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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发杀机,刀现寒芒。
武侯董仲庭与一众不良卫、将尉迟渊团团围住,只待少尹陈望庐一声令下,便要将这老道乱刀剁碎。
尉迟渊丝毫不慌:“若真是公门之事,贫道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担心少尹大人想要假公济私、借机报复,那便有违萧大人的本意了。或者说,在少尹大人的谋算里,从一开始便打算要将祆教圣女当场格杀……”
陈少尹怒极反笑:“哈哈哈!尉迟道长不但好管闲事,而且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本官与祆教素无仇怨,为何要挟私报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尉迟渊面色依旧淡然:“可若是有人告诉你、莲儿之死是妖孽所为,而这妖孽,是祆教豢养。你又当如何呢?”
陈少尹惊怒交集:“你怎会知晓……董仲庭!还不动手,扑杀此獠!”
董武侯等人见这老道喋喋不休,早看不过眼。此刻一声令下,顿时挥刀冲上,向尉迟渊周身要害劈斩而下!
尉迟渊双足猛踏、跃起丈余,轻松躲开第一波劈斩。挥刀斩空的几名不良卫,只觉脚下一震。顺势望去,方才尉迟渊脚踩的那方石磴,已裂作数块。幸而陷在泥土里,没有飞溅出来、殃及众人。
抬头再看时,尉迟渊身如鹰隼,手脚齐至、扑击而下。那几名不良卫挥刀迎上,却被他一双肉掌连挥带拍,将手中横刀尽数打落。
尉迟渊双脚落地、更不停顿,一记扫腿连踢,踢中了几名不良卫的膝盖。
“咔嚓!咔嚓!咔嚓……”伴着几声脆响,率先攻出的几名不良卫,每人都有一条小腿骨断筋折,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外翻起。另一条腿再也支撑不住平衡,纷纷倒地哀嚎起来。
“老匹夫!敢伤我兄弟!杀!”董仲庭一声暴喝、凶戾非常,带着其余不良卫砍杀上去。
尉迟渊再要跃起,却被早有防备的董仲庭一刀拍下。刀风凌厉,触面生疼,竟也是一套不俗的拼杀刀法!董仲庭见一刀奏效,心中冷哼了句“老道已老、不过尔尔”,便又欺身攻上。
尉迟渊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双臂宛如蛟蟒,径直迎向挥斩而来的几柄横刀。
叼、缠、甩、弹!“夺槊拳”的精妙和威势,到这一刻、才淋漓尽致施展出来。看似老迈的身躯,其灵动矫捷、竟不输少年!
只听“叮叮当当”一通乱响,尉迟渊枯瘦身形带起青袍,险之又险地、在刀影中穿梭。引此刀、挡彼刀,借彼刀、斩此刀……忙得不亦乐乎。
“夺槊拳!你一个道士、竟然会夺槊拳!你究竟是何人?!”董仲庭终于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禁惊呼道。
“我复姓尉迟,你说我是何人?”尉迟渊一面徒手挡刀、一面从容笑道。
“不对!你这身法柔若无骨、飘忽难测,却不似行伍间攻杀躲闪的法子。难道竟是释门神通?”董仲庭心中斗志已消去了一半,被无尽的惊诧填满。
“这位差爷,眼光倒是不俗!想必也是师出名家,却为何甘为胥吏?”尉迟渊陡然劈手、钳住董仲庭右腕,却不回头,随手格开身后两刀,正色问道。
“人各有志!岂能强求?山中虽然日清月朗、自在随心,却是清苦无比。何不入滚滚红尘,以世俗之身来证道?”董仲庭冷然笑道。
“好个‘人各有志’!你既已沉迷功名利禄,便再非同道中人。竟还振振有词、妄言证道??”尉迟渊一面哂笑,一面将砍斫而来的横刀尽数砸开。下手的力道竟又大了几分!
陈少尹被一名不良帅、六名不良卫护在远处,看着尉迟渊以一当十的拼斗场面,心中惊骇早无以复加。
狭窄山道间,尉迟渊身如灵狐、闪转腾挪,在一群不良卫的围杀之下,竟游刃有余、不时反击。不过数息后,二十余名不良卫或倚树喘气、或倒地不起。最后只余董仲庭一人,凭着刚猛刀势苦苦支撑!然而败相已显!
陡然“呯!”地一声锐响,董仲庭手中横刀脱手飞出。急如星火、迅如雷光,向陈少尹面门激射而来!
旁边护持之人想要格开、已然不及!只听一阵嗡鸣声响,却见那刀已擦着陈少尹头皮、射入树干中,若再偏下寸许,便是脑浆迸出的下场!
