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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入成年世界后,时间总是在无声无息地在指缝间流过，我们满身疲惫地进入梦乡，又带着疲惫开启新的一天。
小时候总是无比盼望着能快些长大,期待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现在却希望日子过得慢一点。
和江宇铎重新联系上后不久，新的一年来临，沈枝意回到盛阳陪爸妈过春节。
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但战区地理位置偏僻，手机信号很难找,加上紧急情况频出，常常是消息发到一半便没了人影,等很久也不一定会收到下一条回复。
沈枝意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来他们俩的事情，就连宋静原都忍着没告诉。
没办法，等了十四年,她实在太害怕再出什么差错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幸福藏在心里,待到一切安定成熟的时候再公之于众。
今年她们要回到乡下的奶奶家一起过年,农村的气温比城市里要低很多,气温直逼零下二十四摄氏度,出门三分钟的功夫，眼睫毛上都能凝结一层厚厚的冰霜。
沈枝意身上穿着那件奶奶从集市上特意给她淘回来的棉服，从邻居家里送东西回来,耳朵脸颊都通红一片,细白的指节冻得僵硬。
“冻坏了吧？”奶奶站在门口等着她,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水袋,“快来暖和暖和。”
“奶奶您也进屋呀,外面冷。”
“好。”
沈枝意钻回自己的房间里,外面虽然温度低，但屋子里的暖气很足，她将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坐在飘窗前不紧不慢地翻看之前没看完的小说，手边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书才翻了几页，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像是有某种预感一样，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小跑着过去拿手机。
果然是他。
【江：在干嘛呢？】
沈枝意看见这条消息，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他们上次聊天还是三天前，这三天她不知道打开了多少次对话框。
【Sun：要不你猜猜？】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沈枝意捏着手机，目光一寸也不敢移开，过了半分多钟，终于等来了回复。
【江：是在等我的消息吗？】
【Sun：你好烦哦，我才没有在等你。】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沈枝意的嘴角却是上扬的，屏幕上倒映出一张傻笑的面孔。
【江：抱歉，这几天一直都有救援任务，没腾出时间看手机。】
沈枝意知道他那里条件艰苦，也心疼他，但那股别扭劲儿徘徊在心头，到嘴边的“我理解你”变成了撒娇。
【Sun：一句干巴巴的道歉就想打发我吗？】
【江：等回国亲自给你赔礼道歉，带你到京南的欢乐谷玩怎么样？大学的时候你不是经常和室友一起去吗？】
【Sun：原来你一直在偷偷注意我。】
【江：是啊，一直都有悄悄关注你的，有几次不放心，还跟着你们过去了，结果因为忘记买票，被工作人员拒之门外，只能站在太阳下傻等着，看你平安出来我才回学校。】
沈枝意看着聊天框，突然觉得眼睛好酸，心头也酸酸胀胀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江宇铎付出了好多关心。
她揉了揉眼睛，继续打字：
【Sun：那当时我去找你，你还总凶我，有几次气得我回寝室哭了好久。】
这话是真的，那时候她下课总往江宇铎他们学校跑，捏着从他室友那里要来的课程表，等在他教室外面，换来的却是冷言冷语。
【江：当时不是情况特殊吗？】
【江：我错了，惹我们枝枝不开心了，回去给你做小蛋糕吃好不好。】
【江：再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零食和牛奶。】
【Sun：好吧，那就勉强原谅你。】
沈枝意躺在床上和他发消息，因为他一条语气宠溺的话能开心好久，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面，脸色潮红，心脏砰砰直跳。
她扫了眼墙上的时钟，江宇铎那边应该还是清晨，想到这，扬着的嘴角压了下来，在床上翻了个身，神情严肃：
【Sun：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Sun：昨晚睡得好吗？】
【江：挺好的，放心吧。】
【江：先不说了，队长在那边喊我，晚一点有时间联系你。】
【Sun：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江宇铎没再回复她，沈枝意仰着躺在床上，将短短几页聊天记录反复滑动会看，又一张一张地截图，好像一不留神，这些记录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下午的时候，沈睿他们家也回来了，连带着赵惜儿也被带回来见家长。
赵惜儿看起来有点紧张，那张平时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今天格外僵硬，无措到胳膊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像个机器人。
沈枝意过去往她手里塞了个橘子，安慰她说不用担心，他们家里人都挺好相处的，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老太太确实很喜欢赵惜儿，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从橱柜里拿了不少零食饮料出来，让她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沈睿在一旁跟着打趣：“奶奶，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
“你这臭小子。”老太太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小时候天天出去和别人打架，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还没找你算账呢。”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老人家怎么还记仇啊。”沈睿语气吊儿郎当的，悄悄捏了捏赵惜儿手心，让她放轻松，“这不是给你带回来个孙媳妇儿吗，就当赔礼道歉了行不？”
