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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信见张西西应下了,心里似乎又开始盘算着什么,打开手机,关闭了飞行模式,“小路,你大舅家的地址,报我一下。”
路深虽然纳闷,但不疑有他,老实地报了一串地址,见苏信将这一连串的字敲进了短信,点击发送。
正要出声问,是何用处,就见她径自起身,朝着书架方向走去,到了嘴边的话,暂时憋了回去。
这家书店装修的格调颇高,一排排刷着哑光漆油的原木书架,安静大气,排列有序。
背景音乐是东西方乐器的弹奏,乐声轻缓,音量适中,不会影响读者们的阅读感受。
灯具一律淡黄色吊灯,垂落下来,简单雅致,灯光明亮而不刺眼。
苏信翻阅过路深递过来的几本练习,挑定了几本,把不要的递还路深,嘱咐他放到原位。自己又起身到书架边上,俯身精心地挑选了一番,神情专注,气质娴静淡雅,于一排清新雅致的书架当中,和谐得像一幅画作,看得路过的陌生人,频频伫足。
苏信如是往返几次,选好了练习,每个科目的专项和套题都拿了一份,十几将近二十份的练习册摞起来比膝盖还高了好些,看得路深瞋目结舌。
“这么多书,买了做得完么?”一排的四个女生异口同声。
苏信自信地看向路深,歪着脑袋,威胁引诱的语气,“小路,做得完么?”
路深内心哀嚎,怎么可能做得完,但如果说做不完,会不会让杏儿姐失望呢。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她的心意,也是挺掉面儿的一件事。
于是他咬牙微笑,为难地点了点头。
而后二人就准备要离开,转战其他地点,并叫上了张西西。
张西西既然决定和他俩一起回去,于是无情地忽视掉,身旁三人眼中齐刷刷的哀怨。她告别三个闺蜜,和两人一起把书推到前台。
结算的时候,苏信拿出一张信用卡准备递过去,瞥了一眼身旁的书,有些为难,对着收银小妹讨好道,“小姐,劳烦叫个人,搬一下书到车上,好吗?。”
收银员小妹盯着那一大摞书,看出了这女人财大气粗,抬眼见她还长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心里没由来的不平衡,清算的滴滴声中,只听她幽幽道,“店里的员工都出去吃饭了,这会儿没人。”
苏信闻言,眉头微挑,低头看了下表,已经两点了,她倒是有点饿了,回头望向后面的两人,“姐姐请吃饭,好好想想,有没有推荐的。”
又转回去,“这书嘛,既然拿不了了,暂且先放在这里了,一会儿我们吃饱了来拿。”苏信说着,幽幽地看向收银员小妹,狡黠一笑,没了刚才讨好的意味。
“小姐,这一摞书搁在台子上,一会儿别人的书该放不下了。”收银小妹气急。
“所以呢,可是如果拿不回去的话,我们就只能,干脆拍拍屁股先去吃饭了。”苏信慢条斯理地把问题扔了回去。
她抱胸,无端得自信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在小朋友们面前,想耍耍年长几岁的威风。又觉得自己真是个地痞无赖,在这儿逞威风,逞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
张西西在后头拉住了将要上前的路深,“阿深,别想着你一个人搬,苏姐姐买了这么多书,左右关顾了他们家生意,帮我们一起搬下书,这个要求不过分。”
“两点了,谁两点还吃着饭的,就算吃饭,肯定也有吃过了的,这女分明就是想让我们自己搬。”
“苏姐姐也是心疼你,你别出面傻傻地驳了她的面子。”
路深没想到这些层面,进退两难,直男思维的他觉得,才多大点事儿,他搬两下的功夫,用得着搁这儿对峙么?但又想,这其实跟他打交道的农夫们,没有多大区别,也站着不动了。
收银员小妹妥协了,她抛了几个白眼,拿起了柜台的电话,拨出了号码,嘟嘟囔囔,“不就凭着两个破钱儿,得意啥呀。”
“喂,辛子,楼下有个女的,买了好多书,你下楼帮忙搬下。”那小妹还没等那边回个话,就啪得挂断了电话。
没好气道:“等会儿,人马上来。”
而后,下来个年轻大气的小伙子,看到那一摞书,“哟,买得是挺多的呀,做得完么?”说着俯身就搬起了书往外走。
此时,外面的雨早就停了,天气阴阴的,还刮起了南风,苏信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店门口,那叫辛子的小伙子和路深两人一前一后,两三下就把书搬完了。
苏信这才刷了卡,付了钱,临走时,她不忘向辛子挥手感谢,辛子不免直勾勾地多看了两下,傻傻地笑着,只差掉哈喇子。
收银小妹看着苏信,笑得搔首弄姿,气得眼睛都绿了,再不走,估计就气晕过去了,又狠狠道,“不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嘛。”
上了车,苏信提议,“咱么去吃点东西吧,一天没吃饭了。”
张西西眼珠转了转,一个机灵,“有了,镇上的集市,这会儿已经支起来了,一定有很多好吃的。”
苏信低语,“集市么?小吃?”
