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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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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夏林一在上学的路上就觉得不得劲,虽说送了祁暮漓礼物,却没了下文。

    以前吧,祁暮漓会没好气地把夏林一堵在路上,或者教室外面。今早的太阳刚露面,夏林一就在路上慢慢走着,还不见祁家的车子开过来。夏林一回头看了好几眼,始终没有等到,眼看要上课了,才慢吞吞地朝教室走去。

    其实祁暮漓是和哥哥们一起来的,所以早了些。本周只上三天课,清明节上坟时,说不定大人们会聚一聚,到时候看祁暮漓的态度就知道了。

    进了教室,夏林一还没坐好,文天赐就挨着坐过去:“有人送东西给你,也不知道是啥,怕对你有影响,所以兄弟我先帮你检查一遍。”文天赐似笑非笑地把小礼盒拿在夏林一眼前晃悠。

    夏林一看见盒子,眼睛一下子亮了几度:“这是有回礼了吗?”顺手夺过盒子。盒子已经打开过,丝带系的乱七八糟,文天赐没有认真还原,胡乱系了几下。夏林一把文天赐看了一下,文天赐笑笑,躲在了旁边,看着夏林一费劲地解着丝带,不过这对夏林一来说没什么影响,他顺着线条将盒子打开了,盒子里是一串桃木珠,还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就两个字-——谢了。

    就这两个字,已经足以让夏林一兴奋不已,从高一开始,半年多了,他像条狗尾巴草似的在祁暮漓旁边摇摆着,还被不断的嫌弃,就这张卡片,可是夏林一第一次收到回礼,一定要妥善保管。

    文天赐对夏林一那个不值钱的样子十分不屑:“不就一串木头珠子吗?有啥稀罕的?”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木头吗?这是宝贝,滚一边去,你又没有宝贝,你不懂,同你说话会降低我的情商。”夏林一似乎是忘了之前求着文天赐帮忙时的样子。

    “你下次别求我帮忙,看把你得瑟的。文弱水,我的书呢?快拿来给我,这种人影响我学习。”趁着老师没来,坐在后排的文弱水把哥哥的书包递给哥哥:“作业已经拿出来交到组长那里。”文天赐拿出书本,开始早读。

    文弱水看着哥哥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看着手腕上的丝带,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忧伤起来。从小到大,在哥哥身边成为他的负担,想要剥离这种束缚,还哥哥自在,却毫无良法。妈妈总说,长大了就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长大。

    其实,夏林一收到桃木珠子的想法与祁暮漓的想法有些出入,可以说就是个误会,祁暮漓并没有对夏林一的态度有多大改变,送他桃木珠子,只是想告诉夏林一,他就是个木头。祁暮漓纯粹就是懒得理他,珠子还是好久以前放在抽屉里的,打算扔掉,没收拾到它这里来,留了下来,正好借此机会,还个人情。

    祁暮漓现在全部心思都在文世勋那里,就算文世勋不知道,可是她祁暮漓不能靠边停,再调转回去,在祁暮漓想来,他们之间就差个完美的相遇,可惜找不到啊,祁暮漓唉声叹气,心里没着没落的。

    晚上回到家,不想写作业,交给祁妍竹在做,反正没多重要,有难点,祁妍竹会抽时间讲给她听,祁暮漓窝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电视。

    祁翰舟下晚自习,回家看到祁妍竹在客厅的桌子上做作业,就知道妹妹在偷懒:“刚刚考完,总得做个样子,小心爸妈下楼看见了。”

    “嘘!小点声,你是想让他们听见吗?我就躺会儿,会去做的。”祁暮漓嘟着个嘴,“大哥呢?怎么还没过来?”

    “东颜掌门在后院,他先过去了,我进屋喝口水再去。”祁翰舟接了一大杯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发觉妹妹心情不好,也靠了过去,拿来零食,坐下一起看电视,“不开心?”

    “没有,哪里不开心了?好着呢。”祁暮漓口是心非地说,“离我远点儿,我看电视,不准调台。”

    “你看,听你这说话的语气都不对,说来听听,说不准小哥能帮帮你。”祁翰舟试探的问着。

    祁暮漓倒是真想找个人问问,放下手中的遥控,递过一串葡萄:“哥,你说,我,就是我那个,有什么能吸引到男孩子的优点?是那种一击而中的,眼里只有我的那种。”

    原来是这么回事,祁翰舟放下薯片:“这个啊,还真不好说,妹妹,你先听我说,你的优点呢,很多,很吸引男孩子注意,你看那个夏林一,从小到大,不就被你迷的找不到西东了吗?可是,你的方向不对,你说的是那个文世勋吧,我见过,在校门外的路上,就你总是盯着看的那个,是他吧?嗯,没戏。他又不瞎,你那样盯着他看,他也没注意到你,说了谁信啊?真实情况是他压根儿就没想注意到你,他忽略了你,应该不是忽略你,是忽略一些和你一样爱慕他的女孩子,因为在我对他的了解里,他对其他的女孩子也没有怎么注意,算了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由于都是仙家后人,彼此之间或多或少会有了解,祁翰舟对百里曼青一早就有所关注,他看上去脾气温和,实则冷血,虐待过小动物,有时会和小动物一起饿他个三五天,有时会抱着小动物在雨里淋雨,还有的时候是一起在太阳下暴晒,这都算好的,他狠起来,拿刀将自己与动物身上同样的位置划出血,动物还知道挣扎,他却是看血流出,做些个自残的行径,文来福怕他出什么意外,在他十五岁时,将百里兰汐生前经营的泽渊酒店放手给他管,省得他闲着没事,做些出格的事情。

