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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2
善娘子心中很是火大,她如今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造型像个茶壶的这位,是京城如今出了名的破落户,姓花,家中有三个姐妹,她排行老大,人称花大娘子。
花大娘子家是乐户出身,能歌善舞,明眸善睐,又极善于打扮,嫁的也是个乐师。
两口子心眼子都极多,不知哪里弄来的机遇,竟然花大娘子的夫婿在去年进了东宫,做了东宫乐师。然后两口子一番操作,把花家容貌最出众的花儿娘子给送到了皇太孙的面前,竟然入了皇太孙的眼,上个月刚成了皇太孙面前的一个小女官,最近极为受宠。因此,花家一朝翻身,立刻以京城新贵自诩,衣食住行,无不模仿宫中行事。
花大娘子见二妹成了皇太孙的身边人,以前不敢想象的富贵荣宠如今都垂手可得。于是便把心思动到了自家小妹的身上,立志无论如何都要再培养一个花二娘来。
今日,她们就是来旖庐坊来定制夏衫的。可谁知,善娘子推三阻四就是不肯把最好的衣裳拿给她们看。
花家姐妹原本气得就要走了,可是刚出了雅间的门,却在楼上看见善娘子对一个衣裳朴素的女子如此热情,甚至一下子出了十几个绣娘服侍她。
花大娘子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如今京城谁不知道花二娘子是皇太孙的心头肉,东宫的赏赐向流水一样流进了花家。要不是皇太孙还没有正经的嫔妃,此时给花二娘子封个头衔太打眼,花二早就是东宫正经的主子之一了。
这个旖庐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胆敢当众打她花家姐妹的脸。花大娘子火冒三丈,决定今日一定要给旖庐坊一个没脸,也顺带给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妇人一个教训,敢抢她花家姐妹的风头,还想不想在这京城混了。
所以一见到善娘子,夹枪带棒的话就不停地冒了出来。
善娘子见她越说越难听,心里也动了气,心里骂道,果真是个破落户,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真以为当个没品级的女官有什么大不了呢,她也不想想,来这旖庐坊做衣服的都是什么人,旖庐坊要是真的把最好的衣服卖给了花家姐妹,那才是把满京城的贵妇的脸都打了个遍呢。
你旖庐坊居然让一个唱曲的跟我们这些贵妇穿一样的衣服,你什么意思?
善娘子就是脑子抽了,也不可能把旖庐坊的衣服卖给花家。再说了,这满京城,诰命夫人是不少,可是三十岁以下的,唯独欧阳夫人一个。旖庐坊最漂亮最时兴的衣服那些老太太哪个肯穿?如今能把这些漂亮又时兴的华服穿出效果来的,除了几位公主,也只有陆琅琅。只要这位年轻贵夫人将她们旖庐坊的衣服一上身,随便哪个宴会走两圈,届时必定是满京城都跟风,旖庐坊必定有接不完的单子。
但是如果由着花家姐妹先穿出来,就是穿成了天仙,那些贵女们也拉不下脸来跟风。
善娘子脸一板,“花大娘子,并非奴家蓄意为难,实在是旖庐坊的绣女人手有限,接不了贵府的活计。”
“我看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今日这事,必须得又个说法。”花大娘子扯着又尖又亮的嗓子亲自跟善娘子对上了。
善娘子冷笑,“花大娘子这话奴家就不知道要怎么回了,您进门,我们旖庐坊按照贵客的礼遇接待的,要的花样子,您也看到了。只是您要订制的夏衫我们材料不足,人手不足,着实抽不空来,怕耽误了您的事,所以才请您另请高明,不知道您还想要个什么说法?”
