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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奈何桥上见过面?”,孟婆不确定地问如花。
如花笑了笑,目光一直放在流卿的身上。“小子,巫南那次,我是真的死了。知道为什么吗?我从来都不是恶鬼啊,活脱脱的人,死了得跑去奈何桥投胎。你知道我死后想着什么吗?”
“你扒了阿彤的皮”,流卿嘟喃。
“我想着,‘啊,我好心疼弟弟啊,弟弟要一个人面对仇恨了’。小子,这一场戏,你看明白了吗?”
流卿眯眼,咬着牙说:“阿彤呢?”
“小子,你重点放错了”,如花叹气。“鬼域哪只恶鬼不可怜,白头鬼,吸血鬼,奈何鬼,为什么他们活得好好的,而你深陷报复的欲望中?”
流卿从阿彤的脸上移开目光,嘴角噙笑,“因为我是无情鬼流卿。”
“小子,你也有情。”如花的声音渐行渐远,流卿不由得皱眉。
周围传来阵阵脚步声,来的是一群一群的人,其中比较眼熟的是狗牙帮。
“恶鬼,交出鬼灯!”
棍子飞来,流卿险险地躲过,在心里把狗牙帮骂了个底朝天。重新抬起头,其他几只恶鬼也在交战。
弱得不像样的混乐被护在花清雨的身后,倒是没什么问题。这样看来,段微最惨,生疏地躲来躲去,虽然不失气质,但是在流卿的眼里就是一只笨拙的小女孩。
“过来”,流卿喊了她一声。在这时,一根棍子打中流卿的左耳,他疼得呲牙咧嘴,一张脸吊得快挨着地面了。“搞偷袭,不要脸。”流卿清了清嗓子,加入战乱。
“吸血鬼,你的那个红圈倒是帮点忙啊!”
“花艳鬼你的猫是来偷懒的吗?”
“白头鬼,你不是很强吗?快上啊!”
他们打得火热,同时,流卿非常憋屈。一拳一棍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愿意去摸脸,怕抹出一手的鼻血。
本该是他们占上风,奈何那些人打也打不完,再强的恶鬼也都精疲力尽了。
流卿累得站不起来,忽然,在他模糊的视觉里,一把刀砍向流卿的方向。他咬着牙站直,随手聚拢一道黑雾,直到黑雾现身,他才弯了背,身体靠着膝盖。
其实,他不怕疼的。
“别歇着,快过来”,叶方沙哑的声音传来。他们几只恶鬼奔向鬼都大门,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像今天这么狼狈。
对啊,谁能想到,流卿谋算了半辈子,设计了所有人,最后因为自己的灭鬼灯计划,狼狈逃窜呢。
逃窜的缝隙间,他们几只恶鬼看向流卿的眼神都不对头,流卿选择了无视。
跟这些恶鬼相处得久了,流卿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么厉害的身份了。
鬼都首领,他怎么也跟着逃跑了?
***
“流卿,看吧,你不还是来找我了。”择优悠闲地坐在宝座上。“九渊那个什么戏班子,根本就不是鬼待的地方,我让人烧了,你没意见吧?”
流卿微笑,“怎么会。”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他们两只恶鬼,周围一片死寂,黑影晃动,勾勒出凄凉的氛围。
“不会就好,鬼都不养叛徒”,择优眨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你去帮灯苗鬼,别让他作死了。”
“好。”流卿心知择优这是不信任他,以灯苗鬼试探他的衷心。毕竟,如果自己想报复鬼都,杀了择优最衷心的走狗灯苗鬼,再方便不过了。
灯苗鬼一生研究鬼灯,鬼灯相同于一只恶鬼的命脉,其灯熄灭,其鬼死亡。如果灯苗鬼破解了这个常规,鬼域将轰动一时。
“首领让你来帮我?”流卿在一间灰暗的书房里找到灯苗鬼。灯苗鬼见到他,从桌上的图纸抬头,看向流卿的目光充满狐疑。“他要监视我?”
流卿耸肩,客气地说:“鬼都不养叛徒。”
“我呸,谁是叛徒了。你要跟就跟吧,反正脚长在你腿上,不打扰到我就行”,灯苗鬼皱着眉头摆手,说完,他的头再次低了下去。
流卿顺着他的目光瞄了那些图纸一眼,“你在研究什么?”
“鬼灯的弊端”,灯苗鬼头也不抬地说。他在研究如何延长一只恶贯满盈的鬼的寿命,不过一切还处于试验阶段,图纸上有列出几个名字,那是他的实验对象。
“李长薄?”
灯苗鬼笑得合不拢嘴,“没错,李长薄,试验从他开始。对了,听说巫南是你的故乡,你还认路吗?”
