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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后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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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后槽牙

    “五月十九日晴

    局促不安。焦躁。我不太写日记,因为我只在晴天写。而见到你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是雨天。这让我无法书写,这居然只是第三篇。烦躁,在我写下之前那些记忆居然在散佚。我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放弃这个可笑的约束。

    是日记吗?

    不算,像是我和你关系的哀悼词和物证,我和你谁先死了,或者是我们关系结束了,然后这个被当成是遗物翻出来,一看就知道我们的事情。至于到底是澄清还是误会,我觉得无所谓。

    冬天,我的狗走失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担心抓狗大队把它带走了,想着家旁边的公安就你那边了,我去碰碰运气。你在值班室吃着泡面,看见我推门进来,愣了一下立刻放下了桶面,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的狗自己跑出去,好像被抓狗大队抓走了。你哭笑不得,抓狗大队在城管那边吧,不在这里。

    我说,它是自己偷跑的,其实城区它都认识,它每次都会跑出去一个星期甚至是十几天然后回来,之前没整治流浪狗的问题,现在在整,所以我担心。你说,狗牵绳子重要的,如果狗走失了就基本上找不回来了,找回来了要是咬了人你要负责任的。你继续吃面,说饿死了。我说我有巧克力。你说巧克力是小孩子爱吃的,自己是大人,也想吃点热的。我说吃吧吃吧我先回去了,面肯定要泡烂了。你说嗯,狗厂在芒镇,狗丢了去派出所报案,如果真的被带走了,准备证明,狗厂在芒镇,远,而且要尽快。

    我们道别。

    某个无聊的节日。没钱的我,穿过城心广场去上乐器课程,路上很多人提着水桶卖花,蓝色的粉色的红色的塑料桶里面装的是玫瑰。有人问我要不要来两支,我没有钱。翻遍了包和口袋,找出了四块五。一支红玫瑰要五元,单色康乃馨两元,描边康乃馨两块五。我买了一朵黄色的康乃馨和一朵红边的康乃馨。

    卖花的人只给了一个封套,我把两支花塞在一个封套里。它们不情不愿不伦不类地挤在一起。我拿文学杂志挡住它们,首先它很滑稽,我觉得让我看起来很可笑;也会让我看起来是“会很无聊地过很无聊的节日”的人。

    急忙要撇开关系一样,我把它们露出来,伸出去。

    我说,不要误会了,是给单位的阿姨的。你说喔,可阿姨一个都不在。你的朋友们说是给你的给你的,我的镜片起雾了。你居然收下了,顺手放在喝了还剩下一点的冰露瓶子里。你问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我说,我考得很好,班级第七。你说,那也不好吧,我觉得你起码得前五吧毕竟我徒弟。我说,是强化班啊,最好的高中只要我们班基本上都可以录取的,普通班级一般录取前七,而且我的数学是倒数第三,我觉得很不容易了。你露出令人费解的表情——你的物化那么好,怎么数学学不起来,又靠物理语文英语吃饭。你的同事说,没想到是学霸哎,要是将来考上了江海政法大学记得来和他合个影。你说这是一个想不开的傻孩子,想干我们这个。你的同事说,啧啧啧我孩子要是从警必须打断腿哈哈哈哈哈哈。

    打开你的家门,扑面而来的潮湿气息。我拉开椅子,和你相对而坐。很久不见你。

    你站起来去煮泡面,我看见桌子上放的几只苹果,从包里面拿出蛋糕和利奥利夹心饼干。你泡了泡面,酸菜牛肉味的,我问,你只吃这个吗?

    要不然呢,大小姐,给我一块面包吧。

    拿给你沾满辣味肉松的面包。你说,吃完只能陪你呆到三点,三点要去单位,有急事。

    我拿出来刚刚从小区门口买到的牛奶,它是冰的,玻璃瓶上全部是液化的水,水慢慢液化,我联想到的是手心慢慢渗出的汗水。我打开,强迫你一口气全部喝完。你照做了。

    你开始吃泡面,你觉得面吃起来不够它的产品名宣称的那样酸辣,加了一勺醋。我不喜欢醋,但看着筷子拨挑着面汤寻找少得可怜的脱水蔬菜,我的口腔却分泌了唾液。

    我看向那几只苹果,你喜欢吃苹果吗?你说,不喜欢。我说,那它们是哪来的?

    你指肩膀,你说这是工作时候被人重击了一棍子,躺床上了同事送的,吃很久了,是剩下来的。

    我拿了起来确认了它们表皮水分不足,想到了要是咬一口它们肯定是沙的干的。

    我不喜欢沙,要吃得吃脆呀,苹果和西瓜。你说,我也一样。

    我说,你怎么被打了。你说,其实我看见他过来了。我说,你应该打得过不是吗,看见了怎么还被打了。你说,我当然打得过,但是我得先口头警告吧,必须先礼后兵,我空手他持械,身上就一银镯子,也没法反应拿出酷棍,挂彩那是肯定。我说,哦。

    你说,抓人的话肯定不一样的,抓人我总不可能先喊“我要抓你啦”这样吧,我被锤了一下虽然疼得厉害,我还是把他制服了,很厉害吧。你起身去倒泡面碗,打开水龙头洗。

    绿色刀柄的塑料苹果刀。我拿起了它,比划在我的桡动脉处,刀刃是黏的。你走过来拍了我的肩膀,把刀拿走了。我走进洗手间,把门关起来,打开水龙头一直洗黏的刀刃碰到了的地方,洗了很久。你敲门说,大小姐手下留情,水费贵的好不啦。我一把拉开虚掩着的门,突然出现的我没有把你吓到。你说,洗这么长时间的手是不是强迫症加重,要当心的。

