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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信并非是想引起旁人的注意,毕竟这气氛那么凝重,也不是说话聊天的场合。但见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了,心里又有些欣喜,微笑地点头,又见有搭话的契机,上前递过一方浸湿的帕子给张西西,语气有些小心:“麻烦给小路擦擦汗,我怕我过去碍事。”话里有些苦涩,其实她很早就想去给小路擦擦汗了,只是怕自己哪个不当的举动就会影响到他,或许张西西行事各方面都比自己要方便一些。
张西西接过帕子,有些微怔,两人齐齐看向路深被汗水浸湿的脸庞,皱成一团的眉间,像是一道道深深的沟渠,正好供额头的汗水由上而下,流进眼窝,幸好又有浓密的长睫毛挡了一阵子,不至于让咸涩的汗水扎了眼。
张西西缓步上前,“阿深,我给你擦擦汗。”
路深无暇理会,只感到香甜的帕子,轻抚过他浸满臭汗、微微刺疼的脸颊,带走了些许疲惫和烦躁,他心下很是感激,却还是顾不上看张西西一眼。
门口的苏信安心地笑了,继而转身回到相机前,担忧地盯着相机里那凝重的画面。好半会儿,突然看到画面中的主人公,一脸不可置信地笑了,瞳孔放大,表情松垮了下来,而后又重整以待,换上严肃的神情,另一只手向后招了招,声音有些沙哑,“张叔,圈住了,来拉绳子。”
路深嘴里念念有词,迫切地祈祷,因为小牛犊下巴上的结,一旦松了,就前功尽弃了。
张德韦闻言眉眼瞬时舒展开来,急急地应了一声,步伐轻快而来,握住张西西递过来的麻绳,心脏突突地跳动,十分紧张。
“慢慢拉,尽量别抖。”路深嘱咐道,张德韦郑重地点头。
继而,二人嘴中不约而同地念叨着,轻点,慢点,自我催眠般的,手中的动作便是又轻又慢。
不知过了多久,路深感到小牛犊的下巴颌碰到了他的胳膊肘,他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忖:接下来就好整了。之后,没一会工夫,小牛犊从大黄的体内滑了出来。众人都松了口气,提在嗓子眼上的心脏可算落回到了原地。
苏信第一次看初生的小牛,想欢呼,但刚要拍合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自己噤了声,感到有些尴尬,好奇心驱使她的双腿诚实地向前迈开,她凑了上去,她想要瞅得仔细一些。
出生的小牛浑身湿哒哒、黏糊糊的,眼睛半合着,呆滞而没有聚焦。路深跪坐在地上,轻轻掰开口鼻查看,只见舌头泛着青蓝色,口中有微微哽咽的动静,呼吸十分微弱。
门外,几个中午回家吃饭的村民老汉路过,瞧见小牛犊生出来了,像是被逗乐了一般,笑了,这阿深咕哝还真有本事嘿,真给拉出来了。但又仔细瞧了瞧,见那牛犊根本不动弹,心下断言,肯定活不了咯。他们因为干了半天的活,肚中空虚,也不多停留,瞧了一眼就都回家了。
路深见状,毫不犹豫地处理起来,他先是拿着西西递过来的干布,清理着小牛犊嘴中的粘液,而后自己仰面深吸了一口起,低头用力地对着它的喉部大口吹气。
苏信头脑嗡嗡响,有些发懵,小路在做什么?他这是在给小牛做人工呼吸么?路深接下来的动作应证了她的猜想,他转而在小牛胸口的肋骨处用力地按压了几下,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小牛顿时有了急促有力的气息,眼皮竟开始扑闪,有了神。
苏信目睹了这百转千回的剧情,这会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狂涌的喜悦,眼角闪烁着泪花,脱口而出:“活了,活了,小路你太棒了!”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大拇指,咧开的笑容,像是春天最灿然的鲜花。
路深闻声,望向女人灿然的笑颜,也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动容了许久,脑中仿佛有凯旋的乐章响起,脸上是释然胜利的笑容。忽地,张西西环上了路深脖颈,开心地抱住了路深,“阿深,谢谢,谢谢你。”道谢声,带着哽咽。
路深微愣,脑海里立马闪现昨晚的梦里的情景,感到热气上腾到了脑后,双颊绯红,只是他此时的脸色本就黑里透着红,众人并未察觉出异样。
身后,张德韦高兴,嘴中的呵斥声并不严厉,“西西,赶紧回去休息,以后别为家里的事耽误学习和休息了,明天还要去镇上补习。”
张西西哼哼,佯装凶狠:“不是我叫阿深来,大黄早就出事了,就知道训我。”又朝着路深忙不迭地道谢。
路深觉得张德韦说的在理,毕竟一晚上加一上午没休息了,心中也是记挂,抓住她扑腾的小手,有些认真地说:“西西,大黄没事了,你回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
路深和张德韦费劲地“赶走”了张西西,张西西离开时,嘴里还是哼哼唧唧,一步三回头,她心里放不下大黄,并且明儿要住镇上补习去了,一呆就是一星期。
