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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方在医术这方面天赋不赖,可惜他并不上心。他独爱耍剑,执剑江湖,踏平山海。师门不曾想,世代为医,居然出了他这样一个爱打架的孽障,因此逐他出门。
他沦为紫苏山上上下下的话柄,以前没人知道他这只恶鬼,但是至此之后,谁都知道紫苏出了他这样的败类,那就是遂鬼。
遂鬼这个名字,倒不是那个时候火的。离开了紫苏后,叶方在世界各地开了酒楼,虽是老板,整天却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他的一把随心剑这时才被世人所皆知。
叶方出手狠厉,剑法恶毒,因此背负了许多骂名。不过,通常没什么恶鬼敢招惹他,唯恐他一出手,屠了自家满门,这种事,叶方没少干。
墨龙湖镇的酒酿得最好,叶方来这边来得最多。
“叶方,请多指教”,叶方拱了拱手,“害,你叫我阿方就好,叶方容易招来祸端。”
可不是嘛,叶方做事从不埋名,做遂鬼的时候他常用叶方这个人类名字。
“好”,白彬微笑。他笑起来很好看,温温柔柔,没有一点讽刺叶方的意思。
叶方倒是有点意外了,对白彬的兴趣不由得高了几分。“有趣,有趣。”
他的剑锋猛地指向白彬,要不是白彬反应快,早就头脑离家了。
“够阴险吧?”,叶方擦掉剑上的一抹红色,瞧着白彬左脸上的一道划伤,万分可惜,“多好的一张脸,唉。”
叹气没叹完,叶方再次执剑刺过去。他们实力相当,架难得打得痛快。
打了一通宵,俩鬼最后虚脱地坐在酒楼楼顶晒月亮。月色朦胧,照在白彬身上,他的脸格外清晰,黑眸温和清恬,嘴角笑容轻松。叶方懒洋洋地枕着脑袋,暗自叹气,“好好一个公子哥,硬是被我带出了一点莽夫的气质。”
白彬笑着要跟他捧杯。叶方错开,举高手里的酒壶说:“叶百楼的酒,有家的味道。是好酒,好酒。”
“若这酒不似这般发酵过头,倒称得上是一壶美酒”,白彬看向叶方。言语之外的话,叶方听懂了。
他舒出一口气,“好,下次注意,来。”
他们碰杯,敬明月,敬知己。白彬得偿所愿,灌了一杯酒下肚。叶方叹了口气,往屋顶靠回去。
他叶方做事,从不留遗憾。他选择了离开师门,就不会多此一举去后悔。家,在哪里都可以。现在这样,喝酒有酒伴,打架有对手,很好,很不错。
“阿彬,你在酒楼里弹琴太埋没你的天赋了,要不你跟我闯天涯吧。”
白彬侧头直视叶方,久久没有回答。在他沉默的时候,叶方已经想好怎么找个台阶下了,“其实吧,酒楼也——”
“好。”
叶方愕然,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你这么好拐骗?”
“嗯。”白彬的笑容让叶方有些不自在,好好的白衣公子真的要被自己带歪了。叶方挠了挠头,嘀咕了半天才说清一句话,“没得后悔,难得有认可我的想法的,你答应了我可就不放你走了。”
“可以”,白彬笑着伸出一只手,努了努嘴,“来,击掌立誓。”
就那样,一个翩翩白衣公子被叶方这只大灰狼拐到手了。
他们并肩而行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巫南。那时的巫南祸事成双,乱了许久才见得几年安息。得以安息的原因,全在常乐鬼的身上。
要不是常乐鬼去了巫南,叶方也不会灰溜溜地追过去。常乐鬼嘛,是他从小打到大的冤家。
在巫南的晚上,他们逮着了正在吃饺子的这位常乐鬼。
叶方拉着白彬直接在桌边坐下,吼了一两声:“常乐兄,别来无恙啊。”
常乐鬼看到他,反射性地护住饭碗,“叶方,你想干什么?”
他们俩的渊源还得从小时候在师门的时候说起。常乐鬼是叶方的师妹的哥哥,在师门时,一旦常乐兄来探望,师妹总会做许多好吃的,叶方每次都会厚着脸皮去夺食。这样一来二去,他们就在饭桌上打了不少架。
“放心,这次不是来抢你的食物的”,叶方在常乐鬼的背后拍了几下。“常乐兄,师妹让你给我带什么了?还非得我亲自过来?”