“就是小吃,烧烤,铁板烧,臭豆腐,糍粑粑,糯米饭,荷叶饭……”张西西如数家珍,赤裸裸地暴露了吃货本性。
“东边的集市?不卫生吧。”路深嫌恶地说。
“哪会儿,哪次吃,你是拉肚子了还是食物中毒,而且离得很近,走嘛走嘛,阿深。”张西西甩着路深的胳膊,撒娇的意味如此明显。
路深暗搓搓地腹诽,哪一次不是你和阿桥吃得不亦乐乎,他自己在旁边干瞪着。于是固执地咬着牙,带着些微的孩子气,不肯松口。
苏信瞥了瞥后视镜里的少年,又看了看空落落的副驾驶座。好看的杏眼翻了一个360度的白眼,心里暗骂了一声,见色忘义。又端出和蔼可亲的姿态,“西西妹妹想去,咱们就去吧,小路。”
苏信说着,又觉得这话里有些变味,但并未深究,“西西,给姐姐指指路。”
张西西闻言,得意地瞥了一眼路深,兴致高昂地开口指路,“右拐,五百米有个小巷子,我们可以把车停在巷子对面的教堂停车场。”
“下车步行,穿过巷子就到集市了。”张西西详细而周到地指引着。
苏信握着方向盘的手停下时,向后视镜中的张西西投去了一记欣赏的目光。
一行三人下了车,教堂的钟声突然“咣”地响了起来,高耸的欧式教堂顶端,钟声自上而下。
清脆的钟声,可谓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他们就在教堂的钟鼓下,因此这震撼尤为显著。即使没有人讲道,听听这钟声,似乎也有一种提神醒脑的功效。
三人精神一振,小跑着往对面的巷子去了。
巷子中的青石灰板砖上,长了些微墨绿色的青苔,带着雨后的泥泞和湿滑。此处是古时高宅大院间的过道,两侧院墙高大,巷子里极少有阳光直射,湿意涔涔的,却是天然的避暑之地。
“好凉快啊!”
……
“这是什么?”
……
过道里有小贩支起了摊子,拨浪鼓空灵的鼓声夹杂着清脆的吆喝声,传遍了幽深的小巷。
前头有少女清灵的笑声洋溢,后头少年兴趣盎然地拿起相机,咔嚓“偷拍”下了这张让他回味一生的照片。
面具摊子前,两个少女带着小镇风情的面具,相视而笑,随意选择的拍摄角度,无意中偏爱了某人,一张特写给了一双笑眯了的杏眸。
穿过巷子,三人抵达了集市,因为天气阴凉,所以今天集市上的人格外得多。
路深担心张西西一开口就点,烧烤,铁板烧此类油腻、而且卫生安全指数极低的食物,于是率先出声点餐,“我想吃荷叶饭,糍粑粑,糯米饭…”
“一上来就点这些吃饱的,真扫兴。”张西西嗔怪道,面上不情不愿,但还是乖巧地坐到了面前荷叶饭的摊位上。
摊位的主人是一对青年夫妻,老板娘在前烹调美食佳肴,老板在后鞍前马后。
“老板,来两份荷叶饭,三份豆腐脑,一份糯米饭,大份糍粑粑。”张西西熟门熟路,把这家的招牌小吃悉数点上。
“好嘞!”前方传来老板娘爽朗的回应。
食物基本都是现成的或者半成品,出摊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有老板上前来招呼。
“来啦!”