流卿微笑,“认路。”
一路上,沙漠的风沙肆虐地吹,流卿伸手护住眼睛,这时的巫南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青山绿水,许多巫南小镇不复存在,小小的巫南城缩在仅存的绿洲上。
李长薄人在巫南城外,在不久前他亲手毒害养他成人的爷爷,夺走了李家世代相传的一本医书。
“那本医书有记载关于长生不死药的下落,现在就在李长薄的手里。”
长生不死药,的确是针对李长薄为了一个死物六亲不认的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在巫南城外的一家驿站抓到了衣衫不整的李长薄,他东躲西藏,整日害怕李家的人追来,眼珠子下方的黑圆圈是越发的深黑了。
“你、你们想干什么?”,李长薄在厨房偷食被发现,紧张地盯着满脸笑容的两只恶鬼。
“医书呢?”,灯苗鬼伸出手,“交给我。”
“什么医书?我没有医书。”
“李长薄,鬼都的眼线遍布各地,你休要诓骗我。交出医书,一切好商量。”
李长薄震惊地捂住嘴巴,“你们是鬼都的恶鬼?!”
流卿轻飘飘地说:“知道了就赶快交出医书。”
“我不交!”
流卿失了耐心,一道黑雾出现,围住李长薄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掐住他。流卿微笑着说:“那就只能委屈你了。”
“你、你......”
灯苗鬼看了一会儿热闹,出声阻止:“小流,他还有用,不能死。”
流卿抽嘴,抬手收回黑雾,李长薄立刻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你”,李长薄猛力喘气,久久不能平复,“你们要医书做什么事儿?”
灯苗鬼蹲下身子,“看一眼而已,之后还给你,你也没什么损失。”
李长薄这个人疑神疑鬼,非要自己抓着医书翻给他们看,生怕一放手医书就插翅而飞了。流卿没兴趣看书,他背着手在李长薄的周围转圈。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个六亲不认的小人,都不像个拿得起刀柄的人,人心果真难测。
“不长生,必老死,死魂,共存于世,生鬼,二胎。”灯苗鬼示意李长薄关上书。“这谜语,有意思啊。”
“有、有意思儿吗?”,李长薄看怪人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恶鬼也关心长生不死药吗?”
灯苗鬼笑而不语,他转向流卿,“你怎么解读?”
“没听。”
“那你怎么解读?”
“我?”,李长薄受宠若惊,“就死魂、生鬼二胎,共存于世,不长生,必老死。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那你得死了”,灯苗鬼解释说。他的第一个试验品就是李长薄,有人近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呢。
因此,李长薄死了。
灯苗鬼拖着李长鬼的尸体来到二楼,太阳在天外西斜,正是招魂的好时机。“来间房,没吩咐就不要来打扰。”
李长薄死前喝了孟婆汤,死得又如此冤,加上灯苗鬼做的一些手脚,他的死魂必定化为厉鬼,重回世间。
“你要他化为厉鬼做什么?”,流卿靠在门边,不解灯苗鬼的做法。
“你知道雌蜘蛛为什么会吃掉雄蜘蛛吗?能捞到多少好处就捞多少,难不成你放着他的尸体发霉不用?”
“我问的不是这个。”
灯苗鬼摆了摆手,“你很快就知道了,惊天动地的历史是要时间的。”
“......说辞好多”,流卿哆嗦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回去。
不出所料,李长薄确实化为厉鬼了,在房间里跟灯苗鬼大眼瞪小眼。
“小流,出去找具尸体过来。”
外面灯光透明,夜空中时不时有怪异的声响传来。“呃呵呃呵呃呵。”
流卿左手举着一具死尸在街上穿梭的身影一顿,他好奇地看过去。一名细皮嫩肉的少年被一群什么东西围住,那群恶鬼犬齿锐利,目光空洞,仿若死尸。“我会努力做好事,努力回来。”
少年的声音清脆,流卿忍不住感叹,还是少年儿纯粹啊。
“看,在那儿!大家带蒜儿了吗?快扔儿!”,远处有人群蜂拥而来,手里拿着大蒜,不由分说地朝他们这边扔来。
流卿:“......”
房间里的灯苗鬼等了半天才见流卿拎着死尸回来,捏着鼻子训斥:“怎么这么慢?还有,你这什么味道?大蒜?”
“你的死尸”,流卿没好气地把尸体扔过去,他今天倒大霉了,出个门也能碰上其他恶鬼被大蒜砸,害得他被当成同伙跟着遭殃。
“你可别跟大蒜过不去,巫南最近出了一只吸血鬼,搞得人心惶惶,鬼都那边也因为这只恶鬼忙得焦头烂额。”灯苗鬼边在死尸上捣鼓,边碎碎念一般地说。
“吸血鬼?”,流卿暗自记下了这只恶鬼。
“李长薄,吃了他”,灯苗鬼指了指漂浮在死尸上面的死魂。
几天下来,李长薄一直被逼着吃死魂,这个嗜好成了习惯,到后来,灯苗鬼都不用威逼利诱了,李长薄自己张口闭口。幽冥鬼就这样诞生了,吸血鬼后继有人,巫南人再次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白天怕幽冥鬼来杀人吃魂,晚上怕吸血鬼发疯饮血。
灯苗鬼在驿站一点也不担心,反而苦心琢磨那本医书,“他的鬼灯偶尔亮起,偶尔没反应,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不是’长生不死药‘了。”
恶鬼吃死魂,如果能导致鬼灯出现反应,或许就可以证明寿命延长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形,连鬼灯的创始人都摸不清了。
“难道是他做的恶不够?”,灯苗鬼“搜”的一声站起来,“如果他的寿命没有损害的话,鬼火也会一直亮下去,他就不会死。恶贯满盈的鬼怪就不一样了,鬼火因为恶鬼作的恶一点一点弱下去,对,我得找只恶鬼,我看看......矮鬼,不错,就他了。”
灯苗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捞出来他的那张图纸,选了其中一只恶鬼。
“矮鬼是谁?”
