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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失星宿 04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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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将至,华灯初上,整座汴京城笼罩在热闹的气氛中。

    陶娘子和往常一样,饭后无聊便抱着一碟话梅去找灵夙聊天,说些酒楼中的趣事。今天是上元节,客人们无一例外都在聊哪里的花灯比较好看,州桥夜市新增了哪些好吃的,并没有特别新奇的事。唯一让她上心的就是,赵姑娘的侍女阿翠又找她打听崇明的行踪了。

    “崇明殿下的行踪岂是我能知道的,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告诉她啊。”陶娘子很不屑。

    灵夙纠正她:“不,你得让她们知道。”

    陶娘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有事情绊住他,才能让他没机会破坏我的计划。”

    听了灵夙这话,阿湛马上给陶娘子使了个眼色,陶娘子总算明白过来了。昨天他们从法源寺回来,崇明就已经在清荷别院等候,问他们去哪里了,灵夙没好气地给他呛了回去。若不是灵夙从不曾给他好脸色,以他的聪明和敏锐,很快就能猜到她应是瞒着他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虽然灵夙没说,但阿湛和陶娘子都心知肚明,她是准备抢在崇明之前找到毕参二星宿。毕参的行踪很可能和葛敏颜有关,她的怪病本就不像人界所有。

    葛敏颜昨日在法源寺的佛堂遗失了一条手绢,灵夙让陶娘子收了起来。此刻她吩咐陶娘子:“把葛敏颜的手绢送去给那位赵小姐,告诉她,只要她把手绢带在身上,亲自去约崇明晚上看花灯,崇明必会答应。”

    陶娘子得令,一脸八卦地出去了,心里嘀咕着自家主人真是与众不同,让别的女人约自己未婚夫看花灯的,她也是头一人。

    令陶娘子不解的是,她照灵夙的话做了,赵姑娘也照她的话做了,然后崇明就真的……赴约了!她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缘由,等她回清荷别院,灵夙和阿湛已经离开。

    此刻的孙玉和陶娘子一样,满腹疑问。她到了葛府,把信交给了葛麒,葛麒看完信果真屏退了所有人,同意让她和葛敏颜单独相见。她之前见识过灵夙的本事,对灵夙毫不怀疑,但也好奇那封信上写了什么。葛麒常年经商,防备心可比普通人强得多,他居然凭一份信就轻易相信了她!

    孙玉一边琢磨,一边跟着葛麒穿过了院子。她还没理出什么头绪,就已经到了葛敏颜房门口。

    葛麒做了个请的动作:“进去吧。敏颜心情不太好,你陪陪她。”

    “谢谢。”

    “是我谢谢你才对。敏颜自小长在闺阁,没什么朋友,你若真能治好她,这份恩情我会一辈子记着。”

    “我?”

    “去吧。”

    孙玉看着葛麒离开,他刚才说的话令她一头雾水。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葛敏颜双眼蒙着布条,正聚精会神抄着佛经。看到孙玉进门,她又惊又喜:“玉姐姐?你是怎么进来的了?”

    “说来话长,你先把这个戴上,我晚点跟你解释。”

    孙玉没有忘记灵夙的话,她把玉镯拿了出来,递给葛敏颜。

    “这个……”葛敏颜推辞,“不,玉姐姐,这个镯子价值不菲,我不能收。”

    “听话,戴上。”

    “真不用。”

    孙玉拉过葛敏颜的手,不由分说套了上去。灵夙说过,葛敏颜戴上玉镯,她就会出现。能否治好葛敏颜的病,就靠她了。

    “敏颜你怎么了?”她发现葛敏颜的反应不太对。

    被套上玉镯的瞬间,葛敏颜觉得双眼一热,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流,蒙眼睛的白布条又变成了金色。她捂着眼睛往后退。半晌,灼热的感觉渐渐消失。

    “你没事吧?”孙玉有些后怕,赶紧过去扶她。

    葛敏颜站定,她在孙玉的搀扶下回到床边。孙玉给她倒了一杯茶:“快喝一口。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

    “不知怎的,刚才眼睛又酸又热。不过已经没事了。”

    孙玉偷偷看了一眼葛敏颜手上的玉镯,猜想她刚才的反应应是跟这镯子有关。

    “孙玉姑娘不愧是习武之人,做事情很果断嘛。”