他先是用臂弯上挂的汗巾,抹了抹桌子,再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嘴里还响亮地报着菜名:“清香四溢的荷叶饭,雪白滑嫩的豆腐脑,颗粒饱满的糯米饭,甜香酥脆的糍粑粑。”
苏信有些拘束,她从没有在人来人往的露天下吃饭。但看到上来的美食,依旧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哈喇子,看着用心的菜肴,她没想着先吃,从路深肩上夺过相机,咔嚓咔嚓地又是几下。
张西西被这番操作震惊了一番,但吃着饭,顾不上其他调侃。
苏信还不尽兴,挽过正在进食的张西西,一连数十张自拍,只是所有的照片里,张西西的嘴唇都是油腻嗞亮,眼神都是慌乱无措,但在苏信看来,悉数理解为了天真率性。
苏信放过张西西后,魔爪自然地伸向路深,却被他恐惧的眼神,逗得捧腹憋笑,退却了半晌,最后趁着他不注意时,偷拍了一张侧颜。
一边老板娘,正打开荷叶饭的焖笼,少年身后有蒸气晕晕而出,他俯身垂首,咬了一口糯米团子,糯米粒糊满了嘴边,而画面静止在了袅袅蒸汽前、满嘴米粒的少年上。
偷拍得逞之后,苏信会心一笑,这才心满意足地舀起一勺米饭,咀嚼起来,因为饥饿和美味,吞咽的频率比往常吃饭快了很多。
腊肠滋着米粒油香满溢,荷叶的清香又解了满嘴的油腻,她心中惊叹,这腊肉、荷叶原先八竿子打不着,而今却成了绝配的一对。
路深看向苏信时,愣了愣,平时见她吃饭都是斯文优雅,而今竟有狼吞虎咽之势,他笑着将一碗咸味豆腐脑端至她的桌前,“慢慢吃,别噎着。”
苏信吸溜了一口滑嫩的豆腐脑,感激而又羞赧地抬头看了看少年。
此时对面烧烤摊上,炭火烧得正旺,烟熏火燎。
老板扯着烟嗓,低声吆喝着今日的特色菜肴,“山里的野味哟,野猪、雉鸡,尝尝鲜咯~~”
路深被那吆喝声吸引了过去,转身张望着那架子上没烤的生肉。
张西西早就被隔壁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迷得七荤八素,见路深饶有兴趣地张望着烧烤摊,出声央求,“阿深,我也想吃,咱们吃一点吧,十串就好。”
苏信低头继续吸溜着豆腐脑,看戏似的,竖起耳朵听着两小无猜的对话,心中笃定小竹马会拒绝小青梅的任性请求,却不想小竹马竟一时转了性子,还变本加厉地宠溺起了小青梅。
小竹马:“真的只要十串?我估摸着,你现在的胃口,雉鸡和野猪各来十串如何。”
小青梅一脸不可置信:“真的?”
小竹马没有回答,先小青梅站起来,往烧烤摊方向踱步,“老板,这串儿怎么卖啊?”
“野猪雉鸡一个价,五十,十串。”老板见生意来了,被烟熏红的眼睛,高兴地眯成一条线,用手比划了一个五,又比划了一个十。
小青梅不甘示弱地追赶上去,冲着摊位喊道,“老板每样来十串。”
小竹马乐呵呵地看着小青梅,见她点着脚,身子往前倾,衣服差点碰到了烧烤架子上的煤灰,宠溺地叱喝了一声,“看把你激动地,小心衣服,退后点。”
老板见状,得意之色,上了眉梢,“小丫头瞧你这样,是没吃过野味吧!”