    紧张的时候我总是不停洗手,希望自己能够平静下来,在紧张的时候总感觉指缝是黏的。我不停洗,但就是觉得洗不干净。

    我和你坐在沙发上,我问起你到底为什么被袭击。你说不是袭击,是替自己的同事挨的。我说,那好吧。我接着说,你经常受伤吗?你说,不经常,累积下来不少了,大伤不多,这次是比较严重了。

    我害怕,我害怕你的死亡,我怕这个,你能不能,没穿这身衣服的时候能不能保护好自己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自己的生命也是很重要的。我的格斗散打不是很棒吗。

    那你不要受伤啊,肩膀是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是总有人要无私奉献,是要有人做出牺牲,是要有人永远平凡。但是我觉得那个人不应该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别人就没有家人家庭吗?我也和稀泥我也溜吗还是假装没看见?当时我能想到多少,我就很正常的反应我的队友要危险了我得把人抓住。你生气了。

    我觉得烦躁,这样幼稚却让我感觉是真实的对话让我觉得烦躁。我看着你并着的手指,我知道如果下次有情况你还是会去,我的抗议根本无效。

    你说,我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这点事情我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你和我说这些让我觉得尴尬难堪,我是白痴吗,需要你不断提醒我。

    我觉得口干舌燥,莫名其妙想睡。

    虽然你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你发现了我的困倦,表示可以先休息一下。我让你看一下手机,是否到了时间,要去了。你说,不需要看,我定了闹钟。我说,三点出门,三点十五就到了。你说,要求四点到,我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你来的时候闹钟就定的三点半,今天不想提前去。

    你说,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我熄灭手机屏幕,还有一个半小时,你三点去。

    我躺下,你在收拾东西。我说,我就是一个小孩子。你说,没有,我没把你当成小孩。我说,你也会拿我是一个小孩来压我。你说,我把你当成女士的。我说,今天就是。你说,天,赌气了,赌博是不对的。你接着说,那两支花我剪下来了夹在书里面做压花,能保存很多年,起码也能保存到下次你再送。

    我说,如果那两支康乃馨是玫瑰,你不会要。你说,会要,只要我想要,就是可以要,你是说那些事情吗?不管是公开给还是私下给,我都会接受,如果有人有疑惑,我可以解释,因为不是贵重的礼物,我会说“大街上到处卖玫瑰,很常见的花,两支而已,随手买的”;如果你能给出贵重的礼物,你没有钱,也不可能非法收入,如果你能给出,我想你的年龄也早不在赠予我礼物会被做文章的年纪了,如果那时你愿意送,我也一样会收下,因为我想要。你也不会蠢笨到故意公开给我容易被误会的东西,如果那两支是玫瑰,你绝不会送。我想,所以就去排除万难,就这么简单。

    你说,我知道你压低了声音说话,穿男装剪短发,以男性自称。你希望我怎么看待你?把你当作一个男性吗,这没必要这样故意欺骗自己。女性和男性以兄弟相称,即便双方是真的这样觉得的,也会被误会和恶意揣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说,这随你,我知道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也许都有人会说我们什么,现在我还小,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挖苦,说我们,但我也会长大。你说,这种情况下你的想法感受和处境更重要,我觉得无所谓,没有听到我就不会管,但是如果我知道了,我就一定会说。

    我说,这没什么,我觉得无所谓,我们只是关系亲近,没有犯法没有背德。接着我说,那本身是什么样,根本不重要。你说,那你准备好了吗?我说,准备好了。

    你说,每一段经历都会给人造成有意识无意识的影响,在你找到能保护你的人或者是能够保护好你自己之前,我打算负责保护你。但我能做的终究是有限,你读了高中,最好的高中在这附近,我可能能够力所能及地照顾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努力考,行么,第二的高中在郊区,太远了,你只能寄宿。

    你说,初中和高中的物理化学不一样,高中的物化会更注重背诵和计算,数学一定不能差,数学在高考里面太重要了。我说,我会尽力的。你说,如果数学不好,我不建议你选择理科,不要强撑着,选文科就选文科,这几年省属文科似乎沾光点,但是你是女生,分数更高,明白了吗?

    你说,我尽量给你正能量正面的影响,但阴暗面我也不打算缄默不提;我不想你成为叶圣陶写的《快乐的人》,但更不是想给你恐慌和绝望,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从我家出去一直都是你自己说先走,然后我再走,我觉得复杂也觉得你很懂事。

    你说,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是否也和我的母亲一样控制欲极强;周末你的补习班是十一点半放课,你来找我是十二点半,没有吃饭没有把包放回去,东西是附近买的,补课的地方很近,你是绕了路么。

    我说,以前她有的时候跟踪我,以防万一,我会先去朋友家,呆在楼道里看书十几分钟到半个小时,确定好了她没有在了以后再去你这里,她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知道了会很麻烦,可能不会找你但是会找我,我和任何人聊天,她都会说我的心思发野。

    我说,好好学习是会的,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就只有好好学习考个远点的大学,离开这里;要是考砸了她会要求我留在家乡,估计留下来了也是被安排相亲,早早结婚生子,理想我就一辈子都要碰不到了。你说,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我说,三点十七了。你说,我的闹钟就是定的三点半,没打算改,我跑着去。这次我先出门,你可以睡一会儿。

    我躺着,看见你抱着执勤服背着包站在门口,和我说着话,接着你把它们放进了洗衣机,叮嘱我睡醒了以后把它们晒起来。我说,将来换一个带烘干的洗衣机吧。你说,换新家了就换,还要洗碗机,手直接碰触油碗很烦,不想戴洗碗手套。我说行呗,将来你可以不洗碗,然后洗洗碗机。