    因为有小动物在百里曼青的手里死掉,被祁执安招魂时发现了,看在是同道中人,没有与他计较,没曾想,后来的百里曼青竟然虐到了他自己认为的坏人身上,戴着手套,塞着鼻子,想着法子折磨摧残,毁尸灭迹,魂魄都不带留的,做鬼的机会都不给。他还拉着文天赐与文弱水一起帮他消灭关联证据,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祁执安逮到百里曼青时,他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把祁执安和祁翰舟好生气了一番,还真的奈何不了他,放他走了。

    祁翰舟听哥哥招到的魂魄说过,百里曼青在泽湖那里有个地下室,常在那里做些令人、鬼战战兢兢的事,碍于家中长辈们的交情,祁翰舟和哥哥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他去,现在看到妹妹喜欢他,可不是好事,她不懂事,当哥的可不能放任不管。

    祁暮漓很少听到小哥说这么多道理,总是大哥在唧唧歪歪的说着那些大道理,就大两岁而已,感觉大了十几岁似的,小哥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就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祁暮漓只是想问他有什么办法,而不是想听哥哥说其他的,所以没理哥哥。

    似乎有些什么变了,祁翰舟说完这些也觉得话多了点,看妹妹没有回应,自顾自的出了客厅,去到后院,跟着哥哥练剑。

    祁翰舟说话的时候,心里也在想,到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以为自己不会遇到喜欢的人,在这么一个小城里,与他一样的少之又少,还要在这么少的人中找到一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祁翰舟觉得可能性微乎及微,随着年岁的增加,他只是依赖哥哥,其他人,没想法。

    而现在,有个人,在祁翰舟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被想起,这样不好,文天赐要是知道了,吓跑了,怎么办?他决定把这事放一放,用别的事情来转移下注意力,练剑时格外用心。

    晚上,祁执安觉出了弟弟的异样,抱自己的手没那么紧了,转了个身,主动把弟弟的头靠在颈边。明天休息,可以多睡会儿,祁翰舟不想被打扰,早早睡了。

    半夜,祁翰舟从梦的朦胧中醒来,闭着眼抱着哥哥的腰又接着睡,祁执安感到耳边弟弟的呼吸渐渐急促,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或是想到了什么,抱着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屋外起风了,池塘里的水起了阵阵涟漪,静寂中,墙角的猫儿叫了几声,随即消失在花丛中。

    风声小了,树叶不再摇曳。

    看情形,祁执安明早骑马这件事要改在下午,上午起不来,反正休息,弟弟舒心就好。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舒心的人,夏林一,此时,他正在装裱卡片,写有“谢了”的卡片。

    夏林一的父亲夏楚雄的书房里有一些别致的收藏品,夏林一选了一个适合放卡片的古董青瓷小盘,然后将卡片用双面胶粘在盘底,连同盘子底部的雕花枯藤支架一起拿走,放在床头最显眼的地方。“谢了”,不错!每天感受一点祁暮漓的谢意,真好。

    钢琴室的灯光闪烁了几下,暗淡的屋子里,绰绰似烟云萦绕,琴声起,悄然入心扉,夏林一把卡片轻轻摸了摸,放好,来到琴室。

    云秋濯起身:“过几日,我和你牧瑶姐姐要出趟远门,耽搁几天,今天把要教的曲子练习练习,要练的字,放在书台上,你自己临摹,等她回来再教你。”夏林一很乖地坐下,一边熟悉乐谱,一边在秋濯姐的指导下弹奏。

    后半夜,夏林一从小区出来,在四合院里等两个舅舅,剑术也要跟着勤学苦练。大舅个不高,微胖,在寺院里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是到了夏林一这里,严峻的神情,时刻提醒他要认真练习,挥剑如雨,收剑无痕,剑如其人,人剑合一,稍有差池,就会受罚,轻则立剑悬半空不落,一个时辰起步,有时会到鸡鸣时分,重则丢到魔池窟里,享受群魔肆虐的“刺激”,不脱层皮,难得脱身。

    丢的次数多了,夏林一倒是对魔池窟的藏身地摸了个门清,每次紧张焦急的云泽舅舅来找,他才出来,可怜巴巴的跟在二舅身后回去,二舅会把几个凶恶的妖魔拽在手里,让夏林一回去后单打独斗,一个一个灭掉,有时会在旁边观战,手把手地教他怎样降妖除魔。

    一套还算流利的招式下来,夏林一收起剑,大舅没有起身,还好,算是满意。夏林一现在已经能够顺利地练完沉剑无影,云泽舅舅夸他聪慧。

    还没等夏林一高兴两秒钟,云润舅舅就站起来挑错处说:“这套剑法的关键在于沉,你看你的剑气中尽是浮夸的动作,看上去没毛病,但剑气根本就没有沉下来,都散在周围,真的遇上了魔池窟外面的妖魔鬼怪,怕是抵不过多少回合就被反噬,灵气大损,那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再练一练,静下心来,沉下心来,好好练。”夏林一和云泽对了个眼神,调皮地挥了挥手中的御天剑,继续练习。

    星空万里,文世勋的梦里,灵动而静穆,梦境深处,姜影在立于草色苍苍中,文世勋姗姗来迟,他们在一处石岩上并肩坐下,没有言语,她的身影开始有了色彩,有血有肉。文世勋慢慢的看清了影子的轮廓,是个女子,长发长衫,一袭柔影,是医院窗外的影子,身姿卓越,淡淡的草木味从发丝间飘过,融入这荒凉的夜。

