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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里来回往返,不觉间一日便悄然过去了。
落日时分,荆离独自一人行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抬头看,浓重的铅云遮住了晚照,灰蒙蒙的天上下着细碎的雨,雨点落入眼中略带酸涩感,但又带着点清凉。秋雨披在身上,带着丝丝的寒意,让荆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沾水的青石板发出了“哒哒”的脚步声,掉落的花瓣被脚踩过后,在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红色。
不知是否受天色的影响,荆离总感觉闷得慌。
到了客栈门口,却见雷婷、姚灵灵和一个高壮衙役正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你们怎么了?”荆离停下了脚步。
“时间紧,咱们路上说!”雷婷一把扯着荆离的手臂,将他强行调了个头,拉着一起小跑起来。
一边跟着三人往东郊乱坟岗跑,一边听着她们说,荆离才知道,原来是麒麟宗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东郊收拾那棵黑树呢。
“要说这次麒麟宗可真是够给咱们面子的,连大师兄都派出来了!”提到麒麟宗,那个衙役似乎有种自豪感。
“哦?这怎么说?”荆离随口问了一句。
“麒麟宗内长幼尊卑的规矩可是很森严的,一般像我们这种外门弟子自然是门内最下等的,纯粹就是混个名声。稍微有资质点的,都能进入内门。不过内门里面的弟子吧,他也分两类。一种是门徒,即各位长老所培养的弟子,这些弟子多在外走动,四处行侠仗义。而另一种则是宗主亲自调教的弟子,称为正徒。这种弟子几乎是不离开宗门的,他们常年在门内修行,多数时间都是在闭关,为的就是将来接任门中要职。”衙役侃侃而谈。
“这么说,你口中的大师兄,应该就是麒麟宗的正徒了吧?”
“是啊!不仅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都是麒麟宗的正徒,听说这次他们三个人都过来了,待会儿可得去见见几位人杰的风采!这三位平日深居简出,我在麒麟宗修炼那会儿还连他们一面都没见过呢。”
“嗯。”荆离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雷婷问道。
“方才六师兄贸然对那黑树动了手,如今它已经发了狂,东郊那儿几乎都快被黑树给遮蔽了。大师兄他们虽然应付得来,但柳头儿怕又生什么变故,便让我过来叫上你们。”
“黑树还有其他的异状吗?”
“没有吧,就是一直在叫着什么‘卓儿......卓儿......’的,都知道那是她那早夭的孩儿嘛。也不算什么异状。”
“早夭,你又没见过那孩儿的尸体,怎就笃定他早夭啦?”一直没说话的姚灵灵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嗐,要是活着啊,那早就回来啦!你看看,都两年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指不定是给那河里的鱼吃光了。”
忽然,荆离停下了他的脚步。泥泞的街道上已不见几个行人,他的忽然停顿显得特别突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动着眼睛,若有所思。
“喂,你在干嘛呢?”前面传来了雷婷的催促声。他们发现荆离掉队了。
“你们先去吧,我有些事要去确认一下,稍后就过去找你们。”荆离朝他们摆了摆手。
“什么事?那么要紧嘛?”
“很要紧,非常要紧!”荆离郑重道。
“离哥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姚灵灵作势要朝这边跑来。
“不,灵灵,你跟他们一起过去吧。”荆离摇头道,“那边情况尚未明了,你们去了能帮上忙。我不是养虫人,去了也是干看着。倒不如去做些有用的事情。”
“那你自己小心点,别把自己搞没了。我怕掌柜的回来收拾我们。”雷婷道。
“晓得了,你们放心去吧。我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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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庐,于城东衣带河畔。朝闻游鱼戏水摇橹声,暮见红霞荷月晚归图。虽在喧闹的白衣城东,却有如一处世外桃源,难得的清净幽雅。
竹庐不大,但也有屋舍三两间。一是怪医孙亭就寝处,一是用餐待客的厅堂,一是医人放药的药房,也是药童的住处。还有间半大不小的屋舍,那是给病人暂住的。几间屋舍围出了个庭院,院内栽种些好养活的药草,也养了些白胖兔子。院中有口水井,那是孙亭自个儿挖的,不大,刚好够用。
晚饭的香气溢满厅堂,孙亭这人除了医术诡谲,煮的药膳亦是一绝,只是这当今世上,没几个人有这种口福。
药童得算一个。
屋内有些许昏暗,点着的煤油灯也没能让它显得有多亮堂。孙亭望了眼窗外,虽是下着毛毛雨,但多少还有些光。于是拉起了窗上的竹帘。带着湿气的寒风陡然涌进厅堂内,两人都打了个哆嗦。
“师父,我冷。”药罐里的药童轻声道。
“那算了,不开窗了吧。”孙亭又干脆利索地把竹帘拉了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竹庐外边围了一道栅栏,有一低矮的竹门,那声音虽然敲得轻,敲在竹子上也能发出来一阵脆响。孙亭探出头去,见一黑衣少年立于门外。他的身上带着细细的雨珠,发梢处也是晶莹如珠的雨点儿。可能是跑过来的吧,这会儿正呵呵地喘着热气。
“你不是前天来的那个,摇花客栈那个.......”