    我爬起来把没拆过的三板很大的巧克力和利奥利放进你包的夹层。你很惊讶,德富芦花巧克力还有这么大的版本,我只去十几天的样子,这么多我起码能吃一个月。

    你说,你现在很好,不过其实你长头发更好。我说,那我留长。你说,但也不要太长了,有梳头发洗头发的功夫不知道多背多少单词。我说,我的词汇量早就背完了四级词汇,不差那点背单词的时间,那些时间节省下来了我也是浪费掉,我不可能一直学习不玩不放松;如果真的那样争分夺秒地学习,我不可能来见你,一些人觉得见你就是不务正业,是学生必须二十四小时学习。

    你说,行吧劳逸结合。我躺下,闭上眼睛希望睡着。

    你走出去,门关上了。听到声响,我居然立刻不困了,只觉得空和安静,我觉得如果我睡着,安睡之前并不是一个人,如果醒过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我会陷入巨大的寂寞甚至是哀伤之中。走到阳台,洗衣机在正常运转,发出响声,泡沫一阵一阵地涌出来撞到玻璃壁。倒计时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

    还有一包散装利奥利。我咬了一口,用刚刚长出的第三后槽牙咀嚼。它没有长歪,但它慢慢长出是一个很让人烦躁的过程。它慢慢地露出来,从我闭合的牙龈里面挑出来,过程很让人烦躁,因为那种疼和忧虑是轻微的,但你无法忽视。第三后槽牙的存在很重要,帮我磨碎食物,因为我缺失了两颗第二后槽牙,我觉得我不能没有它。

    两颗第二后槽牙还在的时候,时常牙疼。我疼到拿针刺自己肿胀地牙龈,用刀片消毒放血引流,大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彻夜难眠。但我的父母并不在意。接着它们一路从一级龋齿到了三级,奇怪的是,一级龋齿的时候,我会疼得死去活来,但等它三级龋齿彻底没救了以后,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再也没有疼过。

    牙疼最疼的开始,他们不在意,觉得治疗繁琐麻烦,且是小事情。等到一下子全部蛀完无可救药,他们才哗然——你的牙齿怎么会这样!然后接着他们会责备,谁让你不小心蛀坏了牙齿,你是活该。

    带我去三无诊所拔除两颗后槽牙。两颗牙离开了,花了六十。那个无良牙医没消毒,没处理我的创口,有一根似乎是牙髓神经的东西挂着,我就知道肯定会发炎。

    第二天发炎严重,发出了腐败的臭味。在吐出很多口那些恶心的伤口分泌物以后,我独自请假去了医院,老师表示理解我的情况,批准了,并且陪同去。输着液,我相信创口会好起来,即便现在还疼。医生说缺失牙了以后咬合力会下降,牙齿排列会松,拔出的方式太坏,损伤很大,你没了磨牙,胃会不好。

    我想起来那个让我素未谋面却心生厌恶的牙医,沉默不语地把我在正规医院没见过的,不太像是医疗器具的金属工具塞进我的嘴里,用力撬开我的牙齿,我的牙床迅速撕裂,打了麻药的我还因疼痛挣扎喊叫。他的工具甚至不用消毒水擦一下,我第一次见到一个诊所没有消毒水的气味,他的老婆急着收钱,还想坐地起价,要70。我刚刚出学校的时候打电话给无良牙医说我发炎了很严重,是否可以帮我处理,毕竟是你处理不当。他和他的婆娘在对面说,我们在吃晚饭,诊所下午四点关门,总之拒绝帮忙。

    哼,我说。

    随即老师带我去了社区医院,被告知牙医此刻不在,伤口感染这种情况严重,不敢妄自诊断,要给牙医过目。老师带我去了市医院,挂了急诊。老师看着我的输液包,问是不是太慢了。我说,那我调快一点吧。接着液包里的盐水双倍速度地滴落,我的手臂开始变得冰凉胀痛。盐水莫名其妙又不滴了,且血回流进了输液管,爬升了很高。

    老师一看我的手臂惊叫,你的手!护士赶来给我换了另外的手臂输液,左手肿得吓人,拔出去的时候血喷溅出来了,按了一会儿棉花,我拿开了医用脱脂棉。护士说我的血管细小,我说,我的体温一直低于正常人。

    老师对我说,你还这么小就没了两颗牙,怎么办呢。我没说话。我说,老师我的口袋里有饼干,到晚饭点了,你吃一点吧,我输液没有食欲。用肿了的冰冷的手去掏出来,老师给我留了一片,我说我的牙齿不能吃。她吃了全部的饼干,去住院部超市给我买热粥。端起粥,却发现左手不知不觉出了太多血,一直从手腕流到了中指指尖。

    实际上对我来说,丢了的两颗后槽牙根本不重要,因为我有第三后槽牙。那两颗后槽牙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别的牙齿能够代劳。那两颗只是带给我印象深刻的疼痛,它们彻底毁坏失去作用了以后,对我来说更加是可有可无,也许它们存在的本身就是提醒我那些剧痛,接着继续用它们残缺尖锐的残牙割伤我的舌头。

    哼,我说。

    你以为你一次一次用柔软的舌头讨好一样锲而不舍地拂过它们,能够磨平它们那些尖锐的凶器吗。牙齿么,我自己的东西。是我嗜好糖果,带给人安全感幸福感的糖果。人对糖分的嗜好是来自本能的吧?也许在活着就代表着是追求饱肚子,饱肚子就是代表活着的远古,没什么比糖分和脂肪更让人有着安全感。原始社会最基本的社会关系,往往只是母亲与子女这种,最开始是母系社会的时候。那么没了母亲和自己的关联带给的安全感,那还是追求饱肚子咯。我掰开巧克力塞进嘴里,唾液分泌,它们迅速地在舌尖从固体化成一堆粘腻幸福的烂泥。随即多巴胺分泌,我变得愉悦轻松。我进食居然不是为了味道和吃饱,我只是想吃点什么,咀嚼条件反射地让我放松。巧克力很方便,尤其是在没空吃饭的时候。