“诺,那一袋东西。”常乐鬼虽然指着桌脚的袋子,但是双眼仍然不离饭碗。
叶方瞥了他一眼,“好了,我真不抢你的碗。”
“哦?”,常乐鬼半信半疑地松开手,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你变样了,变好了。”
“哦?”,叶方扯了扯嘴角,一手夺过碗,拉着白彬离开,动作一气呵成,常乐鬼只能吹胡子瞪眼。
“阿彬,他以前经常吃独食,我只是以牙还牙,你别见怪。”叶方拿着碗里的饺子,不吃也不放下。
白彬替他提着麻袋,笑了一声,“好。”
叶方也笑了,继续唠家常:“常乐兄很好,乐于助人,巫南是要太平些了。哦,阿彬,那个袋子里是个什么东西?”
“孟婆汤。”
“孟婆汤?”,叶方呀了一句,“我没跟你聊过我这个师妹吧?首先,你信不信天?肯定不信对吧?但是呢,这就要神了。每隔一段时间,我的师门总会出现一名天选的圣女。她的医术高明,一出生脑子里就已经有了孟婆汤的配方。鬼域所有的孟婆汤都是出自每位圣女之手,好巧不巧,当今圣女就是我那倒霉的师妹。”
“孟婆汤的配方?”
叶方笑道:“很奇怪是吧?我都怀疑师妹是孟婆转世了,因为这个,我们都喊她孟婆。”
“是有些......不同寻常。”
“可不是嘛”,叶方挥了挥手。“鬼域最近挺安分的,不过好几年前倒是出了一点岔子。孟婆汤嘛,孕妇是不能喝的,师妹早些年定的规矩。不过啊,白溪城有一名孕妇破了规矩,害得她的胎儿受了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孩子后来没有死在他的那双翅膀的折磨下,反而成了大名鼎鼎的白头鬼。”
恶鬼呢,在鬼灯不灭的情况下算得上是不死之躯。
“孕妇是谁?”
“孕妇?好像姓白,叫白净?”,叶方不确定地说。“笑容的背后总有一副苦脸,我打听到的白头鬼也挺惨的。”
“阿方,那你可知白头鬼名为白彬吗?”
“白彬?我不知......”,叶方抬眸看过去,“阿彬?!”
“抱歉,麻烦让一让。”这一道声音来自舒云,他低着头路过,怀里揣着一小袋糯米枣糕,枣糕黏糊糊地沾着纸面。舒云实在不想打扰两位,但是他们碰来碰去的,刚好占了整条街。
叶方一眼就看见了枣糕,伸出魔爪顺了一块,“阿彬,尝一块。”
“你”,舒云瞪大眼睛,“巫南只有一处做枣糕的店铺,每一天还只卖一份,我今天好不容易买到的,你怎么能抢呢?”
“呃......糟糕啊。”
白彬从叶方那里拿走枣糕,放回舒云的袋子里,诚恳地道了歉。舒云看着沾了灰的枣糕,抽着嘴离开,背影有些落魄。
叶方不好意思地笑着,“阿彬,嘿嘿。”
“找一家客栈歇一歇吧。”白彬拿他没办法,无奈地说。
在饺子铺子附近有一家客栈,他们去的时候,店铺外的常乐鬼已不见踪影。叶方低头瞥了眼饺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常乐兄可小气了,也不知道舍钱再买饺子了没。哎呀,这碗抓了一晚上了,累啊。阿彬,咱们去哪里坐着。”
坐下后,叶方往桌子上拍了一袋银子,豪爽地要了一大壶酒。乍眼一看,白彬还觉得钱袋子有些眼熟。
那可不嘛,叶方拿的袋子还不就是白彬的。“阿彬,你钱多,你请客啊,哈哈哈。我请你吃饺子,要吗?”
白彬嫌弃地别开头,“你留着慢用吧。”
叶方再次摸了摸鼻子,看向别处。那一眼刚好看到了几名大汉扛着一大麻袋往客栈外走,他们啪啦啪啦地聊着天,嘴里吃着什么黏糊的东西,发出来的声音模糊不清。叶方听了半响就放弃了。
“小二,酒呢?”
小二礼貌地笑着,抱着酒壶过来。“客官,久等了。”
“说说看,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叶方接过酒壶。一手倒满杯子,递到白彬嘴边。
白彬抓住杯子,一脸温和地看向正在听小二唠八卦的叶方。
“好玩的事不多,但是惨事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吸血鬼的事先不说,’一个商‘听说过没?”