    雾起,文世勋向青草更深处走,分开杂草,探路上前。影子在前,走走停停,文世勋立住脚,草木到了头顶,他走到了荒草更深处,前面是块平地,开满了各色野花,小花朵零零散散冒出来。

    光着脚丫踩在草地上,姜影在灰色的衣裙随着幽冷的风飘在脚腕边。文世勋没有上前,他不是怕,是担心惊扰到她,于是慢慢蹲下,透过草叶往外看去。清风明月下,姜影在舞由心生,思念在咫尺,身影却在天涯,不能言说,犹如文世勋那些不能言说的心事。

    姜影在知道文世勋的爱好-——跳舞,于是,她跳了一段柔美而刚毅的舞蹈,以风和音,树叶摩挲伴舞,没有颜色,却风生水起,天地升平,时间流转在这片遗忘的空间。

    文世勋看得入了迷,放下戒备,走出深深的草木丛,与姜影在共舞,缠绕,吸引,割舍,渴求,四目相对,文世勋的手从姜影在的后颈向上,指尖穿过发丝,轻轻拂过的唇找寻着归宿,妙曼的身姿交融,如细涛拍打着沙滩,经久绵绵,欲拒还迎,激浪过后,虽暗流涌动,已水平如镜,一袭孤月挂在天幕,空乏其身,水流潺潺,浸衣衫微润。

    空气中夹杂着生灵的气味,文世勋缓缓起身,扶起身边的姜影在:“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这个吗?”常年游走于三界的文世勋对于姜影在这种小把戏不屑一顾,“这样做很危险的,你们姜闼长没和你说吗?我若是有了歹意,你和你的这片栖息地就全完了,引狼入室,好像不是姜闼长的风格,他们二人一向闲云野鹤,与我保持着距离。”姜影在没想到刚才温存的人,怎么说出这般冰冷的话语:“和他们没关系,是我的主意。”

    以姜影在的修行,竟敢去招惹文世勋,一个在泽城地界的二愣子,仙家有他的族谱,人界有他的地盘,妖魔畏他三分,着实令文世勋有点好奇:“什么想法?我道这世间无趣,你也在暗处跟了我有一阵子了,说来听听,说好了,留你们一林之地。想好了说,我那泽湖里虽不缺食材,但存粮哪有嫌多的,要不要带你的兄弟姐妹和两位闼长去我的地下室坐坐,全看你了。”

    “不过是灰飞烟灭的事,没必要吓唬。”姜影在挺直了身板,“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也自然是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知道我跟随你的原因。”

    “我想听你说。”夜的漫长,文世勋孤单久了,想要有个伴,说些废话,挨过无边的黑夜。

    姜影在不敢拿林子里同族们的事作儿戏,文世勋阴晴不定,说不准刚才还在微笑,下一秒就捏碎了,还嫌脏了手。

    姜影在叹了口气:“坦白说,我想做你的奴仆,从你那里得些人的气息,你是仙家后人,还能得点灵气,我修行会快一点,可能会早点投入人胎,我不想随便投个动物胎,更不想投为植物或山石,要不然我早走了。”

    “投个动物胎,不挺好的吗?自由,不受仙家管控,不满意,死了再来一遍,你看有些动物会自己找死,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你说的是蛾子、青蛙类的小动物,找不找死,有区别吗?我想做个人,不可以吗?你可以世世为人,根本就不会知道动物过得多艰辛。”听文世勋的语气缓和了,姜影在反而耐不住性子,抱怨着。

    “人和动物差不多,没什么区别,有些动物简简单单,活得反倒真实。你想做人,干嘛不选夏林一?他舅舅正是泽城这带可以料理投胎的仙家,又不远,东边的空山寺。”

    听到这里,姜影在才发觉文世勋只是在拿她开涮:“空山寺,是我这种灵力低微的灰灵能靠近的吗?你怎么不让乞丐去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呢?是拿两个碗乞讨吗?”

    哎呀,生气了?

    文世勋从上到下扫视着姜影在:“我能来,能与你坐在这里说话,就不会想害你。空山寺,你确实不能去,我也不能,好难过。”假装难过的文世勋竟惹得姜影在笑了,这在文世勋看来,不可思议,灰灵通常不笑的,心有千千结,悲从中来,何谈欢笑?而姜影在的笑是真真切切地挂在脸上。

    就这样,一个无聊的人,陪着另一个无聊说了大半夜的话。后半夜实在太困,文世勋才依依不舍地穿过草丛,走过白雾,回到自己的梦境里,酣然入睡。

    随着文世勋的离开,姜影在的笑容不再,是真的想笑给文世勋看,只是好久没笑了,感觉笑竟然很费劲,原来假装出来的笑比哭难受。在远处,姜若梦解开迷魂阵,朝姜影在走来:“没看出来,姐姐的胆子挺大的,初来乍到,看上的人居然是翼族的百里曼青,小心玩火自焚,我们躲都来不及,你还上赶着找上门。姜闼长好像发现了,刚才经过迷魂阵,没有问缘由就走开了。”

    姜影在晓得姜贤闼长除了告诫她少惹事,更多的还是希望大家平安。正如姜影在所说,姜贤和姜齐在迷魂阵外为她们布了个迷邪阵,他们在阵外警戒妖族出没,隔断姜影在身上散发出来的人的气息。因为姜影在身上沾染了文世勋身上独特而阴湿凝重的人魔混合气味,这种独特的气味犹如血的腥味一般,会吸引妖族。

