社会酒色财气低俗风气污染的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宴会上自然也要学生自己准备才艺,自己下场表演,师生同乐!
宋校长以身作责,首先为庆祝本校第一批学生的毕业,亲手制作毕业证——毕竟大家都是同朝为官的,就省了结业考试这一步,直接给发毕业证便是了。
如今他手里硫酸充足,印刷技术又可以再上一档,不搞油印,直接搞石版印刷。
当初他在翰林院教学生刻腊版时就曾在木板上涂腊,让学生雕透腊层而不伤木板,锻炼学生雕刻的分寸。石版印刷也是差不多的技术,只是把木板换作细腻的石灰板,其上薄薄涂一层腊,腊层上反铺底稿,雕出字画,再用硫酸蚀掉没有腊膜防护的部分即成石版。
被硫酸腐蚀过的凹陷石面粗糙不平,能吸住油墨。擦掉石板面上多余的油墨,再将纸贴上去,用刮版轻轻一刮,凹陷处含着的油墨便转印到了纸上,印出一张清晰整齐的毕业证。
这法子比油印略复杂一点,但石版不似腊纸那样容易刻坏,稍有破处就会渗墨,也更容易雕出复杂的图样。所以他雕腊版时都是极纤细的笔触,石版则可以仿毛笔字,边缘再加些紫薇、云纹图案,暗含祝这些人登云而上,步入台阁之意。
宋时回忆着自己当年毕业证的样式,买的粉红的薛涛笺印制,寻画匠描了花草围边,亲笔书写题名,褒其学业成绩。还要订做一个包绸垫棉的大红奖状壳,鎏金烫字,弄得比过年给上官拜贺的帖子还漂亮。
林方、常申两位庶吉士被他拉了壮丁,帮着总结众人在学成绩,往印好的奖状下方抄写宋校长和桓副校长事先撰好的短评,顺便也最早得见了他们的毕业证书。
十分惊喜,十分满意。
林方一面往毕业证上抄写学业总结,一面充满欣悦地跟另一位苦力常庶常说:“原只想临别时咱们自己题诗作赋纪念这段时光,今竟还能得宋三元亲作文章、亲手印制这样风雅的彩笺留念,实在是意外之喜。”
常申也不以为苦,欣然道:“这毕业证只有咱们见过,且先不告诉何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叫他们到毕业宴上见了,才得惊喜。”
当然,不说内容,还是可以夸一夸他们对这毕业证的观感,吊吊众人的胃口。
这“毕业证”做得精致,状元的文章亦字字珠玑,来日收在书房里玩赏,或拿与亲友共观,都是一桩乐事。回到京里做事时,若遇有人质疑的,还可将这份宋三元亲手印的文书拿去给他看,方可叫他知道,他们在汉中府可是苦心研习了数月的!
说来……宋大人特地制出此证,莫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有个凭证能证实自家有真才实学?
若真如此,可要多谢他肯替他们这群人考量了。
两人不由得同时去看宋时,却欲言又止,转回头看见对方也和自己一样的神情,仿佛心意相同,不禁微微一笑,各自低下头接着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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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校长日常得在府里办工,只能带着两名庶吉士印印毕业证;桓副校长却是只要周王不动,都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便带着剩下的几位天使和汉中学院研修班的学子们布置校园,准备毕业宴会。
这些学生不管入学前是纤纤弱质,还是多愁多病,又或是自幼骄惰、四体不勤……入学之后每天都是一趟健身拳法,隔几天就要到农田、工厂下基层实习,一年多来都锻炼得体魄强健,眼里有活计了。
因已是深冬天气,这场毕业大宴就设在学校礼堂中。本地的学生们在教官指点下,在教室里张灯结彩,铺设桌椅、靠枕、屏风,将一个光秃秃的大堂安排得花团锦簇。
来进修的官员也没能跑得了,被副校长拉着给学生们写些激励人上进的留言。一人一幅条幅,写完了好裱装起来挂在各教室里。
连同学生家长们都被汉中学院要办毕业大宴的消息惊动,连夜赶制新衣袍,备下礼物、银两给朝廷要员们送行,又聚在一起开了个家长会,商议要不要送万民伞,再请几个老人给他们“脱靴遗爱”。
脱吧,这些大人不是亲民官,只是到府城来跟着宋大人念书的;不脱吧,怎么好让人家天使白在汉中府做了一年多的工,种了一年多的地?
