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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季沫的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什么事了,总喜欢来咨询她。
叶止止忽然地又悲伤起来,感叹,季沫曾经的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活到如今的,屈指可数;曾经,跟随她的蕴儿,跟随季沫的仓廒,都留在了那战场上,永远,永远——
她不知道,是该感念活着,还是感伤某些失去——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所幸,那个人还在,曾经的情也在,兜兜转转一圈,他与她从江北省走出去,现在,他与她又回到江北省。
只是,人是物非,仿佛走了一个轮回。
叶止止望着季沫,就像望着时间的深渊,里面潜藏着无数的已知的或未知的秘密,也有,她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止止,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
叶止止立刻从冥想中回到现实,季沫那温和的笑容,在此刻动容着岁月。
季沫望着叶止止站起身,如梦,如幻,真实地让人不敢确信。他脑海中的细胞极度活跃,不停地勾勒着两人在一起的种种幸福时光,哪怕是一碗破粥,哪怕夜宿一张脏毯,哪怕前程荆棘如林,仿佛和她在一起,都会有一种巧不可言,甜如甘饴……
他忘了夏文来过,他也忘了了世界的纷争,此刻,一间屋子便呈满了他所有的胸怀——
夏文之所以要急着找到云裳,是因为他接到金陵市顾四姐打来的电话;按理来说,他应该直接把电话内容汇报给季沫,可是,他又怕这样会影响季沫的康复;如果不汇报,又怕对季沫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这种重大的事件,他无法决断,于他而言,求助云裳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顾四姐之所以把电话打到军营,是因为她打了一圈都没找到季沫。
随着一个时代的到来,也意味着新的一轮财富瓜分开始了。
顾四姐自然不会淡然处于事外,以她的家世,以她的性格,她必定要分一杯羹,一杯很大的羹。
她先是通过自己的姨母姜夫人的斡旋,确保季沫的独立师不会受到此次裁撤的波及。她之所以要巩固住季沫的军队权力,除了利益的需求,似乎,也还有另一种情感的因素在里面。
正是有了顾四姐的助攻,所以,季沫通过关系在金陵运作的时候就显得十分顺畅。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如果认为你曾经的功劳横亘千古,可是在现实面前,上层人物为了某种利益,随时都有可能把你的功劳一笔划去。季沫是深谙此中道理的。你要保住现有的利益,就得让上帝觉得你还有价值可为他所用。
巩固了季沫的地位,顾四姐这才开始着手谋划攫取真正的利益,——如何获得更多的真金白银。
自然,她的目光早已注意到江北省的资源,无论是铁矿,铜矿,还是金矿,据说储量都十分惊人。
她也很清醒地知道,就凭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完全独享那利润的,抛开姜公子不说,那地方势力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在巨大利益面前,他们绝对不会视之不理。
季沫自然是她最好的代言,无论是官方,军方,还是地方势力,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适合。
她也很清楚,对待季沫,绝对不能像对待伍自成那样。
最终,她决定要前去江北省州雨市,一方面与地方的各方势力碰碰头,另一方面,她从内心里很想见见季沫,——这也是此行的一个主要动力。
在前往江北省之前,她决定先给季沫打个电话告知一声。电话先后打到省政府,季宅,结果都说这几日季沫不在。无奈,只好把电话又打到军部,说是也不在。
顾四姐的心里一下子烦躁起来,甚至,她的心里都暗暗地责怪起季沫来。
丽莎这段时间也在金陵,她目睹了顾四姐打电话的过程,便建议顾四姐再给季沫的独立师师部打一个。结果,季沫没在师部。
丽莎从片面的通话语句,以及顾四姐的表情,她猜想,季沫肯定也不在师部。
“让他们师部管事的人接一下电话。”丽莎小声地提议道。
顾四姐一想,该打电话的地方都打了,还又能往哪打电话去!她便采纳了丽莎的意见,告诉电话那头,让能拿事的人来接电话。
当时夏文恰在师部,便被叫去接了电话。
夏文在电话这头一听是顾四姐,立刻站直了身子,通过电话先是问一声好,紧接着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挂了电话,夏文认为得赶紧报告季沫;可是,走到半路,他又犹豫了。在穆平莎家里没见到云裳,他打算直接去大学里找。
云裳没想到夏文会到大学城里去找她,而且还穿着军装。
夏文的一身军装,让一些人惊喜,让一些人羡慕,也让一些人觉得碍眼,甚至还引起一些人内心的咒骂……
云裳看了看时间,“要不,你先到我屋里坐一会儿,我马上有一节课。你看行吗?”