    那些残牙,那两颗第二后槽牙,它们赖在我的口腔里,难免会给我一些幻想和误会,以为它们还默默发挥着作用,骗我懊悔一样地在意/爱护它们。那两颗后槽牙,他们会要我以疼痛为代价,责备我,拿着这一切来折磨我,深沉永远地责怪我错误的选择——不爱他们,要逃离他们。

    为了防止我把它们拔出,那两颗第二后槽牙的诡计——它们时不时地给我以巨大的疼痛,漠然地看着我疼到无法忍受自残一样地虐待自己,它们有恃无恐地知道我不可能拔除它们,因为它们还年轻,还能给我以作用,我不能没有它们。

    然后随着它们的老去,败坏,病情恶化,失去作用,成为负担;而我也长出了第三后槽牙,它们开始惧怕我拔出它们一样地不敢给我苦楚,但它们会时不时用苦楚敲打我,割伤我的舌头,为的是时刻提醒我它们的存在,时刻提醒我它们过去给我带来了多么大的帮助,疼痛比爱留下的印象要更深刻。就像恶比善,哀愁比喜悦都要更为隽永。它们展示给我看,让我看见我的弱小,且曾经是那样不能离开它们。最后他们的走,还要带给我深重的创伤,那两个空缺流血的洞窟。

    哼,我说。

    它们被拔出也许更好,我有第三后槽牙。此刻舌尖默默探向已经空无平滑的牙床,我有第三后槽牙。它的牙根很深,想要拔出它是一个不小的手术,肯定不只是要花30一颗。我觉得它会伴随我几乎一生。它那样牢固地守在那里,永远不会动摇转移,永远不会自主地选择脱落离开我。而我也会更认真地对待他保护他,我这样想着。

    永恒这种东西,能用来形容我们普通人能接触的事物,除了死,可以说压根不存在。那这个词语被发明创造出来,大众也乐此不疲地使用,应该有它的道理。至少有一定的合理性,在精神层面上。我觉得这个词应该不是无用的,也不应该只是用来形容死亡。有抽象的事情是一种特殊的宗教,信者可得。比如幸福。清爽冷淡的肥皂水或者是洗衣粉的味道我很喜欢,就是多多少少闻起来有点疏离。

    我不讨厌洗衣服,但我不喜欢晒;我喜欢做饭,很复杂的菜,但我不喜欢洗碗筷。挂上去呗,滴水的衣服,孤独地控干,吊在那里。

    不管怎么样,第三后槽牙就在那里,就一如我那无法拔出的信仰一样根深蒂固。信仰会慢慢变成执念。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根深蒂固的第三后槽牙。

    在,不在哪里,在那里。

    我把你的被子叠成了三叠被,它很蓬松,没有型。我很放心,因为真能轻松叠成豆腐块的被子除非用挂烫机,那一定是经历了很多压平掐捏的,那样的被子根本不会舒服也不太保暖。扯平床单最后一个褶皱,我点着我的钥匙,书本,卷子,确认有没有遗落。通过猫眼和耳朵确认没有人在附近,然后我迅速出去关紧了门。假装自己不是从这栋楼的任何一个住户里出来,只是路过,再镇静地走出去。

    五月十九日,结束。”

    殷之的钱包不见了。丢了?被偷了?何羽问。殷之说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带在身上的,这个东西不可能忘记。梁遥问,里面有什么吗?如果确定找不到了就先去挂失。

    殷之说,里面有身份证,自行车钥匙。银行卡在家里,驾驶证在常开的车里,所以其实没丢什么,对了里面也有备用打车的四百五十六元现金。殷之打算先去补办顺便挂失身份证。梁遥说,小之之,有没有可能下午在紫阳路的时候被打架的人碰掉了还是在人群里被碰掉了甚至是偷了?殷之打算先去户籍处,说,也不排除大遥说的这个可能,但估计也找不到了,是繁华的街道区,人流量很大。

    梁遥说,你应该换一个带拉链的包,而不是继续用那个很旧了的敞口帆布包或者是塞口袋里。殷之说,也是,我先去了,身份证丢了很麻烦。

    下午,休息的殷之一个人出门,准备买点菜回家做饭。殷之的爱好是烹饪。假期的她也很宅,放假几乎不出门,睡觉,做饭,看书,发呆,锻炼,打游戏,听歌就几乎是所有的娱乐。她的身材有点麻烦,所以从来不去健身房或者是出门跑步,就在家举铁。10kg的负重包,12kg的负重背心做深蹲;10kg的哑铃做到自己不能再轻松抬手为止;手腕脚踝戴上单个2kg的负重沙袋做立卧撑。

    去千到购物中心的路上,两个人在打架。有点严重,其中一个稍胖男子的紫色polo衫已经被撕裂了,满脸通红地立在那里,挥手要打另外一个戴眼镜瘦一点的男子。但另外一个身材小一点的男子也显然不是好惹的,紫衣服毕竟被他撕烂了。

    路人迅速围观,有人开始劝架,远远地殷之看见两个男子突然冲突升级,劝架地群众立刻退开了,退而谨慎观望。殷之先报警了,附近的治安亭出警。在同事到来之前,殷之拿出了证件跑了过去,表明自己是警察,制止打架,开始劝告并且说明打架后果。

    殷之身高只有167,在两个180左右的男子面前,显然没有很大的威慑力。殷之简单了解情况,是两人出来买冰淇淋,排队结账起的纠纷。

    较瘦的男子在排队,但站队靠近冰柜。紫衣服的男子以为对方不在排队,就站到了前面。戴眼镜的男人便委婉提出自己在排队,但紫衣男子无视了对方。戴眼镜的男子便拍了一下紫衣,说自己在排队。

    紫衣说我看着你就像是在翻冰柜子挑冰淇淋,谁知道你在排队。戴眼镜的男子说,如果我没有提出来自己被你不小心插队了,你可以继续,但是我说出来了,你是不是该让开。周遭的人便说,就排个队的事情,双方让让不就行了。

    紫衣男子大声叫道,我这样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让。戴眼镜的男子说,你不让便不让,我无所谓,只是个先后,差那么一会儿冰淇淋就化了吗?你没有让开,走的时候看见我的女儿喊我爸爸,你为什么对我的女儿和老婆骂我傻X,说我没素质?