“‘一个商’?没有。”
“等一下”,小二拿了个板凳坐过来。“最近啊,有不少儿童失踪,都跟这个‘一个商’有关。他们到处拐孩童,质量好的就拿去卖,不好的就挖了内脏,卖内脏。心可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抓他们,任由他们丧心病狂。”
“你不是人啊”,叶方抽了抽嘴。忽然灵光一闪,叶方猛地站起来,“糟糕。”
小二翻了个白眼,“那肯定糟了。”
叶方没有接他的话,反而看向白彬说:“枣糕。”
“那个少年?”,白彬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皱起眉头。
“搞不好那个麻袋里的东西就是那小子。”
“咻”地一声,俩鬼就消失在原地,往那几名大汉消失的方向冲了。在江湖上活久了,他们就是喜欢自找麻烦,多管一些闲事来充当乐趣。
那几名壮汉的模样凶狠,十分显眼,大街上有不少人见过。他们根据路人的指示一路追赶。夜深人静,耳边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啪啪作响。
一路来到九渊,那几名壮汉也不多做休息,扛着两三个麻袋进城。白彬、叶方相视,匆匆地跟上去。
他们躲进了一家猪肉铺,一进铺子,屋内的臭味扑面而来,呛得叶方直咳嗽。“师傅,你这家店可以啊。”
“公子,是你们太娇贵了,细皮嫩肉的怎么做粗活?”宰猪师傅向他们眨了眨眼,语气调侃。
“不累,我怎么可能扛不住。”叶方回之一笑,“师傅,之前进来的那几个壮汉呢?”
宰猪师傅放下屠刀,凝视他们,“你们是一伙的?”
“对对对,一伙的。”
“想买什么?”
“呃”,叶方卡顿,看向白彬的眼神透露着求救。
“猪圈里养出来的牛肉有吗?”
“没有没有,俺是卖猪肉的。”
“您有在草原上长大的猪肉吗?”
“什么样的猪?几斤几两?”
“您我一样的猪,半斤八两就可以了。”
“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过去。”
白彬跟宰猪师傅一来二去,看了半天的叶方总算把状况搞清楚了。他压低声音不让前方的师傅听见,说:“阿彬,你哪里来的暗号?”
答案令叶方自愧不如,他刚刚在门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听见那几名壮汉在跟宰猪师傅对暗号呢?
“公子,想什么呢?到了,就在里面了。”
叶方回过神,看向眼前的屋子。从缝隙往里看,屋内昏昏暗暗,安静得落针可闻。
白彬对着宰猪师傅道了一声谢,伸手推开了门。阳光洒进房间,里面大大小小的东西一览无遗。
有一只女鬼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她抿着唇有些冷漠。其他凶神恶煞的恶鬼离她有几米之远,哆哆嗦嗦地抱着膝盖坐在另一个角落。只有一名少年坐在中间,手里反扣着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
“小子?你抓着他做甚?”,叶方凑到他们的跟前,好奇地眯了眯眼睛。
舒云抓了这么久,手臂都开始酸了,有些生无可恋地开口:“这支‘一个商’太古怪了。我一进来就看到他在抢他的弟弟的鬼灯,说是要偿命。然后,这位小姐突然吱了个声,让我抓住他,吓死我了。”
那只恶鬼不屑地哼了声,他说的可不是那个偿命。
叶方转向段微,暗叹这只女鬼怎么有些眼熟,“你是......奈何鬼?”
段微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嗯。”
说起来,他们有见过几次面。段微以前经营着段家的生意,他们就打过交道。之后在她打理一锅乱的九渊时,他们也碰上过。
当初,有一支商队到处杀鬼杀人,六亲不认。段微出手阻拦,救下了许多人和恶鬼。如果不是她,九渊早就自相残杀,不复存在了。
“阿彬,这位是奈何鬼。”叶方拉过白彬,热络地介绍着,“奈何鬼在九渊的名声你大概听说过,算起来顶多输我们一两二两。不是啊,奈何鬼,你为什么待在这个臭地方?”
段微重新闭上眼睛,轻声回答:“等柳钉。”
“柳钉?为什么?”
她没有开口,最后还是舒云看不下去,解答了叶方的疑问。
“一个商”其实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它主要干的勾当是贩毒。不管是人是鬼,一旦碰了这毒,上了瘾,就离不开了。
柳钉的野心极大,他一上任便向各个大城伸出魔抓,“一个商”多了不少买方。近期来,这种毒在鬼域广为流传,有不少恶鬼为之疯狂。鬼域接连不断地出事,叶方头疼不已。他这么伟大,这些事他肯定得出手,但是谁给他机会喘个气啊?他还想拉着白彬休假呢。
白彬见他皱眉,淡笑一声,“阿方,想什么呢?”
