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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削面从锅里捞出来,她又寻摸了半斤有肥有瘦的猪肉、三瓣蒜、半截姜剁成了末,锅里用肥肉炼出油来,将香叶、花椒、大料等香料炒出香味来,捞出调料,放半勺酱,再放入肉末、蒜末及姜末,加一丁点儿酒、酱油,再滴两滴陈醋。
不知不觉已经有不少人停止了手头的活计,专注地看着柳夷光做菜。美人抚琴跳舞,她们也见过,不用说那都是极美的画面,和在膳房里的她们属于不同的世界。不成想,美人耍刀舞勺,竟然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浇上高汤之后,柳夷光对桂圆道:“火再烧旺些。”桂圆忙递了两根柴火进去。柳夷光拿出一个瓷瓶,想要往里加点秘制调味料。英嬷嬷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嚯,这东西是外头带进来的?”小豆眼儿一眯,只剩下一道缝。
柳夷光拍拍自己的脑门,很是抱歉道:“这是我自制的一点儿调味料,能让卤子味道更鲜美。”
“这也不行,凡是饮食所用,需等御医检验,登记入册之后方可使用。”
这么麻烦啊,柳夷光收起了瓶子,道:“那就不用吧。”直接将卤子盛入两个巴掌大的瓷碗中。又让人拿了食盒过来,放好。
“哪里就需要两碗面了?”英嬷嬷道:“一份就够了。”
柳夷光含糊地回道:“世子中午没吃好,晚上要多吃点。这是面食,多吃无碍。”英嬷嬷也无话可说,又见她将橙酿蟹中加了盐粒稍微一拌,装了盘,也放到了食盒里。
“这些都得趁热吃,我这就给世子送过去。”说着提着食盒就要走。
英嬷嬷不得不感叹,这小妮子可真没见过世面,一点儿规矩也没有。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话语却不失热忱:“这些活计怎么能让姑娘做?冬儿,还不帮姑娘拿着饭盒。”
柳夷光连忙道:“嬷嬷喊我阿柳也就是了。”又对冬儿道:“劳烦你跟我走一趟。”
“不……不麻烦。”冬儿脸微微一红,这个阿柳姑娘太好看了,人也和气得很,跟其他几个厨娘不一样。
聆风院也大,她只记得跟着蒋嬷嬷在回廊里左拐右拐了几次才到了,这会儿原路返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每次要拐弯的时候,冬儿都会小声地提醒,除此之外,也不多说一句话。
到了世子寝殿外的月亮门,冬儿便止住了脚步,将食盒交给了柳夷光。难得与人相处这么愉快,柳夷光拿出一个荷包给她。“这是我自己做的糖果。”
冬儿惶恐道:“给……给……我的?”
可不就是给你的吗?柳夷光含笑点头,“这糖我用竹叶包着的,又用米糊纸裹着,剥了竹叶儿皮直接吃就成。只是天热,不能放太久。”
冬儿接了糖,不知道说什么好,柳夷光已经拎着食盒进去了。
进了月亮门便听到房中传来的阵阵说笑声,细听来,确实祁岩在吹嘘自己的功绩。她便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不该进去。
“阿柳来了?快快进来。”
这位热情的美女又是谁?她只得笑着应道:“好。”
到了屋子里,便看到祁岩身边围着五六个丫头,各个都眼冒桃心儿地瞧着他傻乐。
新竹过来,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上桌。小声问道:“就这些?”
柳夷光惭愧地点点头,这就不少了!她用的可是海碗!
新竹摇摇头,祁岩看过来,脸上的神色倒是不变,仍高兴着的样子,让她安心了一些。
“这面食倒是奇怪,外薄里厚,状似柳叶,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柳夷光忙过来,帮他将卤子倒进碗里,给他拌好了,退了一步说:“回世子,这是刀削面。”
这什么难听的名儿?一看就是她随意给取的,没文化真可怕,又指着碗中的橙子道:“将橙子这样摆着也算一道菜了?”