    殷之看见人群里有一个小女孩手上捏着甜筒,甜筒已经软了,奶油融化淌得满手都是,女孩的母亲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人群议论纷纷,说怎么好在孩子面前诋毁孩子的父母,人家孩子还在,别吵了啊吓着孩子了。

    双方毕竟有了具体的交涉,眼镜男子毕竟说出了自己发怒的点,紫衣男子毕竟理亏因此一言不发。殷之松了一口气,以为情况控制住了,只要稳住现场。如果能调解成功那就继续,如果不能还是等同事来,自己毕竟势单力薄,又没有太大威慑力自己调解一句双方顶十句,只有自己情况难以控制。

    正当殷之准备开始商议解决办法的时候,自觉理亏又觉得面子挂不过去的紫衣服男人居然又出口一句脏话。戴眼镜的男子发怒了,出拳打对方。殷之条件反射地去拉阻,男子没收住,不小心打到了殷之。殷之被一拳打到了颧骨,一个踉跄,耳鸣立刻出现了,脸发烫。

    殷之结结实实挨了打,双方终于停下了。

    戴眼镜的男子有点不知所措连忙道歉;紫衣服的男子骂骂咧咧想走,被人群拦了下来。殷之虽然不悦吃痛,面容还是很平静,进行调解。这时殷之的同事也抵达现场,知道殷之挨了打,简单安抚了戴眼镜男子的妻女,把两人并殷之一齐载走。殷之被同事送去医院一波检查。虽没什么大碍,一顿折腾下来殷之的一天差不多无了。

    梁遥叫殷之何羽一起出来吃火锅。

    梁遥看见殷之脸上红的,说,小之之见到帅气的我害羞了吗?平时天天见哎,没必要红脸吧,要红也行哎,别这样只红一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殷之说了自己在休息时间调解纠纷被误打了的事情。何羽有点担心,问有没有大碍。殷之说没什么事情,就软组织轻微受伤。梁遥说,你下次,我和你说,你没穿那身衣服的时候。

    在梁遥说出全部的之前,殷之迅速说,啊啊这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梁遥说,小之之,我并不是要你退缩,你毕竟不如我们站出来更有威慑力,你哪怕巡逻,也更容易被侮辱挑衅。何羽说,是的,殷之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发火更不能随便动手,穿着衣服哪怕是别人妨碍公务你合法合规,也容易陷入舆论。梁遥说,这次只是一拳轻的,要是打你鼻梁太阳穴什么的,你可就不在这儿了。哪怕用警械我们也要先口头警告,不能随便用,但我们站在哪儿说话多多少少会被重视,你这样太危险,这些应该交给我们。

    殷之说,知道了,我今天挨了一下不也面不改色吗。一拳把我的眼泪都打出来了。警械虽然使用要慎重,我知道肯定大声清楚地喊口头警告。该用我肯定用,毕竟我不想躺下进外科,也绝不想警官证的严肃照片直接活用。

    何羽说,是的,情况危急来不及口头警告的话,你不傻,自行判断。何羽说自己在工作时间以外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是警察。梁遥说,小之之这是妥妥的见义勇为,咱们职务范围是案件侦查好不好,好歹表扬一下。殷之说,理解万岁。

    梁遥用汽车钥匙叩击着车窗玻璃,吃什么啊,火锅吗?你们能吃辣吗。殷之说,能吃辣,但是自己不太喜欢吃火锅。何羽说无所谓,自己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的,既然三人一起吃就挑大家都喜欢的,每个人都开心最重要。梁遥征求殷之的意见——我其实吃什么都问题不大,我们喜欢的你不一定喜欢,但你喜欢的我们肯定都觉得不错,以后出来吃你决定吧。

    殷之说自己喜欢且擅长烹饪,不如买点菜她露一手。

    何羽说行,在家吃省钱。梁遥说,我就知道你这个浑身上下衣服鞋子加起来不超过300的人会这样,既然吃就应该吃点好吃的,要是吃家常菜我们不如去莎县大酒店好吧,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然后梁遥和何羽看着殷之拎了两大袋食材惊呆了。正常不应该是番茄炒鸡蛋,黄瓜炒鸡蛋,紫菜豆腐汤红烧鸡块这种吗......殷之表示beefstock之前做的还有,冻在速冻里化开就可以了;雪葩和甘纳许昨天晚上就做好了,蓝风车淡奶涨价了.......梁遥何羽表示听不明白。

    殷之说,听不明白吃就行了哈哈哈。

    梁遥和何羽问从超市出来有没有买饮料,殷之说买的她最爱的苹果汁,但是是大瓶的,自己再去便利店买两瓶,稍等。殷之记得自己有现金零钱。结账的时候却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钱包,就先手机扫码付款。在梁遥车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顺路挂失补办,一个月之后拿,隔天拿临时身份证。