“这还差不多。”老太太笑嘻嘻地看向赵惜儿，轻轻拍她的手背，又往她耳旁凑了下，像小孩子那样讲悄悄话，“要是他敢欺负你就告诉我，奶奶给你出气。”
赵惜儿总算松了口气，下意识维护沈睿：“奶奶，他对我挺好的。”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这种年节往往都会成为家长们催婚的大好时机，果然说了没几句，话题就转移到沈枝意身上了。
“枝枝啊，什么时候你也领个对象回来让奶奶看看？”
沈枝意抿了下嘴唇，掩饰性地笑笑：“奶奶，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啊？”
“你一个人在京南不容易，有人照顾你奶奶才能放心呀。”
“我挺好的。”沈枝意含糊其辞，“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啊。”
晚上八点，一家人围在桌子旁边吃年夜饭，老太太向来不喜欢看春节晚会，电视上放着新闻节目。
赵惜儿和沈枝意挨着坐，沈枝意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给她分享沈睿小时候那些糗事，譬如他在平地上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最后住了半个月院，又譬如读书那会，骗老师说没写作业结果被罚扫厕所半个月。
沈睿咬牙切齿地提醒她：“姐，能不能少说几句？”
“我们女孩子聊天你插什么嘴。”沈枝意白他一眼，“老实吃你的饭。”
吃过饭后，老太太给沈枝意和赵惜儿两个厚厚的新年红包，而沈睿喜提洗碗套餐，幽怨地被发配到厨房里面。
沈枝意给赵惜儿洗了点水果，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电视上刚好在播报一条国际新闻。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道：“今天下午五点，非洲边境无故遭遇空袭，造成12名无国界医生成员死亡，另有24名医疗援助组织人员在袭击中受伤，现场搜救工作仍未处理完，最终伤亡数字待定。”
沈枝意脑袋嗡得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手里的盘子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赵惜儿愣了下，连忙过去扶她：“姐，你怎么了？”
其他人听见这声响也纷纷过来，新年砸碎盘子并不是什么好的象征，沈母抱怨了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没事。”老太太过去拍了拍沈枝意的后背，“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沈枝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周围的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目光紧紧地盯在那条新闻上，一直到播报结束，赞助广告插播进来，她也没能缓过神。
赵惜儿有些被吓到了，推推她胳膊：“姐姐，你还好吗？”
沈枝意深吸了口气，朝她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我没事。”
“就是突然有些恶心，先回房间休息一会。”
“好。”赵惜儿点点头，“需要我扶你回去吗？”
“不用。”沈枝意摇头，“你在这陪陪奶奶他们。”
沈枝意觉得自己脚步变得好轻，仿佛踩在了棉花上一样，强撑着回了自己的小房间，一刻也撑不下去了，瘫倒在门口的软椅上。
她压着胸口，深呼吸了几次，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摁了好几下才拨通电话。
“嘟——嘟——”
听筒里只有冷冰的机械音。
等待的时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最后只换来一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沈枝意好像有一根针扎在心口上，是细细密密的痛意，痛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江宇铎答应过自己，会注意安全。
她不死心地又拨了一遍电话过去，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沈母过来敲门：“枝枝，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沈枝意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状态，跑过去给她开门，“妈妈，我没事。”
“奶奶叫你下去看电视呢。”沈母没看出来她情绪上的不对劲，只是在她额头上试探了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去陪陪她。”
“好，这就去。”
沈枝意最后还是回到了客厅，但是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的，心思全放在手机上，外面不断传来鞭炮爆竹的声音，她把音量调到最大，生怕错过他的消息。
但是手机一直没再响起。
后来是沈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到厨房给大家切水果的时候把她也一起拉了过去，目光盯着她看：“姐，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枝意摇摇头，还在欲盖弥彰：“没事。”
“是不是和江宇铎有关？”
沈枝意不再说话，眼泪开始往下掉。
“姐。”沈睿叹了口气，眉眼间带着强烈的无奈，“之前那些事情你也知道了，你们——”
“不是因为这个。”沈枝意指腹在脸颊上抹了把，却把眼泪抹得更花，“我们俩其实已经和好了。”
沈睿有些难以置信：“什么？”
“你们在一起了？”
“还没有，但是他和我说，他已经不怨恨那些了，也和我说喜欢我了。”
“所以呢？”沈睿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现在这样，是因为你们吵架了？”
“不是。”
沈枝意把新闻的事情和他说了。
沈睿也有点懵，蹭了蹭下巴，拼命在脑子里搜刮什么安慰的话：“姐，你先别急，你也知道他那边信号不好，万一就是在工作，没来得及接电话呢？”
“放心吧，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沈枝意用力吸了吸鼻子，没再多言。
就这么在煎熬中度过了半个月。
不知道拨了多少通电话，也不知道发了多少条消息，全部都石沉大海。
元宵节那天早上，沈枝意答应了要陪奶奶去逛庙会，刚把棉服穿在身上，站在玄关处准备换鞋，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沈枝意拿出来，看了眼屏幕。
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