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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运水关于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即,他是北方组织的地下人物,这在他与季沫之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季沫知道他的身份,他也知道季沫知道他的身份,但大家都不说破。有的事,一旦说破,反而彼此之间就不好相处了。
然而,这一次,他与组织里的人接头,却因误会而与季沫发生枪击,这无异于把原本公开的秘密彻底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季沫放了他与他的同志,但,他依然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
更让杜运水恍惚的是,这接连几日,他竟然不曾见云裳的身影。
杜运水也试图想通过云裳侧面打听一下季沫现在对此事的态度,以确定季沫是真得放下了此事,还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有一次夜里,他梦见季沫直接拿着手枪当着他的面枪杀了他的同志。他从梦中直接被惊醒,一骨碌坐了起来,缓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我好歹也算救过他的命,他也不至于如此不讲情面!
可是,杜运水的心里依然不踏实,人是会变得,尤其是面对着巨大诱惑。
他又安慰自己:如果季沫真是那种为利忘义的人,那为何他要变相地支持自己的事业?
杜运水终于平复下云心情,可莫名间又意识到,这一次非比寻常,他们可是向季沫开了枪的,尽管当时是误会。一想到,他的内心更是忐忑不安。
这天下午,杜运水连下午饭也不吃,就前往云裳的住处。他一边走一边祈祷着云裳一定要在家。
他想,如果云裳依然不在家,是不是代表着,季沫已支走了云裳,以便于好对他下手?当他想到这里,心里更是一颤,更是让他有了要见云裳一面的强烈无比的想法。
杜运水前往到云裳宿舍门口,见屋里没有一丝灯光,他的心也为此无比暗淡。他兴庆的一点是,在与季沫发生误会导致双方擦枪走火之后,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同志安全地送出江北省。
杜运水在云裳的门口站了良久,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去敲门。
咚咚咚——
清脆的声音在夜晚的宁静的空气里传播,更是突显的那敲门声格外地大,连他自己都似乎被吓了一跳。
等待他的,除了夜的寂静,便是对期许事件的失落。
“杜教授,你找云教授?”
一个肩膀很宽的女人出现他的左边,她的声音于他而言很突然,甚至让他吓了一跳。
“噢。”杜运水只想快点支走这个女人,“有点学术上的问题想向云教授请教一下。”
“她可能还没回来。”那个女人说着,立在一间房前,掏出钥匙,然后把钥匙插入门孔,吱地拧一下,门被打开了。
她望向杜运水,“要不,你先到我屋里坐,也许她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了,我还是明日来找她吧。”杜运水说完,不待对方应声,便匆匆地离去。
失落的心情跌落在杜运水的脚踝上,让他的步伐显得凌乱而没有目标。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杜运水也一样,当他选择追随北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随时会因为某些意想不到的事而导致戛然而止。他早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他无畏牺牲。
“杜运水。”
杜运水听见有人叫他,而且这声音是那么地熟悉,他便迅速地抬起头。
“你在散步?”对方问。
杜运水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就像一个溺水快亡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漂浮的木头。
“云裳,你回来了?”杜运水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裳身边。“我刚才还找你去了呢。”
“是吗?”云裳从杜运水的神情中便已猜到,他来找她一定是想探听季沫的消息。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云裳并不想挑明杜运水找她的目的,这得让他自己去说。
“噢——”杜运水停顿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饭后散散步,不经意就走到你那去了,敲门结果你不在。”
云裳不由得想起杜运水曾经帮助过自己,如果当时没有杜运水,她一个人是无法把季沫从战场上背出来的。
云裳想到这里,便说:“季沫之前送了我一点茶叶,我也一直也没有喝,要不,去帮我品尝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是吗?”杜运水生怕这时机转瞬即逝,“如果不打扰的话,那我可一定要去尝尝。”
两人走进云裳的屋子,瞬间能感觉到几日因不住人而衍生的轻轻的寒气。
云裳沏了茶,递了一杯给杜运水。
杜运水品了一口,连连赞叹这茶叶十分清香。
云裳也不回话,因为这茶叶根本就不是季沫送的,只是她在街角一个看上去比较有格调的茶行随意称了一点。
“季沫现在好吗?”杜运水放下茶杯,故作随意地说,“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
云裳看着杜运水,她的心里难免有时会处于纠结的状态,因为,一方面,杜运水也算救过季沫,可另一方面,此次季沫犯病与杜运水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她并没有很快回应杜运水。
“哎,哪一天有空了,咱们三个人得小酌一杯。”杜运水只好自顾自地继续找话题。
有那么一刻,杜运水恨不得直接将枪击事件向云裳倾倒出来,然后,向她说出自己的疑虑。
杜运水忍住了。
他从她的态度上,隐隐觉得,事件的走向也许并不乐观。
“这段时间就算了吧,季沫有点感冒,约出来也没法小酌。”云裳最终还是向内心的柔弱进行了妥协,毕竟,杜运水有恩于季沫,也就是有恩于她。
“是吗?那可太遗憾了。”杜运水想知道得更多一些,“那我得去探望一下他,毕竟是朋友嘛。”
“等他感冒好了,我来为你们炒几菜,你俩就在我这小酌就是了。”云裳说完,又担心心起另一件事,那就是,杜运水他们开枪真得是误会吗?