    “没事,只要他不问,这事就过了,我总得做点什么吧。”姜影在走到山林间的小木屋,她和姜若梦暂居的地方,一处别人弃掉的房子。

    姜若梦跟着进屋:“你活着的时候对爱情想得太美好,是太年轻了,怎么死了,还有这样的想法?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心里的三分热度非得要人家七分来陪,结果呢,别人的三分热度在你那里是肤浅,所以,别想太多,换一个爱一个才是正解。你看我,得了男人的身子,不过一时性起,分开后,谁也不是,你要是觉得他不好,杀鸡取卵的事,隐蔽点做。”

    姜影在躺在草席上休息:“你还是小心点好,东边来的人发现了,我们都跑不了。把房子周围的迷魂阵收了吧,晚上不会有人上山的,让你养的那几个小鬼也休息休息。”

    “不用,总有傻不拉几的,不信邪,想到山上来寻宝贝,我就是那个宝贝,来找我啊,没一个能下得了嘴的,找死。”

    “悠着点,”

    “不过,姐,这山上真的有宝贝,在冥洞里,不敢进去。你胆子大,进去瞧瞧,我来这些年,一步也没踏进过。”

    “离那个洞远点,百里曼青都飞不到它的上空,你要是想送死,别拉上我。”

    “哦。”

    屋外山风时来时往,乍暖还寒,屋外的歪脖子树摇摇晃晃,仅有树皮包裹的树身努力支撑着刚长出新叶的枝干,树身的空洞里,几只小鬼依偎在一起,窥探着林木间的动静。

    连着三夜,文世勋沉浸在他的梦里,伊人的甜软,心中的释然,文世勋睡得安逸。

    早晨,刺耳的闹钟声响起,文世勋醒来,还在回味梦里的滋味,一把按下闹钟,感觉世间颠倒了,梦里的更真实,现实苍白又无力。

    楼下传来两个妹妹的喊叫声:“大哥哥,哥哥,小哥哥下楼吃饭啦,吃早饭喽,要吃早饭喽,快下来呀,吃早饭喽。”

    楼梯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是两个妹妹在楼梯上面跑上跑下的声音,隔壁房间的文天赐探出房门:“大哥哥还在睡觉,他闹钟响了,没有起床,可能是想再睡会儿,好妹妹们,先下去吃早饭,哥哥们会下来的,乖,先下去玩,慢慢走,别摔着啦。”

    把两个妹妹哄下楼,文天赐转身去叫文弱水起床,解开他手上的红绳,放在床头,把另一个染了他中指血的红丝带绑在弟弟手腕上,这个虽说没有他本人的阳气重,包一小会儿还是可以的,如果有危险,还能给他传来信息。

    饭桌上摆上了各式早点,文世勋的早餐被黎妈放在厨房里面温着,他起床的时间不定。

    大家各自吃了早饭散去,也没有人去叫醒文世勋,想等他自己起床下楼,今天是去扫墓的日子,他不会忘记。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天亮了,还在下,文天赐带着弟弟妹妹们到楼下政府大院的亭子里面玩耍,等大哥。文弱水见哥哥高兴,心情也好许多,他把手腕处的红丝带向袖子里挤挤,不想被人看见,毕竟一个男孩子带这么红的丝带,令人不解,引来无端猜测就更不好了。

    祁家大院里,祁暮漓极不情愿地下楼吃早饭,今天是清明节,一家人赶早就将准备上坟祭祖的东西放在箱子里,由祁叔装在车上,等着孩子们一起出门。

    天空阴沉,雨没有停歇的意思,祁暮漓裹住外套,挨着两个哥哥坐在祁叔开的车的后排。

    祁泰安开着买给小儿子的车在前面行驶,妈妈在副驾驶坐着:“你慢点开,路上车多,出了城快点开没事,我们先去公墓给你爸妈扫墓,再去空山寺,如瑾妹妹约我们中午在空山寺烧香,寺里举办超度法会,我们一起去祭祖,文家不知道来不来,曼青那孩子自从母亲走后,就不愿意与我们祭祖,百里韶华也就不好带自己的孩子来,其实她没必要总是迁就曼青,这么些年,一点起色都没有。”

    祁泰安见出城的车还是多,放慢了车速:“还是有起色的,以前对着干,现在好歹能听进去一点,上次医院里,他不是听百里韶华的吗,住院了。那孩子执拗,但脾气还好,每次见着我,‘祁叔、祁叔’地叫着,做事沉稳干练,才十几岁,泽渊酒店管理得井井有条,他爸倒是放心,让他折腾,我原以为他会赔掉,还打算帮他两下子,后面完全没我啥事,和他母亲有得比。”

    左丘雅慧把祁泰安看了一眼:“百里兰汐确实能干,怎么?当年没追上,现在还在后悔?是不是她选了文来福那个长相一般,还有点憨的家伙,你觉得人家亏了,你是风流倜傥,可惜百里兰汐没把你放眼里。”

    祁泰安没想到就提了那么一嘴,又引得老婆吃醋:“我在说文世勋,顺带提了他母亲,名字都没说,你看你,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什么,是吧。”

    “我怎么没有?”