“回鬼都你就知道了,年轻人不能太急躁啊”,灯苗鬼合起图纸,看向李长薄,“你就跟着来吧,我下楼结个账,结完就出发。”
“诶,喂”,李长薄一听要被拐到鬼都,沉不住气了,“你为什么跟着他做坏事儿啊?”
流卿微笑,“我有我自己的算盘。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李长薄陪笑着说:“要不,你帮我松个绑,反正留着我你们也没什么用,我馋了,我想出去。”
其实,幽冥鬼也不是一无用处。“你怨气够深,以后想报仇,去鬼都。”
“不不不,我保证不去报仇!”
“你想去”,流卿走过去帮他松绑,“最好大闹一场。”
“嘿嘿”,李长薄继续陪笑,但是他的眼中已经有了别样的光芒。
出门后,流卿在房间外发现了灯苗鬼。他没有什么想解释的,率先走出驿站。灯苗鬼跟上他,语气深沉,“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打扰到我的研究就行。”
“放心,我对你的研究很感兴趣”,流卿笑道。长生不死药,一出世,必出血。
。
矮鬼一直住在鬼都城外的一个村子,前阵子村民互掐,死的死,伤的伤,矮鬼待不下去,去鬼都投奔亲戚。
“矮鬼的生父是杜老板,首领的得力干将,精明能干。他跟他的妻子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不过,唉。”
他们的儿子从出生起就患有隐疾,天生矮小瘦弱,杜老板觉得矮鬼的那副模样有损他的形象,因此,矮鬼被扫地出门了。
灯苗鬼拿出医书和图纸,转身同流卿讲:“我去跟首领报告进展,你在城外守着,矮鬼比较出众,你一看便知。”
果真,流卿很快便把目光锁定在矮鬼身上。矮鬼正在跟一群人对峙,但是他矮了他们一两颗头,仰望的姿态怎么看,怎么都威风不起来。
“我去鬼都关你们什么事,让开。”
“你能推开我,我就让。不过,你能吗?你推得动吗?”
“万一推得动呢”,矮鬼身后的混乐说道。“我们比你们矮,力气不一定比你们小。”
“哟,小丫头片子,很有胆量嘛。你知道你旁边这位是谁吗?他可是矮鬼,作为一只恶鬼,连我昆少爷都打不过,小时候天天被我吊着打呢。我看看,啧啧,一点都没高,这也敢叫器?”
“麻烦你们让开”,矮鬼护住混乐,耐着性子说。
昆少爷身边的跟班露齿虎牙,“昆少爷,要不给他们点教训?”
流卿托起腮帮子,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你就干看着?”,灯苗鬼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停在流卿的左侧。“很多恶,就是袖手旁观导致的。”
“人多,我就不去了。”
灯苗鬼叹气,“矮鬼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指望他帮我解惑呢。”
人家可没有那个闲工夫,灯苗鬼从人群中救走矮鬼,他掉头就走,搞得灯苗鬼热脸贴了冷屁股。“挺拽,不好相处。”
流卿笑了一下,“那你还搞吗?”
这位灯苗鬼也是个有骨气的,吃了瘪直接吞到肚子里,矮鬼还是坚持搞。他说,别小看这只恶鬼,他一逮着机会就会反咬,咬得别人骨头不剩,仇人连立坟的遗愿都没法有。
“他能吃了那名壮汉?”他们坐在远处目睹矮鬼跟摊主老板发生争执,大约是矮鬼没饭钱,想吃霸王餐。
“你看好他的手”,灯苗鬼努了努嘴,“这不,老板一碰到他的手,矮鬼就顺势给他下毒了么,你且好生看着吧。”
摊主老板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直到他张口想说话,话没发出来,七窍倒是开始流血了。矮鬼翘起二郎腿,表情得意,“这叫活该。”
“老板?”,摊主老板的小伙计跑过去扶住老板,双手颤抖地指着矮鬼。“你对老板做了什么?”
“不就中了个毒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一只恶鬼平时做的可比这些恶心。”
周围有人围上来,朝矮鬼扔菜,扔鸡蛋。他们指着矮鬼痛骂,说他丧心病狂,目无尊长。矮鬼把手护在头上,低声说着什么,流卿从他的唇上读懂了那一句话。
明明是他先骂我的。
流卿摇了摇头,笑得欢,“哪儿有什么先来后到。灯苗鬼,还搞的话抓紧,我没耐心了。”
“你个小兔崽子急什么”,灯苗鬼撇嘴,“走,把人带回我家。”
这是流卿第一次拜访灯苗鬼的家。他有一妻一女,妻子贤惠,女儿水灵有神。灯苗鬼做的研究从不隐瞒家里,因此,妻子见他们带着一只恶鬼回家,也没有惊讶。
“你带苗苗出去玩吧,会有点恶心”,灯苗鬼笑着对妻子说。一些话,一些画面,儿童不宜。
“矮鬼,你挺厉害的啊。小小的身体,大大的仇恨。我想想,扒人皮囊,下毒下药,贩卖儿童,推人下悬崖,把人剁成人棍,哪些事是你没干过的?你也不知道收敛一点,就算我们鬼都不找你的麻烦,你这寿命怕是没多少了吧。”
矮鬼咬牙切齿,“那又怎样,你们抓我到底想干什么?”