“那当然十分好啦。”杜运水内心的阴霾转眼间消失了大半。
“我听人说,季沫前几日遭到枪击——”云裳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杜运水,“你说,该不会是有人专门要暗杀他吧?”
“那怎么会呢?”杜运水说,“他可是打过小鬼子的,枪杀我们的英雄,谁能有这么大的胆?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云裳本想直接告诉杜运水,季沫把夏文叫去,再三叮嘱夏文一定要对枪击事件保密,对任何人都不得提及。而此时,面对杜运水的不坦诚,她也就没再多说。但从杜运水的话里,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这次枪击也许真得是个意外。
但愿如此。
季沫头痛病犯了,而且似乎有些严重,幸亏有云裳,不然,他能不能挺过这疼痛也是两说。
也因为这头痛病,直接让季沫连续多日卧在穆平莎家里养病,可以说,从某种角度上,他与外界断了联系。
季沫的消失,引起第一个警觉的,却是伍元庆。
伍元庆猜测,季沫是不是在搞什么大动作?毕竟,当时关于省主席人选的呼声,第一高就是季沫,其次才是季伟业,而他伍元庆,却是金陵空降过来的。不单单是这一点,还有,季沫的身后,似乎有姜先生,还有顾四姐,更更重要的,季沫还有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独立师,这独立师近四万人。
当他的儿子伍自成从金陵来到这江北省,他最关心的自然是金陵对江北省的看法,所以,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直接询问儿子:“金陵有没有什么新闻?”
“新闻?”伍自成不知道自己的老爹究竟是什么意思,“金陵缺新闻吗!天天都有新闻,你想听哪方面的?”
“当然是关于江北省的。”伍元庆对伍自成的表现有那么一些遗憾,“你知道吗?季沫这段时间不见了。”
“季沫不见了?”伍自成突然高兴起来,“不见了,那多好。我倒希望他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伍元庆看看这个儿子,叹一口气,“我也希望他一辈别再出现,可是,我们关心的是这个吗?”