    梁遥和何羽第一次去殷之的住处。打开门,拜伦蹲坐在门后,看见多出来两只两足兽,拜伦无动于衷地无视了梁遥和何羽。

    何羽说这猫看起来可爱的,居然不怕我们。伸出手,拜伦蹭了一下表示寒暄。

    梁遥说这一看就知道是一只笨猫,谁的手都蹭,哼。殷之说,拜伦老偷袭自己。殷之往里走,拜伦躲到了墙角,殷之换上拖鞋,拜伦突然冲出了袭击了殷之的脚踝。殷之说,拜伦,你又偷袭我。梁遥表示你连一只猫都无法征服吗,小之之。

    何羽说啊这,梁哥,宠物还需要征服的么。殷之觉得想笑,就说,大遥你行你上啊,我有的时候摸它,它抬手就是一下。梁遥说,哼,看好了,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说罢梁遥做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举动——突然卧倒,以前武警彦泽都要直呼内行的匍匐前进挑衅拜伦。拜伦立刻趴下,像毛毛虫一样扭动身体蓄力准备进攻。梁遥先手,在拜伦行动之前向前扑出,拜伦默了。殷之和何羽目瞪口呆。

    殷之说,大遥,你三十一的人了.......何羽说,这明明是天赐良机录下来可以要挟梁哥,我居然错过了。梁遥表示,完胜。

    殷之说,你们可以到处看看,坐沙发上等等,所有房间里面最有意思的应该是书房,有吉他和电子琴,还有书,客厅里面哑铃什么的运动器材你们也可以用。殷之说,电脑里面还有游戏可以打,不过很抱歉电视机要用U盘或者是投屏。

    梁遥和何羽要到了WiFi,感慨殷之家真整洁。殷之在厨房里面忙,梁遥躺在沙发上打算休息一下,何羽走过去围观问问要不要打下手。

    看着蒸烤一体箱低温慢煮机炖锅不粘锅砂锅搅拌机一应俱全,何羽觉得有点震惊,真专业。殷之说是爱好,这些装备买齐花了些钱也耗了不少时间。

    殷之让何羽帮忙准备沙拉前菜,何羽压碎了土豆泥,按照殷之的指导混入牛奶稀释过的低脂沙拉酱和熟甜玉米粒。用手撕扯开球形生菜洗干净码上去,再加上一大勺切碎用低脂美乃滋拌匀的水煮鸡蛋。殷之说这个土豆沙拉吃凉的更好吃,可以夹在吐司里做成便当三明治,上班吃饭不要太方便。

    均匀地分成三份,何羽尝了自己的那一份,温润绵软的口感,土豆泥和蛋黄在嘴里慢慢化开。殷之说,蛋白和玉米粒增加改善口感,然后美乃滋和沙拉酱避免单一的味觉刺激。殷之往锅里丢入一块冻住的beefstock,说,复合味型。

    殷之教何羽调制饮料,冰箱的冷藏里有气泡苏打水,速冻里面有冻住的红茶冰块。气泡苏打水三分之二,菠萝和柠檬捣碎一点盐,然后加满茶冰。殷之说,雪碧里面加柠檬或者是青瓜片,或者是菠萝都行,哪怕是只是盐也可。

    梁遥醒过来看见一大桌子菜,表示震惊,这是梦幻吗?当即加冕殷之是厨房女王。殷之说过奖过奖。聊起来做饭,殷之承认了自己不喜欢有腥味的东西所以不会处理鱼,贝类统统不会,自己一定是个假沿海。何羽觉得奇怪,殷之你不吃鱼的吗。殷之说,几乎不吃吧,除了鲫鱼,鲈鱼,鳜鱼,味道大的海鱼是打死都不吃的,也不会处理。殷之补充,一些海鱼还是吃的吧,鳕鱼,三文鱼这种,鳕鱼煎或烤,三文鱼用咖啡调羹做成橄榄形状的三文鱼丸,用鸡高汤汆熟。

    梁遥说自己也是沿海地区的,小之之不会的这些都是自己的强项。何羽说,自己也是沿海长大的。三人觉得挺巧。梁遥说,小之之你这样会错过很多美味的。殷之说,其实还好吧,打死不吃生的,像小龙虾虾黄蟹黄这些其实自己都不吃。何羽直呼可惜。梁遥说各人各口味,没什么可惜的,要是虾黄蟹黄全丢了那就可惜了。殷之说,对呀对呀就是丢了呀哈哈哈,我几乎不吃螃蟹。

    殷之问梁遥和何羽一般怎么做虾和蟹。梁遥说蒜蓉粉丝简单粗暴。何羽觉得万物皆可避风塘。殷之说自己很多时候其实还是偏西餐的做法,但是鲜甜的海鲜会尽量处理干净清蒸过冰水,觉得虾肉比如竹节虾自己会更欣赏那种本味的鲜甜。

    提起螃蟹,殷之说主要还是煮熟呀,仔细剔下来蟹肉做成蟹肉沙拉。殷之补充了一句,柑橘类水果和海鲜很配,柠檬和海鲜真的绝配,东南亚那边的酸辣虾酸就很经常用柠檬作为酸味剂,还比较清爽。

    梁遥和何羽说平时自己的话做中餐比较多。何羽说自己就全炖汤了,反正不会出错,东西全部码好丢高压锅里,洗澡洗完或者是出门回来就有了,鸡汤,炖肉,排骨汤都不错,哪怕是来一锅清补凉,反正烧汤怎么样都不会出错,只要食材新鲜处理干净。梁遥表示就经常做虾之类的,容易熟很快手,自己做的红烧肉很不错。殷之说,哦?你居然胆敢挑战我最拿手的菜。梁遥说,别的不太好说,但红烧肉我肯定不让你。

    殷之说,我也就假期有空做这些,平时就弄点三明治,我是三明治爱好者,基本上我们三个还是吃外卖多,虽然我说实话外卖根本没有自己做的好吃。

    梁遥问有没有点喝的,殷之说苏打水不好喝吗。梁遥说,你们小孩子,我大人起码来点酒精好吧,肯定不喝醉,来一两口。何羽说,你要是真喝一点,我肯定不陪你喝要送你回去的,毕竟在殷之家不方便好吧。殷之说我也没什么酒。梁遥说,那我去厨房看看。梁遥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说,小之之呀这不是有酒吗,米酒。