    还真是,左丘雅慧才十七八岁时就喜欢上了祁泰安,那时他正在追百里兰汐,追了好几年。后来百里兰汐与文来福订婚后,祁泰安情绪低落,向左丘雅慧求婚,订婚,办喜宴,用最快的速度与左丘雅慧成婚。

    车速加快,祁泰安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所以说,不能为了打发开车时的无聊随便找话解闷,说着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祁泰安的父母合葬在公墓的半山腰,祁执安为妹妹打伞,走在后面,祁翰舟环顾四周,跟在爸妈后面,走在青石台阶上,到爷爷奶奶墓碑前祭拜他们,他们曾是泽城的传奇人物,带着泽城一处山洞的石头出城,不远万里找了买家,赚了一笔钱,后来买下有山洞的一片山,从此起家经商,祁泰安成人后接手父母的家业。没想到,他们在一次出远门时,飞机失事,连同带出去的山石样品一起没了踪迹。墓碑里是他们的衣服和物品,想等找到尸首时安葬,但后来在飞机残骸处没找到尸首,当地的警察也解释不清原因,只好不了了之。

    山顶,文世勋穿着一身黑衣,几把黑伞下,大家静默,文来福把百里兰汐的墓碑擦了又擦,雨水滴在上面,流过照片,似乎是百里兰汐留的泪,文来福怕文世勋见了心里难受,用伞撑着墓碑上方,擦干了照片上的雨水。

    谁也没有说话,在文世勋离开时,跟在他后面下山,文天赐看见半山腰的祁翰舟向他们望过来,抬手挥了挥,算是打招呼,他能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中分辨出祁翰舟,好像仅仅是凭感觉,还没怎么错过。

    感觉这东西真是奇妙,祁翰舟为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不能靠近文天赐,不能让大家尴尬,可是在看到文天赐的时候,之前的想法全不作数,他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别处。

    祁执安注意到了弟弟眼神里的失落,无处安放的手捏搓着。祁执安抬头,三个男孩子,望向这边的是文天赐,阳光自信的脸,在烟雨中清澈而稚嫩。是弟弟喜欢的人?这念头在祁执安心头闪过后,他迅速将这段时间弟弟的异常联系起来,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等文家人下山后,祁泰安带着家人离开父母的墓碑,他可不想在刚才的话题后面添新的话语,要不然,今天白天基本上是在哄老婆中度过,而且是在外面,在孩子们面前,说不定会在夏家人面前,一个大男人的颜面捏在小女子手里,祁泰安可不想惹她生气。

    孩子们习惯了母亲生气,父亲哄,母亲不生气,他们就该听话了。祁泰安把雨伞侧向左丘雅慧,在她后面殷勤的没话找话,孩子们自觉得离出一段距离。

    山底的车棚里,祁铭见文家人如往年一样走远,知道祁泰安他们也该下山了,从车里出来,等在车边。

    来空山寺祭拜的人挺多,祁暮漓的白色运动鞋被一个小孩子踩了一脚,没等祁暮漓责备,小孩子竟假装摔倒,哇哇大哭起来。祁翰舟抓住她,蹲下身,在她耳边说道:“小朋友,今天可不是能开玩笑的日子,混在人群里,就该有个人的样子,出了岔子,自会有人替你受过,他一向如此,你,好自为之。”

    正在哭着的小孩恶寒的眼睛瞪得鼓圆,收住了哭声,用袖子擦过还没有掉落的眼泪,爬起来顺着上山的台阶跑了。祁执安用纸擦了擦妹妹鞋子上的泥:“没事,回去后换一双,出门在外,又下着雨,难免弄脏,下次下雨时,别穿你喜欢的白鞋子,又不是来选美的。”

    祁翰舟听不下去了:“出门穿漂亮点,有什么不好的,我们的妹妹最好看。”祁暮漓只注意上山的人里有没有文世勋,哥哥们的话没往心里去:“好了,哥,别人看着呢,小孩子调皮,走吧,爸妈走好远了。”

    祁执安与弟弟并肩走着:“刚才的小孩是小北?我说怎么溜那么快,一个仙家小姐成了水魔,还真的应了句老话‘见鬼了’,不知道今天那只鬼有没有来,这么热闹的场合,不来可惜了。”

    “别取笑人家极老,他只是不想成仙,也不想成人,坐山成鬼,鬼市开得有声有色,闲来无事,还化成人形到城里溜达,日子不要太舒服不是,就这个曹小北,娇小玲珑一姑娘,冲他来的,他拿不下,只能说太笨。”

    “你是不笨,有人冲你打招呼,怎么没见你抬手回一下?”

    “谁?”

    “和我打哑谜呢?山上,是不是他?”

    “不是。”

    “那山下呢?”

    “哪里?”

    “你朝后看,跟了我们一路,本来在我们前面出的陵园,好像把车故意停在名玉斋的停车棚里等着,等我们走了才跟着走的。”

    文天赐的黑色雨伞被祁翰舟认出来,因为伞下的人太特别,很难不被发现,文天赐抬起雨伞边缘向上看时,遇上了祁翰舟的目光,他兴奋地举起手挥动,祁执安把弟弟的肩膀碰了一下:“打个招呼,别傻站着。”祁翰舟才把手举到耳边挥了两下。

    祁翰舟从小跟着哥哥和父亲读过很多书,走过很远的路,他走过人山人海,遍览山河湖海,母亲让他寻一有缘人,母亲只知道他的有缘人只有一人,错过了,此生无爱,孤独终老。至于是谁,师奶们没有明说,世事无常,只可意会,不可言说,或许错过和相遇都是最后的结局。

    走近的文天赐开心地和祁执安打招呼:“祁大哥好,我能和你们一起上去吗?家里人都回去了,妹妹太小,在家里,今天不能来这儿,妈妈回去照顾她们,大哥和弟弟不喜欢凑热闹,我代他们祭祖。”

    祁执安把手搭在文天赐的肩头:“没问题,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祁暮漓听说文世勋没有来,拿过祁翰舟手里的雨伞,一个人气冲冲地踏着石阶挤过人群向上走。