“我想知道,‘一个商’什么时候这么张扬了,前段日子还是背地里干事,现在都摊牌到明面上来了。”
舒云耸肩,“换头了呗。”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轻盈落地,柳钉居然是个练家子。
一见到屋里多出了几只恶鬼,柳钉忍不住张了张嘴,“你们想干什么?”
这次反倒是段微出了声,她希望柳钉带着他的商队离开九渊。对柳钉而言,这是损己的亏买卖,他怎么也不会做。
叶方瞅了他们两眼,懒懒地说:“这有什么难的?灭了整支商队不就行了吗?反正杀人放火对我叶方来说可谓家常便饭啊。”
“遂鬼?”,柳钉一哆嗦,“我们也没仇,你为何要挡我财路?”
“乐意。”
“你知不知道我的背后是什么人?鬼都堂堂首领,你惹得起吗?况且,你灭了我们‘一个商’,明天又来个‘两个商’,多此一举你累不累啊?”
白彬挑起眉毛,瞥了柳钉一眼,“惹得起。”
柳钉:“......”兄弟,后面的话你听了没啊?
“唉”,叶方勾住白彬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彬,这位小鬼说的是斩草不除根,白干。咱们要威武一下,也得去找他们的上头。不过啊,我有说要灭了你们吗?你们滚出九渊不就行了,在这里废话的劲挺足啊。”
有了叶方这么一插脚,事情解决得很快。柳钉擦擦屁股带走了他的商队,猪肉铺关门大吉,宰猪师傅跑到其他地方逍遥,手酸的舒云没了活干,乐得清闲。他不由得多看了叶方几眼,羡慕道:“名衔还能这么用啊。”
叶方不以为然地耸肩,看向段微的模样十分滑稽。“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奈何鬼,我讨个赏不为过吧?”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恶鬼齐齐看过去,不明所以。段微微微颔首,“欠你一个人情。”
“不不不,人情不用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段微皱眉,“什么问题?”
“奈何鬼为什么是奈何鬼。”
传闻段微突然有一天,疯了似的用尽办法搞到孟婆汤,一夜间成了奈何鬼。她这只女鬼,什么恶也没作,一直守在九渊,扬言说她等得起,等的什么东西,叶方就不知道了。
段微深深地看了叶方一眼,然后背着他们离开。阳光被她挡住,叶方眯了眯眼,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道轻声,“我等得起,过了奈何桥也等得起。”
过了半响叶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段微莫名地让他心疼。“走吧,斩草除根去。”
“等等等,你要杀到鬼都?”舒云吓得差点掉了他的烤鱼。
叶方讶异,“你那里来的烤鱼?”
“路上顺的,要吗?”
叶方也是佩服他被壮汉拐走还能顺吃的的心态。“人的食物,除了师妹的手艺,都不咋样。”
舒云白了他一眼,“娇贵。”
他这么吐槽,害得叶方都不想带着舒云了。奈何白彬见他孤零零的一只恶鬼怪可怜的,劝了叶方一句。
叶方闭上眼睛不想看白彬递过来的笑容,但是晚了,看了后他不得不败下阵来,苦苦地说:“俩大爷们带着一个小娃,好煞威风。好了好了,一起去鬼都吧。”
鬼都即是一个地方,也是一股势力。它所在的城市繁华喧器,是鬼域最好的地方。
鬼都首领叫择优,很不幸,是叶方的师弟,更不幸,他们关系不和。择优整天打着替师除孽徒的名义招惹叶方,逼得叶方走到天涯海角还得看看身后有没有疯狗追着跑。他魑魅魍魉都不怕,唯独怕被这么个狗皮膏药缠上。
这一次叶方亲自去鬼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迹。自从认识白彬,叶方真的就改变了不少。连面对择优的挑衅都只是嗤笑一声,没有拔剑出鞘。
“你的随心剑是坏了吗?”择优惊讶地瞥向叶方背上的长剑,夸张地大张嘴巴,眼角上翘,一脸的“你打我啊”。
叶方白了他好几眼,迅速地拿下剑鞘,抵在择优的脖子上。“别废话,‘一个商’的毒物哪里来的?”
“师兄啊,你是一激就怒,什么时候收收性子啊?我们这么久没见,你这样掐着我的喉咙,不觉得太伤感情了吗?”择优嫌弃地撇嘴。
“说重点”,白彬伸手按着随心剑。
压着择优脖子的剑鞘上忽然抓了两只手,叶方笑着挑眉看向白彬。白彬认真地压着剑,一点一点夺走择优的呼吸。
择优呼吸不过来,疼得眼角冒泪,“我、我说,给我放开。”
“唉”,叶方恋恋不舍地收回随心剑,放到背后,“你就是找抽。赶紧说吧,‘一个商’怎么回事?”
