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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竹门倒了,其他大小帮派都受挫,唯有远垂渡,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有人说是荆竹门倒下给了远垂渡机会,远垂渡才有今日这番盛景。一开始码头上的弟兄们听到这样的话还会生气,听多了也就淡然了,不仅不气,还当成笑话互相讲着听。
远垂渡向来生意不错,柏逐昔接手之后更胜从前,除了对手下人好之外,她本身也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别人谈生意可能需要很久,她谈生意从来只需要几杯茶的时间。
不出去谈生意的时候她几乎都在码头上和大家一块做事,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在船舱里看账册,了安偶尔会过来,她看账册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写东西。
码头上的这些人干的是力气活,也没读过什么书,说话做事自然也就糙了起来。他们虽然也尊重了安,只是难免会私下讨论一下,说的话虽无恶意但也谈不上好听。
刘烔呷了一口茶,掏出烟袋来装烟丝,双眼一眯,发出啧啧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了安和柏逐昔从船舱里出来,转身上了停在岸边的马车。
刘烔悠悠的开口:“咱要是有常思法师那命就好了,出身好,就是当和尚都能去最好的寺,拜那最得道的高僧。”
这话一出,一堆人都附和着。
老吴走过来,抢过他手中刚点上的烟杆自个儿抽了起来:“听说了吗?老大和东家决裂了,东家那边放话,说是老大独吞了码头和船运。”
“放你娘的屁!哪听来的闲话,东家跟老大那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老大也不是那贪利的人。”刘烔把烟杆抢了回来,不让吴老再抽上一口。
他们都知道,自家老大在码头上摆弄风云,背后最大的支持是东家萧济之,不管路平儿要多少钱要多少东西,萧济之都能满足他。路平儿对萧济之也很好,只要是萧济之需要,再难的事路平儿都能办下来。
要说他俩决裂,这事在码头上是没人信的。
老吴急得都要跳脚了:“哎呀,我骗你们干啥嘛,城里传得凶,不信你们自个儿听去。”
把了安送回去之后,柏逐昔自己骑马回来了。刚下马就被团团围住,大家七嘴八舌的,问的都是城里的传闻。
“刘叔,你跟我来。”她把缰绳递给刘烔,招呼老刘头跟她进舱里去。
老刘头把撸着的袖子放下去,双手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才跟在她身后撩了帘子进去。
柏逐昔从柜子里取出一叠银票来递到他手中:“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是我不仗义,你们要跟着萧东家就领了钱走。”
这一叠银票实在有些厚了,他们跟着柏逐昔挣的本来就比别家多,这遣散费多得让他有些发慌。
“老大,你是不是不打算干了?还是出了什么事?”老刘头在码头上干了一辈子,前后跟了不少人,柏逐昔是最年轻的,却也是他最佩服的。
柏逐昔摇了摇头,把腰上的荷包解下来塞到老刘头手中:“算着日子,阿公的药快吃完了。”
老刘头也不扭捏,他来这就是因为这里工钱比别处高,时不时还有些补贴。他以前在码头上就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多的是人想挖他,但他再厉害也只是个下力的,不管到哪去,都只是个苦工,没有人会真的尊重他。
柏逐昔不一样,她对这码头上所有的人都很好,发自心底的尊重。
看柏逐昔这样子,他真的有些担心了。
“老大,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没有,你别担心,去把人叫过来把钱发了吧。”
她说得真诚,想着前段时间的事,老刘头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再问下去,就出去招呼兄弟们过来。
这步棋走得险,她不确定这样做了码头上还能剩下多少人,就算是这些靠力气吃饭的人,一个个也都很重道义。她把自己推到不义之地,自然有很多人会失去待在她身边的信心。
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从窗口望出去,一伙人往这边跑过来,老刘头拦不住。
柏逐昔出了船舱准备上岸。
老刘头被人们推搡着退到了她身边。
“老大你进去吧,这事儿我来跟大伙说。”老吴头说着,被面前的人推了一把,往后倒去。