“晚辈荆离,见过孙先生。”
“来此,所为何事?”
“晚辈来此,是想找个人。”
“找谁?”
“您的药童。”
孙亭皱起了眉头,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以前那个将他告到官府的事儿精。
“求医问药者欢迎,无事找事者滚!”说罢抬腿就要过来送客。
荆离没想到孙亭会如此愠怒,他连忙道:“先生,晚辈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完就走,绝不耽搁。还请先生成全。”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孙亭冷笑一声,大臂一挥,“滚!滚远点!”
“师父,您让他进来吧。”
里面传来了药童的声音,微弱,但也依稀可闻。
“你.......”孙亭转过身去,诧异地看着药童。
“他没有恶意。”药童微微一笑,轻声道。
孙亭略一思忖,点了下头,勉为其难地招手让荆离进门来。
这是荆离第三次见到药童。前几次要么天太黑,要么就太急着走,他几乎没看清药童的模样。这次借着外面透进来的点点微光和屋内的烛火,总算依稀看清了。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童,瘦得有些脱相。他的皮肤由于常年泡在坛子中,涌现出一种青黑色,看起来就像是扶桑传说中的河童般。药童双手叠放在药罐的边缘,下颌枕在双手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荆离。
“荆离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荆离站在门口,双手不知如何放置,“我是想问,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药童瞥了孙亭一眼,又摇头道,“太久远了,记不大清了。不知道你可知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会不会就是当年苏五娘遗失的孩子,林卓?”
“你说什么?”孙亭脸色大变。最近因为黑树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多少还是听到些传言的,自然知道林卓是谁,也意味着什么。
“孙先生。”荆离转过身来,面对着孙亭,“您可否告知与我,您是何时遇见药童的?”
“应是......应是前年八月那会儿。”孙亭搬了张凳子坐下,努力地回想着。
“如何遇见的?”
“还是我来说吧。”药童接过话茬,“当时我在河里漂流,正好师父在河边洗衣。便把我救上来了。”
“既然救起了人,您为何不帮他找到家人,而是........”荆离看了一眼药童和他的药罐,欲言又止。
“哼!”孙亭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大袖一挥,怒而转身。
“这不怪师父!”药童罕见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他双手撑在药罐边缘,认真地解释道,“那时我的船翻了,跌落河中。随着河流漂到城内,秋天的衣带河好冷好冷,等到师父将我捞起来的时候,本就没剩几口气了。是师父花了好久好久,才将我救回来的。”
“孩子救上来的时候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吞水过多,寒气侵蚀腑脏。吾虽尽力施为,但也仅能将其勉强吊住。这个药罐里面全都是烈性的毒物药物,就是为了调和他体内的寒气。可尽管如此,还是没能保住他的一双腿。”孙亭语调沉重,声音中透着惋惜,“不过,让他用毒医人,也是出自我的私心,这点无需辩驳。”
看着孙亭,荆离忽然生起一股敬佩之感。此人虽怪异,却怀有仁心,是个悬壶济世的慈医。于是深深一揖,恭敬道:“先生妙手仁心,令人感佩!”
“问题问完了,该走了吧!”孙亭并没有因荆离的礼而忘记赶人。
“如果可以的话,林卓小弟能否和我去一趟城东郊。如今凶魂苏五娘正在与麒麟宗的人斗法,不知情况几何。可我总觉得,厮杀根本无法消除凶魂心中的怨气。解铃还须系铃人。”
“娘亲吗?”药童愣了一下,随后自嘲地笑了一声,“虽然很不想让娘亲看到我如今这幅模样,可该来还是会来的。也罢,我就跟你去一趟吧。我也不想娘亲再滥杀无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