择优解释得不太清楚,一掠而过。据他所说,他在墨湖镇长大的时候,认识了两名毒医。他们热衷于制毒,大家成了好朋友,利用毒物调起鬼域众鬼的瘾头。“结果啊,我那两个朋友自己上了瘾,不再合作经营这场买卖,所以我就只好找‘一个商’了。”
“这种毒,可解?”白彬插了一句话。
毒不是解不得,而是择优的两个朋友深陷毒瘾的发作中,记不记得解法是其中一个问题。解法管不管用,是第二个问题。
择优说得已经非常委婉了,但是他眼中的幸灾乐祸毕露无疑。叶方抽了抽嘴,“你那两个朋友跑哪里去了?”
“落崖的一个小村。你们应该也听过他们的名讳”,择优贼笑,“齐家兄妹。”
有了下一步的头绪,叶方不再想多留在鬼都,揽过白彬转头就走。
忽地,择优神秘兮兮地喊了声:“要去快点去,兴许来得及见他们一面。”
叶方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地拉着白彬往城外走。舒云等在那里,搓着双手激动地呼喊:“怎么样了?首领没了?”
待他们解释了情况后,舒云黑着一张脸,“说斩草除根杀首领,现在反而去找什么齐家兄妹问解药,你们说话算不算数?”
“我的师门就剩我们三个弟子了,杀了择优太可惜了。”叶方耸肩,“反倒是你,择优跟你有什么仇?有空我带你揍他一顿啊。”
舒云低下头,“跟他没仇,但是他的鬼都下令抓我,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地就被抓,回不了老乡儿了。”
“吸血鬼,你是要回巫南遭人大蒜吗?”
舒云也不奇怪大名鼎鼎的遂鬼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叹声道:“我想巫南的烤鱼了。”
“多积德,然后回去”,白彬提议。
他这么一说,舒云就真的赖上他们了。跟齐家兄妹找解药这么好的机会积德,送到舒云的眼前,他怎么会放弃。“嗯,好,算我一个。”
“......”叶方被白彬的冲动逼得想喊天了。
无奈之下,去落崖小村的有他们三个。去到的时候,整个村庄流满了鲜血,地上布满往村外而逃的红色脚印。齐家兄妹不见踪影,村里只有堆积如山的心脏。
“叶哥,你杀人也这么恶心的吗?”舒云捂住鼻子,嫌弃地皱起眉头。
“你知道皮影戏吗?如果有谁招你惹你,你可以直接扒了他的皮,做成皮影。阿云,你给了我不少灵感,改天找你聊聊皮影戏啊。”
“老拿你那些皮影戏唬人,叶方你不无聊吗?”小村外站了一位老朋友。
叶方挑眉,“择优首领,你都抓我抓了好几年了,你不无聊吗?”
“一点也不,我还期待着看你入狱呢。遂鬼,都闹了这么些年了,我请你去鬼都大牢坐坐怎么就不好呢?”
叶方伸手拿起腰间的随心剑,根本不把择优放在眼里。不是自夸,遂鬼这座泰山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就是因为难对付。
择优带的一群恶鬼,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
至少,叶方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脑子一热,叶方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多年前的一场架,害得他落了毛病,打架打得凶了就动不动发烧。择优料准了这件事,反倒是叶方忘了这致命的一点。
白彬最先发现叶方的不适,快步来到他的身侧抓住他,“怎么了?”
“头晕。”
有谁探了探他的额头,叶方已经晕得看不见是谁了,但是身边是白彬的气息,大概就是阿彬了。因此,叶方任由白彬把自己放到他的后背上。
“滚开。”叶方隐隐约约听到白彬喊这么一句,然后他就真的晕了过去。
醒来时,没有见到白彬踪影的叶方心里怔了一下,“阿彬?”
“他去城里抓药了”,舒云的声音传来。叶方往那边看过去,眼前一亮。“酒?”
舒云把酒壶递到叶方那里,“白鸽留给你的,他说已经热了,可以喝。”
叶方美滋滋地喝着他的酒,“阿彬这么会疼人,小时候是被疼着养大的吧。对了,择优那个混蛋呢?”
“嘿嘿”,舒云神秘兮兮地眯着眼睛,“叶哥我跟你说啊。白鸽的那双翅膀一亮,不管他说什么,择优那群恶鬼都吓得屁颠屁颠地溜了。”
叶方拿这件事笑了好几年。“哈哈,白头鬼的身份居然比遂鬼还唬。走吧,我们进城去找他。”
舒云抽嘴,“叶哥,你知道白鸽去哪里了吗?别这么急。”
叶方:“......”