花大娘子冷笑,“我呸,你这鬼话糊弄别人还成,还想糊弄我。连隔壁那个破衣烂衫不知道哪里来的穷酸娘子,你都封为上宾,可我们这里,两句话你就想打发我们走。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告诉皇太孙,我们是太孙的女人的娘家人,你瞧不起我们,就是瞧不起太孙。你这是打皇太孙的脸。”
花大娘子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旖庐坊不是她们找的第一间绣坊了,原本她们姐妹还想着,有太孙做靠山,这些人还不得倒贴着孝敬她们。可谁知道,那些个绣坊居然就客客气气地将她们扫地出门了。原本她们还以为是自己出的价钱低,可是她们价钱越开越高,前面几个绣坊还是没有人肯接。
她们姐倆气得直接就来了最豪华的旖庐坊甩出了“重金”,结果还是得了个没脸。花大娘子前面憋着的火气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她在心中恨:今日必定要豁开去了闹一场,要是不压下了旖庐坊的风头,日后这些市坊岂不是要把她们花家当成笑谈。
善娘子冷眼看着她,“花大娘子,还请谨言慎行,隔壁的夫人,可不是你能污蔑的。小心祸从口出。”
花大娘子冷笑,“别以为只有你们才有机会见到贵人,京城有名的夫人小姐,我几乎都见过,但是隔壁那个穷酸,我肯定没见过。你以为随便拉个人过来,拜了两拜就成了真神了。想糊弄我,你手段还真差了些。”
善娘子气得恨不能上去给她两个巴掌,但是陆琅琅说的没错,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尤其是小人更不能轻易得罪。于是,她心想还是知会坊主一声,看看坊主如何定夺。
正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隔壁雅间的门开了,素奈走了过来,在门口朗声道,“善娘子,夫人吩咐,将那个口出狂言的妇人带进去。”
善娘子差点儿笑出声来。遇上这种不长眼的,借贵人的刀,杀起来当然更利落些;但是贵人事后想起来要是觉得恶心,难免会迁怒到旖庐坊。所以她自始至终,都不敢把陆琅琅牵扯进来。
但是,如果是陆琅琅自己主动出手,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花大娘子,请吧。”善娘子手一抬。
花大娘子冷哼了一声,理了一下衫裙,扶了一下头上的钗环,抬脚就走了过去。
进了陆琅琅所在的厢房,她心中更加不平衡了。这个善娘子,居然还骗她说方才那个是雅间,那这间又是什么?足有她所在的那间十倍大。花大娘子抬眼一看,旁边十多个绣娘倒是垂颈敛目,恭恭敬敬地捧着华丽的绣品,供上面坐着的那位过目。
但是上面坐着的那位,气势倒是惊人,可是年纪太小了,比她家二妹都脸嫩,这京城里哪有这么年轻的贵夫人。“呵,善娘子,就算是唱戏,也得找个似模似样的角儿啊,真以为随便找个雏儿来,就想把我打发了?”
善娘子只当没听见,往前走了几步,给陆琅琅行了一礼,“还请欧阳夫人夫人赎罪,让傲客惊扰了夫人,是我们旖庐坊没有做好。待今日事了,我们坊主比亲自上门赔罪。”
陆琅琅头也没抬,“嗯,那个且后再说。这个是个什么人?”
“回欧阳夫人的话,这两位姐妹姓花,有一位姐妹在东宫,是太孙殿下身边的女官。”
“哦,是吗?”陆琅琅仍然一个正眼都没看过去,“既然是太孙身边女官的家眷,为何你们不接她们的活计呢?”
善娘子也是个妙人,骂起人来一个脏字都没有,“禀夫人,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绣坊不下数百家。可是龙腾九霄,蛇行余地,什么绣坊接贵族世家的活计,什么绣坊接富商巨贾的活计,什么绣坊接普通人家的活计,这个大家心里都是一本明账。大家向来泾渭分明,互不干涉,相安无事。就比如,我们旖庐坊接的的活都是王孙、世家、各位五品以上大人府上的活计,而夫人您身为二品诰命,更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贵客。而光想用银钱,就来买我们家活计的客人。我们不是不想接,实在是怕这些客人没有眼见,冲撞了贵客,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陆琅琅放下了手中的绣品,温和的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旧事来。好像还是六七年前,有一位江南富商,砸了五千金,想为他家女儿购一件旖庐坊的衫裙而不得。不知道这两位,是不是有备而来的呢,你莫不要把财神爷拒之门外才是。”
善娘子心中奇怪,不是说这位欧阳夫人并非京城人世吗,怎么这些陈年旧事都知道,不过,说到这个,她心里更是天雷滚滚,“欧阳夫人,这两位肯出二十两银子。”
素奈掩面笑了出声,“哎呀,二十两银子,不知用来銷金可够?”
“实不相瞒姑娘,二十两银子,便是销我家半幅裙摆都不够。”善娘子丝毫不准备给花家姐妹留脸。
往日,她家一个月也花不到二十两银子。花大娘子脸上火辣辣的,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可是眼看这满屋子人对陆琅琅的态度,而且她越看越觉得陆琅琅的气度和威严的确不像普通人,她心中已经开始打鼓。镇国将军欧阳昱带着夫人回京,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但是谁也没见过这位夫人长什么样,话说欧阳昱好像也只有二十多岁,那么他的夫人如果是这个年纪,那还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