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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携了萧北游离了沈园,一路北上。杨琼叫萧北游买了两匹马,两人各骑一匹,缓缓而行。见杨琼一路上默默无语,萧北游颇有些奇怪:“师兄不想知道柳非烟之死的前因后果?”
杨琼淡淡道:“我又不认识她,此事与我也无甚关系,不必再提了。”
萧北游不敢多言,只是有些惋惜道:“可惜那把秋水剑,却被姓沈的拿走了。”
杨琼道:“这本就是我送他的,有什么可惜?”他驱马向前,“阿北,莫再提沈碧秋,叫我听了心中不快。”
萧北游颔首说了声“是”,只是默默跟着杨琼。二人一路无话,行了半日,眼见着天色将晚,便沿途找了间客栈打尖。萧北游要了两间上房,先伺候杨琼梳洗,又替杨琼铺床叠被,杨琼也不推辞,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萧北游忙前忙后。
萧北游见杨琼神情冷淡,便沏了一杯茶,恭敬地递上,讷讷道:“师兄,都是阿北鲁莽,才给师兄添了这许多的麻烦。”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阿北不但有辱使命,还叫九阳宫蒙羞,请师兄责罚。”
杨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而浅浅一笑,妍若春花,轻声道:“你是我师弟,我又怎会怪你?”
萧北游目光一滞,看得有些痴了,不由红了脸:“师兄不罚我,我心里更难过。”他把茶杯递到杨琼的手中,“师兄走了大半日,先喝口水解解乏吧。”
杨琼微笑着说了声“好”,却只是拿着那茶杯,笑盈盈看着萧北游:“阿北,我这些天左思右想,觉得咱们九阳宫如今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共同支撑。你是我唯一的师弟,我这一身功夫终究还是要传给你的。”
萧北游愣愣地看着他,舌头都有些打结:“师……师兄何意?”
杨琼缓缓道:“我想将琼花碎玉剑法传给你。”
萧北游的眸中有无法掩藏的兴奋和激动,一愣之余,忙双膝跪地,俯身以额叩地道:“阿北岂敢觊觎师兄的剑法。”
杨琼轻叹道:“阿北不愿学么?也罢,是我强求了。”
萧北游忙道:“不!不!阿北愿学!”
杨琼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手指在茶杯壁上轻轻摩挲,柔声道:“好,好。难得。难得。”
萧北游喜不自禁,刚抬起头,却见杨琼猛地将手中茶碗向自己面门掷来。他一个激灵,闪身而避,茶杯擦身而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碎响,地面竟冒起一股白色的泡沫,伴随着刺鼻呛口的味道,弥散在空中。
萧北游惊惶不已,袖口被溅到几滴茶水,顷刻间烧出了几个大洞。他忙伸手去拔腰间的佩剑,然而已来不及,杨琼的长剑瞬间到了他的面前,于是只能随手操起一把凳子,狠狠格开杨琼的剑,只听得“咔嚓”巨响,实木的圆凳被杨琼劈作两半。
杨琼持剑冷笑道:“如此烈性的□□,沈碧秋是想我穿肠烂肚而死么?”
那萧北游不再伪装,亦冷冷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萧北游?”
杨琼微眯了眼睛:“沈碧秋难道没叮嘱过你,要速战速决,尽量少言寡语,不可叫我生疑?”他又疾砍了两剑,哂笑道,“亦或是你太过自信,觉得我一定看不出破绽,所以存了私心?”
那人身形如电,转身避过杨琼的攻势,发出几声桀桀怪笑:“九阳宫主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嗓音嘶哑破败,好似敲破的锣鼓,“我自认为易容之术天下第一,小子,你算是第一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识破我的人。”
杨琼冷笑:“再完美的易容术也只是易容术。我与萧北游从小一起长大,他的秉性我最清楚。你便是把全身上下变得与他一摸一样,内里还只是一个西贝货罢了。”他的剑如游龙,剑招绵绵而出,无不攻向那人的要害,“沈碧秋一定告诉过你,萧北游为人不苟言笑。但是你却不知道,萧北游最听我的话,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对柳非烟之死的疑虑。
转眼间,他的剑已经那人逼至墙角,杨琼的目光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而你,在听闻琼花碎玉剑法时表情彻底地出卖了你,你的眼神,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告诉我,你绝不是萧北游!”语未必,他手中的长剑已然没入对方的右肩,将那人钉在了墙板之上。然而,杨琼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剑刃穿透肉身,极为诡异地,竟没有落下一滴血!
那人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怪笑,突然一缩身,只见他全身骨骼顷刻间缩短了一半,竟生生从杨琼的剑刃下挣脱了出来。杨琼微微诧异,随之笑道:“原来是丰城双鼠。你是老大断尾鼠楚天空?”
那人的身形此刻只剩下了原先的一半大小,全身如同一颗像打了褶子的核桃,鸡胸驼背,瘦骨嶙峋,满脸皱纹。他将身上宽大的外衣一甩,内里是一件紧身的黑衣,如网罩一般盖住了他的全身。他哈哈大笑:“正是老夫!小子!大公子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今日插翅也难逃了!”
杨琼缓缓道:“丰城双鼠身居南邵数十载,凭借易容术和缩骨功独步江湖,如今也趋炎附势起来了?”他微微一笑,“沈碧秋许了你们什么好处?是万两黄金还是高官厚禄?你们须知,他能给予你们的,我同样可以许诺你们,而且,我可以给你们更多。楚前辈,你难道不考虑一下么?”
