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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大雁开始北归的时候，西贝勇站在桃花树下发呆，他欣长的身体衬托的白色羽绒服有点小，面目清秀的不像个男人。若是他再瘦一点，不穿女装也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个平胸靓女，所以一点都不让人怀疑的是：如果他穿上书生的长衫肯定比哥哥演的宁采臣更加有书香气。
挂着黑眼圈的路遇从院子外走进来，无意中瞥到西贝勇被吓了一跳，骂到：“大早上的不睡觉装什么企鹅，玩哪门子的Cosplay呢！”
看着估计又是通宵打游戏的熊猫眼邻居，真不知道游戏怎么这么吸引人。
“你再这么下去，就会有人采访你这位老大爷的保养秘诀了。对了，房东昨天又过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再不交房租就真的把你的行李扔出去了。”
路遇耸耸肩，上楼了。想到要爬到七楼，他又是一番纠结。
在深城，像这样公寓不在少数，大多是以前的民居改建的，五到七层，没有电梯，隔成很多的单间。这个公寓很特别，有个院子，院子里有棵桃花树。西贝勇和路遇都是七楼的租户，也是七楼仅有的租户。所以房东的威胁，在路遇看来，不疼不痒。
西贝勇还在发呆，一阵风吹过，桃花飘零。路遇拉住桃花书才停下，喘着粗气说道：“你，你啥时候拐回来一个小女孩，吓死我了！”
西贝勇看着这个七秒下七楼的二十岁大爷，有点佩服，然后想到自己下来是锁门了的，这憨货准是又偷配了我房门钥匙，准备打秋风偷我的零食。
他很认真的都回答道：“儿子，”然后顿了顿，“嗯，对，我儿子。”
“啥玩意，天上掉下来了林妹妹，我是知道的，现在变成掉儿子了？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西贝勇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声“爸爸”，真是晴天霹雳。那时他在做菜，以为是喊别人，哪知道这孩子拽着他的衣角又喊着“爸爸、爸爸”。他想起了很多，各种狗血的电影和电视剧，还往外边看来看去，找下有没有什么摄像头。可惜什么也没有，小孩叫完爸爸后，肚子就开始叫了起来，西贝勇只好做了顿饭给小孩吃，本来打算等问清楚了就把小孩送回家，哪知道小孩一吃完就倒头睡着了。
今天早上西贝勇像往常一样晨跑，坐在公园里的花沿上休息时，看到了天上南归的大雁，才猛然想起一个人——他的那个面若桃花的初恋，难怪多看了几眼小孩就感觉很熟悉。
他想起了那个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约定。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跟任何女性有过亲密接触，但是法律上也没写处男不能有儿子是吧。
路遇看着傻了的西贝勇，暗自叹息道：可惜了这这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傻子。
“哥哥，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吧？”
路遇转过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一米二左右，穿着不干不净的大人的羽绒服，黄不拉几的，典型的营养不良，若不是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灵气，路遇肯定会一脚踹开，还要骂一句“哪来的小乞丐，给爷闪一边去”。
路遇一张老成的面，再加上长期通宵达旦的网吧打游戏，真正活成了二十多岁的老大爷。头一次听到有小孩叫他哥哥，有些喜出望外，
“乖，好孩子！”
路遇回头瞪着西贝勇，指着小孩的两个小辫子说道：“北方雪，你糊弄鬼呢？这么水灵的小女孩要是你儿子，我不光读书少，我还眼瞎！”
西贝勇摇了摇头，北方雪是他的游戏网名，他跟路遇一起玩过游戏，所以知道他所有的游戏名字都是这一个名字。正如网络名言：你永远不知道坐在电脑那端和你聊天的只是只狗，网络里的东西被人揭示出来是很尴尬的。西贝勇觉得路遇已经中毒太深，无可救药，所以他也不愿过多纠缠。
西贝勇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爸爸，我叫小欠。”
路遇急眼说道：“这他娘的都叫聂小倩了，还能是个男孩？要是男孩，那我不光读书少还眼瞎，我他娘还是个傻子！”
“叔叔，我是男孩，妈妈说有坏人要抓我们，所以才让我打扮成女孩过来找我爸爸。叔叔要是不信，我可以把裤子脱了给你看！”
路遇的世界崩塌了，他黑着脸，拍了一下脑袋，然后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喃喃道：“我是傻子，我是真傻，我真是个傻子。”
有租客从路遇身边经过，连忙避开，互相说道：“这人怕真的是个傻子。”
西贝勇也是这么觉得的，正常人应该问的是——“你说这是你儿子就是了啊？孩子他妈呢，到底是你亲生的，还是接盘侠？”
或者是——“明明不脱裤子就是的标准的小女孩，你怎么这么坚定的认为是个儿子？”
