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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为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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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冽刺骨的北风呼啸,扬起城墙上高高挂起的旗帜。城上立着一抹玄色的身影,那人修长的指尖敲打着古旧的墙壁,目送那渐行渐远的马车,眸低闪过一瞬即逝的心疼。

    顷刻,弓着身子立在一旁的不匿向那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他轻声道:“陛下,护国宁安公主的马车已然走远了。今儿起风了,容易着凉,您要不要回去?”

    温枫望着远方出神,似没听到般,她紧紧地抿着唇瓣,仅是议和的那一刻,她才记起那早已被遗忘多年的孩子,追溯着那旧时光,自己也没和那孩子说过几句话。

    那见她避之不及的独孤子熙,一转眼,那小孩便长得这般大了。

    她呼出一口压在心底的浊气,无力地启唇,道:“派些暗卫过去护着她到北夏。”

    “老奴明白。”见那人依旧不动,不匿亦轻轻地叹了口气,终是于心不忍,于是便又抬高了几分音量,“陛下,您快随老奴回去罢,天已冷,会着凉的,望保重龙体为上。”

    “不匿,你跟朕许久,你该了解朕的。”温枫垂首,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声音有几分哽咽,续道:“朕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可朕似乎对子熙所为,却是如此狠辣。”

    温枫如行尸走肉般麻木,她任泪水打湿了衣襟,“我不知道这些年的恨意从何而来,这些年,她对我避而不见,而我也渐渐地忘记了她,今日想想,那孩子从始至终没做过什么坏事,只不过,她只是尽了为人子的责任,更亲近于她的养母罢了。”

    不匿听罢,随即便双膝跪地,道:“陛下。您这般不振的模样,先帝若是知晓了,定会心疼的。”

    她的面容有几分疲惫,她挥了挥手,道:“也罢,回去吧。”

    温枫遥望着北方,冷风吹袭着她的身子,温枫便抬手裹了裹外衣。

    惠帝逝后,这繁华世间,也仅仅剩她一人。

    为了那不过八岁的子稷,为了他所爱的南楚江山。她不得不扛起那人留给自己的大国梦,此刻起,温枫不再是那个在他怀中,受他保护的小娘子了。

    她已从那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一朝变为了九五之尊的一国之君,经过这一役,她该看清了,世人也该明白,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唯有人在负重前行。

    至那日起,女帝温枫便下诏,四海广纳贤才,大胆任用贤臣,历经几度变法,终将那衰败的南楚渐而转变为繁荣昌盛之景。

    可终她一生,温枫无愧于她的夫,无愧她的儿,无愧她的臣,无愧她的国,仅仅辜负了那生而不养的独孤子熙。

    ——

    那日夜兼程的马车终是停了,子熙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抬眼掀开了车帘,宏伟壮观的宫殿映入眼眸,在嬷嬷的搀扶走过那陌生的宫道。

    终在守卫的通报下进了殿堂,独孤子熙低垂着头,不卑不亢地向高座的人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也算是碰巧,待子熙入北夏境内时,北夏皇帝旬宣正在用膳,一国质子,本是草草了事便罢了,可旬宣偏偏是要目睹大楚公主的风采,而偏偏那满屋的香味,使得风尘仆仆且风餐露宿的子熙默默地咽下了口水。

    “嫡长公主,寡人本是以为你有多丑,今日一看...”旬宣沉了沉眸,笑着看眼前人,又续道:“有点失望。”

    子熙闻言,缓缓地抬眸,目光随着高高的阶梯望去,她看见宝座上端坐着是一位年轻的帝王,只见旬宣执起耳杯,仰头,便痛饮了杯中的烈酒,饮罢,又指着子熙,轻蔑地冷笑道:“你的叔父,独孤瑞德,真是没用,信誓旦旦的说,若是寡人予他兵,予他粮,他便能一举拿下南楚都城,结果,你也看到了,也不过是连个女人都打不过的笑话。还与寡人谈什么天下霸业,如今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说罢,帝王方才的不屑与玩味添上了几分严肃,“寡人更好奇的是你的母亲,南楚第一女帝,她是何样?”

    旬宣见阶下之人不言,又是一笑,“寡人早就听闻,南楚皇后温枫最是护短,也最是爱子,果然,民间传言也是大失所望。”

    旬玄冷哼一声,轻蔑地夹起菜肴放入口中,如同往日吃饭时慢慢咀嚼,已然不将殿上的子熙放入眼中,待他咽下去后,才续道:“可惜了,你的父亲是位明主,向来沉稳,却将自己的江山,交于一个外姓女人之手。真是奇闻也。”

    子熙低垂着头,试图掩饰着眸低浮显出的失落,但如何压制,如何掩盖,两行清泪仍是缓缓滑落,那委屈至心痛的感觉是无法抹去。

    子熙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出了殿门,她抬头,骄阳似火,那烈阳迫使她睁不开眼,低头自言自语:“若是独孤子熙不是独孤子熙,那该多好。”

    ——

    子熙搀扶着年迈的嬷嬷,寻得一处小巷,小巷的尽头是破败不堪的府邸,门外的杂草丛生,子熙扬起笑颜,面色中显着几分自责,道:“嬷嬷,我见这地方僻静,于是便购了下来,若是您喜闹市,我们也可换个地方。”

    嬷嬷一笑,目光落在那人绝美的侧脸上,她伸出手,布满老茧的掌心抚摸着子熙的脸颊,“这段时间苦了殿下,我的孩子,老身会一直伴着你的左右。直至死亡。”

    庭院满是枯枝落叶,路旁的野草却向阳而野蛮生长,几处野花也绽得更盛,子熙贪恋地深吸着那迎面而来的花香,感慨道:“原来,这就是楚宫外的花香。”

    子熙并不喜奢华,仅仅将宅子简单的修缮了一番,便挽起了衣袖,寻了一处空地,种了些菜,亦养了些牲畜。

    旬宣也不曾扰她,子熙亦如书虫般,仅仅只窝在书屋,久而久之,宅外的侍卫也渐渐撤去,日子平淡而过,就如白水般平淡无味。

    是夜,已不见万家灯火,世人皆入了梦,唯独那盏窗前烛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而今夜的宅外却时时有着刀枪摩擦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的夜。

    随后,那无人打扰而逐渐归于死寂的宅子,便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子熙记得,嬷嬷说过,北夏皇室近来很不太平。

    子熙紧紧地抿着唇瓣,屏着呼吸,披了件外衣,又提着一把祖母留给自己的旧剑,便匆匆来到门前。

    子熙透过门缝,却瞥见了执着银剑,满身染血的男子,夜色模糊,她未能看清男子的模样,却听到了那虚弱无力的声音,“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