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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筑朝宗阁的事由官衙出面公告,书示城民,也表示佛光降世是真的。都城传书赞表武陵官员及北川寺上下,谓其诚心诸天神佛可鉴,才得佛光现世庇佑武陵。
说是北川寺和黑山石各出资一半,实则都是黑山石支付。
柏逐昔特意找觉正商议过,她不愿占这便宜,想着这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事。觉正放任了安帮她做这一场骗局,已经很让她感动,再在钱财上占人家便宜怎么也说不过去。再者如今黑山石除了钱财什么都没有,一座朝宗阁而已,算不得什么。
大夫人来找她,质问此事是否是她的手笔。她不希望柏逐昔管这么多事,只希望她平安幸福,别的一概不求也不念。柏逐昔几乎是举着手发誓此事不是她所为,大夫人才勉强信了,又提醒她乖乖抄经,别的什么都不要做。
大批木料石料运往黑山石,路平儿财大气粗,选的是最好的金丝楠木。这楠木在武陵不是什么稀奇木料,稀奇的是金丝楠木这个品种。这种木料可存千万年而不腐,与它的珍贵相匹配的是它的价格,即便路平儿这么能挣钱,从前整个黑山石也有柏逐昔住的院子是金丝楠木所建。
她站在寮塔上,看工人们把木料往山上运。
今日没有什么阳光,时不时吹点微风,这样的天气适合做工,大伙热情高涨,号子声声在山间回荡,惊起阵阵飞鸟。五婶和寨中几个大娘在山口煮了茶水和小食,给工人们补充能量。
没待太久,怕大家瞧见她又操心起来,看了两眼便赶忙离开。
方走过池塘,就看见了安拿着本书站在那,似在等她。
“我听着你的铃铛响了。”
前两天了幸说要拜她为师,这铃铛是他奉上的束脩,花掉了他攒半年的零花钱。柏逐昔不好伤了小孩的心,只好收下,认真别在腰间。
一看见了安,她就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人的时候怎样的日子她都能过,心里有什么事都能憋着慢慢消化,但眼前站了一个他。
“过来。”了安冲她张开双臂,哄她到自己怀中来。她也乖乖过去了,脸往他胸膛一贴,人瞬间成了兔子,红着一双眼,看了叫人生怜。
了安伸出手抚上她眼角:“都在好起来。”
她揪着了安的衣襟蹭了蹭鼻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转身离开,了安紧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进了院门,看见觉正和大夫人齐齐站在院中。
“常思,你跟我来。”觉正看着他,很是严肃。了安看了柏逐昔一眼,转身向大夫人行了礼,跟着觉正出去了。
柏逐昔目送他离开,扭头冲大夫人笑,被睨了一眼,她只得心虚的低下了头。
大夫人这拍桌子的功力真是日渐强悍,听得那一声响,她都有些担心了安屋里这桌子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阿姊,你怎么又生气了嘛。”这种时候,只能装傻蒙混过去了。
但大夫人显然是不吃这套的,冷着脸:“你自己说。”
她喝了一口茶,又被大夫人的眼神吓得呛到。
“我保证这次佛光的事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
“什么?佛光的事是你干的?”得知真相的大夫人更生气了。
柏逐昔一脸懵:“您说的不是这事啊?那是?”
“我说的是你和常思的事,你不是向我保证过对他没有心思吗?我送你来这静心,你倒好,跑来这跟他同吃同住。”大夫人本来还在气佛光的事,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真实目的,现在倒是没心情过问佛光的事。
她惯会耍赖,往床上一趟,絮絮叨叨说自己在寺中吃不好穿不好,日子又无聊。
“给我下来!姑娘家家的,往男人床上躺像什么样子。”
“他不是……他到底是个僧人嘛,就算我不矜持他也不会乱来的。”
“今天别说他是个僧人,他就是个雕像那也是个男人,你给我下来!”