“请你吃顿饭”,流卿轻飘飘地回答,“做做试验。”
灯苗鬼白了他一眼,进入主题:“矮鬼,你的鬼灯呢?”
“鬼灯?我藏起来了,你们找不到,哈哈。”
“藏起来了?藏哪里去了?在鬼都?巫南?桃林?九渊?墨龙湖?落崖?白溪?铜朽?”,灯苗鬼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地方。
“在九渊”,流卿打断了灯苗鬼。矮鬼很会控制眼神,在提及巫南、桃林、落崖等地方,他的眼眸中透露着担忧,而他唯独对九渊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去过九渊?那你为什么要来鬼都投奔亲戚?”,灯苗鬼八卦了起来。
矮鬼撇头,“没钱了。”
恶鬼做事不一定会讲规矩,但是矮鬼想求熬迈的商队载他一程,都去九渊,还是熟人,合时宜,可惜熬迈翻脸不认,狮子大开口,要了好几两银子。矮鬼没有银子,只好来鬼都想办法取钱。
“你们带我去九渊,我一定听话。”
流卿微笑,“那毒药的配方给我。”
“毒药的配方?”
灯苗鬼皱眉,“小流,你要那毒干什么?七窍流血,多恶心。”
“越恶心,越好。”
“咦”,灯苗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磨蹭,出发去九渊。”
九渊那个地方,流卿不想现在回去,奈何灯苗鬼威逼利诱,一路拖着流卿,反倒矮鬼,自觉了不少。
“小流,你带人皮面具了?怎么,怕被认出来?好了,我不逗你了,跟之前一样,多带点尸体回来。”
流卿从来没有在九渊大开过杀戒,因为那段时间,他是唱曲儿的小郎君流卿,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无情鬼。说来也奇怪,上次见梨雨班,它还是一块废墟,现在怎么有人开始搭理那地儿了?他猜啊,怕是要重建什么酒楼吧。
忽然,流卿自嘲地笑,自己怎么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砸她,把这些恶鬼赶出九渊!”
“赶出九渊,赶出九渊!你们这些恶鬼就不应该来人间,回你们的阴曹地府去!”
“滚回去!”
这样的场景,流卿当时没看到,不过梨雨班的兄弟大概也是如此被垃圾砸的吧。流卿定睛看了眼被砸的女鬼,一步一步走过去。
流卿拉住女鬼,用后背替她挡住那些垃圾,带着她走远。身后的人群跟了一段路,便没了兴趣不跟了。
“多谢”,段微微微颔首。她的表情冷漠,看似一点都不在意之前发生的事,一如往常的清冷。“你住哪里?我该日上门给你送件新衣服。”
“唔......”流卿及时闭嘴,他用手势比划了一下,意思模糊,不过幸好段微看懂了。
“你哑了?”流卿点了点头。
“这是银子,去医馆看看,兴许能治”,段微往流卿的手里放了一个钱袋子,说完便走,没有多纠缠。流卿低眸,袋子上面绣了两只绿幽幽的鸟,他实在看不出那是哪类鸟,段微的刺绣一言难尽,她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千金之躯。
话说回来,她什么时候成恶鬼了?
回到客栈,不免灯苗鬼嫌这,嫌那的,说了一通才开始做正事儿。
矮鬼的结果与幽冥鬼的如出一辙,鬼灯时而亮起,时而除了反映出这是矮鬼作的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所以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灯苗鬼心烦地皱眉,“难道是他剩下的寿命太短了?我看看。”
再次看到图纸,流卿忍住想扶额的冲动。“别找了,你那儿写着熬迈,我都看见了。”
灯苗鬼笑嘻嘻地收起图纸,“眼神真好,年轻好啊。这么快就到熬迈了,我们还挺幸运的,熬迈的商队就在九——”
矮鬼打断道:“喂,你们聊之前能先放了我吗?”
“哈哈,你就待在客栈,少给我们惹麻烦。小流,走,去会会熬迈。”
“小流!小流,你们把我关在这里面没什么好处啊!你们不把我放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流卿抽嘴,回头看了他一眼。“噢,杀鬼都?我等着。”
“我会找大鬼帮忙,你们等着吃苦头!”
“这只恶鬼可真吵”,灯苗鬼捂住耳朵,“小流,你自报家门做什么,鬼都又要鸡飞狗跳了。”
“是吗?”,流卿微笑。“是我自报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灯苗鬼弯起笑容,“小机灵。走了,去叙叙旧。”
。
“一个商”这支商队威名显赫,在几大大城来来回回地跑。商队主要贩卖儿童,赚的钱都归入囊中,鬼都这个合作方愣是一点钱也没有拿到。熬迈是商队的领队,不得不说,他是一名拔萃的商人,眼光独到,商队的买卖越做越大,因此,他的身上不乏有些骄傲之色。
“灯苗鬼,你找我有何贵干啊?”,熬迈翘着二郎腿坐在茶桌上。“是首领派你来的?我都跟他说过了,商队最近手头紧,没有多余的钱财。”
灯苗鬼笑道:“熬迈兄这是误会了,我们找你呢,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你看啊,商队里有不少看不惯你这个半人半鬼的领队,你要站稳脚跟,跟我们鬼都的关心不能搞得太僵了不是?”