对于云裳的提议,夏文自然只有遵从道理。
一个心里有事的人,他的焦躁会把时间拉扯的格外漫长。那一节课,夏文感觉坐等了一个世纪,他起身去屋外抽了好几次烟,以此来打发煎熬的时间。
云裳上完课,便急急地赶回宿舍,她知道夏文找她一定有重要的事。
夏文一见云裳上完课回来,便把顾四姐打电话的事告诉给云裳。
“顾四姐后天坐飞机来州雨市,有没有说什么事?”云裳想弄清楚顾四姐此行的目的。
“她只是说,让我告诉一声给师座。”夏文说:“她的口气简直就像是下达命令。其他的,她倒没有说什么。”
“季沫知道吗?”云裳的脑海中快速地思索着。
云裳认为,顾四姐来江北省,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计划,并且,在这计划中,季沫肯定是重要的一环。同时,她凭借一个女人的第六感,敏锐地觉察到,顾四姐之所以提前给季沫打电话,并不是因为计划的需要,而是出于情感的直译。
“我还没给师座汇报。”夏文说,“如果师座知道了,他极有可能去接机,而我担心他的身体是否吃得消。可是吧,如果不告诉师座,顾四姐一旦责怪起来,我怕对师座不利。”夏文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云裳,“顾四姐的性格,那可是在金陵极度出名的,身为女儿身,做起事来,比一般的男人还勇猛,还无所顾忌。”
云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夏文说的话都在理。她思忖了一会儿,“这样吧,这个事你就交给我,你不用管了。我等会儿刚好要去季沫那,我到时告诉他。”
云裳下午去到穆平莎家,叶止止刚好也在。
云裳便把叶止止叫出来到另一个单独的房间,把顾四姐打电话的事告诉给了叶止止。
叶止止思索再三,认为无论如何,这事也得告诉季沫。她说:“像他们这种行走在官场上的人,身后如果没有坚强有力的依靠,那又能走多远呢!虽然说,姜先生十分欣赏季沫,但也有可能因为某个事情,或者担心某一方势力独大,他转头就会换成欣赏李沫,周沫,这也是未可知的。所以,多一个依靠,多一个支持,也就多一份保险。而且吧——”
叶止止看向云裳。云裳也会心地一笑。
“你觉得顾四姐对季沫有意思?”云裳的脸上轻漾着一层微笑。
叶止止也不直面回答,而是说:“我觉得吧,我们时刻关注到季沫的病情变化就好。如果确实不宜出行,我们再另作打算。”
两个女人又闲聊了一些其他无关痛痒的话题,这才一前一后地走进季沫所在的房间。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阵,云裳才把顾四姐打电话的事告诉给季沫。季沫一脸平静,他只是向云裳再次确认了一下顾四姐来江北省州雨市的时间,仅此而已。
翌日,大家终究没有拗过季沫,同意他搬离穆平莎家。穆平莎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她能做得,就是陪着云裳、叶止止、夏文把季沫送到赵芳处。
赵芳一见到这阵势,心里吓了一跳。
“季少,这你是怎么了?”赵芳从季沫的脸色上看出他的身体的异样。
“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冒头痛的,没什么大不了。”季沫的头痛虽然早已减缓,但他的身体却显得十分虚弱,“你去把床铺一下,我想休息休息。”
大家把季沫伺候到床上躺卧着。
“赵芳——”
听见季沫叫,赵芳紧忙答应一声,并看向季沫。只见季沫说:“你让佣人们给大家沏点茶。”
“好的。我亲自去安排。”赵芳如得了圣旨般,转身出去沏茶。
在赵芳处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季沫就让赵芳通知仓周开车来接他。至于接他干什么,他并没有说。
赵芳便给季宅打去电话,电话是秋水接的。赵芳便告诉秋水,让她转告仓周,季沫让仓周开车来一下。
赵芳刚打完电话没几分钟,仓周竟然进来了。
赵芳与季沫都不由得一惊,没想到这仓周的速度这么快。
“季少,夫人让我接你回家呢?”仓周看着季沫慵懒地坐靠在沙发上,一脸的疲惫,他以为自己的少爷放纵过度,也不好多问。
季沫与赵芳这才反应过来,仓周之所以来得这般快,原来丁慕晴已派他往这边来了,所以,赵芳电话挂了还没几分钟,他就到了。
“是有什么事吗?”