    雨不大,两旁还有树木遮挡,祁翰舟不用伞也可以,他看着哥哥雨伞歪到一边,没有递雨伞的意思,干脆慢点走,在他们后面,还能一直盯着文天赐的背影看。

    这时候,如果把祁翰舟和文天赐单独放在无人的屋子里,文天赐痛快地“啊”一声,祁翰舟大概会憋出内伤。

    前面的祁执安与文天赐有说有笑,手从肩头拿开,在空中比划着什么,文天赐更是说得起劲,一副崇拜的神情,要命的是,他们两个人同时向祁翰舟看过来,弄得祁翰舟的眼睛躲闪不及,直接抬头看雨、看树、看路边坡下的落叶。

    脸上没了雨滴,祁翰舟回头,同在伞下的是文天赐,那一刻,祁翰舟的心跳急速跳动,准备后退,一只脚踩在了台阶边角,整个人失控要跌倒时,文天赐伸手拉住了祁翰舟:“祁小哥,注意脚下,大哥说了你好些有趣的事,你真在走路看书时掉到水池过吗?”

    站稳脚的祁翰舟故作镇定:“小时候的事情,他还记得,书是他借的,隔壁班一个女生带给他看,说好了一周归还,书打湿后,没得还,只能满城的书店去找,买了本新的还给人家,我哥被数落了好久。我哥是想与那个女生多说话,被我弄砸了,他可真是记仇,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就讲了这一件事。”

    “那你们?”

    “你哥在夸你,爱看书,跑步,赛车,滑雪,跳伞,冲浪,还爱生闷气。现在就生着闷气。”

    “没有,没有,就是……是……是刚才有个小朋友把我妹鞋踩了还不道歉,跑了,嗯,对,就是这个。不生气,怎么会生气,小孩子家家的,淘气点,没必要生气。”祁翰舟边解释边踏着台阶的边缘走。文天赐把他向身边拉了一下:“向我这边靠点,小心掉下去。”

    一路上,祁翰舟既想快点到空山寺,又想慢点走,多听文天赐说些生活中的趣事,打架闹事,课堂见闻,同学间的鸡毛蒜皮的事情,祁翰舟听得津津有味。

    祁执安在空山寺门口等,雨小了点,他收起伞,寺内的超度法会已经开始了,爸妈的后面站着妹妹,妹妹旁边站着夏林一,他一早就在寺里帮舅舅布置会场,祁暮漓来后,就跟着她,告诉她要做的事情,祁暮漓没有拒绝,按照夏林一的话乖乖做着,烧香,礼拜。

    下着雨,来烧香的人倒不少,文天赐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他在人群里穿梭,被寺里的三个和尚费力拦住,劝诫他要知礼节。祁翰舟将他挡在身后:“我会带着他,辛苦各位了。”

    文天赐只得跟在祁翰舟后面在寺里行走,夏林一与祁暮漓结束了祭拜的仪式,引祁执安他们到山顶看风景,走不多远,就会有个亭台,修建在峭壁上,亭台的顶部有大小不一的铜钟,游人可以拉系在柱子上的绳子敲响铜钟,声音清脆悠远,回荡在山谷。

    夏林一与祁暮漓走在前面,许是景色宜人,祁暮漓多看了几眼身边的夏林一,清爽中带着暖意,这暖意或许来自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左丘雅慧带来的水果和零食交给夏林一,嘱咐他别让祁暮漓饿着,祁暮漓不吃寺里的斋饭,只好先这样了。

    中间走着的是祁执安,留着祁翰舟与文天赐在后面溜达。祁执安发觉弟弟的紧张,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所以留出空间让他们独处。山上的行人少,有些已经开始下山,小路旁的枝丫被祁翰舟拨开,方便在他看来娇小的文天赐走过去。

    发现祁翰舟拨树枝的手没有放下,文天赐抬头:“祁小哥,是不是走累了,要不我们下山,到车里等他们。”车里?为什么到车里等?他想回去了?觉得我太无趣了?祁翰舟脑子飞速地转着:“车里闷,我晕车,到夏林一家的名玉斋里坐坐,你饿了吗?我让棒槌给你做点好吃的。”

    名玉斋的饭菜在这一方是出了名的好吃,没有提前预约,准备食材,是吃不到的。棒槌原名史来坤,矮胖矮胖的,一看就是个福相,听说,祖上是宫里的御厨,后来战乱,家道中落,但是厨艺却是一代代传了下来。

    文天赐听说可以吃到棒槌师傅的菜,感觉口水都快出来了:“真的吗?可以吃到他做的菜?”

    “不就一顿饭吗?没问题,不过,夏林一已经定了一桌菜,没想到你会来,所以师傅做什么菜,我们就吃什么,可以吗?还有,我让师傅给单独开个单间,你看……”

    “都可以,地点,饭菜,你定,我不挑食。”文天赐晓得祁翰舟的意思,想让祁暮漓不要因为看到他想起了他大哥文世勋。而在祁翰舟这里,则是希望能与文天赐独处,那种既怕又想的感觉,有点上头了。以至于下午回去时,祁执安问他和文天赐吃的什么,他还要想几秒才能说出来,坐在前面的祁暮漓转过头责备哥哥和别人分享好吃的:“我问过棒槌师傅,他说你三天前就定了餐,带文天赐吃,都不愿意让我坐下吃两口,小气,下次,我让夏林一不给你留座,站着吃。”

    祁执安担心弟弟不会撒谎,急着给贪嘴的妹妹解释:“你喜欢跳舞,身材很重要的,漂亮,可不是说说的,怎么能动不动就是吃,管不住嘴,长胖了,又说是我们的错,尽带着你吃。”

    “说的也是,明天的舞蹈课,我还是领舞。”祁暮漓转过头去,想着第二天的舞蹈动作,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祁暮漓和祁妍竹七点半出门,到市区一个舞蹈培训中心的三楼等着老师,两人做了会儿热身活动,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到来。