熬迈迷眼,“你威胁我?”
“熬迈兄你说什么呢?这怎么是威胁呢。”灯苗鬼“害”了一声,“我们只需要你吃几个死魂,配合我们做研究。”
熬迈“砰”地一声站起来,“你要我给你们当小白鼠?!”
“我们需要一只作过恶,但不至于快死了的恶鬼。”流卿说,“你的商队里有不少吧。”
“商队里?”,熬迈重新坐下,“也不是不行,当然了,我有我的条件。你们去告诉首领,让他不要再催我们了。”
“这个没问题”,灯苗鬼眉眼带笑。他肯定开心,熬迈的商队里有不少恶鬼,一个不行,他不还有其他选择吗?
商队里的恶鬼各个凶神恶煞,是有肌肉的壮丁。他们对熬迈的态度十分敷衍,该听的话不听,不该听的也不听。养这样的白眼狼,熬迈倒是条汉子。
“谁先来?”屋内昏暗,光线有限,孩童、壮丁、恶鬼聚在一处,默不作声。流卿抬眼看中了其中一只恶鬼,“就你了。”
柳钉接收到流卿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我?你没搞错吧?”
流卿吹掉手上的灰尘,慢悠悠地说:“快吃吧,凉了就没嚼劲儿了。”
死魂漂浮在半空中,若隐若无的哭声刺传耳鸣,难听无比。柳钉咽了咽口水,一把抓住死魂吞了下去,末了,他还打了个嗝。
流卿赞许:“有前途。”
灯苗鬼白了他一眼,“继续啊,别停,你这鬼灯刚好有反应,快点。”
一连吃了好几抹死魂,柳钉才被叫停。周围的东西看他的目光都变样了,尤其是那些孩童,目光中充满惊悚,有的甚至低声哭鼻子。
“哭什么哭,你这臭娘们。”柳钉本来就有点害怕,听到哭声心一震,反应过来后,他跑到那名孩童面前,双手举起她。孩童的手里抓着两只鬼灯,有的孩子居然也是恶鬼,流卿无趣地撇开目光。
“等一下”,灯苗鬼忽然大叫一声。那名孩童摔在了地上,她手中的一盏灯灭了光,反之,另外一盏的火光冲天,亮起了整间屋子。“这灯是你的?”
孩童愣愣地点头,“是、是我的。”
“那这盏呢?”,灯苗鬼指着另外一个。
“我妹、妹妹的。”
灯苗鬼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看向柳钉,“你有兄弟姐妹吗?”
壮丁当中有谁抖了两下,流卿抬手,一道黑雾便绑住那只恶鬼,把他送到灯苗鬼的面前了。“我、我只是他的弟弟,别杀我。”
“柳钉,灭了他的鬼灯。”
他们一个一个地试,灭灯、杀鬼、吃魂,都没有用。灯苗鬼拔高声音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必须是妹妹?”
之前的那名孩童弱弱地举手,“其、其实,我跟我妹妹是、是孪生姐妹。”
孪生姐妹?灯苗鬼眼前一亮,他转头看向流卿,“你懂了吗?”
流卿说:“死魂生鬼二胎,共存于世,不长生,必老死。”
“二胎,孪生,这是要同日同月生的恶鬼才行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灯苗鬼十分激动。熬迈看了半天,一句也没懂,“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要找齐家兄妹帮个忙”,灯苗鬼不出所料,拿起了图纸,一脸微笑地说。“走,去落崖。”
“我们刚去过落崖了,再去那里做什么?”,熬迈摇头,“我们在九渊还有生意。”
灯苗鬼笑道:“熬迈兄,你不用去。小流,走了。”
出门之前,流卿瞄了熬迈一眼,他的眼神令熬迈毛骨悚然。“你、你想干什么?”
“不,啊!”
灯苗鬼站在屋子外,往屋内看了几眼,“你杀了他?”
流卿纵容地收回黑雾,“你不是看到了么。”
“他是熬迈,首领还需要他。”
“这不是后继有人了吗?”
柳钉从屋内跑了出来,见俩只恶鬼都看着他,顿住,“做什么?”
“你尽管做生意,钱两两开,准时送到鬼都”,流卿微笑。他的话,连灯苗鬼都不太懂了。
“我是领队了?”,柳钉两眼贪婪。“我能做生意?”