他们在桃林、落崖城边缘的一片林子里,往桃林城走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坐在一只死去的恶鬼旁边,半响不眨眼,表情呆若木鸡。
舒云蹲过去,看着她问:“姑娘,你怎么了?”
混乐久久不回答,他们两个也没哄孩子的经验。叶方挠了挠头,递过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碗,“孟婆汤,丫头,给你。做不了人,就做鬼。谁负你,做鬼也不放过他。”
道别小姑娘后,他们来到桃林城。城内热闹非凡,他们夹在人群中寻找白彬犹如大海捞针。“好烦,人太多了。”
舒云四处张望,“叶哥,人这么多我们怎么去找白哥啊?”
“每个药铺都看一遍。”叶方挠头,心很烦。
左右前后,四面八方都有人拥过来,叶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着舒云逃到一棵树下避乱。前面有个表演台,许多人挤在下面热烈鼓掌。
“......”,叶方看过去后,一阵无语。舒云笑了几声,“白哥真忙,怎么被拉上台去弹琴了?”
坐在表演台上的白彬,双手抚琴,并没有注意到舒云的话。他眉眼柔和,笑容温暖,桃花正旺。
忽地,叶方瞟到眼角的一抹身影,她身姿修长,左手撑着黑伞。忽然,奸计涌上心头,叶方悄悄地溜进隔壁的一家衣坊。
出来的时候,面貌焕然一新。舒云看过去,吓了一大跳,“叶、叶哥?你女扮男装干啥?”
“等着,看戏”,叶方凑到花清雨的身旁,佯装可怜,梨花带雨地哭诉,“那臭阿彬,跑到台上给这么多女生弹琴,也不见他给我弹过,就知道惹烂桃花,什么时候顾及过我的感受。”
花清雨扭头,看到面色煞白煞白的叶方一脸委屈,皱着眉头问:“你的情郎?”
“就是,都名花有主了还招惹别人,我看着寒心。”
“姑娘,我帮你”,花清雨拍了一下叶方的肩膀,钻进人群。叶方计谋得逞,得意洋洋地回头,“有戏看了。”
舒云:“......”
表演台上,花清雨火气十足地冲到白彬的面前,嘴上说着什么,但是叶方离得远,听不清。这时,白彬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叶方转头,捂着头,生怕被认出来。舒云见他如此,不禁抽嘴。“叶哥,你不用躲了,他们打起来了。”
果然,台上的两只恶鬼在开架,花清雨身手凛冽,白彬举手间不乏流露出浓浓的风度,惹得花清雨出手得更加犀利。台下的人欢呼,目不转睛地观看大戏。
许久不见白彬出手的叶方也是如此,看得他都忘了自己生着病,哆嗦一声继续看戏了。
白彬的脸上划过无奈,他后退一步,身后猛地现出了一对翅膀,膨大高昂,瞻望众人。花清雨僵在原地,双眼瞪得老大。
舒云扯了一下叶方的衣袖,“叶哥,你坑惨了那位姑娘。”
得到舒云的提醒,叶方反应过来,趁事情没闹大,朝着台上大喝一声:“阿彬,误会,别打了。”
花清雨扭过头来,结巴地说:“误、误会?”
“开了个玩笑,别介意”,叶方擦了一把脸上的胭脂,不好意思地说。
“......”花清雨转头就走,脸黑得可以滴出墨汁来。
“阿方,别愣着,去喝药。”白彬收起翅膀,一步一步走到树下。他没有计较叶方的小算计,扶着叶方去叶百楼。
舒云跟在旁边,“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叶老板的酒楼。”
叶百楼的产业遍布天下,其老板更是名声显赫,在短短的时间内名扬商界。传闻,叶老板丑陋无比,暴躁不堪,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敢抹黑叶方,舒云想想就汗颜。“叶百楼啊。”
在人海中,他们远远的就看到了酒旆。这么一看,舒云忍不住扶额。叶百楼改名叶柏楼,太符合叶方的性格了,做什么都是以心情为主,活得自在如意。
他们刚在酒楼坐下,凳子都没坐热,白彬就离开煎药去了。叶方闲得没事,抓着舒云问东问西。“阿云,有心仪的恶鬼没啊?”
舒云还没回答,就被店小二给解救了。小二一脸为难地进了包厢,恭敬地弯腰,“叶老板,外面有人找你,自称花艳鬼。”
“噢?花艳鬼?”
