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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终于短暂地恢复了宁静。
小玫照常上学,心娟埋头于忙碌的工作。雨竹和家超也开始赶在学校落下的进度。
雨竹在写一篇名为《论二十年代的文人精神——以鲁迅为例》,C城的冬天没有暖气,室内同室外般湿冷,雨竹喝着咖啡,点着一盏小台灯,在无人的深夜感到安心而舒适。
她在卷帙浩繁的文献里埋头查找,一个段落反反复复删删改改十多次,日日熬夜到很晚。
合上电脑,已经凌晨三点钟了,她打了个哈欠,却精神抖擞,点开朋友圈,看看大家精致的生活,有晒娃的,有旅游的,有炫富的。
十八岁,好像是人生最大最颠覆的转折点,十八岁以后,大家就过上了各自不同的生活,有的英年早婚,有的投身事业,曾经坐在一个教室里的朋友,突然疏远而不同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躲进去,温暖随着时间的流逝涌了上来,将雨竹四面包裹,她在夜的静谧中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拖着疲惫而困倦的身体,她来到学校签几份文件。
中午,她和家超一起吃饭。聊着聊着,家超对雨竹说:“年轻的时候,我怀着不切实际的文学梦,立志写出一部深刻的小说作品,可却寥寥无终。后来,我看穿自己在文学上并没有创作的天分,所以转而做研究,这大概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了。”
“家超,你错了。天赋固然重要,但不可强求。你看杜甫,虽然不如李白一气呵成,天赋极佳,却也凭着自己的眼界和胸怀写出了不朽的作品。你再看那些苦吟派的诗人,且不论他们坐在书斋里苦吟对不对,至少他们都想要磨出很好的作品。”雨竹放下筷子,对家超说,“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不应该用天分否定自己,说自己没有天分只是不努力的借口,你应该试一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写出好的作品呢?”
家超往雨竹的碗里夹了一块肉,他热烈地看着雨竹,她说出了他的心病,打开了他的心结,他心动了,他想试试。
“知我者,雨竹也。”家超摇头晃脑的样子逗笑了程雨竹。
“又皮了?”雨竹扑哧一笑,“那便试试呗。”
家超一脸严肃地对雨竹说:“你是上天馈赠的礼物。”
在雨竹的鼓励下,家超重新开始写小说。
一方面,雨竹打开了他的五官,恢复了他对生活的感知力。一花一草,从前很寻常的事物,因为雨竹的一声惊叹,或者一句:“好漂亮啊!”变得生动明艳了起来。
一方面,雨竹延长了他生命的广度,他开始直面这么多年来的恐惧,文学创作,不局限于研究,而是用自己的积累,自己的经验,自己的生命,去写一部属于自己的作品。
曾经有人告诉他:“四十岁了不信命,便是悟性不够。”但现在,因为有了雨竹,他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要去追他的文学梦,即使二十多年已经过了,即使黄金时代已然落幕。
闲暇之余,二人会去海边闲逛。林家超这才发现雨竹私下里是一个很活泼的人。
在沙滩上,雨竹会朝他泼沙子,趁他抖鞋里的沙子时拿走他的鞋子,笑得前仰后合。
那画面大概永生难忘: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脚被海水打湿,黑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几分凌乱,像是从海上走出的忒提丝,沐浴圣光而来。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林家超看呆了。
二人还会去看看电影,逛逛街。雨竹和小玫相处得很好,打视频的时候小玫会主动要求“要和雨竹阿姨说话”。
日子过得很快。
学期末,因为论文发表和课程广受好评,雨竹顺利评上了副教授。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寒假已至。
十二月末,街上热闹起来,开始有了年味。虽然没有“烟花灿九天,金龙腾玉宇”的架势,但也是热闹非凡。
晚上,雨竹和家超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回家做饭。在门口遇见了雨竹的母亲李玉珍。
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旗袍,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红色袋子,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高高地梳了起来。
“您怎么来了?”雨竹对母亲异常冷淡。
“我来给你送点年货。”她似乎不打算多做停留,不急不缓地说。
“这位是……”
“正好,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林家超。”雨竹一手接过年货,一边对母亲说。
林家超不舒适地感觉到自己被探视灯一样尖锐的目光审视、打量着。
“谈多久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
雨竹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着:“东西您也送到了,快回家吧,我爸还在家里等您吧?”
玉珍一把拉住她的女儿往外拖,任凭雨竹如何挣扎也没有用。
昏暗的楼梯只有几盏黄色的灯亮着,在拐角处,玉珍呵斥着:“你怎么回事?给你找的相亲对象你不要,自己找的这个,看着年纪也小不了我多少,你怎么这样傻?”
“我找对象也需要经过您同意吗?到底是我谈恋爱还是您谈恋爱,您喜欢彭晟您自己和他谈去。”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是以前那个雨竹吗?你现在一点也不乖巧。”
“妈,不是我不乖巧了,是我不再是任人摆布毫无想法的过去的我了,我不是傀儡,我是人。”
“看来我要和你爸严肃地讨论一下关于你的问题了。怎么,你现在和这个男人住在一起吗?”
“没有,不过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玉珍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林家超,“我想这件事你爸爸也不会同意的,明天你到家里来,和我们说清楚。”说罢便一脸痛心、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被吓到了吧?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强势又暴躁,不用理她。”雨竹拿出钥匙开门,回过头对林家超说。
家超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她的家庭,“你妈妈管你比较严。”
“非常严格,不按照她的想法和心意来,她就会发脾气。从前她说一我决不做二,后来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僵了。我不是她的提线木偶。”雨竹眼里噙着泪。
家超抱住她,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松开她去擦脸上的泪。
雨竹环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去吻他。
一股莫名的躁动被掀起,二人的呼吸渐变得急促。
家超前进,雨竹后退,跌跌撞撞地倒在了沙发上,在家超一次次的索取中,雨竹暂时忘却了刚才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