“落崖还去吗?”,流卿转向灯苗鬼。灯苗鬼神神秘秘地眯着眼睛,“......去。”
。
落崖城外有个不起眼的小村,齐熊是这个村子的村长,齐鮆是他的孪生妹妹。他们除了都是恶鬼,没什么相似的地方,硬要列出一条,只能说他们两个心狠手辣,贪婪成性。
在鬼域,齐家兄妹可谓名声大噪,他们干的勾当离不开盗窃、盗墓、盗卖。近期,他们“金盆洗手”,改在落崖村贩毒了。村里的人好控制,尝到了甜筒,便戒不了了,不得不听从手握毒虫的村长的安排。
“村长去城里办事情了,要晚上才回来。”齐熊的家里有个洗衣做饭的妇人,他们上门拜访,刚好撞见她晒衣服。
“那个啊,你们这村不是有毒......我看你很正常啊。”灯苗鬼左思右想,有毒瘾的恶鬼双眼发红发绿,脾气易怒,他们这一路走来,各个恶鬼没有一只像这位晒衣服的妇人心平气和。
妇人的身形顿了一下,“那是男人的兴趣,我们得洗衣做饭,用毒了,脑子该不清醒了,一不慎,房子都得烧没了。”
“原来是这样”,灯苗鬼点头,“齐熊不在,那齐鮆呢?”
“齐鮆?屋里呢”,妇人指了指最里边的一间房。
齐鮆的房间里堆了不少瓶瓶盖盖,满屋子的酒味。主人公穿着破烂的衣服,一副几天没洗澡的样子。
“乌烟瘴气,齐鮆,你怎么混成这样?”
齐鮆抬起头,眼神混沌,“混成什么样?老娘乐意,你能怎么着?有什么屁赶紧放,不然滚出去。”
灯苗鬼翻了个白眼,“你快死了吧?想长寿的话,我这里有个法子。”
“长寿?”,齐鮆大笑起来,“我要长寿干什么,等着日子越过越腻吗?没事滚出去,我看着心烦。”
门“砰”地一声在俩只恶鬼的眼鼻子前关上,流卿转了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灯苗鬼,盯了一会儿,灯苗鬼不由得头皮发麻,担心地问:“干嘛?”
“齐鮆是你的旧情人?”
“你”,灯苗鬼四处张望,吓得半死,“什么旧情人,以前是有过好感,但是不算旧情人,你这说的什么话。”
“不是?可惜了,诺,前面走过来的那只恶鬼不是你的兄长了。”
“小流,你最近说话怎么那么娘们?阴阳怪气的,咦。”
流卿:“......”
“灯苗?”齐熊迈着长腿过来,“真是你啊,好久不见。”
灯苗鬼“嘿嘿”两声,“好久不见,齐熊。”
以前,他们有过几次薄面,关系不算深厚,在鬼域,只有短命鬼才深交知己。流卿看着他们嘘寒问暖,没有插话。灯苗鬼认识的恶鬼,近日好像死了不少,这次又该是哪位壮士呢?
“......长寿的办法呢,就是得委屈你大义灭亲,杀了齐鮆。”
齐熊的表情严肃,过了半响他才说:“其实不是我想杀她,但是她不知道怎么了,活得很累,我应该帮她解脱吗?”
“咳咳”,流卿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弯腰咳嗽。“咳咳,咳咳咳。”
“小流,你没事吧?”
流卿一看到灯苗鬼狡猾的狐狸样,便忍不住抽嘴,“没事儿。”
“哦”,灯苗鬼重新看向齐熊,一脸笑意,“齐熊啊,她的情况的确不妙,你自己审酌吧。”
“我”,齐熊闭上眼睛,一步一步走到齐鮆的房间,步伐沉重。灯苗鬼跟上他的脚跟子,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被点亮。他看向流卿的目光光芒四射,“对了,我们对了,哈哈哈,哈哈哈。”
“嗯。”
天边红云满天,落日余晖洒下来,齐家兄妹的事情告一段落,流卿走在灯苗鬼的身后。“你想替她收尸吧。”
“你、你说什么呢”,灯苗鬼不肯承认。
“走一步,回头两次。你这样走到明年也回不了鬼都”,流卿微笑,“趁离落崖还近,回去吧。”
“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灯苗鬼呵呵笑道。
离开一天不到,村子完全变了样,尸体遍地,绿草沾满了鲜血。在村子门口,一名少女在一个小姑娘旁边亭亭玉立,她的背影有些悲凉。
灯苗鬼瞬间拉住流卿转身,“花艳鬼,这什么运气,吓死个鬼了。”
“你大惊小怪做什么?”,流卿拍开他的手。
“无情鬼,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吗?”
流卿翻了个白眼,他有人皮面具在手,怕什么。村子里的男鬼结局惨重,但是不少女鬼半点事儿也没有,流卿绕了几圈,找到了之前的妇人。他笑着走到她的面前,取出银钱放在妇人手中。
妇人讶异,“你这是什么意思?”流卿附身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妇人皱眉,“好、好吧。”
回到鬼都的时候,择优站在鬼都大门外,亲自接待流卿、灯苗鬼两位功臣。“好啊,今天真是双喜临门,你们果然不负众望,太好了。”
“首领”,灯苗鬼把手刀放在额前。
择优扶起他,“灯苗,你的妻子在家等你,你先回去报个平安吧。”
“是。”
“至于你嘛,流卿,我们回去说”,择优背对着流卿,覆手往城里走。鬼都大殿,那是一点儿也没变,一如既往的压抑。
“今天抓了遂鬼,我心情好,流卿,你如果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噢,是吗?”流卿微笑,他身后升起腾腾黑雾,围绕着大殿。择优从宝座上“咻”的一声站起来,“流卿,你什么意思?!”