    熟悉的声音,孙玉知道是灵夙到了。这次没有陶娘子,灵夙和她那个不苟言笑的跟班阿湛穿墙而入,像上次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阿湛手里没有拿剑,而是拿了一幅卷轴。

    “玉姐姐,他们是什么人?”葛敏颜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躲在孙玉身后。葛麒多次告诫过她,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断不能让外人看见的,没准惹来杀身之祸。

    孙玉见她这样,极为心疼?,伸手把她护在怀里。

    灵夙示意孙玉走开:“你若信我就让我来处理,这可是她唯一的机会。”

    孙玉犹豫,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她安慰葛敏颜:“听话,没事的。灵夙姑娘是很厉害的术士,她能治好你的病?。”

    葛敏颜将信将疑,见孙玉放开她,她又往后缩了缩,双手捂住眼睛。

    “敏颜姑娘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看似桃子又不是桃子的水果,“你看,这果子闻着香不香?”

    葛敏颜眼前一亮,蹭的站了起来。她觉得很奇怪,她明明不爱吃水果,可闻到这个香味,她忍不住开始舔嘴唇。她一步步向灵夙走去。

    灵夙挥挥手:“阿湛,画。”

    阿湛将卷轴摊开,铺在桌子上。

    灵夙把水果抛到空中,葛敏颜迅速扑过去抢,在她拿到水果之前,灵夙抽开了她眼睛上的布条。

    那一刻,孙玉总算看清了,葛敏颜双目均生重瞳,多出的两个瞳仁是金色的,而且都会动!

    灵夙用奇怪的手势在葛敏颜额头敲了一下,她眼睛里冲出了两道金光,落地后变成了两个六七岁的孩童。

    葛敏颜像石像一般愣在原地,手里还捧着刚抢到的果子。她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抢这个果子。

    灵夙从葛敏颜手里拿回水果,扔给那两个孩童:“吃吧,给你们。”

    略高的孩童接到了水果,大快朵颐,略矮的那个不乐意了,嘟着嘴:“姑娘忒小气了,您只给一个,我们兄弟俩怎么够吃!”

    灵夙狡黠一笑,指指桌上的画:“想吃吗?我在那里放了很多,你们可以自己去拿。”

    两个孩童一听,开心坏了,一前一后钻进了画中。阿湛迅速将画卷了起来。

    “搞定了。”灵夙转身,对葛敏颜道,“姑娘刚才不是不愿意接受这镯子么,现在可以还给我了?。”

    葛敏颜尚处在惊呆中,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孙玉先反应过来,她褪下葛敏颜手臂上的玉镯,恭恭敬敬交还给灵夙。适才发生的一切,已然令她对灵夙产生了敬畏之心。

    灵夙安慰她:“你妹妹已经没事了。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哦,不然我也不能保证她这病不会再犯一次。”

    “姑娘放心,事关敏颜安危,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孙玉想了想,问她,“只是葛麒那边我怎么说比较好?”

    “他不会问你的,你也不用去问他那封信的事。”

    孙玉还想问,却发现灵夙和阿湛都不见了。

    “玉姐姐,我真的没事了吗?”葛敏颜不敢相信。她逐渐恢复意识,她想起来了,刚才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变成了两个小孩子。

    孙玉托起葛敏颜的脸,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她很开心,含着泪花使劲点头。葛敏颜的眼睛恢复了,就像她们初见时一般,美丽、灵动。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葛敏颜飞快冲去照镜子。她欣喜若狂:“我的眼睛好了!玉姐姐,我的眼睛真的好了!”

    姐妹俩喜极而泣?,抱在一起。

    汴河上画舫往来,烟火满天。

    崇明和赵姑娘泛舟湖上,正把酒言欢。赵姑娘取下了她平日戴着的面纱,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莫说是这民间,就算放在宫墙之内,能胜过她的人也屈指可数。不过她今日有点不开心,崇明对她似乎有些冷淡。

    “公子好像有心事?”

    “看着这满城烟花,想起了故人。”

    “公子的家乡在哪儿?听那陶娘子说,公子不是汴京人士。”

    “关外,小地方而已,远比不得这汴京繁华。”崇明随口瞎编,“听姑娘这么说,你是汴京人士?”

