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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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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的清晨,路深早起温书,手执书册,书声朗朗:“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天色还早,晨光熹微,山间起了雾,有百鸟鸣叫。路家后院的母鸡咯咯地附和着,趁早贪凉,努力生蛋。

    高高的烟囱,有灰烟缭绕,为这诗意的山林,添了一丝烟火气。

    灶台前,火光明亮,偶有柴火炸裂的声响。陈春花持着烧火钳,歪着脑袋思忖着,今早做点什么有营养的,给两个孩子补补。她正看着柴火,炉里烧着水,忽然听闻门外有人声响动,“阿深他娘,春花…”

    “谁呀,一大早地来家里…”陈春花掀开了盖子,见炉里的水微微涌动,将要沸腾,于是连忙加了盆水,然后才往前院走去。

    一进到院子里,便看见路深正给他大舅开着院门。

    陈春花看到是陈大状,感到有些新鲜,面上乐呵。

    陈大状鲜少天没亮,就往山上跑,不说道阻且长,大清早,家家户户都忙着自己家里的一点事,喂喂鸡狗牛羊,拾掇一下家中内务,哪有时间往别人家窜。

    陈春花于是出声招呼,“大哥你来啦,今儿怎的一大早往山上跑呀!”

    “家里两头奶牛下了奶,你嫂子一早挤了桶奶,让我送来。”陈大状进了厨房,把桶放下。

    陈春花闻言心里乐开了花,早餐的问题解决了部分,可以给他俩做个撞奶,又道:“大哥,你这山下山上来回不得个把小时呀,这起得,得多早啊?下次别这样了,怪辛苦的。”

    陈大状见妹子心疼自己,宽慰道:“不碍事。前段时间往镇里银行贷了些钱,买了辆车,以后咱们往来就方便多了。”

    陈春花眼睛一亮,“果真,那一会儿出去,得让我好好瞧瞧!”动手掀开了装奶的桶盖,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

    感叹:“这奶真香呀,倒是解决了今天的早餐。”说着挪开了水壶,放上了个砂锅。

    陈大状见自家妹子喜悦这牛奶,心下也高兴。出了厨房,对着读书的路深招了招手,“阿深,你来一下,舅问你个事。”

    路深应了一声,放下书跑来,憨厚乖巧,“什么事啊,舅。”

    “舅家里有只奶牛,下的奶浑了,叫了镇上的兽医看过,乳腺炎,开了点药,好了一阵子,这两天又犯了。”

    “今天来,顺便跟你支个招。”

    “行,那我一会儿跟您去看看吧。”路深应了下来,心想,昨天苏信说学习需要劳逸结合,放了他一天假。于是打算等她醒了,带她下山转转。

    “说”曹操,曹操到。

    “小路,你要去哪啊?”屋内传来女人清亮的问候。

    苏信听到外边有动静,收拾了一番,走了出来。

    路深循声望去,见苏信着一件白色衬衫和水蓝色阔腿牛仔长裤,扎了个随意的低马尾,干净清爽地走了出来。

    他嘴角抿出了一丝笑意,就自己刚才的话,解释一番:“杏儿姐,一会吃过早饭,咱们坐我舅的车下山走走吧,我舅家的奶牛病了。”

    苏信一听,眸子一亮,“你舅?”有车!

    陈大状看到这清爽可人的女娃娃,也是一惊,“这哪里来的漂亮女娃娃。”

    路深出声介绍了一番,于是二人打了声招呼。

    苏信晓得了他大舅是开了车来的,便悄悄地动起了心思。

    她窝在路深边上,试探性地问道,“小路,我打算去书店给你买些套题做,你觉得老舅的车方便借我么?”

    路深打量着苏信一脸盘算的小脸,浓眉一挑,一针见血道,“想去镇上转转?”

    苏信乖巧点头,路深见她窝在身边耳语,两人的距离很近,气息碰撞在一起,彼此的气息互相交融。他稍微侧头,就能看到女人白皙的脸上,点点细腻的毛孔,脑海里闪现了一个成语——耳鬓厮磨,但一时又想不起这个成语的出处和准确用法,愣了一会儿只能作罢,回应道:“等我看过奶牛,我跟大舅提。”

    “好!”苏信笑了,笑眯了那双好看的杏眼。

    没多久,厨房那头,陈春花吆喝着准备吃早餐。今日的早餐,在陈春花的精心操持下,获得了三人的一致好评。

    院中的圆木小桌上,先是每人一碗奶香浓郁、Q弹顺滑的撞奶,再放一大摞香脆酥软的葱油烧饼,最后搁上一锅奶煮过的红枣小米粥。

    四人吃饱喝足后,三人知会了陈春花,开车往山下去。

    这是一辆自动档的面包车,十来分钟左右开进了一个规模初始的农庄。一进农庄,四面八方传来各种牲畜的叫声,一时间咩咩、哞哞、汪汪…四面立体声环绕于耳。

    大部分农庄的狗在工作之余都爱找些消遣,而它们最喜爱的游戏莫过于追车子了。

    方才远远听见主人的车子开进村子,陈大状家中的六只牧羊犬并排一字,争相竞跑,向村口跑去,见迎面的车子疾驰而过,它们又来个急转弯,狂吠了几声,又迈开腿子追着车子回庄子。它们追个三四百米,明知追不出个结果,依旧乐此不疲,执拗地将车子护送到目的地。