她连忙过去,将顶而掀开,酒香、蟹香、橙香交织出的香味就飘散开了。“这是橙酿蟹。”
这名儿倒还听得过去,两碗面,两个橙盅,祁岩看着好笑,恐怕这两样都不是给他做的,而是她自己想吃的。
“刀削面,橙酿蟹……”祁岩念叨了一声,笑道:“我看这面得叫柳削面才对。”柳夷光暗暗磨牙,面上仍笑着。
“得,你先尝尝有毒没毒。”
明明你已经吃了一口好吗?柳夷光刚想反驳,福至心灵理解了世子的良苦用心,这是找理由给自己开小灶啊,立刻虚情假意地推让了一番,就跪坐到他对面。
众人绝倒,难道当我们都是瞎子聋子傻子吗?
只是,他这么一说,倒也不能指责阿柳坏了规矩。
柳夷光将其中一只橙盅捧到了祁岩面前,又捧了一只到自己面前。厨房离寝宫也忒远了些,都有些凉了,不过味道还是很鲜美。柳夷光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有蟹无酒,未免失了真味。”
听得祁岩的话,新竹便要去拿酒,又问柳夷光道:“饮什么酒好?”
柳夷光忙回道:“一壶花雕、两颗冰糖、再切些姜丝,用小炉子温片刻即可。”
一个二等丫头,竟支使起大丫头来了,另外两位大丫鬟新兰、新荷可瞧不惯她那张狂样儿,拉着新桃出去了。
新竹不过是淡淡地瞧了她们的背影一眼。便准备温酒去了。
“奴婢见厨房准备了好些精致的菜品,不想班门弄斧……世子若觉得面条太瓷实了,少用点便是,待会儿还有别的菜送上来。”
祁岩越发觉得好笑,他都不知道府里还有这样大的碗……可不瓷实么。
“让厨房不用端菜上来了,那些精致的菜品日日吃,都腻歪了,不如这柳削面实在。”五日的快马加今日面圣,感觉灵魂都被掏空了,半碗面下肚,反而觉得踏实了。
柳夷光不置可否,那些新鲜的菜色,光是看着就知道好吃,她很是怀疑,这位世子是被惯得没边儿了,山珍海味吃腻了,物极必反,喜欢上粗茶淡饭了。
新竹将温好的酒端过来,柳夷光给他倒好。
“给自己也倒上。”
柳夷光给自己满上一杯,舔了一口,味道不错。
一人捧着一个酒盅,小口小口地喝着。惬意得很。
祁岩冷不丁地说:“怎么看着你如此悠哉,不像个小丫头,倒像个小老头。”
柳夷光也不管他说什么,酒足饭饱,跪地谢恩,施施然拎着装着空碗空碟的食盒告退了,将祁岩的长笑帅到身后。
走到门口,碰上新兰,她刚想招呼一声,新兰伸出拽着汗巾的手,指着一个小丫头骂道:“好个没有眼力见的死丫头,就知道躲懒,还不赶紧过来把食盒拿走?”
好端端地被骂了一顿,那小丫头露出委屈的神情,让柳夷光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额,不用了,我送到膳堂也不费事。”
新兰嘴巴一斜,眼角下拉,“这事儿谁都可以做,但是规矩在那儿,什么人做什么事都得按着规矩来。”
柳夷光听了,小脸一红,原来是在指桑骂槐,尴尬地笑一笑,将食盒递给了小丫头。走了几步,便听到小丫头小声抱怨:“送食盒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活计了?仗着自己是大丫头就欺负人。”说着还那眼睛偷偷地瞥她。柳夷光只当自己是聋子哑巴,不去接这个话头。小丫头又道:“姐姐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四个大丫头里,新兰姐姐最凶不过了。”
她都这样“好心”地提醒了,柳夷光也不好装聋作哑太过了,甜甜一笑,小声道:“多谢你的提醒。”到了月亮门,连忙将食盒接过来,同她道:“食盒我自己送过去就成,麻烦你了。”
小丫头不松手,只盯着她腰间的荷包看。她这才恍然,拿出几个铜板来交与她。“辛苦你了。”小丫头假意推辞了一番,收到了袖子里,“阿柳姐姐真大方,以后有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
同一个院子里帮忙干点活儿还得收钱?几个铜板虽然不多,但是她仍觉得肉痛,更有一种被人宰了的感觉。大家都是丫鬟,拿那么点儿月钱,还能这么操作?