“夫人没说。”仓周说,“我也没敢问。”
“好吧。”季沫站起身,面向赵芳,“你照顾好自己,我去了。”
“晚上给你煲汤好吗?”赵芳问。
“再说吧。”
季沫和仓周一前一后离开赵芳处。
“季少,到了。”仓周把车子停在季宅门口边的路上。
季沫没想到,这短短的一截路,自己竟然睡着了。他打开车门,跳下车,望着这熟悉的大门,先是惊谔不已。
“你怎么把我拿到这里来了?”季沫转头看向仓周,“不是去师部吗?”
仓周被季沫的一通话问得茫然起来。丁慕晴让他接季沫,他以为季沫知道;而且吧,季沫也没有说要去师部呀?
“算了,来都来了,咱们进去坐坐吧。”季沫便迈着步子向庭院里走,“秋水在吗?说真得,我还挺想你们的。”
“季少,你不先见见老夫人?”仓周提醒道,“可是她安排我去接你的,说不定找你有事哩。”
“你来接我——”季沫突然想起来,仓周那会儿在赵芳处已经说了丁慕晴派车来接他。他突然有一种恐惧,难道自己现在,连记忆也开始出现问题了?
丁慕晴见到季沫,大概是彼此许久不见吧,所以在交谈的时候都很顾忌彼此的心情,绕开了一些可能敏感的话题。
当两人聊天的氛围十分融洽的时候,丁慕晴用很随意的口气告诉季沫,林忠守家在周末举行一个家庭聚会晚宴,说白了,就林家和季家两家人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
“到时候,希望你能抽空参加一下。”丁慕晴用征询的语气说道,可她的眼神却带着极强的渴望,渴望对方务必答应。
“好的,我知道了。”季沫说,“我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务,我会去参加的。”
说完这事,季沫又在母亲这里待了不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见到季沫,喜出望外的秋水一把拉住季沫的手,“少爷,你可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你不在,我都感觉自己没有存在的意义。”
季沫用手刮一下秋水的鼻子,“小妮子,几天不见,也会跩文了,竟然懂得存在的意义了。”
秋水轻轻一甩脸,“我在你书桌上的书里看到这个词的,你竟然笑话我。”她又用手拽拽季沫,“这次该要回来住几天吧。”她的眼睛带着期盼。
季沫本想说,自己只是回来看看,话到嘴边,又换了说词。
“还不给本少爷沏杯茶。”
季沫在季宅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让仓周开着车载他去了一趟师部,接着又去了一趟省政府办公室待了约半个时辰,然后返回赵芳处。
“你回去吧。”季沫下了车,对仓周说。
仓周心里感叹,他的季少恐怕再也不会常常回季宅了,他忽然觉得无比失落。
仓周刚挂好档位,就听见车门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是季沫。
“对了,把车给我留下。”
仓周在路边停好车,走到季沫身边,“少爷,要不,我还是过来跟着你吧?”
“过段时间再说吧。”
“那让阿强过来也行呀。你身边跟个人,有什么事了也有个跑腿的。”仓周还想再争取一下。
季沫拍了拍仓周的肩膀,“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吧。”
待仓周走远之后,季沫才回到屋里去。
又过了两日,季沫早晨感觉头有些莫名的痛,便索性在床上多躺一会儿。当他突然又醒过来,只感觉到眼睛被明亮亮地晃着。
“赵芳!赵芳!”
“怎么了?”话音未落,赵芳火急火燎地蹿进屋来。
“几点了?”季沫边说边穿衣服。
“大约快一点的样子。”
现在天气比较热了,所要穿的衣服也不多,季沫三两下就穿好了。
季沫走了一步,只感觉眼前突然一片黑,他连忙伸手去扶东西,以防自己摔倒。
赵芳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季沫。
“你怎么了?”赵芳想让季沫坐下来,但季沫只是站在原地。
略缓了一会儿,季沫感觉眼前也不黑了,只是头有些痛。
“把我的车钥匙给我拿来,我得出去一趟。”
“你这行吗?”赵芳看季沫这个样子,心里十分担心。
季沫拿到车钥匙后,安慰赵芳说,“没事的。我出去一下,晚上可能不回来,也可能回来的晚,你不用等我了。”
赵芳跟着季沫一道走到院子,车子就停在马路上。
“季少,我和你一道去吧?”赵芳关切地说,“不然,我不放心。”
季沫看了看赵芳,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一下她,说:“相信我,没事的。”
季沫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他在原地略微顿了一下,仿佛身体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似乎。这一切,都被赵芳看在眼里。
当季沫驶车离去,赵芳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车子,她的心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