    殷之说,居然有吗。梁遥说自己拿小碟子喝了一口说浓度不低,拿着一小瓶塑料瓶子走到了客厅。殷之无语了,大遥,那是料理清酒。梁遥说又不是不能喝。何羽说,梁哥是直接喝花雕酒的狠人,自己上次做花雕蟹,出去买生姜,梁遥把花雕酒喝了,最后做的水煮。梁遥说,花雕酒是黄酒哎,不能喝吗。殷之说,我以为黄酒是料酒。何羽说自己一般还是把花雕酒当调料的。殷之说,喝酒误事,还伤身。

    拜伦来找梁遥玩,梁遥摸着拜伦说拜伦是一只性格恶劣的猫。殷之说,哦?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梁遥说,凭感觉好吧,我毕竟比你多活了八年,这点看人经验还是有的。

    殷之说,你在提醒你自己你比我大八岁吗,就比如你总是有意识无意识地说我和何羽是小孩,我和何羽都知道,你一直说,到底是提醒我们还是提醒你自己。

    梁遥说,我的天,这猫掉毛厉害,我手上全是猫毛。何羽说,这种时候请梁哥给它起个外号,这到了梁哥熟悉擅长的环节了。梁遥戳了拜伦的肚皮,掉毛小怪物。拜伦反正听不懂,趴在梁遥膝盖上眯着眼睛。

    何羽说,喜欢做饭这一点就已经很让人喜欢了,谁娶了殷之不是会很棒吗。殷之说,哈哈哈我忙成狗哎,而且我很棒的地方不只是做饭,我很优好吧。

    提到结婚,何羽表示自己目前没特别喜欢的人,但家人催。梁遥说,何羽不着急,自己三十几了都不急的。何羽问殷之,你有喜欢的人吗。

    殷之说,有。何羽说,他......殷之脱口而出,比我大十一岁。

    梁遥哼了一声,他不会娶你的。殷之说,你认识他吗?梁遥说,不认识,是孔方兄吗?如果是,他会找一个小的。殷之笑了起来,说,比我还小吗?梁遥说,谁知道呢。

    何羽问梁遥,你喜欢什么样的。梁遥说,不要太讨厌就行,长得好看一点,身材不错,是个好人,年龄比我小四岁吧这样子。

    殷之说,我的择偶标准就一条,我喜欢。梁遥说,你就傻就不正常。梁遥莫名其妙不知是对谁说了一句,我比你大八岁。

    聊到这个话题,接着往下就说到了自己如果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何羽说自己会很关心对方,更多地换位思考去想对方的想法;梁遥说关心是要的,但也应该在乎自己的感受,这是对两人情感负责的一个重要条件。

    梁遥说,咱做这个工作,陪恋人的时间非常短,恋人理解最重要,所以上次自己谈了三个月就分手了,没意思这样子,弄得自己伤心死了。梁遥说,恋爱谨慎。

    问到殷之喜欢一个人的反应,殷之说,我会害怕他的死亡,甚至惶惶不可终日。梁遥没好气地说,啊哈,你可千万别喜欢上一个警察。殷之说,他就是。何羽说,双警家庭很麻烦的,基本上两个警察在一起会很忙,哪怕一个在机关一个在基层这种情况。殷之说,他不会娶我的。梁遥说,你还知道。

    梁遥说,那你不担心死万一哪天他没了。殷之说,已经没了。梁遥随即说,真好。何羽说,梁哥你有点过分吧这样。殷之说,没什么,我没那么容易生气。梁遥说,很奇怪吧,我没有说节哀之类的。殷之说,不奇怪。

    何羽说,那殷之你还能喜欢别人吗。殷之说,为什么不能呢,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解脱,那并不是我。

    沉默。

    梁遥打开手机,刷视频,却刷到了辩论,辩论的内容很不合时宜——如果自己死了,自己曾经的爱人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会选择祝福吗。

    何羽说,自己会祝福的,自己想给对方的是幸福,而如果对方能够得到幸福,又何必去追究幸福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给;只要她最终结果是幸福的,祝福一下完全ok的。

    殷之说,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归于虚无,哪怕像我喜欢的道教思想所说构成我的气生生不息,我也会转生成为一只毛毛虫,忘了我挺好的,我干嘛跳出来提醒爱人我曾经的存在再提醒她我已经死亡,她幸福与否,也不是我的祝福就能决定的。

    梁遥表示何羽有毒,自己绝对不祝福。何羽问为什么。梁遥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不祝福就是不祝福,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真像傻瓜一样天天想着祝福别人。梁遥看着殷之说,殷之,你要是转生成毛毛虫,我立刻转生成鸟立刻超度你早点走向下一个轮回吧真是,就一个钓鱼问题还这么丧。

    何羽说哈哈哈确实是这样,有道理的梁哥就是梁哥,不过你这样有可能会被别人怼。梁遥说,那有什么,我为什么要被怼,我傻呀在钓鱼问题下面发表自己的看法。我就这么一想法,我自己的选择,这是犯法还是背德啊真是那些人就怼,要是真像你一样老考虑别人的感受,我还要不要过了。

    殷之让梁遥和何羽去洗碗洗盘子,表示要吃自己做的饭,走的时候要把厨房收拾干净,否则没得下次。殷之接了个电话,是外卖员,叫殷之下去拿买的酒水。梁遥说,小之之就是靠谱。