亦或者是——“你准备养这个儿子长大成人吗，还是把他扔给他妈哪儿去？”
小欠转头看着离去的路遇，有些同情，却被头上的大手回过神来。
“南方欠？六岁了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的那个面若桃花的初恋是叫南方燕没错，可是南方不是复姓，她只是姓南。这个小孩子既然是她的儿子，肯定不可能跟那个畜牲爹姓，那就只有跟着她姓了，小孩的名字应该是南欠吧。
“嗯，五岁半了，虚岁是六岁。欠是欠债还钱的欠，妈妈说爸爸欠了妈妈很多很多债，要等爸爸从妈妈哪里还完了债，才让我改名字，不然的话要让我替妈妈永远记着。”
西贝勇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她觉得她始终是亏欠他的，虽然他们说好“再也不见”前就约好“往事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但是她自己的良心可能过不去吧，西贝勇心想。
想起小欠的那个畜牲爹，西贝勇想小欠说——他可能会一直叫这个名字。
“你刚才说有坏人抓你，是你亲爸吗？”
“我不知道，他们很凶，说妈妈欠了他们很多钱，要逼妈妈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可是妈妈每次都能跑掉。他们想抓住我威胁妈妈，所以妈妈就让我来找你了。爸爸，你不就是我亲爸吗？”
“你个小人精，就不要跟我装糊涂了。昨天刚好吃完就睡着了，我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现在见到我的朋友先是“哥哥”然后“叔叔”，是看那个傻子没用帮不上你，就不再巴结了。你这唯利是图、趋吉避凶的本事已经完全得到你妈妈的真传了。唉，她果然还是那个老样子。”
“才没有，若是叫哥哥，那他不成爸爸的儿子了吗，我是为爸爸着想。而且妈妈说了，你就是我亲爸爸！”
小欠说完，死死拉住西贝勇的衣角不放开。
西贝勇揉了揉小欠的脑袋，笑了笑。
“跟你妈妈一样固执！你先松开，我带你去吃早餐，某个小家伙的肚子正打鼓呢。”
听到有吃的，小欠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攥的更紧了，好像生怕眼前的便宜爸爸跑掉了。
七楼，对大人来说也吃力，小欠看到西贝勇没有要抱他走的意思，咬牙硬气的走了上去。
“你要是撒撒娇，没准我就背你上来了，昨天我也是背你上来的。”
小欠正在小腿打颤，里面的汗水把内衣都打湿了。
“妈妈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不是妈妈的累赘。不过，爸爸，你笑起来好贱哦。”
“嗯，以后你每天都要爬上爬下的，早点习惯了也好。你的小书包里有没有牙刷，没有的话就先用我的吧，待会再去给你买。”
小欠嫌弃的说道：“为什么不是现在？”
“也行吧，那我们下去买了牙刷再上来洗漱，然后再下去吃饭。”
“为什么不自己做饭吃？妈妈说外面的食物吃了会拉肚子。”
“因为我是个厨子啊。”
“厨子是厨师的意思吗，难怪昨天的饭菜这么好吃。不过，厨子不是更应该在家自己做饭吃吗？”
“像你喜欢睡懒觉一样，我呢，懒得做饭。”
小欠瓣了瓣手指头，算了一下，下去、上来、下去，那就是二十一层楼了，这可要了亲命啊。当即讨好的说道：“也行吧，就用爸爸的牙刷，我怎么能嫌弃爸爸呢，我可是个乖孩子啊。”
“在那里，刷牙洗脸应该会的吧，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
小倩鄙视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西贝勇在教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舌头舌苔”的口诀后，然后让他自己刷，让他不要把泡沫吃掉了，这样就真的要拉肚子了。
小欠的表情很奇怪，先是翻了翻白眼，然后鸡皮疙瘩掉一地。
西贝勇叠好被子，打扰房间，看到小欠背过来的小书包，有些好奇。
“我可以看看你的小书包吗？”
小欠刷牙洗脸完了，连忙跑了过来，把小书包护在怀里，像是老母鸡护住小鸡崽子。
“爸爸，你刚才用手摸被子了吗，我没有尿床吧？”
“啥？你还尿床，你不会才三岁吧。哈哈！”
小倩知道自己转移话题成功，听了这话，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今天晚上等爸爸睡着了一定要尿他一身。
“我不知道你妈妈平时是怎么管教你的，你要是尿床的话，我就只能天天给你买尿不湿戴上了，而且以后在你不尿床之前，你也不能穿裤子了，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洗衣服。嗯，可以穿开裆裤，以前我们村的老人老是说“小孩子的屁股不怕冻”，正好可以拿你试试。”
“我不，我不！我不尿床，我不要穿开裆裤！”
“那就好。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洗澡了，身上都臭了，要不你先洗个澡，然后我们再下去吃饭。”
小倩捂着自己在打鼓的小肚子，说道：“我饿了，拒绝说话。”
“行吧，看来你虽然有点嫌弃我，但是应该不嫌弃我的衣服，毕竟比你身上的破棉絮要暖和。”
