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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响,宴启。
三人坐正,台下无数弟子纷纷就座,李乾落英进入广场,一时间四处鸦雀无声,独钟声一浪一浪,经久不绝。
池语听着钟响,问身后方才赶到的莫启:“人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莫启没敢说几人身上一早便被做了手脚,只是道:“我瞧着人被陆海师兄扶进去的,没有问题。”
池语微微颔首,抬眼,越过一整片广场,视线直直落在看台上。
她看见了长青弟子堆里端庄的薛崇,和他一旁斜坐的顾渊。
左右大抵都是年轻弟子,也不全认得医圣薛崇,各个聚精会神往广场上看。顾渊一抬头就与池语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人无声地较量了一会儿,最终是池语先别过去脸,轻咳了一声。
“二师弟,该开始了。”
顾渊心底有一瞬的失落,但他旋即打起精神,坐得稍微板正了些,撂眼往广场上看过去。
钟鸣声止,熏香四散,谭允提气,扬声道:“诸位弟子,有不远万里来我长青者,亦有克服艰辛来赴水风者。此届水风宴落于我长青,实乃长青之幸。本届依旧与往届相同,共十日,第一轮抽签决定对战者、对战场地。轮战过后,胜出者进入四大绝境,余四十人过天堑,过得天堑者进入最后一轮决斗,胜者登天梯,开水风大门。”
四下鸦雀无声。
“本次场地共分五处,金行赤金场,木行枯叶林,水行蛟龙海,火行落焰山,土行百宝窟。”谭允道,“由先收到邀请函的宗门率先抽签,按雀首,接祥云,中五行字相同者,同一场地;中数字相同者,互为对手。”
语毕,他一挥袖袍,沉声道:“上签!”
池语瞧见有弟子从高台后端着托盘走上前来,那托盘里放的是五只玉雕仙雀,雀尾后边连着一个漂亮的雕花玉球。她知道,那玉球里放的都是眼下要抽的签。
林亓从桌上递过去一摞宣纸,谭允瞧着,道:“前五宗,抽签!”
于是有五宗的弟子从看台上走下来,领队举着邀请函先去玉阶高台处核实,方能按动雀首,开始抽签。
鹤鸣广场上的人瞬间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池语坐在高台,看着领队依次往上走,又瞧见了看台上的几位黑脸,左不过是龙啸、焚骨堂、千羽阁之流,只能瞅着雀首签干瞪眼。
哦对,此番三大宗,甚至不在被邀首列。
谭允将宗门邀请函一一核实,便将托盘往前一让。
第一个上前的是云霄宫的领队,她伸手按向第一只玉雕雀儿,只用了一点力气,那雀儿便微微点头,鸟喙一张,一缕白烟缥缈而出,接着身后的玉球缓缓打开,无数光点从中飞出,四散在她身后的云霄宫弟子手里。
那些光点一落下便化作一枚玉简,将玉简贴至前额,就能看到此次抽签结果。
在云霄宫弟子抽完签后,上来的第二位领队,是落霞山的大长老青浼。落霞山此次所来弟子有不少,统一身着浅橘色的长袍,束发是橙色的玉冠和法青色的飘带,下摆缀着檀色的流苏。光化玉简,玉简贴额,抽签结束,又换作下一宗门。
池语在高台之上支着头看,谭允严肃,林亓庄严,独她瞧起来懒懒散散。三大宗本就不忿自己被列为抽签的第二梯队,如今看到池语连正眼都不愿瞧他们,有些地位稍高些的就忍不了了,在旁的队伍抽签的时候高声痛斥池语:“不过是个空占着位置的长老!你有什么资格蔑视我们三大宗的人!”
看台与高台相隔甚远,闹事之人未敢在声音里头加注内力,只是空凭肉嗓子,在池语这边听来,就跟风吹过来的小鸡学打鸣一样。
她往高台那边一瞧,当真是沉月和曜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同场内抽签的人加油。
而弑辰的弟子就不一样了,虽说也坐得懒散,却一个想冒头的都没有。
池语笑了笑,点了点身边林亓的肩膀:“三师弟,你看。”
“看什么?”林亓不解。
“你瞧。”池语往看台的方向指过去,“那几个小孩,说我们如此安排抽签顺序,对他们不公平。”
那些个弟子瞧见池语指过来,说得更起劲儿了,表情也更嚣张起来。
林亓看了自己师姐一眼,又凝神去听,过了半晌,皱着眉道:“师姐,如此不尊重水风宴主办方,这当真是三大宗的人?”
“他们是三大宗的人,所以因为他们敢目中无人。”池语挑眉,“水风宴主办方向来对三大宗毕恭毕敬,敢如此同他们叫板的,也独我们一派了。”
莫启小心抬头瞧了一眼看台,小小声问:“那为何他们自己不承办水风宴呢?”