    下了车,老狗旺福追了上来,它曾经也是那群追逐队伍中的一只中流砥柱,执着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作为十二岁高龄的老狗,却只能在家门口,看着小狗们意气风发。

    路深捧过旺福的老脸,亲昵地抚摸了一番,见它眼中衰老的迹象愈发明显,眼中暗淡了几分,“大舅,旺福最近吃得不多了吧。”

    “确实吃得不多了,估计日子有了。”陈大状看向旺福的神色里,有些动容,这是跟了他一辈子的老狗。

    苏信刚才被追了一路,心想这些狗可真逗,并且一个个浑圆可爱,怪讨人喜欢的。此时却被猝不及防地打了一副悲情牌,她恹恹地盯着旺福思考起了它们短暂的狗生。

    路深粗略地给旺福做了一下检查,嘱咐陈大状一些吃食上的注意事项,好一会,一行人才往牛栏的方向走去。

    生病的奶牛叫大花,在牛栏的第一个位置,他走来的时候,远远就能看见那红肿的**,松弛地垂下。

    迎面走来了一个老汉,皮肤黝黑松弛,厚重的乡音带着痛恨和嫌恶的语气,“这些瘭疽实在是太讨厌。”

    瘭疽?路深记得这个老伯,是农庄里的管理人,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哪个大学的农学院,参加过两个礼拜的农业培训,与学术界匆匆地打过招呼,却为他留下了可以称道几十年的荣誉。他平时就喜欢卖弄这些怪异的学名,有时候与症状并不相符,但路深从未纠正过他,因为他的父亲也从来不会主动纠正他的农夫们,除非是对方率先虚心求教。

    父亲跟他说过,有些人,只要他们认定一样东西是对的,谁也别想改变。

    路深,深以为然,引以为戒。

    他抚摸着奶牛,俯身亲昵地出声安慰,像对情人的低语一般。继而他缓缓蹲下身来,查看发炎的乳腺,稍稍碰触,便听奶牛晃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呜咽,眸~。

    “好像很疼。”苏信趴在木栅栏上,又拿着她的相机开始咔嚓咔嚓。

    路深余光瞥到苏信,并未出声,只是心里纳闷,她啥时候又拿上了那黑盒子。

    “是乳腺炎没错,兽医开的药应该没错,如果复发的话,应该从起因入手。”路深收了手,接过老汉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并道了一声谢,接着对陈大状问道:“农夫平时是怎么挤奶的,能演示一下么?”

    “可以的。”陈大状点了点头,吩咐那老伯把平时挤奶的农夫叫来。

    没一会儿,挤奶的农夫过来,一脸诧异地走到牛栏边上,心想给大花看病,为啥叫他来挤奶。却听那小孩模样的年轻人出声,“老伯,麻烦您给二花挤一下奶,我看一下您的手法。”

    农夫没有多想,他挤奶的手法一向是人人称道的,出奶量高,质量也好。他进到二花的牛栏里,蹲下身,二话不说便开始示范平时挤奶的手法,二花晃着脑袋,也发出呜咽的低鸣。

    身旁的陈大状见状,倒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向都很满意这农夫干活的劲头。

    路深蹲在身侧仔细看着,面前的农夫使足了劲,仿佛在尽可能地压榨干每一滴**。他蹙了蹙眉头,心下了然,这有些野蛮的手法,恰恰佐证了他方才的猜想——外伤性乳腺炎。

    随即对着那老伯道了一声谢,又朝着陈大状说,“没多大事,可以再开些之前的药,只康复后,**养护比其他奶牛要细心点,比如挤奶的力道可以小些。”语气轻描淡写,不刻意加重哪个字眼。

    路深组织这些措词的时候,格外小心,他可不想因此得罪这些经验老练的农夫。

    陈大状听这话,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心下思忖,阿深这话,显然是把起因归结于农夫挤奶的力道过重。晃过神来,他看向路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怀旧,或者怀念,好像在说,阿深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爸了。

    而农夫这边,确实因为路深话说得过于委婉,并没有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便走开回去干活了。

    苏信半晌明白过来时,放下相机,默默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面上是娇俏而怪异的笑容,她夸张地努着嘴,并未出声,却是两个字的嘴型——真棒。

    路深会意,有些羞赧地挠了挠自己的寸头,起身走出大花的牛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