小二小心翼翼地出声:“叶老板,你看这......”
“我去一趟。”
舒云站了起来,“叶哥,我扶你过去。”
叶方猛地跳起来,“谁要扶了,我看起来很弱吗?”
煞白煞白的脸,无精打采的眼眸,舒云诚实地点头,“对啊。”
叶方甩袖走人,在舒云的憋笑下离开。叶柏楼外站着一只恶鬼,从身型来看,不像之前的花艳鬼。叶方暗叫不好,头开始剧烈地疼起来。花艳鬼居然设计,耍他堂堂的遂鬼。
本想在前面站着的恶鬼没发现他之前走开,奈何择优的手下见他出来,立马围住他。
择优转身,嘲讽地笑,“叶方,好久不见啊。”
叶方真心觉得无趣,“择优,你无不无聊!”
择优摇头,“都说过了,不无聊。”
病弱的叶方第一次感觉到窘迫,连剑都拿不稳,被择优生生地带走。
叶方万万没想到,他在鬼都地牢待了不到一天,白彬、舒云也进来了。
白彬第一次没了温和的笑容,冷着一张脸递去一碗药,“喝。”
“嘿嘿,好”,叶方讪讪地接过来,仰头喝了个精光。他还特意举起碗,让白彬看见药汤一滴不剩。“你们怎么来了?”
白彬的意思是,他们迟早会被抓,怕他们在牢里无聊,过来当个伴了。这么欠揍的话,叶方居然不觉得欠揍。“阿彬,谢了。”
只有舒云满腹疑问,“白鸽直接带我们大闯地牢不行吗?这个地方环境又不好——”
刚好,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他们的牢房外,有几只鬼恶拖着两具尸体,看样子是中毒七窍流血而亡,好不瘆人。
“......还没有落崖小村好呢”,舒云半天才结束之前的话。
“送天下几年太平,也算积德。”白彬闭上眼睛说。叶方懂他,眼不见为净嘛。
“......”舒云低声嘟喃,“你们是没注意看大门那里的大字,我们的罪行写得老大了,头像也贼夸张。”
叶方轻咳一声,择优是真的无聊,他见怪不怪了。
在牢里眨眨眼,聊聊天,时间过得飞快。有一年,叶方收到了常乐鬼的消息。从他那里得知,孟婆出了事,常乐鬼又走不开,只好拜托叶方去看一眼。
守着鬼都大牢的势力不弱,白彬协助舒云越狱。出去之后,舒云领着一群尸鬼大闹鬼都,太平了许久的鬼都重现风雨。
这是鬼域传的吸血鬼事迹,但是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无人知晓舒云这么做是为了替叶方打掩护。如果没有舒云给择优出乱子,叶方也无法大大方方地去找他的师妹。
孟婆正是豆蔻年华,偶遇良人,为了跟他共度余生,她执意离开师门,来到鬼都。叶方得知这件事后,骂了常乐鬼八百遍。
师妹嫁到鬼都都瞒着叶方,算什么兄弟呢。
叶方在郁闷中寻找孟婆,正如常乐鬼所说,孟婆生了怪病。她躺在一间院子里的秋千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叶方的医术高明,都要以为她升天了。不过,孟婆具体怎么样,叶方还真的说不上来。
她就像......灵魂游离,剩下一具空壳。
叶方叹了不少气,抱起孟婆放置在屋内的床上。他确定孟婆无事后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地牢。回去的时候,他在下地牢的路上顺了一只精心挑选的蝙蝠,准备送给舒云玩玩。
舒云见到蝙蝠很开心,给它取名自己喜欢的烤鱼。看到他的笑容后,叶方在外面听到关于舒云的恶言后的郁闷扫空了一些。
牢里的生活一日复一日。叶方不再耍剑,睡眠差了。自从被花艳鬼坑了后,整个人疑神疑鬼的,半夜一定会溜进白彬的牢房待一宿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第二天出来,黑眼圈都有了。
白彬入狱后不再睡觉,每到夜晚都会弹琴给他们听。叶方喜欢碰白彬的古琴,这么个东西,白彬天天背在身后。
弹琴,听琴,逗烤鱼。地牢的十年时间终于过去了。十年后,他们三个出来,世间都变样了。
择优的位子,听其他恶鬼说,早被别人夺了过去,新任首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叶方听说后没有太多的遗憾,反正师门还剩两个弟子,没有死绝呢。真正令叶方发怒的是舒云。
叶方不过去给孩子买了个早餐,回来后舒云却不见踪影。
白彬轻轻地笑着,“阿云想去巫南,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先走一步了。”
叶方咬牙,“真巧,我有新戏了。”
白彬:“......”
