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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谈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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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以无尽的沉默回应。

    灼灼燃着的怒火依旧回荡在子熙的心肺,子熙稍稍地侧首,眼睛却如敏锐的猎鹰般,时时捕抓着温枫的神情。

    而温枫亦是染上了些许愁苦之感,她垂眸不语,而执着朱笔的手似颤了几分。

    许是身骨里流淌着温枫的血液,子熙于心不忍,她陷入旧事而苦苦不得自拔,于是,子熙扬起一笑,唇角却多少含着凄苦,“其实母亲不说也没关系,因为子熙并不是很想知道。”

    子熙言罢,殿内便有了一道冷清的嗓音响起,“从未恨过。”

    子熙闻言怔怔而立,而温枫却扬起了眼眸,眸子里流露出的皆是不容置疑的真诚,她的面容严肃,道:“这些年,从你出世起,又见你第一次站起,迈出的第一步,喊的第一声娘时,我都记得,至如今为止,我没有恨过你,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你莫要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

    子熙听罢,又是一笑,笑意如秋日时分的落叶般悲凉,子熙忍着清泪,面颊上寻不到子熙一星半点的欣喜,子熙只能在心底暗暗骂道:骗子。

    “你信朕,朕当年的质子求和,乃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子稷子欢尚小,朕...”子熙的那抹苦笑如针刀般刺痛了温枫的心,向来安之若素的她竞怔忪地看着子熙不知所措。

    须臾,温枫便抓住了子熙的手腕,见子熙眼底闪烁着的泪光,似见了当年的亡人,温枫字字咬牙道:“独孤子熙,我是你娘,你明白吗?”

    而旧事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记忆似无形的刀刃,撕扯着子熙的心肺,从记事起,她便明了,爹娘如避瘟神般厌恶她,因此,她的童年才会像是被虫蚁啃噬过的树叶,如此破烂不堪。

    此刻,子熙又再一次选择了原谅,原谅那不堪重提的过去,原谅双亲的遗弃,原谅深宫给予的痛楚,也原谅,黑暗至深处那个自卑无比的自己。

    可每一次的原谅,皆宛如被活剐了般,疼痛万分。而正是因这万分的疼痛,才使子熙得以在深夜中以痛作歌。

    她敞开了双臂,下一秒,却是紧紧地抱住温枫,子熙轻阖起了眼眸,陶醉般深陷于温枫的怀中,她如乖顺地小猫般蹭了蹭温枫地侧脸,须臾,她启唇,温和的嗓子携着哭腔,道:“阿娘,这次莫要在推开子熙了。”

    子熙的话语落地,似巨石砸在了温枫心底,温枫恍惚中记起了,在很多年前,先帝仍在,而她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那日,那稚嫩的孩子如软糯的小团子般投入她的怀中,而她却是狠心地将那孩子推倒在地,似乎还对着那孩子说了狠话,之后,那孩子似人间蒸发了般,再无片点痕迹。

    昔日的那孩子似乎唤作独孤子熙。

    须臾,一滴清泪从温枫的眼底悄然滑落,她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已经忘却了,上一次的相拥而泣是何时。

    ——

    半响,闷在怀中的子熙有几分燥热,须臾,温枫察觉胸口有几分湿意,她乱揉着那孩子的脑袋,笑道:“子熙,饿了吗?莫哭了,再哭我的衣裳便臭了。”

    子熙终是探出了脸,泪眼婆娑,她点了点头,又不死心地道:“我真的不能出宫立府吗?”

    沉默,依旧是沉默,子熙失落地垂下了眼,倏然,她鼓起腮帮子,似一只胀鼓鼓的河豚,“好吧,但还是不想再宫里,要守得规矩多。”

    “你若乖些,朕便可以考虑一二。”温枫将成堆的折子置于一旁,看子熙的目光依旧灼灼如烈阳,可却添了几分柔情,她曲着手指敲击着案牍,又续道:“这样吧,每隔两日便上交一份策论给朕,交足那么一年半载,朕便让你出宫,如何?”

    而子熙却是满脸忧愁,子熙抿了抿唇角,又思了半响,道:“可我是学在了北夏,我还未全部识得南楚字,现如今就是半个文盲,您看,用北夏的字写行吗?”

    而温枫却是抿唇沉默,充耳不闻,子熙又漫过些许的委屈,“在北夏的那些年,您也不曾寄一封家书予我,所以,并没有人与我用南楚的文字沟通,我便没怎么学,若是在晚几年归楚,可能早已他乡变故乡,故乡变他乡了。”

    “那好办。”温枫抬手揉了揉肿痛的太阳穴,须臾,她拾来一道奏折,略略地翻开,如冰凉寒月般的目光落在奏章上,悠悠地开口,“朕吩咐下去,从明日开始,你便去国子监听先生教书。”

    子熙紧锁着眉宇,眸中异常坚定,她望着眼前不可忤逆的帝王,心生胆怯,小声地嘀咕着:“我才不要去,我宁愿从最高的城楼上跳下去,就算是要文盲一辈子,我也不要去国子监,子稷子欢都不用去,我这个做长姐怎么可能去,这不是笑话吗,这简直就是荒唐至极,天大的荒唐,而且是有辱斯文的荒唐,不去。”

    “子稷子欢不是文盲,但你是,朕眼底不容得文盲,所以你没得选。”温枫睨了她一眼,倏然,她便合起了折子,道:“饿了吧,朕命膳房备些吃食,你也哭了一天了。”

    “说到吃,朕昨日太气便就忘了告诉你,明日有你的接风宴,你必须要来,那帮老臣也会来,到时别给朕病了疯了瘸了。”倏然,温枫便以手抵着脑袋,慵懒地眯着眼睛,许是太累了,半响之后,便见龙椅上的帝王沉沉地睡了过去。

    面对沉睡的帝王,子熙有些束手无策,须臾,子熙盘腿席地而坐,又抬手轻轻地捶着酸疼的双膝,又过了一盏茶,温枫依旧酣睡未醒,子熙有些百般聊赖,于是,悠闲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从后背袭来的凉意驱散了夏日的暑气。

    须臾,凉风习习,子熙终是怕温枫会着了凉,于是,她想起了,当年游历北夏时,年少气盛的她曾替一家农户扛过上百斤的家猪,虽然很累,但却使子熙受益匪浅。

    子熙咽了口唾沫,眸光细细地打量着温枫,她赌,母亲在重也重不过当年的猪。

    于是,子熙便缓出一口浊气,她轻脚轻手地将温枫抱了起来,那一刻,她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