众人各有各的道理,争执了一下午,最终决定还是寻他几十个耆老,临行时都给他们扒一只靴子留下。
……
数日后,汉中学院的毕业宴就在礼堂中正式拉开帷幕。全校老师与将毕业的十一位学生共同参加,汉中府两位佐贰官与南郑县令作为本县领导列席,更有还没毕业的学生趴在大门外,透过上方玻璃窗歆羡地看着满堂官员,遥想自己毕业时的风光。
各位庶常、御史、员外郎都备了自己擅长的才艺,准备在宴会上娱宾娱己:有的弹奏琴曲、有的吟诵新制的诗词、有的现场援笔而作书画……
来陪宴的老师们也纷纷下场献技。
这些兼职老师都还是在学的生员,以风流放达为荣,不似已入了朝的官员那么拘束。他们不光敢吹弹奏唱,还有几位附学生下场搬演了宋校长供稿、今科优秀毕业生们亲自编写、桓副校长为满足一家之主爱好特地从妹夫周王府请了乐工配乐的新杂剧:
多收了三五斗。
虽说这剧写得极早,收麦前后就在乡间搬演过许多遍,可如今他们即将毕业,得看一场自己亲自参与编写的杂剧,感触自又比平常不同。这本短剧演罢,不知又触动多少诗心情肠,离愁别绪,勾出多少锦绣诗篇。
新词妙句,堪配美酒。
正当众人以为宴会之乐已至极处时,宋时忽然站起身来,朗声对众人说道:“今日是众贤兄毕业之期,日后兄长们各位回京,自有远大前程,却是再无机会回这校园中做同学了。既是如此,今日且容我与桓兄多唤几声同学——”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便有几名侍者端上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毕业证书。
常、林两位庶吉士朝那红锦缎的封皮上看了一眼,脸上便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他们身边坐着的几位御史、员外郎都有些醉意朦胧,没发觉他们笑得异样,都只尽力睁开醉眼看向那盘子。
宋时迈出坐席,向桓凌隔空遥伸出手,而后走到礼堂讲台上。桓凌随着他同时起身,上台后就在他身边站定,对下方学生说:“今日同学们正式从汉中学院毕业,我们做老师的别无所赠,便送一张‘毕业证’,以证各位在汉中学院与经济园、试验田间的辛苦努力。”
他取了一张证书,一半儿递到宋时手中,一半儿自己拿着,并不放手,与他一起低头看上面印的名字,含笑念道:“汉中学院第一届毕业生林方上请上台。”
两位庶吉士是帮着填了毕业证的,必须有特权先领证。
林方心跳微乱,满身酒意都醒了一半,按着小桌起身,从侧面矮梯上快步上台,到两位校长、副校长面前行了一躬到地——
平日大家都是同僚,早不必日日行大礼。但此时此地,他却忽然留恋起了这个做学生的身份,留恋起了只消读书做题、随宋三元和桓大人做试验的日子,认认真真地施了一回大礼。
宋、桓二人各自答礼,他也只受了半礼,扶着那两人的手臂,颇有些动情地说:“我虽是受朝廷之命而来,但咱们有缘师生一场,两位先生既授我学问,便该受我师礼。”
他从两位校长、老师手里接过毕业证,打开来细细看了一遍,捧着证书便要下台。这回却轮到两位校长拦住他,含笑劝他:“林同学是汉中学院第一届毕业生,哪里有这么轻易就走的?下头的师弟们还等着你给他们讲些治学经验呢。”
他略略疑惑,台下却忽然爆起一片极热烈的掌声。林方回头看去,却见大礼堂内不知何时涌进了许多学生,都是他们熟悉的,曾与他们一道在厂房、田地做活的学生,如今正为他鼓掌,满面羡慕钦佩地看着他。
这恐怕是他平生能教导最多学生的一回了……
林庶常心中泛起一股热流,双手合起证书,清清嗓子,朗声说道:“既是宋先生与桓先生要求,那我就给大家稍微讲讲治《易》的要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