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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太山老祖云游去了,谢昀和她就不再上山,回到临城居住,之后,魏良择和她接触的机会便更多了。
不知为何,在东宫的那些年,楚送艳总习惯找魏良择,早上睁眼第一句便叫婢女:“帮我梳洗,带我去寻魏公子。”
只要是魏良择无事,楚送艳便一定会跟在他身边,眨着看不见光亮的眼睛,笑的很满足。
魏良择尤可记,谢昀那时还对他打趣说叫孟皇后将楚送艳许给自己,此后,他便开始认认真真的避嫌了。
楚送艳被莫名的躲着,也并什么好滋味,只是就不再贴上去了。孟皇后仙逝后,她将要被送进浮水楼作为谢昀的眼线,在那之前,曾向魏良择表明心意,要嫁给他,理由是因为他很聪明,眼睛很漂亮。
魏良择当时笑着反问:“你并未看过我,怎知我眼睛好看?”
楚送艳则振振有词:“我师兄说你生得一双桃花眼眸。在我眼未曾失明之时,曾有幸见过桃花,那至今是我心中最美春色,所以你也一定很好看。”
他当然不会承诺什么,只是觉得楚送艳太可爱,说话的时候圆嘟嘟的脸有两个小梨涡,纵然眼睛闭着,也甚是憨态可掬。
楚送艳缠着不允他走,非得要他给个答复,魏良择将她的手甩开,一字一句的说:“娶你?你是能陪我看春日桃花,还是能陪我看夏日芙蓉?”
她都不能,甚至,连魏良择,她都不能够亲眼见见。
于是楚送艳放手了。
日子如流水,奔逝不回。
她如今是要来问候问候魏良择,滋味如何。
魏良择偏是觉得这一点,叫他如今不敢见楚送艳,不是出于愧疚,是出于这落魄,他曾经嫌过的那一双空洞的眼睛,如今也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虽然,左眼仍可见。
有时候魏良择会想,如果她可以看见,或许自己并不排斥她。
各自回忆往昔一幕幕,唏嘘叹息。
楚送艳问他:“殿下夺你一眼光亮,你该很恨吧?”
“我幸他未曾夺我命。”
魏良择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庆幸,语气也甚是平静,不夹杂一丝怒气,至少她感觉不到。
“你知道吗?我只觉得造化弄人。”
“并非。只有人才能掌控造化,不要错怪时局和时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瞎了也罢,这是我亲手造化出来的一个过程。”魏良择信誓旦旦的,言语间充满了笃定,借着烛火的光照着楚送艳的脸,继续道:“只是过程,不是结果。”
楚送艳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感触太深,他仍旧有这样一股子强势且不屈的意念,对谁也不会真心的俯首称臣。
“那又如何,你还不是败给殿下,你还不是被关在这里?瞎掉一只眼睛,可见,你并不是十足的聪明。”
“那你呢?觉得什么是聪明的人?”
想了想,她答也答不上来。
魏良择却说:“真正聪明的人不是袖手旁观,是在刀尖剑锋上游刃有余的穿梭。”
“你没做到。”
“会做到的。”
“我一直在猜,你想要的是什么。”
“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冰冷的语气在冰冷的大殿里荡啊荡。
楚送艳侧坐着,聪敏的读到了另外一层,她问:“若殿下这回把赢王拖死,魏大人你还有什么打算?”
她问的实在赤裸,叫魏良择一下就笑出声了,他盯着那张圆润的脸庞,反问道:“你觉得我凭什么告诉你?”
楚送艳忽然说不出口什么了,她好像一直都对这个人抱了期许和念头,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以为他或许也对自己有那样一点顾忌。
现如今看来,竟是一丝都没有的。
她只说:“你或许会死在这里。”
魏良择往后一仰,将蜡烛吹灭,四周又陷入了黑暗,声音显得异常冷漠,“绝不会。”
“你不求我放了你吗?”楚送艳假想着,对他说:“你求我去干掉那些人,求我把你带出赦王府。”
“求你?”魏良择反问一遭,从喉咙深处冷笑一声,“楚送艳你似乎很想看我低头?”
“为了保命,你不应该求我吗?”
斩钉截铁,直截了当的,他说:“明知道在你身上是毫无希望,我便不会那样去做。而且,谢昀不但不杀我,他最终会亲手放了我。”
楚送艳虽聪慧,却并没有很懂朝局之间的关联利益,也不知道谢昀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魏良择是怎么想的。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小声的忽然问:“那么除了权利,便没什么值得你牵挂的吗?比如,除了权利,你还有渴望过什么?”
除了权利,你还渴望过什么?
魏良择没什么时光倒回的祈求,也没有什么朝思暮想的物什,只不过,在松懈下来的时候,他会想到宛沉虞,想到她总是穿着紫罗兰的衣裙,想到她高扬起的下巴和举手投足的优雅,甚至连她的狠毒都会想……
这种话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对旁人说起,这无异于是软肋和秘密,作为一个茹毛饮血的坏人,又怎么能真正有柔肠呢?
魏良择左眼一闪,甚是轻蔑的说:“没有。”
大厅里寂静的针落可闻,楚送艳的叹息尤为突兀,她慢慢起身,原路退回了。
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人说:“你该忠于自己。”
什么是忠于自己?
她从小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快长大,报答孟皇后的养育之恩,等到真的长大了,她就只想好好的保护太子殿下。
报答他们,守护他们,就是她想做的事情,这算忠于自己吗?
楚送艳不知道是不是,可她仍旧觉得这样从未后悔。
步子刚迈到门槛之外,侍卫见她出来,各恭敬的唤她一句:“楚夫人。”
可是除了这异口同声的两句话,她还听到了一些步子,整齐且有力的朝着这个方向行进而来的声音,随着越来越近,又听到了一些争吵劝阻声。
巴兰阁外的走道,从左侧而来一队家仆,虽穿着普通,步伐统一且有力,明显看得出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士兵。
为首的是个女子,头顶繁重凤冠,身着霞帔红裳,珠华绕颈,腕带珍翡,眉间怒气正浓,眼尾细长,眼珠顶上留白些许,丹唇紧抿,整个人瞧起来很是凶悍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