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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这空间混沌未明似天地初开,没有晴空,没有土地,只有她和那个影子立于虚无。
“您是……?”
那影子转过来,没有面孔的头颅看上去颇为诡异,似乎是在观察她。虽没有实体,气势却十分骇人,令人心生以蝼蚁之躯眺望山岳的震撼。
虚影的手伸过来按在心口,又去握住她的手,分开五指,琅书这才发现自己正握着那枚魔种,吓得差点丢出去。
魔种让她遭了大罪,却是她重新修道的唯一转机,当真是造化弄人。
“第一百三十三代弟子琅书,见过祖师。”
她反应过来,猜出眼前虚影的身份,正要拜下,影子二话不说将她拎了起来,向着某处飞去。
“祖师?”
琅书张口想再说些什么,没预料到自己会骤然坠落,沉进一方血红色的池子里。
池水被扰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沸腾起来,烫人的热度直击灵魂。
她扒着池边石台,咳出呛进喉咙里的池水,发现祖师已经不见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以神魂离体的状态进入了玉石空间。沸水的热度只针对神魂,所以皮肤没有感觉。
灼烧过后,一股清凉沁入紫府。得知血池对自己有好处,琅书挺直上半身,舒张两肩,任由池水一波波地拍打到身上。
清凉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入,哺育着新生的神魂。
神魂强,则神念愈强。传言将此道修至极致者,千里之外可以取人性命。
坐了半个多时辰,先前烈火焚心的感受变为阵阵酥麻,更加难以忍受。琅书强迫自己想一些其他的事来分散注意力,心中默念起《修真详注》中凝神聚气的口诀。
沉寂万念,凝神烘关。魂游真天,虚实相融。
这里没有灵气,无法聚气修炼,但对于凝聚心神还是有帮助的。
池中水渐渐降低,不复原本的清澈,液化如泥,呈现出丹砂墨般的色泽。神魂吸收尽了精华,由一团飘飘渺渺的虚影凝聚成更小的人形,非实非虚,只能以意念感知。
祖师将她从见了底的池中拎出来,琅书泡过血池后,身体好像畅快了不少,目不为眩,神不为疲。
“多谢祖师赐赠。”
她真心实意地拜谢。养神魂的灵物难得,像这样一池子的灵液更是珍贵无比。
低下头,却见到自己心口有着一层金灿灿的符文封印,竟不知身体里什么时候藏了这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暗自诧异。虚影不回答她的话,抬手一指,空中出现了个着长袍的古修士,以及头生两角的魔族,面目皆是空白。
灵力化象,妙法显形,是仅有上古大能才通晓的演道之法。她被这演道的奇景吸引,目不转睛地看这一人一魔斗法。
古修士与魔族争斗过后,斩落魔族。魔气顺着长剑攀上他的衣袍,转眼间修士的灵气罩也被染成墨色,显然是被魔气侵体了。
修士将自己的血从指尖逼出三滴,血滴以某种特定轨迹于掌上运转。漆黑魔气被净化成纯粹的灵气,悬若雪练,落在修士身上滋养伤处。
琅书明白,演绎的是转化魔气之法。
幻影散去,祖师再度牵起她的手,从指尖抽出三滴水珠。神魂无形,亦不会真的出血,这是在用她的神魂模拟现实中的术法。
隐约间听到一个冷静而疏离的女声说道:“此术,名为血意玲珑法。”
琅书任虚影提着自己手臂,认真观察血珠如何运转。
那淡色珠子升降有律,暗合天道,将她引入玄妙之境。虚拟出的血气被激发出来,诱出魔气,再由灵力以夹击之势将其粉碎。
待她从这天人合一的境界里醒来,眼前场景又变回了她的房间,自己的神魂已回到躯体。
演道带来的震撼难以言说,她平复心神,依照此法运转指尖血滴,体内困扰已久的魔气果然乖乖被牵引而出,在血气的诱惑下沉寂了躁动之意,化回灵气。
小心地驱使这缕灵气进入掌心,和从外界吸收的灵气并无本质上的差别,甚至经过这番转化后,显得更精纯一些。吸入体内,隐隐有坤腹通泰之感。
“嘶……好疼。”
转化而来的,不如自然吸收的灵气温和,本就未修复完全的经脉无法容纳它。琅书呲牙咧嘴地甩甩手,欲将那缕灵气挥散,想想还是胡乱抹掉头上冷汗,咬着牙继续将灵气化为己用。
只是一小缕灵气,就让她疼得好似在刀山上滚,连最基础的凝神都做不到,好几次都在心中生了放弃的念头,又被自己打消掉。
能够将灵气塞进破损的经脉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不就是疼了点儿么,忍过去这一阵子,习惯了也就好了。
她现在能理解,师叔为何说这种修炼方法难以坚持下去了。难怪只有筑基弟子才能入各峰修习道法,要是没有足够强大的神魂和身体素质,多半承受不住古心经。
自古以来只有魔气吞噬灵气,却少有像这样点化魔气的功法。唯一的缺点就是消耗血气过多,容易在消化掉魔气后变得虚弱,看来只有在危急时刻才用得上这转化的功法。
她想起在玉石空间里见到的体内封印,运转灵气进入心脉。灵气循环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放任魔气侵入心脉后,仍会产生排斥和剧痛。
那层神秘封印对修炼没有任何影响,金光充满正气,不是邪魔之物,否则她还得在修炼之余担心封印损毁心脉。
若是真人为她设下的,起码也会告知她。不是师门也不是魔族,那这封印到底源于何处呢。
本以为已经逃离阴谋的漩涡,谁知谜团越来越多。不论如何,唯有实力足够强大,才能在危机中保全自己,这道理她已十分明白。
在玉石空间用神魂修习了一个时辰的道法,琅书也有些疲倦,只想大睡一觉,忽见那小锅里的汤菜还热着。
心中诧异,歪头去瞧,锅底下正燃着经久不息的小束灵火。
楚师叔这是担心她修炼醒来后没有热汤喝,琅书抿了抿嘴唇,鼻子涌上一点酸涩。
她拿起小勺,慢慢地喝光小碗里的补汤。窗子里飞进一只纸鹤,琅书以为是谁的恶作剧,铺平展开后,只有短短几句话:
“去岁共饮珠髓酒,今秋霞觞对何人。
无言以赠,惟愿安好。
保重,翘首盼归。”
第一句像是姒沧晚的笔迹,后面两句是莫忘山和何翩翩的。鹤翼里夹着朵烛州特产的鸦尾青,干花保存得鲜艳完整,能看出其主人对它的爱惜。
长荆峰远在七大主峰之外,执法使又封锁了消息,想也知道是秦施宜那个歪脑筋层出不穷的家伙寻到地方,将纸鹤送过来的。
被魔种毁了经脉与前途,关在七大峰之外的长荆峰上不得踏出房门半步,不能再和姒弄秋她们一同习武学道。明明得知这些时都能安然处之,心无悲恐,见了一碗汤一张纸,却反而心乱起来,静若冰湖的心境再难维持。
寂静无声处,两滴泪洒在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