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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不一样,大夫人来北川寺也不仅仅是要见她,更是存了心思要在这里好好拜上一拜。于是入了夜,大夫人便去了寺中准备的寮房歇下,剩她一个人在了安的院中。
她还是决心要见了安一面,问清楚他的意思,也想劝劝他,不必为了自己离开。
方走至澜园门口,就见觉正在那棵银杏树下站着,抬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行了礼:“住持。”
觉正挪过目光,侧身转向她:“跟我来。”
她没问为什么,就乖乖跟着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觉正每次跟她讲话她都会听,或许这就是觉正作为一个得道高僧的魄力吧。
他给她看了一幅画,上面只有一座桥,似隐在雾中,瞧不真切。
“北川寺桥。”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心底最深的,也是唯一的秘密。再见到这地方,哪怕是在画上,仍然让她激动。
她想问问觉正,为什么会有这幅画,又为什么要给她看。又觉得没有什么好问的,就好像这些事情他本就知晓。
“六月十九,于黑山石朝宗阁望真亭中燃犀香,可归。”
六月十九,距今也不过两月时间。
“这是唯一的机会。”觉正语气中多了一丝严肃。
本来已经快要忘了,她日夜催眠自己,逼自己不要去想回不去的地方。逼自己忘记其实她还有一个家,在那个她不敢去想的地方有她的家人,他们这些年也一定在寻她。
自己给家人带来了怎样的痛苦,这些年没有她在,家里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每想一次她就多一份痛苦,到后来也不敢再想了,她回不去,想也无用。
若是在遇上了安之前听到可以回去,她一定开心的蹦起来,嘱咐路平儿照顾好大夫人,一点也不留恋的回去。不是不把大夫人放在心里,而是她知道有路平儿在,大夫人会过得很好。
可了安不同,他有家,却又没有。
她心里好像有两把刀在同时割她的肉。
一把告诉她你得回去啊,家里那么多人,每一个都那么爱你,他们为你的消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是啊,该回去,可是回去了要怎么告诉大家自己这些年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一把却问她你回去了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去接受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在你撩拨了他,拿了人家的真心之后。
是啊,不能回去,可是不回去要怎么过得安心。
也无法安心,不管回不回去,这辈子,她的心都不可能安。
“住持,我……”
“轮回不动,一切存在,皆为虚幻。”觉正打断她的话,十二字,好像伴着大殿里的木鱼声一块儿传入她的耳中。
聪慧如她,怎会参不透这句话,心里的歉疚在一瞬便消散。只是很快又纠结起来,觉正说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她就再也回不去,会真正的消失在那个世界中……
桌上一豆灯光,她就那么盯着看,看那灯花偶尔爆开,偶尔跳动,映得屋子忽明忽暗。了安一直没回来,她在床上躺着也懒得起身熄灯,反正那灯芯也不算太长,燃上一段时间也就熄了。索性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睡了。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只有今天睡得不甚安稳,许是觉正说的话刺激到她了,她梦见了许久没有梦过的家。
与周围楼房格格不入的青瓦红墙,爬满了爬山虎的窗框,还有四季都有盛放的花坛。还有那座桥,那座让她发现自己内心有多恐怖的桥。
她站在桥上,隐在雾中,月亮好像在眼前一样,透着诡异的红光,吸引她走过去。不同的是,这次有人在叫她,红墙下站着她的家人们,他们叫她,别过去。桥的另一头有一座巍峨的古寺,了安站在古寺门前,冲她招手。
要往哪走呢?她不知道。
她恐惧这样的抉择,桥上突然起了两股大风,她被两股风夹在中间,好像要被吹扁了一样,动不得,只感觉前胸后背都像有千斤重担压着一样。
耳边传来了杯子破碎的声音,将她从梦境中拉了出来。她猛地坐起身,喘着粗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了安本要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片,瞧见她醒了便赶紧走过去:“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没事。”她顺过气来,准备躺下去。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了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稍松了口气,往她身后垫了几个枕头,让她先不要睡。
打了热水来让她擦擦身子,又换了一身衣服。
“做噩梦了吗?”了安给她系衣服带子,轻巧地打了个结,又去捞被子过来。
只觉腰上一紧,了安回身去看,她紧紧抱着自己,眼泪无声的淌。了安坐在床沿上,任她抱着自己,一只手搭在她背上轻抚着,一只手捞了被子过来给她披上。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了安很自觉将手帕送到她鼻子上,任她狠狠擤了鼻涕出来,然后将手帕扔到了废纸篓中。他现在身上随时都会备三条以上手帕,毕竟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哭,只能确定她哭完之后会擤鼻涕。
“我饿了。”她松开手,从了安怀里直起身子来,支使他去给自己拿些吃的来。
床边的小柜子里放了许多易保存的点心,了安拿了几个她平素爱吃的给她,又倒了水给她,顺便将地上碎片给清理掉。他总是心细,又毫无怨言。
“吃饱了。”她把碟子往边上一搁,不再去碰。了安给她拿了五个点心,她只吃了一个半。
“不好吃吗?”
“不是,我饱了。”
了安不再说话,知她是心情不好,若是心情如往常一样,这五个点心她定会吃完,吵着还要。他收了碟子,又伺候她洗漱,自己则是就着盆里剩下的那点凉水随便洗了洗,才拖了衣服上床陪她躺着。
她向来是爱窝在他怀里,只是也有不同,心情好的时候她那一双手跟闲不住一样,四处撩拨着点火。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只是搂着他的腰,头枕在他腋窝处。
了安侧着身子,搂着她:“能跟我说说吗?”他总是这样,从不会随意揣度她的心思,生怕自己胡乱猜想说错了什么惹她不开心。但又能很明白地感受到她有什么变化,知道她当下的心情。
“我就是太久没见到你,有点委屈。”
“我的逐昔还有这样小女儿时候啊。”他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捞上来一点,让她平视自己。刚哭过的娇儿眼睛红红的,鼻头也覆着一层薄粉。
他凑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以后我都陪着你,叫你时时都能见着我,只求你不要厌烦我才好。”
“了安,你不要为了我离开北川寺,我喜欢在这里的你。”我怕,怕你为了我离开,却无法得到一个与你相伴一生的人。
“不要说胡话。”
“真的。”
“那你说为什么。”了安有些生气。
柏逐昔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喜欢你光头的样子,好看。”
“尽说些傻话。”了安伸手在她额上杵了一下,让她不要再说这种傻话。
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家,也一定要光明正大的与她站在一处。了安神情认真,她也没再说什么,到底她心里还是难以抉择。
这些年她云里雾里过着,从不曾想过,这些日子竟真的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