    八点,老师开始指导练习动作,祁妍竹则到训练室外面等二楼的老师,她们原来是一起的,高一下学期刚开学,祁暮漓发现文世勋在二楼学舞蹈,就让祁妍竹报了二楼的舞蹈课,文世勋的课是九点到十一点,祁暮漓十点结束后会在二楼的角落里找个位置坐着,看文世勋跳舞。

    想当初,祁暮漓就是在学舞时见到了这个帅气冷峻的文世勋,从那么多人中只看见了他,眼里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打听他在读高二,一个学校,是与爸有生意往来的文家大儿子。

    夏、祁、文三家常聚会,只是这个文世勋很少参加聚会,所以见面的机会不多,越大越见不着面儿。

    读高中了,竟然在一栋舞蹈培训中心里遇着,干嘛不多看会儿?这么帅气,他的双胞胎弟弟,就是和夏林一在一起的那两个跟屁虫,想到这里,稍带着夏林一的讨厌值也降低了点。

    在舞蹈训练室门外,祁暮漓在看文世勋跳舞,一举一动都那么吸引人。祁妍竹时不时要透过大玻璃提醒他:别只看他一个人,很傻。

    努力这东西还是要看天分的,文世勋就属于那种天分好还特别努力的人,老师示范的动作,他看一遍就会了个大概,再多学几遍就能跟着节奏跳的贼溜。

    王弱水就没有大哥学得快,九岁开始学跳舞,有点笨拙,手脚放不开,他把束在后脑勺的头发整理了一下,重新扎紧,撇过额头的刘海继续练习,虽说学得慢了些,但并不影响女孩子对他投来爱慕的目光。和文天赐一样,俊朗的脸,白皙的皮肤,几个学舞的同伴在休息时都想过来教他跳舞。

    祁妍竹恪守“卧底”身份,将文世勋的点滴记在心里,结束时向祁暮漓汇报,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文弱水,他的引入注目在祁妍竹这里,比不上夏林一的醒目,但是做“卧底”还是比较枯燥的,祁妍竹会随大流跟着其他女生围在文弱水的旁边,看他做各种舞蹈动作,腰又软又细,有几个女孩子自叹不如。

    祁妍竹也不例外,况且,从他这里或许还能得到文世勋的其他情况,祁妍竹有意无意的与文弱水搭上了话,文弱水和她很谈得来,祁妍竹发现自己慢慢喜欢上了文弱水,舞蹈室,学校,路上,两人常常能走到一起。

    刚开始,祁妍竹还不禁为自己的这么快的移情别恋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想想,也不能算移情别恋吧,夏林一本来就是祁暮漓定下婚约的那个人,她只不过是在传信的时候多了点别的心思。没有开始的事情就是没有,而这个文弱水是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的人。

    课间休息,大家围在文弱水旁边,问他红丝带是谁送的,用小纱巾绑在手腕上,开学到现在的几次舞蹈课,他每次都带着,有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花色。这次的红丝带颜色格外红,大家就很想知道红丝带是怎么回事儿。

    文弱水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把手腕上的红丝带握住。教室外的祁暮漓看着屋里热闹的一群人,文世勋在镜子前独自练习,反反复复,同样的动作,他做得很养眼,祁暮漓看得入了迷,全然不顾几个路人异样的眼神。

    天空阴沉,有风,细雨渐至。祁暮漓在文世勋快要下课时,先行离开,在街对面的梧桐树下等祁妍竹,心情如雨丝样潮湿:道是春风化雨,雾了天际,湿了衣裳,迷了远方,嘈杂的街,有你,步履渐进,道是浮萍涟漪,逐了清波,浮了眼眸,暖了心窝。

    祁暮漓就这样目送着文世勋远走,站在街对面的灯柱旁,躲着他。

    是有多小才能被挡着?

    祁妍竹一见祁暮漓那唯恐别人发现不了的样儿,又有点可怜文世勋,可别被追到,有点降智商。

    新长出来的青绿色的梧桐树叶被雨润湿,树叶上的小水滴滴落在祁暮漓望向文世勋时傻傻的脸上,祁暮漓向树叶翻了个白眼儿:不懂时宜。

    街道转角处的车很多,在等红绿灯,文世勋忽略街道对面炙热的目光,独自走着,他没那个意思,就不想去拒绝,也不想接受,因为无论怎样的解释,祁暮漓都会以为他有了回应,如果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任何形式的相遇都是辜负,或是多此一举,多余。

    在文世勋的心里,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有人会真正带着诚意来喜欢他,那些礼貌地问候,善意地帮助,匆忙地离开,孤寂地躲藏,才是文世勋原本的样子。

    相比于文世勋冰冷的拒人千里,离祁暮漓不远处的夏林一的心里装着一丝火苗,有对文世勋的讨厌,也有对祁暮漓的心疼。

    夏林一默默地站在公交站牌的另一侧,看着周遭的人和物,一瞬间失神,希望路边走来的女孩子是祁暮漓,像以前一样踩他一脚,凶他一顿也好,听到她的声音就很好了,只要她说,让他干什么都可以,可祁暮漓不想给他任何消息,他能怎么办?

    祁妍竹看着他们三个人,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于是走到祁暮漓身边:“人都走远了,不要再看了,要不,掉个头,旁边还有一个人,想请你吃晚饭。一起?”