池语笑了,“你何时见过三大宗举办水风宴?因为他们任意一宗举办水风宴,那么势必要从三大宗的宝库中挑选魁首的奖品。他们找人抢都抢不及,更遑论拱手将宝贝送出去?”
她抬眼,淡淡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不愿挑破罢了。”
莫启沉默。
池语微微偏了偏头,“听得到那些弟子在讲什么吗?”
“听得到。”莫启老实道,耳清目明乃是踏入修行之路身体做出的第一个改变,修为越高,此番越是突破极限。
林亓偷偷望了望不远处的谭允,在确保他确实听不到后,小声道:“那帮弟子,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是将你师父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莫启非常配合地生气,“如此说我师父!果真是完全不将我长青放在眼里!”
池语:……你二人是在逗我玩还是逗你们自己玩?
对面已然降下声来,只是悄声讨论战术一般,她挑挑眉,摩挲着指尖,凝神细听。
当真以为她听不到?
……
“不若我们联合起来,在第一轮先将那些长青的全部解决了去!”
“第一轮不是一对一论战吗?”
“三宗弟子本就在水风宴中占绝大多数,若我们联合先将长青的解决了,如何还会有人指责我们!”
“就是!叫他们看看,谁才是修行界的老大!”
“就该这么干!谅他们也不敢对我们如何!”
……
池语听着,远远瞧了那些弟子一眼,瞧他们的资历、根骨,扬了扬眉,道:“乖徒,你若是上场,大抵能将他们掀个人仰马翻。”
莫启一愣,忙问:“师父,您可是认真的?”
“这些年三大宗没教出来什么好外门弟子,那些个嘴碎子的修为,没有你的一半高。”池语微微扬了扬下巴,“他们想联合起来,在第一轮破坏规则,针对我长青。只可惜……”
“可惜什么?”莫启的心脏被钓出来,扑通扑通的。
池语瞥他一眼,“可惜你不入水风宴,站我边上干瞪眼。你瞧瞧你,现在面上那表情又恨不得自己上去抽人家一顿,你那心思真是大海里抓王八,真叫我不好捉摸啊。”
莫启:……
他的小心脏就那么顺着自己师父的话,扑通落回了胸腔里。
果然,他师父嘴里是跳不出什么好字儿的。
池语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一扬手:“那些个弟子名单,给我一下。”
莫启去谭允那儿讨来了刻在白竹简上、又藏了弟子魂息的名单交给池语,池语接过来摊开,很快寻到了沉月和曜日的位置。
她一面指尖一一划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面懒洋洋道:“乖徒,你可知道,为师有个毛病。”
莫启应话,“什么毛病?”
池语低着头掀了眼皮,轻轻笑了一下,“我啊,惯是不习惯旁人单方面欺辱我,我明明有能力却不还手的。”
沉月曜日,要怪,便怪你们自个儿,三十年前定下来这届在我长青办水风宴,想要从我身上薅羊毛,欺辱我长青弟子又想不付出任何代价,换作旁的人或许行得通,可若是欺到我头上……
你们便莫想竖着从长青离开。
池语眼神一暗,双手抱胸,表面瞧着是个懒散坐姿,实际右手藏在左胳膊后边,并起双指,轻巧画了个符咒,接着微微一勾——
那白竹简的弟子名单上,对面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魂息,悄无声息地变淡了。
但凡在场者阵法造诣低于池语的,皆看不到白竹简上有许多细细密密的半透明烟雾,袅袅腾腾地往上飘去。
结界上的魂息也淡了。
莫启看到了池语的手势,不解问:“师父,您这是做什么?”
池语笑笑,神秘道:“莫急,往下看。”
莫启听话抬头。
此时鹤鸣广场上第三拨人上前抽签,立中便有三大宗。弑辰的人没什么大动作,程聪带着他的标志性垮脸安安静静抽完了签,池语好笑地看着那些弟子挑衅地看向她,接着从看台上一跃而起,要以最嚣张、最目中无人的姿势上广场——
然后,莫启看到,那些人跃了半路,忽地像被打了一耳刮子,直挺挺地从半空之中狠狠砸落下来。
人群中爆发一声惊呼。
原本快睡着的顾渊被旁的人惊醒,他坐正了,抬眼瞧过去,看到广场之上歪七扭八倒了七八个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在痛苦挣扎。
他能看到,那些人周身灵力逐渐枯竭,却还残存一些并未全部消逝完毕,周身灵气消散,经脉堵塞,像极了……
刚刚修炼不久的修士,没修为,没资历,没根骨。
他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顾渊猛地抬头,果然看见对面高台之上,池语正面无表情地瞧着地上翻滚挣扎的弟子,而旁边的莫启正在小幅度地鼓掌。
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池语抬头,恰好与顾渊的撞在了一起。
她很快笑起来,笑得张扬不屑,与广场上挣扎的人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渊分明听到她说了几个字,就好像附在自己耳畔说的一般。
她说,
“看什么看,没见过欠打的人受教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