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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睡觉也会睡得骨头酸疼,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知道那些长年卧病在床的人会怎样地厌恶躺在床上。起床揭开窗帘一角,刺目的光线一泻而入,眼睛非常不适应。原来已是下午,玻璃摸上去温温的。
无论如何得把手机开着,但是想到手机高昂的话费,于扬睡得混沌的脑子费劲地想了想,上网找到移动网址,照着上面的提示把呼叫转移到座机上,这下再怎么打电话来费用也有限了。于扬忽然感觉到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也有其精彩的一面。
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起身后身子有点发飘,打开冰箱,里面吃的倒有不少,可是都要升火做出来。于扬只有找了盒饼干就着牛奶吃。玲儿一喝牛奶就拉肚子,所以她有专用的豆奶,食品柜里居然还有几包放着。于扬拎出来瞧瞧,也好,牛奶喝光后这些豆奶正好接上。只要冰箱里有食物,口袋里的几张钞票就可以多揣上几天。
没有电话进来,于扬缩着手从这个房间晃到那个房间,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倒也叫时钟走了几格。玲儿的房间橱门洞开,里面东西席卷一空,于扬默默地捡掉一些她不要的,卷起单人床上的竹席放进橱里,拎了毛巾被下去洗。放完洗衣粉,于扬又忍不住加了漂水,还加了威露士消毒水,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厌恶。
终于不得不面对玄关处玲儿拣出来的赃物。她现在果然好眼力,拿去的都是羊绒货,一件带银狐皮领的羊绒大衣,几件羊绒毛衣毛裤,还都仔细用塑料袋分开装着,于扬几乎不用再整理就可以放回抽屉里去。还有,呀,连丝绸睡衣名牌胸衣都不放过,对了,她要结婚去,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丝绸睡衣倒是正用得上。也不知道她打了多少天的主意,自己竟不知道天天被个身边亲近的人密密算计着。
终于有个电话进来,看号码很不熟悉,于扬接起,心里万分希望那是来租房的。“小扬?你公司怎么回事?”
原来是同村出来的于士杰。“于总,不就是上回和你说起过的政策嘛,公司开不下去了,与其硬撑着门面,不如关了作数。”于士杰与于扬一起买的一幢大楼的办公室,他路子宽,几套房子一起买,房产公司给了个不错的折扣,给于扬占了便宜。所以昨天贴出来的招租启事他进进出出应该有看见了才会打这个电话来问。
于士杰道:“听声音你好像心情不好,出来走走吧,今天我有个应酬,你过来一起坐坐?这人叫韩志军,一个大落以后大起的人,你就当散心来吧。”
于扬想了想,坦白地道:“不,我怕看大嫂的脸色。”
于士杰可能是对这种话虱多不痒,闻言笑道:“你大嫂看见韩总怕,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出现,现在四点半,我五点半过来接你。一定不许推辞,否则我把你近况如实告诉你父母。”
放下电话,于扬其实很清楚,于士杰是不可能那么碎嘴把她的情况真告诉父母的,他不过是在报她刚才提到大嫂的一箭之仇,口头上讨个便宜。
于士杰是他们村里的人物,他最小的弟弟和于扬幼儿园一直同学到高中,一路没少听老师拿于士杰的光辉事迹来教育他弟弟,顺带教育其他学生。但于士杰确实牛,跳过两次级,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考上重点大学,非常顺利分配入省城效益最好的国家大型企业,而且立刻被总厂厂长招作女婿。于士杰的事迹耳熟能详,于村人的《三字经》里面就只写着“于士杰”三个字,在于村出来的孩子眼里,他是神,即使不是神,那也差不多了。
于扬的成绩其实也不错,但是在于士杰绚烂无比的光环下就显得不起眼了。进了大学才听不见“于士杰”这三个字,于扬从那时开始不用被迫关心于士杰的事迹。其后分配到离家最近的大城市,没想到又和于士杰狭路相逢。这才知道,于士杰娶了厂长女儿后立刻辞职下海,乘国家施行价格双轨制的时候依靠岳父的特权大发其财,赚下第一桶金。现在因为市场需要,也打回老家,开办了几家实业,在华东业界赫赫有名。于扬是持着舅舅的名帖上门拜访的。其实于扬初出茅庐,心高气傲,并不屑于作税务干部的舅舅的帮助,一心想闯自己的路子,但是舅舅了解她得很,不说叫她拜访同学大佬于士杰,而是叫她带一堆资料过去,这样于扬就不得不去,见面便顺理成章了。