    赵姑娘羞赧:“见笑了,?我自幼在汴京长大,只因家里对我管束太严,想出来看热闹却不被允许。我这次偷跑出来也是瞒着家人的。”

    “早就听闻汴京城富庶繁华,姑娘若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有趣的事,能给我讲讲吗?”

    赵姑娘绞尽脑汁,她有些为难:“有趣的人……好像没有。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咱们住的蓬莱酒楼了,每天都有好多好吃的,他们家郭厨子做饭可好吃了。阿翠说,坐在大堂吃饭,经常能听到客人们聊一些趣事,比如这鬼市的术士,还有那个每顿能吃十几碗饭的葛家小姐。只可惜我家教严,不敢随意抛头露面,不然我真想听听这民间趣事。”

    “鬼市?”

    “就是潘楼街的东市子,那儿除了一些衣物字画的普通买卖,还有博易之类的局。不过我听酒楼的人说,很多异人、术士,三教九流,也都在那边摆摊。东市子每天夜里五更开市,天亮就闭市,所以又被称作鬼市子。”

    “听着很有趣。”

    “是啊,我一直想去看看,可惜没机会。”

    崇明和赵姑娘闲聊半天,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之所以答应陪赵姑娘游船看烟火,是因为她身上有毕参的气息,而且比他那日在酒楼大堂闻到的要强得多,他怀疑酒楼那微弱的气息也是来源于赵姑娘。

    既然她最近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人,那这气息是从何而来?

    崇明不想再耽误时间,他使了点灵力。无风的河上,画舫忽然摇晃起来。赵姑娘没稳住,结结实实朝一旁摔了去,袖子里的手绢掉落。

    “郡主!”阿翠从船舱冲了出来,一着急,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不过崇明并不关心赵姑娘的身份,他将她扶起来,捡起甲板上的手绢:“这是姑娘的?”

    “……是。”赵姑娘面色你难看。她不是会说谎的人,可陶娘子叮嘱过,手绢不能把这事告诉别人。

    崇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却没点破,笑道:“原来姑娘的芳名叫做敏颜?好名字。”

    赵姑娘诧异地看向崇明。

    “手绢上绣着呢。”

    那是一条绣工极好的手绢,并蒂莲栩栩如生,右下角绣着两个字,敏颜。

    赵姑娘单名一个莹字,手绢上绣的是谁的名字,她一无所知。陶娘子只说让她把手绢带在身上,其他什么都没交代。此刻情景,令她十分尴尬。总不能说是捡到的吧?

    “朋友送我的。”她快速从崇明手中抢过手绢,“女子贴身之物,公子还是还给我吧。”

    发生这么一个插曲,接下来说什么,赵莹都觉得不是滋味。她总觉得崇明的笑里藏着深意,话中有话。她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却又觉得可惜。她对崇明有爱慕之心,好不容才约他出来,若真的这么不了了之的话她实在不甘心。上元之夜通火通明,汴京城里热闹非凡,多好的气氛啊。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待了许久,赵莹看到一条花船往这边漂来。船头站着的男子她极为熟悉,正是她的堂哥赵胥。她一紧张,腾地站了起来。若是让堂哥知道她和陌生男子泛舟,那她以后就别想出门玩了。

    “我家中有急事,先走一步——”她抛下话就走。

    崇明刚才就察觉出了赵莹的异样,见她眼神往对面船上瞟,猜到了几分。他在赵莹进船舱前拦住了她,假装不知情:“姑娘怎么现在就走,这烟火还没结束呢,据说一会儿更热闹。”

    “改日再约,我真的有事……”

    崇明拦着不让,故意拖延时间:“改日再约也行。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姑娘这手绢是哪来的。我好像在一个朋友那儿见到过。”

    赵莹心急如焚,眼下对她来说,躲开堂哥的视线比赢得崇明的芳心更重要。她只好如实相告,三两句话就交代清楚了事情经过。而后她提起裙子狂奔,再也顾不得千金小姐的礼节。

    崇明闻了闻手绢上的味道,是毕参无疑。这么说来,灵夙早就知道毕参的下落,她让赵莹来拖住她,怕是今晚有所行动。

    “很好。”他将手绢捏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