陈少尹喘着粗气、惊魂甫定,冷汗顺着脸颊流下,再无煌煌官威。
尉迟渊的声音已在五六丈外响起:“昏官!那处心积虑、想要嫁祸祆教之人,才是真的幕后凶手。他有意误导你,只是想借刀杀人罢了!可叹你竟不自知……”
陈少尹面如死灰、呆立当场。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谁是敌、谁是友、谁为善、谁为恶……
崇政坊东北,河南府衙。虽是五进的院落,却比寻常官员私宅的院落、要阔大许多,占了崇正坊几近四分之一的地皮。
八字大门向南开,中门略宽、侧门稍窄,高不盈丈。形制却不似乌头大门,而是乌瓦飞檐、朱漆门柱,竟有几分庙门的样子。与大门隔路相望的、是一道影壁,形似崇屏,却繁复而高耸。
府衙内自南向北,依次是仪门、大堂、宅门、川堂、二堂、内宅、后花园……院中东面是少尹署、幕僚厅、土地祠、书斋、东仓等,西面则是狱神祠、牢狱、西仓、厨院等。更有回廊、轩榭、酂侯祠、马厩等穿插其间,可谓“五脏俱全”。
府衙内负责昼夜巡守、看押囚徒、传令报讯等日常杂务的不良卫,皆出自道化坊武侯铺。
该武侯铺武侯姓肖名湛,年可二十有余,是近两年新拔擢上来的武侯。曾是龙兴观道士,文武兼修,身手非凡。五年前太微宫斋坛演武时,因武技绝佳、被颁赐过鱼符。脱出道观后,入了履信坊武侯铺,因智勇出众,曾跟随武侯张松岳屡破大案。
然洛阳坊间多有传言,这位武侯肖湛,实为河南尹萧璟的私生子,故而青眼有加、将他拔擢为洛阳城中最年轻的武侯。子为父看府护院,自然尽心尽力、绝无怠惰,在坊间小民看来,却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申时将尽,少尹陈望庐一行骑着回鹘良马,自长厦门迤逦而入。
这支无精打采的马队中,不时有人发出哀嚎,被城门吏看到、皆感到稀奇:这洛阳城内、从来只有不良卫横行无忌,便是坊市间的浪荡子们碰上、都要退避三分。今日却是因何,上午打马出城、下午便铩羽而归?
陈少尹发髻散乱,呆坐马上,白面失神,身体随着错落的蹄声,左摇右晃。尉迟渊那振聋发聩的劝告声,犹在耳畔萦绕:
陈望庐,你将前因后果仔细想想。谁在卖力查案?谁在巧舌如簧?谁豁出命来、串连洛阳同道,趁夜捉拿妖物?谁隔岸观火、轻描淡写几句,便要息事宁人?你们公门欲打压祆教、压制九姓胡人,老道本不该置喙。只想劝少尹大人切莫偏听偏信、妄行杀戮!否则,大错一旦铸成、便是百死莫赎!
陈少尹思前想后,一个被许多人都忽略的名字、在陈望庐心头一闪而过,令他后背发寒……真是好阴毒的算计!原以为自己也是这盘大棋的棋手之一,结果竟也被人利用、沦为整套谋划的一枚棋子。
马队回到城中,陈少尹朝身侧勾了勾手,伤势最轻的董仲庭便驱马靠了上来:“少尹大人,有何吩咐?”
“先带兄弟们去治伤,拖的久了、腿便保不住了。我一人去见萧大人便可。”陈少尹语调平和、听不出喜悲。
“喏!”董仲庭应了一声,便调转马头、跑向了马队后面。
他先是安排随行的两个不良帅,带骨断筋折的几个不良卫去找郎中接骨;对皮肉伤较重的几人,则放他们回去将养,近几日可不必来武侯铺点卯。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不良卫,依旧缀在陈少尹后面,执意将他护送回崇政坊才罢。
陈少尹回到河南府衙,将马缰绳随意绕在了影壁前的拴马石上,自己又略整了一下幞头,便要跨步而入。
陡然间,一只手臂拦在了他胸前,令他眉头不由一拧:“肖武侯,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刚从香山寺回来,要向萧大人复命,你也敢拦?”
武侯肖湛撤开手臂、面无表情道:“萧大人正在议事。特意嘱咐我等,严防有人打扰。少尹大人既然回来,可以先回少尹署歇息,待议事结束,再去复命不迟。”
陈少尹面色微寒:“肖湛!莫要以为萧大人赏识你、便恃宠而骄。这洛阳城中,可不是只有萧大人有呼风唤雨之能!此事牵涉太微宫,不是你一个小小武侯能担待的起……”
“下官只知令行禁止,萧大人怎么说、我等便怎么做。至于担不担的起,便不劳少尹大人费心了。”肖湛横跨一步,将佩刀抱在胸前、挡住了就要硬闯的陈少尹,浑然不顾他早已铁青的面色。
“哼!我便在少尹署等着!萧大人议事完,你立刻给我通传去。若敢误了我的事、你便滚回你那履信坊去吧!”
陈少尹瞪了肖湛一眼,才从右边小门进入,回了自己的少尹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