于士杰的办公室很气派,但是于士杰的光辉形象却刹那破碎,他的老婆在公司里颐指气使,当着于扬的面对于士杰大声呵斥,当然年轻美丽精灵一样的于扬没法坐久,屁股都没坐稳茶也没喝上一口便被飞刀般的眼光杀出门外,落荒而逃。不过好在于士杰是个守信的人,答应过同学,就是于扬的舅舅,照顾于扬,也就时时关注着这个小姑娘。但是他做得不露声色,从不做在表面功夫上,于扬得他帮助指点,功力自然飞速提升,少年得志,事业做得非常出色,三年前瓜熟蒂落,顺势开办了自己的公司。
不过于家大嫂随着父亲退休,于士杰事业越做越大,此消彼长,渐渐不得不退出办公室。但是嚣张的脾气一点不改,天天不辞劳苦地跟着于士杰到处应酬,搞得于士杰狼狈不堪,但好在那么多年下来他早已习惯,大家也都习惯,当着他老婆的面在歌厅里该找小姐的找小姐,该带女友的带女友,一点都不避着她。眼看社会的丑陋,于是更叫于士杰的老婆危机感加深,除了上班,竟是一步不离地盯着人到中年、越发风度翩翩的丈夫,把所有的女人都归入狐狸精行列,自然于扬是狐狸精中的狐狸精。
于扬对这种无妄之灾哭笑不得得很,为免尴尬,自然与于家夫妇绕开三丈开外走。今天一听于家大嫂居然还有怕的人,因为此人而放弃盯梢,心里好奇,虽然最近心情不好,但也有心去看看了。这个韩志军有什么好处,居然能叫人一怕至此。
幸好玲儿知道晚装中看不中用,没叠成一团想捎走,否则现在还要即时熨烫出来,那可就麻烦了。于扬选了件海蓝色宽肩真丝裙,靠肩头处别上一只水晶虫子。不敢穿黑色,不敢穿吊带,免得被人误会身份,传到于家大嫂耳朵里的话,于家可有一月鸡犬不宁。
于士杰规规矩矩地开着一辆皇冠,一副财不露白的意思,但是知道他的人心里都有数,这一定是他老婆的主意,怕他开着太拉风的车子后面跟上一堆狐狸精。但其实于士杰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从小出类拔萃众人瞩目的身份使他的行止都很注意影响,接了于扬上车,也没打个哈哈赞美一下于扬的美丽,只是当很平常地对待,七拐八弯转出小区的车阵上了大路,这才道:“你这时候关闭公司是正确的,损失还不大,最多是流动资金周转不灵,有些账款收不回来。你手头有没有应收账款在,需要我帮你催要吗?”
于扬面对懂行的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有几笔呆坏账,但是人家也关了门,人都走得不知哪里去,估计收不回来。银行抵押贷款全部还清,员工遣散,我也不欠别人的,可以平安关门了。我准备把税务的户头去结掉,工商的再说了,年检不去,它自动会吊销我的执照。”
于士杰想了想,道:“公司还是先别去结掉,税务那边你去报个暂停,万一你最近东山再起做点别的生意,换个经营范围又可以用,否则注册新公司需要一段时间,手续啰唆耗时。”
于扬心想:最近有改行做其他的准备吗?做什么?似乎没什么概念,但是又觉得于士杰的话有理,再说不知道去税务销户有些什么手续,要多少费用,关键是现在担不起这费用。她点头道:“和于总一说,心里真的有了底,那就暂停吧,不知道要些什么手续,我可以到时来麻烦你们会计吗?”
于士杰笑道:“不用什么手续,叫你舅舅先去打个招呼。哦,对,你说过不想让家里知道操心。没事,你要用着我的会计的话,和我说一声,你的业务那么简单,能有多少工作量。”
于扬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还是和父母说了吧,乘这几天闲下来回趟家。这也是天有不测风云,又不是我做得不好,再说我手头还有三处房产,也不算差了,他们应该不会担心到哪里去的。”
于士杰微笑道:“你一个女孩子什么都没依靠,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够不错了,而且做父母的多年风浪经下来,你不要误以为他们承受不住你的这些小波折。他们担心你的是其他事。”
于扬“哼”了一声,她知道于士杰说的父母担心她的事是什么,去年于士杰春节回家去,父母盯着他请他帮忙给于扬物色男朋友,叫于扬难堪死。好在于士杰回城后没什么动作,否则于扬真会从此回避于士杰。其实论辈分,于扬还是于士杰的姑,但是于扬哪敢说出来,还是随着大家一起“于总于总”地叫着,心里是一直拿他当大哥看的。有什么委决不下的事,只要一个电话过去,即使于士杰未必会帮她解决了,但是有他一句话,于扬心中就有底。于扬知道于士杰这人再正派不过,但是于扬看多有钱人花天酒地,有时候还是蛮可怜大嫂的,觉得大嫂盯着于士杰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于扬不是没想过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事,于士杰对她好,于扬想过理由,一条一定是他有两个厂是在舅舅管辖区内的,其他的,或许是投缘吧,就像她于扬一样,当自己大哥一样地尊敬倚重于士杰,可能于士杰没有妹妹姐姐,多年相处,也当她小妹一般。于扬绝对相信于士杰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