早餐店，人来人往，小倩在狼吞虎咽，西贝勇一边吃一边笑着看着他，想着他妈妈——那个面若桃花的女子，让自己这个单身男人带小孩，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
小倩吃完打了个饱嗝，看到西贝勇的视线，弱弱的说道：“爸爸，你不会觉得我吃得太多不好养活吧，不要我了吧。”
“嗯，真聪明，我就是这样想的。”
小倩一口豆浆噎到，西贝勇连忙轻轻拍他的后背。
这时刚好有认识的人跟西贝勇打招呼，小倩很乖巧的见人就喊叔叔阿姨。
“叔叔好，这是我爸爸！”
“阿姨好，这是我爸爸！”
西贝勇对小倩的那些小心思没有理会，这个小人精大概是想让那些叔叔阿姨在道德绑架下把他们俩父子绑在一起，这样就不怕被丢了。吃完回来，走到桃花树旁边，西贝勇问道：“你妈妈应该很喜欢桃花吧，昨晚是不是她送你过来的，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才不会，妈妈最讨厌桃花，她说有个傻子说她像这桃花，却不知道用桃花形容一个女子是最恶毒的事。”
“为什么呢？”
“这种事你觉得问一个五岁半的孩子合适吗？”
西贝勇假装轻视的说道：“对啊，你懂个屁。”
“小傲阿姨说过，长的像桃花一样的女子容易招桃花，对男人来说可能是欣喜若狂的好事，对女人来说那就是避之不及的坏事。而且，带我过来的是小傲阿姨，我好久没见过妈妈了。”
西贝勇摸了摸小倩的脑袋，说道：“你的小傲阿姨对你不好吗？”
“有时好，有时坏，谁让妈妈抢了她男朋友呢。”
“那你妈妈怎么敢把你托付给她呢？”
“妈妈说，让我去还债。”
说完，小倩哭了起来，许是想妈妈了。
西贝勇便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再问下去就会问道小倩为什么被送过来的原因了，是太能吃？还是太太能吃？
西贝勇想着，这个小傲阿姨到底跟小倩妈妈是什么关系，突然一怔，这个小傲阿姨不会是李小傲吧？
他拿出一张高中毕业的师生合影照问小倩，小倩抹了抹眼角，一直没眼泪掉下来这让他有些着急，却一直狠不下心来掐自己一把。看到照片，高兴的笑了起来，指着照片说道：“这是妈妈，妈妈！”
“这个人你认识吗，有没有什么印象？”
“好像有点印象，对了，有点像小傲阿姨，不过小傲阿姨比照片上看上去时髦多了。”
西贝勇心里一句“卧槽”没有说出口，现在看来，李小傲说的那个男朋友就是自己啊，又是那么的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的糊涂事。他索性不去想，因为想了，他就是个渣男，见异思迁呢渣男！
回到家，小倩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西贝勇。
“妈妈说，小傲阿姨的耐心只有三天，三天后会带我去找爸爸，让我到时候把这封信给爸爸。”
信封里是三个叠成心型的纸片，西贝勇看着这泛黄的纸张和熟悉的折痕，一把抢过来，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多年前他写给那个面若桃花的她的情书。
他打开三个纸片，背对着小倩，好像生怕他看到。
“小样儿，我又不是没看过，我还会背呢。”
西贝勇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一脸黑线。
泛黄的纸张上有三首小诗——
“你是我的，半截的诗，
半截用心爱着，
半截用肉体埋着，
你是我的，半截的诗，
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说后
我会马上离开
我不怕离开
我怕离开之后
再晃不见你婉约的背景
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说了
我会疼苦一生
我不怕疼苦
我怕疼苦后
再见不到你灿烂的笑脸
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说了
你会转身离去
我不怕离去
我怕你离去后
再没人爱你老去的容颜
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说了
我马上就会死去
我不怕死
我怕我死了
再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
西贝勇想起那个已经过了很多年的光阴，和不知道有没有已经完蛋了的青春，那真是个让人现在吐血的年纪。
没错，这两首诗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抄袭来的，送给张小傲的，那时那个面若桃花的女孩还没来。后来她来了，便有了第三首诗——
“你是南方春归的燕子，我是北方冬去的大雪；你面若桃花谈笑晏晏，我一张白纸无喜无悲；你我注定不相逢，相逢注定离不开；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色彩；你不是为我而存在，我却为你而活；我是苟延残喘的雪渣子，你是凯旋而归的小燕子；你喜欢着春天，我喜欢着你……”
西贝勇拿被子蒙住了头，有点难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