    祁暮漓没动:“看到了,不要,他可真闲,走吧。他还等公交车呢?装得也太假了。”祁妍竹只得朝夏林一摆摆手,与祁暮漓回去。

    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祁执安早早起床,阴天,无雨,祁铭叔叔把他送到了马场。

    马场里的马被技师牵出来训练,祁执安的白塔见主人过来,扬起马头,吐着气,想引主人的注意,祁执安检查一遍装备,鞍具、肚带松紧合适。

    祁执安换好衣服,骑着白塔在草坪场地上遛马。觉得乏了才出来,拿出手机查看消息,没有弟弟的消息,可能是昨夜折腾累了,弟弟还在睡,他在楼下的花园里,等了他好一会儿没见窗帘拉开,看来是不想和自己一起骑马,只好一个人走了。

    等到中午,祁翰舟还没有来,祁执安想着可能到下午的时候才会来,到湾山酒店用了午餐,又一个人到山下马场骑马。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是没有收到弟弟的消息。

    没有下雨,到户外散散心,会让弟弟高兴点儿,但他不来怎么办呢?

    算了,闷葫芦只会生闷气,知道在生谁的气,问他还不说。

    弟弟是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哄好的人,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祁家大院里,三楼的窗台,窗帘被拉开,祁翰舟站在窗户边,远处的房子,近处的树,朦胧的松枝间传来鸟鸣声,路边车来车往,人来人往,祁翰舟莫名的期待,见到某个人,一眼就好。肚子虽然很饿了,可是他就是不想吃东西,文天赐的样子,似有似无的出现在脑海里,招之即来,挥之不去。

    祁翰舟为有这样的想法,深深不安,那是除了哥哥外,另外一个想让他亲近的人。想把他拽到被子里的人,想压在身下尽情亲昵的人。以至于文天赐走过来时,空气都变得柔和了,他控制不住无来由的紧张。

    这些无端的想法,让祁翰舟感觉自己的手被束缚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个人这么紧张过,甚至于不敢用手去触碰。祁翰舟伸出手,空气中的细雨落在手上,清冷的凉意与心里的燥热相冲,他把手拿了回来,到卫生间用冷水在脸上擦了擦,感受一下凉意,平复烦乱的思绪。

    城市的街道旁,三个女孩子嬉笑打闹着:“你说你是不是看上文弱水了?我发现你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祁暮漓坏笑着,对祁妍竹说:“如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不对呀?祁妍文,你和你姐说说,什么眼神,看上了个胆小鬼,听说,他还爱哭鼻子,别不是个宝宝吧?”

    学了半天武术的祁妍文听得眼睛瞪老大:“什么?是个宝宝?姐,你有喜欢的人了,谁?我认识吗?要不要我先去试试他的身手,我告诉你啊,男孩子要有阳刚之气,霸气侧漏的那种,这样才威武。我未来的姐夫要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将军一样的人物,可不能是个小哭包。”

    “没有的事,你们俩想什么呢?祁暮漓交代的事情。我呢,尽心尽力的办着,文弱水是那个人的弟弟,我当然要全力以赴了,还不是为了你。你说这样的话,心不会痛啊,我的大小姐,不许说了。还有你,姐夫还早,读完大学再说,别在妈面前说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小心我不理你了。”

    “哦,文弱水啊,那家伙长得标致,比姑娘还娇羞,我还逗过他,看上去,可爱。姐,我真的可以试试他的身手,为你把把关。”祁妍文对文弱水的评价还不算糟,祁妍竹听着倒是放心了不少。

    祁妍竹显然对别人发现了她的小心思感到慌乱:“你这是比武招亲,会孤独终老的,一点儿也不淑女,退后,好好走路。”祁妍竹用手把妹妹撇到后面。

    祁妍文满不在乎,把衣服和头发理了理:“我觉得吧,你们两个完全在浪费青春,尤其是祁暮漓,文世勋对你没有一点点化学反应,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看苦情剧?大可不必,你的剧中就没有情,只剩下苦,纯粹一个单相思在线,人家从来不上线。换一个,那个夏林一,看久点儿,蛮帅的,不比文世勋差,我觉得挺好,有趣,幽默,最主要的是,满眼都是你。开学一个多月了,你也看了文世勋一个多月,他就把你当空气,说明你根本不在他的女友标准范围内,没戏。”

    祁妍竹怕祁暮漓生气,忙着解释:“没戏,不是说你不好,是那个文世勋根本就没有谈女朋友的打算,你看到了吗?他对每个女生都是那样子,不能怪我们祁暮漓,这么优秀一女孩子,错过了,是他的损失。”

    祁暮漓听不下去了:“我知道啦,你们就说人家没看上我呗,什么对女孩子没有兴趣啊,哪有男孩子对女孩子没有兴趣的。我知道了,你们不要说了,我要走了。”

    见祁暮漓有些失落,祁妍竹轻轻碰了一下妹妹,眨眨眼,摇摇头,祁妍文点了点头,两个人都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祁妍竹一只手给祁暮漓撑伞,另一只收在背后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远处一个身影激动地握了握拳头,然后一本正经地离开。

    在祁暮漓和夏林一这两个人的事上,祁妍竹尽力撮合他们两个。她之前也就是想一想,怎么敢插足呢?那是两家大人早就定好的事情,祁妍竹顶多算是出于对夏林一偶尔的迷醉,出于被他吸引,想多了那么一点点,好在夏林一啥也不知道。

    出于心虚,祁妍竹答应夏林一的请求,把能透露的有关祁暮漓的行程和异动告知他,刚才见祁暮漓有点松动,就按事先说好的传了个手势。

    雨渐渐小了,天地间还是雾蒙蒙的,微风伴着细雨,有些雨还未落下,被风吹散开去,隐藏到片片树叶里,草里,花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