那楚天空显然一愣,复而桀桀笑道:“小子,我劝你还是交出琼花碎玉剑法,然后乖乖随我回归雁庄,少耍些花样,以免聪明反被聪明误。”
杨琼咦了一声:“前辈如此关心琼花碎玉剑法,到底是沈碧秋的意图?还是你自己的私心?”他了然一笑,“莫非,前辈已受人所制,不得不听命于沈碧秋?”
楚天空面色一沉,显然已恼羞成怒,左手一挥,数十枚钢针泛着幽幽蓝光,迎面向杨琼飞来。杨琼双眉深锁,长剑抡起,那些钢针被他身上的罡气所震,纷纷散落四周。杨琼不由嗤笑道:“前辈如此喜欢施毒,难怪叫江湖中人瞧不起。”
楚天空又连发两手毒针,怒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还轮不到后生小子来教训!我本来也不想杀你,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沈碧秋只是叫我再带你回去,却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你是他的对头,想必提了你的头去见他,他更加高兴。”
杨琼大笑:“便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出剑如神,数招之内,便将楚天空的毒针全数打落。那楚天空脸上有了惊讶之色,虚晃一招,转身想从窗口跃出。只是他的身形快不过杨琼的剑,人还未挨到窗户,杨琼长剑回旋,已将他的去路堵住:“前辈不是要取我项上人头么?吾头在此,等尔来取呀!”
楚天空切齿道:“暂且寄存你处,得空时再来取。”
杨琼道:“前辈空手而归,难道就不怕沈碧秋动怒?”他又疾砍数剑,只是楚天空身上的紧身衣竟是刀枪不入,也不知这人练得是什么邪门的功夫,即便被杨琼的剑划伤,也不见流下一滴血来。
楚天空冷笑:“小子!你是杀不了我的。识相点快放我走,否则自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杨琼悠然吹了一记口哨:“可惜,我这人天生脾气就不好,又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做旁人做不了的事。你说我杀不了你,我今日偏偏要让你血溅三尺!”陡然间,他的剑招凌厉起来,一剑快似一剑,招招透着杀机,小小的厢房中,剑气纵横,大开大阖,楚天空左躲右闪,已渐渐露了败象。
杨琼越战越勇,眸中闪动着兴奋的神情:“我这一路上,总有些不相干的人来找我算账,说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我虽然一一打发了他们,却也有些奇怪,莫非是有人假借我的名头,做了许多恶心的事来栽赃于我?如今却是想明白了。想必是沈碧秋派了你们这两只老耗子扮成我的样子,四处作案,好叫我四面楚歌,被武林同道追杀?”他哈哈大笑,“扮成我的,莫不是你那兄弟无头鼠楚天阔?甚好!甚好!我先断了你的头,再把你那兄弟的鼠头一并砍了!”
杨琼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突然飞掷而出,楚天空慌忙躲闪,那剑贴着他的脸颊一掠而过,直直钉在了身后的板壁之上。楚天空一个激灵,未曾缓过神来,杨琼已经飞身来到他的身侧,只在须臾一瞬间,一柄明晃晃的短刃便直直穿透了他的梗嗓。
杨琼的唇角泛起一抹森然冷笑:“老耗子,被人拧断脖子的滋味如何?”
楚天空双目圆睁,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他已经无法出声,只能通过一张一合的双唇吐出无声的话语:“怎……么……可……能……”
杨琼哂笑,眸光流转,明艳无双:“你浑身上下刀枪不入,必然有一处死穴。人之气交汇于天突,你交战之时最护着自己的脖子,难道我会看不见?”他的手继续猛然用力,伴着骨肉断裂的声音,短刃又递进了几分,随之,一股温热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楚天空的喉头发出“嗬嗬”嘶哑的低吼,四肢抽搐,作出濒临死亡的挣扎。然而他干瘪褶皱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笑。突然之间,他张开口,用尽全力,将口中浓稠的血全数喷向杨琼的面门,随即委然倒地,终于气绝身亡,只是双目半阖,脸上依旧保持着那抹诡异的笑容。
咫尺间的距离,杨琼躲避不及,被楚天空的血喷了一脸。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心中大呼一声“不好”,却已然来不及了。那带着毒液的血顺着他的七窍流入,他只觉得双目钻心刺痛,慌乱中忙不迭用衣袖擦拭,却只感到那刺痛几乎要侵入他的骨髓之中。
杨琼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他知道此地危险,沈碧秋的人一定躲在暗处,不宜久留,只能摸索着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没走了几步,他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缠绵的熏香味道。
是九曲断肠花的香味!
他的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他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如深陷于黑暗的泥沼之中,茫然若失。陡然地,他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那人的身上有着幽淡的熏香,一如多年之前,温柔而缠绵。随即,他的耳畔传来那人熟悉的温雅的轻笑声:“子修,怎将自己弄得这般凄惨呢?”
杨琼心中恨极,但锥心刺骨的疼痛却让他浑身颤抖不已。他哆哆嗦嗦地去摸腰间的匕首,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扣住了手腕,随之手腕处传来剧痛,竟是关节被那人生生卸了下来。毒性渗入极快,杨琼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浑身一软,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