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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谈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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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熙抿了抿唇,泛红的眼眸如湖水般清澈,她的双指轻轻地捏着温枫的衣袖,而此番模样,似一只软糯的幼虫爬过温枫的心尖,掀起一股酥麻的痒意。

    而温枫那紧蹙的眉梢稍稍地舒开,眼里蒙上了些许的迷惑,她一笑,“喝水?你求着天子,就为了讨口水喝?”

    只见子熙又是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温枫笑意更甚,她捧过眼前盛满茶水的茶盏,随后便是不徐不疾地递于子熙,随即,温枫的目光又落在了案牍上的奏章。

    子熙便是仰头痛饮,似田间的水牛喝水般,已是顾不得礼数章法,御前失仪,待温茶入喉,泯灭了那痛至心肺的燥热,那刻,子熙便如身处春日般万物生长,溢出嘴角的水渍沾湿了子熙的衣襟。

    子熙饮罢,便将茶盏轻缓地置于桌上,侧眸,便瞥见母亲的眉头锁得更深了,须臾,子熙的眸光亦停在了母亲手中的奏疏,无非就是民灾民情,或是兵饷军粮,各部都伸着手朝国库要银。

    子熙轻叹了口气,朝帝王深深作揖,道:“陛下,臣曾路过凉州,于凉州的洪灾,臣有言,为南楚的民,臣必言,为陛下的儿,臣必言,臣愿以死进言。”

    而温枫却倚在龙椅,面容清冷,似抹上了一层冰霜,她那修长的食指敲击着案牍,眼眸中的不耐转瞬即逝,“少这些废话,说。”

    子熙抬眼,温枫的昔日温和笑意无了,接踵而至的,却是她看朝臣时的冷漠,无情为帝家,子熙忘却了,古来帝王皆如此。

    “臣离楚时,路过凉州一次,那时,臣年幼,众人皆以湮的法子抗洪,借着所谓天地的息壤,而来堵住这害人的洪水,又借着天命不可违,将抗洪的败因,归于上天的怒意。

    而如今,臣归楚,又路过凉州,众人还是以湮的法子来抗洪,这已过了六年,老法子依旧是老法子,该来的洪灾依旧该来,这便足以言明,堵确实不是最佳之道,而臣有个法子,导!堵不如疏。”

    子熙言罢,殿堂之上皆是一片寂静,耳畔旁也仅有微风吹拂流穗的声音,子熙又稍稍地抬起眸,眸中的温枫面容如初,淡然的神色不见喜悲,却少了方才的寒意。

    只见温枫挑了挑眉,子熙续道:“臣认为,凉江之水可以引入农田自流灌溉,而凉州地区土地平旷,相对于筑高坝来堵洪,何不建低坝?从而使凉江在洪涝时将过多水量漫坝而引流入水田,或是鱼塘。江岸两边可多种植树木,以防沙土的流失。”

    “而一贯用堵的法子,今年堵了,明年又来,年年如此劳民伤财,而将水导入于民有利的地方,那么殃民的祸水变成了造民的福水,于百姓,于朝廷,两者皆是福事,何乐而不为?”

    温枫抿唇沉思了须臾,待她抬眼时,眸子闪过帝王那转瞬即逝的狐疑,她的面色掠过几分诧异,而那份诧异终将如蜻蜓点水般,荡起细微的涟漪后,便是消失不见。

    此言从子熙口中而出,先是惊愕,后来,也就释然了,记得那孩子曾对她道,她曾读过很多书,走过很多路,才回了故里。

    如今,子熙确实没骗她。

    子熙原先的纨绔之气,烂泥扶不上墙,皆在刹那间如消逝的迷雾般,挥之殆尽。

    温枫携着笑意,她垂头斟了杯清茶,须臾,氤氲的茶香便萦绕在鼻尖,温枫道:“依你所看,谁可担此任?”

    言罢,温枫便执起茶盏,递到了子熙的面前,子熙怔怔而立,终是伸出了手,捧着这温热的茶水,道:“回陛下,自然是工部,尚书水部郎,一直不都是他们来治水的,臣只是谏言罢了,剩下的不都皆看陛下,臣哪知道谁能担大任,臣也是前几日回的家,臣还被打了呢,臣现在还疼着呢,臣...”

    子熙含着些许委屈的唧唧歪歪引来了温枫的一记白眼,于是子熙闭嘴了。

    武将死战,文臣死谏,如此,方为国之幸也。

    “行,你的谏言,朕记住了。看你近日也闲的无聊,不如替朕磨墨?”温枫挽袖执起朱笔,便又垂首,在白净的纸张上一笔而下,子熙偷探着温枫的字迹,已是失了魂。

    温枫握笔刚劲有力,却又刚柔相济,每每落笔皆恰到好处,而又在垂露收尾时戛然而止。

    倏然,温枫道:“说吧,回来那么久了,朕还没问你想要什么?”

    子熙一面磨着墨,黑色的墨汁在砚台上缓缓漾开,一面观着帝王那深不见底的心思,道:“臣没什么想要的,但臣有想问的。”

    温枫依旧垂着眸子,执笔落字,可心底却是藏掖着复杂的情愫,道:“说吧,若是朕知晓的,都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

    子熙眉眼带笑,她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如今臣已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不知臣的府邸,或是封邑在何处?”

    温枫执笔的手稍稍一顿,须臾,又缓了神,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温枫又沾了些墨,始终不曾看子熙,“从今日起,你就不需出宫了,玉轩阁就是你今后的住的地方。”

    子熙闻言如五雷轰顶般震惊,她本以为是长大后,便会有自己的翅膀,便可以飞出了楚宫这个华丽的牢笼,却没成想兜兜转转,她还是没逃出深宫。

    子熙那曾如湖水般平静的面容却失了方寸,平白地添了几分慌乱,“为什么?可我已经到了要出宫的年龄了,您再想想。”

    “什么为什么,朕不准,你就不能立府。”温枫侧眸,冷淡的眸子睥睨了眼子熙,温枫虽是启唇说着淡然的话,却是这般理所当然,“若你出了外面,无作非为,无恶不作,朕也无空管你,再说了住那不都是一样,难不成你还想着清风苑的曲,还是再去赌坊玩两手?若你在敢去那些个污秽之所,朕就把你的腿打断。”

    “朕相信,对于打人,朕还是有这个耐心的。”

    子熙的面色亦浮现薄弱的怒气,她抿着唇不言,却始终低着头磨着眼前的墨。

    温枫自知,子熙的怒气已然蔓延,但身为母亲的她也仅仅是一笑处之,而子熙怒而不言,她明白,眼前的人是娘,是君,她的话是不可违的。

    “母亲。”子熙唤了她一声,温枫有些惊愕,她望着子熙鼓着腮帮闹着别扭的神情,道:“还有什么事?”

    “母亲,我还想知道,在幼时,您为什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