“首领,我篡位篡得不够明显吗?”
“流卿!”
从踏进鬼都开始,流卿便抱有这个打算。他在择优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坐过首领的那个位子,他杀过的人,比择优吃的米还多,择优算什么东西,敢算计自己。“择优,你养虎为患啊。你站得太高,过于自负了些。”
“流卿!我还是鬼都首领!”
“呵,是吗?”
那时的流卿,笑得最自然了。
一把绿幽幽的大火被放在大殿中,那里是一片火海,流卿转身离开的身影被照得火亮,他手中的鬼灯暗淡仿若无光。流卿那张英俊的脸蛋也多了一块醒目的烧伤,遍布右脸,奇丑无比。
“首领”,巫鬼吓得双腿下跪,忘了礼仪。“别、别杀我,首......择优做的事情与我无关。”
“巫鬼,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你有多衷心呢,主子在里面遇难,你在外面卖主求荣,可真壮观啊,也不知道灯苗鬼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再次造访灯苗鬼的家,灯苗鬼差点没认出他来。“小、小流?”
流卿笑道:“现在该叫首领了,灯苗鬼。”
“你”,灯苗鬼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杀了首领?!”
“我要关于研究的稿子,灯苗鬼,你给我稿子,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流卿丝毫不带感情地说。
灯苗鬼搓手,不安地看着流卿,“这研究结果都还没有确认,哪里来的稿子?”
“稿子早就好了吧,给我。”流卿伸出手,十分有耐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流卿微笑,“这场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择优不可能毫无防备地让流卿跟着灯苗鬼,参与那么重要的研究。更何况,那张图纸太好了,也太巧太明显了。鬼灯的研究,怕是他来鬼都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吧。
长生不死药的稿子,流卿如愿地拿到,他说话算话,只是给灯苗鬼下了毒,留了他一具全尸。
流卿始终冷着一张脸,不带犹豫地离开。灯苗鬼拖着身体,抬头看向流卿的背影。
“你其实很可怜。”
“呵”,流卿讽刺地笑了一声。他下的毒会让灯苗鬼一点一点老去,失去嗓音,再也说不出什么秘密。这样看来,可怜的到底是谁?
“哥哥,阿爹怎么了?”苗苗站在门外,担忧地往屋里瞧。这个孩子很讨喜,流卿以前还同她讲过好几篇神话故事呢。
“苗苗,进去陪你的阿爹聊会儿天吧,帮我向林姨问个好。”流卿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决然。
他不留恋那里的人,不留恋任何时光,因为他是无情鬼,什么情都无有。
回到鬼都,流卿立刻召集了鬼都众鬼
“这是灯苗鬼对长生不死药的研究,散播出去,就叫它”,流卿抬眼看了一下乌云密布的鬼都城,“双生鬼。”
鬼都众鬼早已得知择优的死讯,他们现在辅佐的是流卿。“是,首领。”
鬼都就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阴曹地府,流卿这一次已经很收敛了,上一次,他可是一口一口吃掉了前任首领,当着所有恶鬼的面,喝光了他的血。
“人应该怕的到底不是恶鬼,而是他们内心的黑暗。等消息散播出去,他们杀鬼,是因为怕,还是为了博名声呢?”
众鬼中没有一只恶鬼敢出声,各个抖得像跳蚤一样,流卿无趣地摆手。“滚远点,把事情闹大,我要每个小巷都知道有一种长生不死药,叫双生鬼。”
后来的几年,在流卿的带领下,鬼都势力日渐膨大,双生鬼的事,也令所有恶鬼蠢蠢欲动,他们大闹天下的时候,就是点燃那些人心中的黑暗,最后的引火线。
。
九渊的柳钉还算守信用,鬼都近年来从他的商队赚了不少钱,每份金额,都是柳钉亲手奉上的,每次也是巫鬼接收,流卿并不想碰那么多钱。
“恩师啊,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我们干的都是些坏事,你们首领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才和我们合作?鬼都也捞不到什么好名声吧,那非得跟我们合什么作啊?”柳钉看流卿还算半个好友,口不择言地念叨。“你们首领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流卿抽嘴,目光望向地牢的方向,“柳钉,你想进去吗?”
柳钉一哆嗦,“别,我可不想。”
“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心善爱管闲事者,最后自己下场惨重。”
柳钉摸不着头脑,“啊?恩师,你说什么呢?哦对了,我跟你说,我打听过我们这位首领了,那叫一个飒啊。说好听点是心如顽石,说难听点”,柳钉压低声音,“他就是一条疯狗!”
“首领,灯苗鬼的妻子带着女儿跑了。”忽然,一只恶鬼跑到流卿的面前行礼,打断了咋舌的柳钉。
流卿笑着看了柳钉一眼,“人命在我的眼里一文不值,我这叫疯子,不叫疯狗。”
柳钉当场没了魂,脸色苍白地跟那只恶鬼确认:“他是你们的首领?”
“是啊,柳头。”
“我怎么这么倒霉?”,柳钉的声音不由得小了下去。
那时的流卿没有计较柳钉的愚蠢,他弯着唇笑得欢,心里想着叶白云也该出狱了,好戏马上要开幕了。那什么戏本子写得好,鬼灯灭,人类残,天下乱。他想,这天下太平太久了,是该开荤了。
灯苗鬼曾问过他:“你是想毁灭世界吗?”