“我不,我累了。”
她又往里滚了一圈,裹上被子连头都不露出来。大夫人知道拗不过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打算出门去找了安好好谈谈。结果脚还没踏出房门,就被柏逐昔给叫住。
“您要是去威胁他,我就去学堂把阿琢的夫子揍一顿。”
“你长本事了。”大夫人随手拿起椅子上的靠垫就扔了过去,然后摔门而出。
今日她本是想着来看看柏逐昔在寺里生活得怎么样,谁知刚进门就听见一小和尚在那跟另外几个和尚八卦了安,她是不愿听这些无聊的话,却听见了柏逐昔的名字。那小和尚一口一个昔姐姐,说她与了安感情好得不得了,又说自己深明大义,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才搬到住持那住。
听见这些话她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就去找了住持,觉正却说柏逐昔在寺中一切都有客堂的人安排,他们不会过问施主的私生活。最后说了半天,也只同意了在了安院中等着,看他们的事是真是假,结果就看见俩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既然柏逐昔这问不出什么,她只能拿了安开刀。想来柏逐昔也忘了,她嫁给大当家那么多年,看到的腥风血雨的场面并不少,早不是那个只知道绣花煮茶的大家闺秀。
大夫人拎着刀冲进觉正房间时,把他们都吓得一身冷汗。了幸报了信给柏逐昔,她匆匆跑来却只见到大夫人满脸堆笑的样子,那把刀就搁在桌上,周围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见她进来,大夫人斜睨她一眼,转头又对了安笑得慈祥:“那今日我就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阿姊……”
“常思啊,你送我出去吧。”
半个字也不曾同她讲,大夫人便拖着了安出去了。她疑惑地看这满屋子看热闹的人,但没一个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回头看了幸,了幸也正因为去报信错过了这场八卦而懊恼。
她躺在床上泡了脚,任了安给自己擦干。
“你跟阿姊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告诉大夫人你在我这很开心。”
“我才不信,”她缩回脚往被子里钻,又探出头来,“晚安,我的了安。”
朝宗阁修建得很快,一来路平儿找的都是城中最好的建造师,二来此事本就闹得大,除了请来的工人和寨中人,不少民众都自发前来帮忙。不过半月左右,便已建好。
竣工这天,柏逐昔跟路平儿一道回来,了安作为北川寺推选出来的人,将由他和周源一起在朝宗阁中燃第一炷香。北川寺派了不少人来诵经祈福,围观的民众更是多得这山顶上站不下,不少人还在山脚下上不来。
柏逐昔站在门边,看那第一炷香的烟雾升起,门内是僧人们喃喃念经,门外是民众们各种祈求的声音。有人求升官发财,有人求身体健康,有人求家庭和顺,有人求子嗣兴旺……那么多人,那么多祈求,她不知道这座因为一场骗局而建造的楼阁是不是真的能将人们的愿望传达给神佛,也不知道这场骗局的结果是好是坏。
周源敬完香后,又对民众说了一番场面话,而后带着随行人员往山下去。这朝宗阁也就被前来祈福的人给挤满了,柏逐昔被人群挤过来挤过去,好不容易仗着自己还算苗条的身材挤到了了安面前,扬着头傻傻地冲他笑。
他抬手理了理她被挤乱的头发:“走吧,我们下山。”
为了方便民众前来参拜,上山的路也修整过,其中有一截路是贴着悬崖的,路下面就是那块黑岩,只是上面密密的白布看着多少有些瘆人。寨里人不觉得,因为那些白布都是他们的家人,大当家说过,如果他们回不来,那些白布会代替他们继续守护这里。
她走过这一段路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步伐明显加快。了安本来扶着她胳膊往下走的,察觉到她情绪不好,悄悄攥紧了她的手。
“快看!有东西掉下去了!”
有人大声喊着,他们也停下脚步和其他人一起顺着那人的指示看了过去。
是黑岩上的白布在往下掉,一块接着一块,仿佛下了一场雪。
周源带着人到了山脚下,正要离开,也看见了这景象,尽数愣在原地挪不动脚。
柏逐昔说不出话,但她很着急,看着那些布往下掉,想跳出去捡回来,被了安死死拽住。她一个字都讲不出来,指着那些白布直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了安怕拉不住她,干脆便把人抱住了。
“没事没事,我在呢,我想办法。”
了安不住抚着她的背,想让她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些白布对她来说代表着什么,所以才不敢放开她。现在松开她,她真的会纵身跳下去。
又有人惊呼着什么白了白了,他抬眼看了过去。
白了。
真的白了。
黑山石之所以叫黑山石,无非是因着这块略显诡异的岩石,它足够大,也足够黑,和这座山上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就像这个寨子和这寨子里的人,和整个武陵都不一样。这块黑岩在这山上许多年,武陵人祖祖辈辈都知道它,在武陵人的认知中,它从来都是特别而又令人畏惧。
现在它变了,那些白布簌簌落下,人们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黑岩。
人们纷纷跪下叩头,山呼神佛庇佑。
了安还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语。
“或许他们真的没走,这世上就是有神迹,为你而存在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