伍自成发现他老子伍元庆的脸上挂着愠色,连忙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你从金陵来,金陵有没有关于季沫的传闻?比如,季沫去了金陵,见了姜先生,等等,这方面的消息。”伍元庆看向儿子,心里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悲观与失望。
“他去了又怎样?”伍自成说了一半,就突然压低声音,对着他老子伍元庆耳语了一阵。
“真得吗?”伍元庆听完儿子的话,确认性地问道。
“那还有假,我就是来打前站的。”伍自成为此觉得十分自豪。
“这也是一尊大神。”伍元庆自言自语道,“既然她来了,我们也马虎不得。”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得意。
对于伍元庆和伍自成来说,他们一个紧紧跟随姜公子,一个呢,步伐追随着顾四姐。两个人这样做,就相当于一个家庭把他们的赌资分成两份赌押。他们相信,非彼即此,总会有一个押得满堂彩。
父子两人开始谋划如何在江北省招待好贵客。
晚上躺在床上,伍元庆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很清楚对方来江北省的目的,那是冲着江北省的资源来的。谁能拥有江北省的资源,谁就可以富可敌国。
一块大肥肉,招来一群狼。
伍元庆也是这群狼里的一头,而且也是一只凶狼。
可是,在面对利益的时候,伍元庆很清楚,别看他在江北省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一旦让上边不满意了,随时都会跌入谷底。而且,抛开上边不说,这江北省本地的强势家族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走这块肉,他们势必也会有所作为。别得还好说,尤其是季家,无论是在财富方面,还是在权力方面,打个喷嚏那都足以撼动江北省。
伍元庆想到这里,头脑变得愈发清醒:这个季沫,决不会这样无缘无故消失的!极有可能去金陵运作关系了。
伍元庆夜里竟然做了恶梦,梦见自己被季沫抓了起来,然而却又不直接处死他,而是用酷刑慢慢地折磨他,以至于他在梦里大喊大叫地把自己惊醒过来。
翌日起床后,伍元庆左思右想之后,决定亲自去一趟金陵市,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踏实一些。
季沫的消失,随之伍元庆也没露面,这不仅在江北省行政圈给了大家臆想的佐料,而且,也给一些商圈大佬嗅到了某些味道,连精英阶层也感受到了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叶止止也从表哥袁崇那里听到关于季沫、伍元庆的一些传闻。
末了,袁崇故作高深地说:“我和季沫作为好兄弟,自然是挺他的。可是,不是我想挺他就能挺得起他。他成名太早,遇到坎坷也是自然。”
叶止止对表哥的话很是不满,“季沫经历过点火的熏陶,这世界上的坎坷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吉人自有天相。退一万步说,我相信季沫的能力与才华,他也不会轻易地败在凡夫俗子手上。”
她很是不理解,表哥与季沫明明是多年的朋友,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珍惜这条人脉,非要舍近求远,扑着跑着抢着地靠近伍家,似乎是死了心地要上人家的船。
袁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叶止止,他完全没想到叶止止的反应会这样大。
“我当然相信季沫的能力。”袁崇为了化解尴尬,便附和着叶止止。
他嘴上这样说,却不愿用眼睛正视表妹,他的内心更多地认为:伍元庆能当江北省的主席,那自然是有强硬的后台的;否则,这江北省的主席也就不是伍元庆!
叶止止看了看表哥袁崇,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深知,一个人源自内心的成见,别人是无法用三言两语去化解的。
“你知道吗?据可靠消息,有一个大人物不日将到咱们江北省。”他故作神秘地俯身到叶止止的耳边小声地说出那个名字。这个消息,其实是来自伍自成,可他不想把消息的来源告诉给叶止止。
叶止止听到那个大人物的名字,她深思了一下,也并没有追问。
“我给你说,我可以说,基本上与那个大人物搭上线了。”袁崇说,“我到时把她介绍给你。”
“到时候吧。”叶止止并没有表现出袁崇以为的兴奋。
叶止止虽然对那个大人物感兴趣,可是,当她听说季沫现在消失了,她的心自然而然地牵绊在季沫身上去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爱的基座,那么,人生就会变得空洞,外部的热闹也只会让内心觉得更加地索然无味。
叶止止离开袁府,在下意识的驱使下,她竟不自觉地走到了季宅。
“小姐,我看你一路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郑佩儿问。
“没什么。”叶止止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下门楣,“咱们进去吧。”
丁慕晴见到叶止止,平静的脸一下子抖出百倍的精神来。
“止止,你来了。”丁慕晴竟然拉住叶止止的手,“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怪让人想的。”
“阿姨,早都想来看你了。”叶止止的脸上露着笑容,可她的心里却有一丝焦躁,“这不,生意上的事有些杂,所以今天才来。为了早一刻钟见到你,我竟然连小礼物都没有给您准备一份,对不起啊,阿姨。”
“瞧你说的。”丁慕晴一边请叶止止进屋,一边说道:“只要你来,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哪是一两个礼物比得上的。”
两个人闲聊了很久,直到下午用完餐,叶止止也没见到季沫,她这才告别。
叶止止跨出季宅,她的内心无比地失落,感觉两个脚都无力迈出步子,似乎每一步都踩在空虚上。
“叶小姐——”
叶止止听见叫,就停下脚步,回转过身,一看,是秋水正急急地向她这跑。
“她有什么事?是不是与季沫有关?”叶止止的心里暗自嘀咕着,也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