流卿当时的回答,是他这几年一直的动力。
“不是,我是要这世间的人看清,吞噬他们的不是其他恶鬼,而是他们自己。”
“你不明白吗?他们心中的,也是鬼啊。”
流卿笑看眼前的繁华,心里嘟喃那一句话。
他老了,要的只不过是那报复后的痛快。
***
黑雾挡着鬼都大门,那群废物被关在鬼都城里。流卿深吸一口气,在地上坐下来。“看到没,鬼都首领多厉害。”
“......”
舒云抽嘴,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你好闲啊。”
“不闲,我要恨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要亲手宰了的废物数不胜数,可没有你们自找麻烦的闲心。”流卿微笑,“好奇吗?为什么他们会追着我们跑?”
流卿不顾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你们应该多听故事,梨雨班的小故事讲得不错。”
在巫南,曾有一首关于一只恶鬼的故事的曲子。那只恶鬼爱吃人,好骂人,在阳间兴风作浪,惹了不少麻烦。有一次,他出门刚好撞上了路过的一群人,追过去后,才得知那是正火的一个戏班子。
恶鬼本想吃掉整个戏班子,但是意料之外地被拉去唱曲儿了。自从唱了曲儿,他就不再孤独地被丢弃,身旁总会站很多像他一样唱曲儿的人。
就这样,唱曲儿的时光成了恶鬼最糊涂的一段日子。
“有一年,戏班子被火烧了。大火烧了很多天,里面的惨叫声不断,有喊冤枉的,有骂滚开的。”流卿叹了口气,“唉,听说是戏班子隔壁几户人家放的火,说是里面有鬼,该烧。”
舒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
“双生鬼的事儿发展的太顺利了,他们来抢我们的鬼灯了,吸血鬼,你耳朵是聋了吗?”流卿取笑道,“门后那么大的吼叫你都没听到?罢了罢了,我这么大度的恶鬼就不跟你计较了。”
舒云:“......”
“双生鬼的事情,是你闹大的?”白彬微微蹙眉,脸上流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流卿的笑容更大了,“不要那么看着我,是我有什么奇怪的。
“无情鬼,你真有能耐啊”,舒云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们一鬼一句,流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立刻打断道:“停!我喜欢杀人,要那些人自相残杀有什么奇怪的?我喜欢鲜血......段微,你最喜欢吃什么?”
一天没说话的段微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向流卿,“你在同我说话?”
流卿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么安静不叫一下你,他们都要以为你死了。“吃喝,你最喜欢什么?”
段微抿了抿唇,“烈酒。”
流卿:“......”好像哪里不对啊。
“总而言之,鲜血让我兴奋,我啊,就是个疯子,习惯习惯就好了。”流卿吧啦吧啦地往下说,“我想做十恶不赦的恶鬼,亲手揭穿那些人内心的黑暗。”
“是吗?”
流卿吸了口气,“算了,我还是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等大门后的那群人解决了,你慢慢找”,花清雨没好气地说。
这时,大门后非常贴心地传来一阵吼声:“恶鬼,给我打开大门,交出鬼灯,滚回你们的阴曹地府!”
流卿挑了挑眉,“他们可真吵。”
“呵”,花清雨嫌弃地嘲笑,“不然呢?”
她这样的态度,流卿早就习惯了。他看向花清雨旁边的混乐,笑得嘴角上扬,“丫头,上次的故事没讲完。其实啊,白无常在黑无常死后,去了奈何桥,在桥上等了黑无常几百辈子。他要他死是一回事,他后悔他死是另外一回事,其实呢,世间也有重情重义的恶鬼。”
流卿决定换一个套路,既然忽悠孩子会养出张氢那样成家立业的好男儿,他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鼓励孩子。只是可惜了,混乐长大后的模样流卿看不到了。
他抬头看向叶方,平静地问:“有酒吗?”
叶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狐疑地把手伸到白彬的面前,从白彬那里捞到酒,抛给流卿。“米酒,不是很烈。”
流卿说了一声“谢谢”,单手抬起酒壶往地上浇灌,神情认真。末了,流卿闻了闻米酒,起身送到段微的面前。
在众鬼惊讶的目光中,流卿没有下一步举动,他停住脚步,一个转弯,朝鬼都大门的方向走。
黑雾见他靠近,连忙散了。大门打开,流卿夺门而出。“砰”地一声,在众鬼反应过来之前,大门再次关起。段微愣在原地,有些恍惚。
面向一群一群的人的流卿,嘴角的笑容不在。他看着那群人的目光诉说着满满的厌恶。“坏人命好啊,都活了这么久了。罢了,既然做了恶人,就继续做下去,有始有终么。”
这天下不知,鬼灯还有一个谜。死魂生鬼,没了死魂便没了恶鬼,继而,没了长生之说。
流卿贪婪了半辈子,算计了一生,最后他还是想拉着这一群恶心的人垫背,陪他下地狱。
奈何桥就算了,他那么伟大怎么会有机会去欣赏黄泉路的那一丛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