柏逐昔一把抓住了他,帮他站直了身子。
刘烔挤到最前面来,很是激动:“老大,到底咋回事儿,你真的背叛了东家?”他是知道柏逐昔和路平儿的关系的,所以有人说他们决裂他不会相信,也怕柏逐昔说出来他害怕听到的那个答案。
“各位!安静听我说,”柏逐昔大吼一声,等到这人群都静了下来才继续开口,“以后这码头和萧济之再无干系,大家要是想走,领了钱走就行。我路平儿在此发誓,不会给任何人下绊子,你们离了我,想在何处做事都可以。”
说完她又进了船舱,听外面人声鼎沸。
其实有点难过,在这码头上待久了,和这些人都有了感情。大家朝夕相处的,彼此是个什么性子,都清楚得很。她不怕被别人说成无情无义的人,但很怕曾经信任亲近的人对自己失望。
可是这件事情她也不能告诉大家内情,毕竟还是太危险了些。
她在柜子里翻出来几瓶酒,慢慢喝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好像没什么声音了,她才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还是那么多人,规规矩矩站在那。老吴头走过来,把银票放到她手中,一张没少。
他们说,我们相信你。
她觉得自己是个极度幸运的人,不管是曾经黑山石的弟兄们还是如今码头上这些人,他们总是会给自己最大限度的宽容与信任。
路平儿和萧济之决裂的事显然成为了武陵城中最大的热门话题,走到哪都能听见有人在讨论此事。单是了安从北川寺到远垂渡这点距离,路上都能听到七八组人在说这件事,而关于他们决裂的原因,也是各有各的版本。
他们决裂之后,想做路平儿生意的人便都上了门。
如今的武陵商场有两巨头,一是林铄,一是萧济之。
在这之前,两家的货多是走远垂渡,其他商家也多跟风走远垂渡。就算是之前林铄听柏逐昔的话把生意给荆竹门,远垂渡赚得也远比别处多。
如今两人决裂,路平儿手上的单子不会再交到远垂渡去,谁能拿下他,谁就能成为武陵河运的新贵。
大家以为萧济之会为了和路平儿对抗而挑选实力最强劲的一家扶持,但没想到萧济之并没有这个意思。
各帮派还没来得及上门去,萧济之那边就发了告示,说是不会再单独和任何一个码头合作。他会以招标的形式将自己手上的订单发出去,想做他的生意,就得展现出自己的优势来。
他只选最好的,不管是能力还是价格。如此一来,便绝了那些想独占他生意的心思,也称不上得罪人,毕竟这样的办法也算得上公平。
入夜后,柏逐昔还没睡。
因着之前的口碑累积,加上手下人效率高,远垂渡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影响。现在是水运最繁忙的时候,她每日都要忙到很晚。
敲门声响了两下门便开了,路平儿提着食盒进来,一盘盘吃食摆在桌上。
“吃饭了再弄吧,明日我让楹娘过来帮你。”
她对完这一页的最后一个数字才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去吃饭:“让她过来干嘛,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俩是在做戏啊。”
“说得也是。”楹娘面上是衫罗坊的掌柜,也是萧济之身边最得力的帮手。若是真让她来帮柏逐昔,大家看了怕是也都知道他和柏逐昔根本就没有决裂。
路平儿盛了碗汤给她:“阿姊还是不开心了,骂了我好久,说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跟她商量。”
她喝了一口汤,齁咸,又猛灌了两杯水:“察觉到了,以后阿姊做的吃食还是不要带过来了,我想多活两年。”
这步棋也是不得不走,要将黑山石甩出去,就只有先把远垂渡和萧济之分开。
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怎么都好说,反正她连个真正的身份都没有,到时候不管朝廷是去查路平儿还是萧栖栖,查到的都不过是个名字,不会有别的线索。
路平儿也没再折磨她,将那碗汤给收了起来,想着还是劝劝大夫人不要再做饭了,即便只是煲了个汤也都是要人命的程度。
“就算不要楹娘过来,也再寻个得力的姑娘伺候你吧,我总不能天天来给你送饭。”侦侦和阿查嫁人之后,他提过很多次再给她寻个丫鬟。她都没同意,即便她心里清楚自己一个人怕是连水都烧不开。
她把菜里的青豆一颗颗扒拉出来:“等我从都城回来再说吧,明天我去了安那住。”
都城的佛大交流大会在即,她之前跟路平儿提过,她打算就这个机会去都城接触一下京中各部官员,看看朝廷对肃清江湖的打算。
路平儿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别说住他那了,直接嫁给他吧。”他不是个循规守旧的人,饶是如此,也觉得柏逐昔天天往一个男人屋里钻有点过了,至少应该拿出黑山石二当家的风范来,将人绑了成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