没有人领着,她这一路走得很曲折。好在凭着自己还算出色的方向感,最终到达了小厨房。这次回来,英嬷嬷可就更殷勤了,见她拎着食盒,自己可是亲手给接了过去。
“阿柳姑娘辛苦了,您看如今这灶台也只有五个,您若是中意哪个,明儿起您就用哪个。”
柳夷光忙道:“我听嬷嬷的安排。”
英嬷嬷小声道:“姑娘不必同我客气,想必姑娘也知道我们爷是个嘴叼的,这小厨房的人呐,隔段时间就要换一茬儿,您呐也别觉得过意不去。”
都是依附于祁岩而生存的人,自然要讨他的欢喜。他如今吃得她做的饭菜,她在这厨房里便有了落脚的地。英嬷嬷的话她听得明白得很。
不过瞧着那几位厨娘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不免有些心虚,都是同行,总会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感伤在里头。
“我才刚来……还是交由嬷嬷们做主。”开玩笑,她才不会如此托大,一来就挤走一个人,多招人恨呢!若想优哉游哉地过好在王府的日子,她早就打好了夹着尾巴做人寻找机会自立门户的主意。
英嬷嬷面色不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汗巾,擦擦头上的汗:“知道你们小姑娘家面皮薄心又善,那这事儿我自己跟蒋嬷嬷商量着办。”
柳夷光抿唇笑笑,真跟小白兔似的。大约英嬷嬷对她这样的态度也很满意,便让她先回去休息。
身为二等丫头,住宿条件不好不坏,三人一间屋子,一张大通铺。铺盖及一应生活用品珍珠已经帮她领回来了并放到了柜子里。只剩下一些从双柳庄带来的私人用品还未整理。
柳夷光觉得过意不去,跟她道了谢。又见一间房里,另外一个姑娘表情伤感,便也不去主动说话。收拾好东西,拿着自己的脸盆去打水洗漱,珍珠见状,也连忙拿着盆跟了去。
“聆风院二等丫头一共六个,今儿房里花菱和锦葵两个搬了出去,春羽姑娘很难过。”珍珠小声说到。
她们挤掉了两个二等丫头?柳夷光苦笑,看来就算她自己与珍珠生分,旁人也还是会将她们视为一体。珍珠问道:“你带了多少银钱来?我带来的银钱都撒了一半出去。聆风院的二等丫头可不大好做。”柳夷光张了张嘴,郁闷道:“倒是带了一些。不过照这样花下去,也用不了许久。”
便听珍珠叹气:“一开始确实艰难,不过若是得了脸,自然有人孝敬,也用不着这般花销。”
柳夷光知道她的野心,在府中只身一人怕是很难达成愿望,只能先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用银钱来笼络这些人,是最简单的方法。
“反正我就这么些银钱,花完估计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索性不花了。”柳夷光咬牙道,心里又想着,自己着书,纸墨笔砚之类的现在都得花自己的钱来买,花费可不小,现在又没有进项,还是省着点好。
珍珠哑然,果然无欲则刚。又觉得她命真的好,这才刚进府,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得到了王妃的垂青。她鞠了一捧水浇到脸上。她有她的命,而自己有自己的运。
待她们二人洗漱完毕,各自铺好自己的铺盖,春羽发觉准备就寝的二人并没有想要宽慰她的意思,不由得觉得索然无味,悻悻地去梳洗了。
路上睡不安稳,这会儿沾了床,浑身舒坦。“太舒服了。”柳夷光呢喃着睡着了。
“阿柳、阿柳。”头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唤她,可眼皮怎么这样重。
“蒋嬷嬷,她好似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原来是生病了,难怪这么难受。现在的医疗水平并不高,她一直都很重视锻炼身体的好么,怎么还是生病了?
“让人把西南角的房间收拾出来,把人先移过去。”
听声音像是蒋嬷嬷,也是了,自己病了当然是要被隔离开。柳夷光只感觉到有人用被子将她裹了几圈,扛在了肩膀上。
这可真是别致的对待病人的方式。
感觉到自己被放平了,她努力地说了一句:“劳烦给我煮一碗生姜水。”毕竟,她已经感觉到没人要给她请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