    何羽想到了吃完饭的时候梁遥去厨房拿料酒喝,殷之掏出手机玩的情景,是那个时候叫的么。殷之说,喝一点可以的,我买的鸡尾酒和清酒,度数都不高,我喝点气泡苏打和牛奶就行了。一起出去喝酒也不是不行,在家里可以喝一点,出去的话你们俩可以喝,我不喝的,如果你们喝醉了,得有人负责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梁遥说,靠谱队友。何羽觉得两个人都喝断片的可能不大,但还是表示感谢。殷之说,喝酒误事,还伤身。梁遥说,行吧行吧督察小姐。

    殷之弹起了电子琴,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梁遥说,还会这个。何羽觉得听殷之唱歌就是一种享受,殷之有时候一边走路一边唱歌自己也会留心听着。殷之说哈哈哈,这个是中文译版,不学俄语是因为自己完全不会弹舌。

    梁遥说自己喜欢卡朋特,殷之说这个会的,换成了酒吧钢琴的音色,唱起来《yesterdayoncemore》和《Iwillneverfallinloveagain》,梁遥说,下一首你会么。殷之说下一首?Don’ttellwhatisallabout.梁遥说,专辑里《neveragain》的下一首不就是《Ijustfallinloveagain》么。何羽说,梁哥你来一首呗。梁遥说,没意思,我唱歌你要给钱的。

    下酒菜。

    殷之从冰箱里拿出来自己做的大量的生巧,说喝酒损害嗓音和身体,就像是吃高热量辛辣刺激的食物一样,自己是更喜欢那种负罪感,所以下酒菜要热量高的才有意思。梁遥觉得有道理,觉得三个人喝点什么聊天会更愉快。、

    殷之说,自己独居觉得不安全,平时不敢和别人说,很多人会觉得我有被害妄想想多了,也只能和你们说说。何羽先表明自己不是故意冒犯或者是出言不逊骚扰殷之,接着为难地说出了殷之的身材太扎眼,引人注意。殷之说,这我知道,所以我从来只穿男性的服装,不敢穿修身的,可是还是有人经常搭讪,有很多人是不怀好意的。梁遥说确实是事实,觉得殷之应该找一个舍友。

    殷之说很麻烦,自己不太想住单位觉得不自由,然后单位女性只有司鹭和自己处得好,之前找了两个女舍友,一个在作息和卫生方面和自己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自己经常加班,回来晚,第一个舍友觉得影响自己睡美容觉,那个女生在公共空间很不注意卫生,包干区不打扫,染过的头发掉得到处都是;第二个舍友别的都好,但很不注意个人隐私,居然拉开自己的衣柜用手摸自己的服装面料,最后居然带人回来。

    殷之说,某些程度上如果合租,靠谱的异性可能要比很多同性要好,毕竟男女大防让人有所顾忌,但如果是不靠谱的那就是引狼入室了。梁遥说,你早点找个男朋友咯。

    殷之苦笑,为找而找肯定没什么好事情,那没意思。何羽说,我们比起孤独其实更担心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吧。殷之梁遥表示赞同。

    梁遥想看电视,殷之说自己U盘里面有些纪录片或者是电影。梁遥问有BBC纪录片《原子》吗。殷之很遗憾地表示,无。何羽很惊讶,梁哥居然喜欢这种。梁遥说,我理科不是很好吗,尤其是数学,这你知道的呀。何羽说那确实,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这样深入地谈自己的事。梁遥说,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小之之,和何羽关系可能不会那么好,此刻还聊这些。何羽说,可不是,没有漂亮姑娘,俩大老爷们在这些话题上有什么可说的。殷之表示何羽,你快被大遥带坏了。何羽说,不吐不快哈哈哈。

    何羽挑了一个小众电影。居然是英文,无字幕,打开了又懒得再换,因为女主漂亮的。三个人没心思去做雅思听力一样去看电影,但听到了有意思的对白,梁遥会说两句。殷之觉得有意思,梁遥英语不错。梁遥说,拜托别瞧不起人哎,我大学学的是涉外好不好。何羽说哈哈哈大学涉外的啊,我和殷之是侦查的。

    殷之说,噗哈哈哈这进一步说明了大学专业其实和后来就业关系不大。

    晚上殷之喝了非常多的牛奶。梁遥和何羽吃了非常多的巧克力。

    殷之拿出来多出来换洗的床单被子铺好榻榻米,梁遥睡在沙发上,何羽在客厅打的地铺。

    锁上房门,殷之终于拿出手机开始处理社交软件上非工作群组的消息。师父安利自己朋友的咖啡馆,说下次三个人可以一起去看看。殷之说好的,打不打折啊哈哈哈。

    接着是送奶阿姨发的消息,说殷之的鲜奶玻璃瓶是一直攒着吗,已经好多天没有拿到了。

    殷之说没有,每天喝完牛奶就放在了信箱里。送奶阿姨觉得是不是谁捡废品的收走了,单元门坏了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就是这段时间开始没拿到的。

    殷之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明天我去贴个便签吧,玻璃瓶是要回收的,不要随便拿。阿姨说,麻烦你了。殷之说,早点休息吧,辛苦啦。

    躺下,殷之的智齿突然有点异样的感觉。自己用舌尖探过去,它不可能蛀,自己那样认真保护。是的,第三后槽牙没有发炎,是智齿后面的牙龈肿胀了。这提醒了殷之第三后槽牙。

    殷之居然开始千度,智齿后面的部分肿胀会怎么样。搜索引擎上说,有人因牙疼而死。

    殷之觉得是上火而已。又觉得可能不是。殷之躺在床上,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因牙疼就此而死,梁遥何羽第二天发现了她死去,死因是牙疼.......

    梁遥肯定会觉得这种想法有病很荒唐。

    但自己就是忍不住地想,因为的确有这个可能。

    殷之觉得这会很drama。

    因牙疼而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