“没吃过,想尝尝。”
路深此时的眸子晦暗莫测,接过老板的话,佯装轻松无知,“老板,我们都没吃过野味,你家这个是真野猪么?如何判别呀?”
老板看了眼,这对高中生模样的小情侣,心里没了防备,吹嘘道:“你瞧瞧这肉,可精着呢,若是普通的家猪,肥肉多。野猪常年在山里跑,瘦肉多,我这肉几乎都是紧致的瘦肉呢。”
“老板您是亲自上山打的野猪?”
老板避重就轻,“我哪来的这本事,从贩子那里买的。”
苏信听到这里,浑身一个机灵,贩卖野生动物不是赤裸裸的违法行径么,重则就是犯罪了,她停了嘴,转身看向少年,被煤烟熏染的身影,她的目光中有了丝深意。
却听少年又道:“老板,哪里有卖,我闻着香,也想买着煮来吃了。”
“咱们阮西山就有人做这行当,陆陆续续好些年了,我也是最近觉得这玩意好卖钱,才买来卖的。”
张西西听着听着,嘴里渐渐没了滋味,心想,阿深是出了名的爱护动物,怎么可能真的说要卖野味来吃。她刚才也是被香味冲昏了头脑,如今想来,这些动物太可怜了,被无良的人类,抓来卖钱。
两人相谈正欢,却不想,刚才要吃烤串要得最欢实的女孩,竟开口道:
“叔叔,求您以后别买这野味来卖了,它们这样太可怜了。”张西西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央求着,想要博得老板的一丝同情。
却不想,老板闻言,脸色一变,言语不似刚才那样亲和,反而带着狠厉,“你觉得可怜,那你还来买着吃,你不吃,大把大把的人抢着吃呢,小毛孩,走走走远点儿,别挡着我做生意。”
“哼,你是个坏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狗都嫌恶心,阿深我们快走,太特么恶心了。”张西西气急败坏,剑拔弩张地怼回去,扯过路深的胳膊赶紧往荷叶饭的摊位去,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人以为那烧烤摊位上有什么肮脏的东西。
路深面上失笑,内心对西西女侠的风采,又多了好几分的敬意,竖起了大拇指,“西西,西西,你越长大,越厉害。”
张西西扑哧笑了,面上依旧怒视着路深,“你真坏,刚才还带我去吃烤串。”
“我不是看你想吃得哈喇子都到下巴了嘛!”
“那你还莫名得问东问西,搞得我烤串吃不成,给气饱了。”
苏信付完帐,等着两小无猜败兴而归,却不想是大战而归,看到二人依偎在一起,吵架嬉闹,眸光中闪现了一丝艳羡。
她记忆里的白色大院,蔷薇花墙,银杏树下,推着她老高老高的秋千,以及秋千后的男孩,男孩唤她,“杏儿妹妹”,杏是银杏的杏。
……
三人接上张德韦,采买完时,披星戴月而归,山间的夜色浓郁且深沉。沿路大多是失修的路灯,车子时而深陷黑暗之中,因此驶得极慢。
车灯闪过,汽鸣声和车子驶过的摩擦声,无一不刺激着农庄里的一草一木,更别提那些爱追着车子玩的狗了。
山下的农庄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狗子们依旧孜孜不倦地追赶着来往进村的车辆。
陈大状吃过饭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有车灯由远而近,照亮了村庄。
车子驶近时,苏信看见了农庄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吉普车,她兴奋地下了车,把钥匙还给陈大状后,简单道谢过,便朝着吉普车走去。
她叩了叩车窗,车内有人按了动按钮,车内有昏暗的灯光。车窗滑下,女人脸上明媚的笑脸却随之凝固了。
驾驶座上冷峻的侧脸,面无表情地张了张嘴,恭敬而冰冷,“大小姐,上车,我送您回您现在的住处,阮家的老宅已经为您打理妥当了,李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