“阿彬,我们也得走一趟了”,叶方拉着白彬走,内心无语。舒云一个人去巫南,被人认出来,好不容易太平的世界,不乱才怪。
叶白云呢,是世间挥之不去的噩梦。
***
叶方醒来后,屋内除了自己没有其他恶鬼。他起身下床,一路寻到走廊。
白彬坐在那里抚琴,白衣飘飘,披头散发。他的容貌还是地牢十年里叶方熟悉的样子。
好一个翩翩公子,叶方看得眼角弯弯。
一曲终,白彬才回身,抬眸看向叶方。他的左手边放了一碗药,叶方苦笑着坐过去。“阿彬,你要苦死我啊。”
白彬挑眉,“那你想如何?”
“给我吃一颗糖呗”,叶方露出两排牙齿,肚腹里又计谋着什么不可为人知的鬼心思。
“嗯。”
“真的?”叶方凑近了些,见白彬笑得诡异连忙举起双手,“好好好,我正经些,我喝药。”
“叶哥,你醒了?”舒云惊呼的声音传来,他一脸不可置信,气得叶方差点对着白彬喷了一碗药水。
“叶哥?”舒云把脸凑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遍。“嗯,脸红润了,没之前白了。”
“他们人呢?”
舒云呵呵一笑,退到一旁,他身后的场景立刻显露无疑。
花清雨冷着一张脸,死瞪着叶方,就差拿把刀上前砍他来诉说他们之间的渊源了。“你怎么出来了?”
叶方耸肩,“刑期满了,这不就告老还乡了。”
“呵。”
“啧啧,你们怎么惹上这只女鬼的?”,流卿幸灾乐祸地贼笑。“一个闯荡江湖、无所畏惧的遂鬼,一个在鬼域有着阎王爷一般的存在、徒手杀了一任首领的白头鬼。唉,不会是风流债吧?”叶方白了他一眼。
流卿继续说:“十年前被抓进地牢,感觉怎么样?意识到鬼都的威力没有?”
“我不是解释过吗?白鸽不是被抓,而是自愿去的。你怎么好奇心这么广?”舒云撇嘴。
“要吵一边去”,花清雨不耐烦地插嘴,“你让我把杜颖带过来做什么?”
从杜颖看到白彬,叶方有些明白过来。“杜颖,听闻杜老板的医术精湛,他不会恰好知道毒虫是怎么个回事吧?”
择优的嘴里吐不出象牙,叶方早该想到。他口中的合作伙伴,根本不是齐家兄妹,而是舒云听到的那首曲子中的’俩兄弟‘。
从篡位起,鬼都择优的左膀右臂就一直是鬼都医药铺的杜老板和“一个商”的熬迈,他们才是与择优合作制造毒虫的元老。
杜老板精通医术,自从在竹林认识对毒药一味感兴趣的择优后,他们一起研究出如何利用竹子饲养毒虫。
熬迈擅长商道,创造了“一个商”,帮着杜老板、择优把生意越做越大。听闻熬迈野心极大,他利用择优、杜老板赚得盆满,钱财却全盘收入己囊,最终惹的择优派恶鬼杀了他,由柳钉代替,成了柳头。
“一个商”的另外两个头自然就是已故的择优和杜老板。杜老板死后,他的养女极有可能成为杜头。
两个头,加上死了的择优,就是鬼域一场毒瘾的关键。
杜颖的解释,刚好验证了叶方的猜测。毒虫的事情真真确确就是择优、一个商和杜老板的手笔。
“我留住竹林其实不为别的,我只是想找到解法,救救老板娘。”杜颖的眼眶红得肿大了。“杜老板害得多少孩子夭折,我不可能帮着他继续把生意做下去,真的,自从我利用杜头的名义混进‘一个商‘我就一直在找解药。”
叶方不由得叹气一声,他早就听说过杜老板害其幼子夭折的传闻,现在这位杜老板又跟毒虫扯上关系,真是没心没肺啊。
“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舒云眨着眼睛看她。“我说解药哈。”
“没有,但我猜测柳钉知道,所以你们还不能灭了竹林,这是我威胁他的筹码。”
商量了几句,他们决定去会会柳钉。不过在离开墨湖镇之前,流卿突然问杜颖:“‘俩兄弟,闯天地,自竹林,晓竹子,做生意,首领,你可曾后悔?’是谁唱的曲儿?”
叶方疑惑了一整路,向流卿开口问的时候,他得到的回答模糊不清。
流卿说,他曾在九渊唱过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