张德韦见张西西的背影离开二人的视线后,从胸口内置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千块钱,递给了路深:“阿深咕哝,今天辛苦你了,大中午了,你婶子刚才接了你妈电话,烧了饭在家等你俩呢。”
路深犹疑地看着张德韦递过来的十张毛爷爷,惊讶地问道:“叔,您是不是给得有点多了。”
“不多,找山下的兽医,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再说你明年考大学,家里就你和你妈俩人。平日里咱们两家来往多,多给点,帮衬着,也是应该的,你年纪还小,用钱的地方多,赶紧拿着吧。”张德韦说着,就不顾路深的推脱,将钱折了折,放进了路深的工具箱里。
路深见状,没有再推脱的意思,由着张德韦一起收拾了一下箱子。他收拾完毕,拎起箱子,和张德韦又寒暄几句正要离开,刚要叫上苏信回家,却见那人举着黑盒子一样的相机,近距离地对着大黄和小牛犊,一通拍摄,而后放下相机,只见女人好看的眸子里,闪烁着一弯晶莹。
路深从清晨到现在,终于有精力关注起苏信了,见她蹲坐着,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有些困惑。于是,往苏信目光的方向看去,才有些了然。
大黄休息半晌后便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躺在厚实的稻草堆上,这稻草堆是早前张西西铺好做准备的,对于母牛来说,是一张温软的大床。
初为人母的大黄,由于母亲的天性,它探着脑袋,鼻子抽吸,到处嗅着,凭借着熟悉的味道,探测着小牛犊的位置。
而这样的寻找是双向的,舐犊情深,是最原始的自然法则和道德定律,美好地令人动容。
小牛犊也寻觅母亲熟悉的味道,弓着身子挪向大黄身下,安逸地吮吸着母乳。
大黄垂首,温热的舌头舔舐着小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喉咙里还发出满意的低呜声。
路深看着这样怡享天伦的场景,自己也泪目了。
好半晌,少年才决定打破这沉浸,“杏儿姐,咱们该回去了。”
苏信听到少年温柔的叫唤,转头咧嘴笑了:“小路,你好厉害哦!多亏了你,小牛宝宝才能吃上妈妈的奶。”软软糯糯小女生般的声音,好听极了,带着哭过的沙哑,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挂着几串泪痕。
路深听了,脸又顿时通红,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脑后杂乱的头发,低下头回了一声谢谢。
苏信满足地站了起来,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摄影器械,伸手却抢过路深肩上的背带,“哎呀,你辛苦了整个上午了,我来帮你拿。”说着,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路深又呆愣了片刻,迈开腿,两步跟上前方的身影。
此时的日头很高,幸而升上来几团厚重的云,遮住了烈日。然而,大地的热气依旧不容小觑,蒸烤着过往的行人。苏信被热气烤得面红耳赤,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片,路深没再穿上衬衫,依旧是一条背心挂在身上,背上的汗水如雨水滑下。
二人匆匆跳上了车,路深插上钥匙启动了车子。苏信听到车子发动机启动的声响,莫名兴奋了起来,对着前方呼喊:“小路,出发!”
一声令下,车子开始向前行驶,迎面而来的风,像是久旱甘霖,扑面而来,带走皮肤表面的汗水,也带走了丝丝炎热。
车子出发不久,车头传来路深的声音,“杏儿姐,坐好,抬头,看山那边。”
车后的苏信正靠在车边的栏杆上,翻看着今日记录的成果,闻言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脱口而出的是一声惊呼,“哇~”
此时的天边,远处山上的水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蹭蹭蹭地凝聚了好大一团云雾,而后又迅速向四围扩散,往来反复,景色很是壮观。
路深听见身后的惊呼声,满意地笑了,手柄向前滑动,加快了车速。热风呼呼地吹过少年的脸庞,刻画着属于少年人快活的样子。
只是身后的声音突然冷却,犹如笔锋骤转,不按常理,“小路呀,生活在这里,肯定很快活吧!”苏信一瞬间丧失了气力一般,声音软绵,仿佛呓语喃喃。
路深听见了风中,苏信的问话,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道:“是挺快活的,在这里的日子大多都是快活的,只是生活不管在哪,并非全是快活。”
生活不管在哪,并非全是快活,一句话仿佛点亮了一片世界。苏信面上又有了光,轻笑着,伸手恣意地凌虐着眼前短小扎手的寸头,轻快地打趣:“你呀,真像个小哲人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