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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县的父母官都被杀了,还用论大小?
刺史看着他的长史,这个长史虽然年纪比他小,但也不至于这么不懂事。
官场之中话出必有因。
长史没有看那文书,先道:“宰相大人说朝廷有意增五道节度使,我们淮南定然在其中,路大人志在旌节,但据说有人也盯上了淮南,毕竟朝廷不是宰相大人的。”
路大人是依仗崔征的,但朝廷还是皇帝的,虽然皇帝很久不上朝,而能与崔征抗衡的,是皇帝身边的全海。
全海不甘心做一个内宫奴婢,也想在外呼风唤雨,虽然罗氏与他休戚与共,但罗氏一门有贵妃依仗,对全海不会言听计,甚至还会争夺利益,所以全海在外需要人手,想要当他手的人自然很多。
刺史整容道:“路大人在淮南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有他在官民才安心。”
他当然跟随路大人的,他这刺史当的时间也不短了,路大人升任节度使,他也想去府道当个副手。
长史看刺史手中的文书,神情遗憾:“但现在境内县官和官兵都被杀了,民心不安了。”
刺史明白他的意思,窦县出此大案,他作为刺史难逃责任,而报到朝廷里窦县和光州就不起眼,朝廷里看到以及询问的只是淮南道,路观察使必然要被问责。
路大人要想拿到旌节只怕没那么顺利了。
刺史伸手捻须:“但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住啊。”
长史道:“大人,这种大事当然不能瞒,岂能置百姓与不顾。”这才伸手,“下官来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然后再斟酌如何报告道府。”
刺史将文书递给他:“说起来窦县不幸也幸运,有振武军的一个将官的家眷正好经过,杀了不少山贼。”
长史道声那真是幸运,认真看了封面署名武氏的私人书信,又看了窦县县衙的公文,县衙的公文他只略看一眼,窦县县衙这完全是抄写了武氏的,怕事躲避推卸的心思,他当然心知肚明。
这种官场把戏他见得多了,无伤大雅,不以为意,长史淡淡笑了笑便放下了:“大人这件事比我们预料中要好的多,至少窦县民心暂安。”
刺史却觉得别的事更重要:“这武氏是武鸦儿的家眷,她们要去京城见梁振,要说这武鸦儿一向被传说为梁振的私生子呢,难不成真是私生子,成亲他也要见人家的媳妇。”
说到这里咳了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件事梁振岂不是也要知道了,梁振这个人再一嚷,满京城朝廷就知道了。”
怎么把她们快点赶走?或者让她们闭嘴?
长史拿着武氏的书信,道:“大人放心,下官觉得这位武家婆媳是个心善的人,如不然也不会留下来,我们让她留的时间长一点就好,她们善心,我们诚心,将这件事关系重大给她说一说,请她暂且不要惊动梁老都督,免得惊吓到皇帝,天下不安。”
长史说话就是啰嗦,刺史捡着要紧的听了,就是要留下武氏一行人,让她们闭嘴。
“她们肯听吗?”刺史捏着胡须。
“为表诚意,下官亲自去,不过要以大人的名义写一封信,表明这是州府所托。”长史道。
扣个章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刺史点点头,还是更惦记道府那边。
长史看着手里的两封文书:“不如这样,把事情的经过稍微改一改。”
改?怎么改?刺史不解,发生的事实还能改?众目睽睽之下啊。
“小细节改一下,不影响事实也不影响结果。”长史指着文书上一段,“将这里改成,王知杜威与山贼奋战而亡。”
当道府的人们看到这种描述的时候,就会想象到窦县有山贼为乱,知县和官兵奋力剿匪捐躯。
剿匪而亡,与被匪突袭入城剿杀意义完全不同了,官府面上有光,民心也会因此而激愤,报到朝廷里,不会受到苛责,反而会被表彰追授。
那路大人的政绩就不会有太大影响。
“更何况下官说的也是事实,王知县与杜将官临死前必然与山贼奋战了。”长史道。
刺史露出戚容:“那是必然,王知与杜威都是德高望重,公而忘私,为民不惧生死之人。”
长史道:“窦县如此勇义,道府不会袖手旁观,必然立刻会派兵。”
这样派兵不再是亡羊补牢,路大人心情和面子都极其好看了。
刺史赞许的点头:“快,速速写信报加急送去道府。”
长史应声是立刻亲自研墨提笔。
事态紧急,州府日夜不休,两方信报两方兵马连夜出了州府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光州府长史亲自来到窦县,让窦县官员们战战兢兢,待长史一把握住主簿的手让诸人节哀时,大家提着心放下来,长史简单的问过他们一些情况,便立刻要见武夫人一行人。
主簿和官吏们准备了几天的各种说辞没有派上用场,但大家很开心,正如主簿所愿,州府会直接问武夫人一行人,省的他们耗费心神。
李明楼带着妇人见长史,简单说些场面后便告退,具体的应酬由元吉负责,长史也并不在意这个小女子和疯妇,与元吉问答来往几次就更加肯定了这一行人来历的确不凡,至少在行军打仗上是有真材实料。
长史最后一丝担忧消失,他并没有欺瞒自己的打算,将对刺史的说的对元吉说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元吉一行人在此地多留时日,且暂时不要告诉梁振真相,说罢以长史的身份对元吉行礼。
话不多人老实的元吉只能应下,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请长史到兵营鼓励民众安抚民心。
他们不能以振武军的身份做事,私人护卫的身份当然比不上官府有说服力,长史明白元吉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与元吉携手带着窦县一众官员,从大街上招摇而过,让全县民众都知道州府上官来了,再来到兵营探视民众组成的剿匪队。
伴着军鼓号令,长史和窦县的官员们看了一场衣衫不整兵器混乱行军列队歪歪扭扭的演练。
“好,非常好。”长史看完热泪盈眶大赞,“窦县万千子民的安危就系诸公一身了。”
民丁们这辈子第一次被称为公,还是知州来的大官,激动轰然举着各种兵器愿以此身报国。
长史神情欣慰脚不沾地谢绝了主簿等人的邀请。
“已经急报去了道府,兵马很快就会到来。”他说道,指着兵营里的乌泱泱的民丁,“有此等民壮我和刺史大人也暂时安心。”
安心的长史连夜离开了窦县。
窦县主簿等官吏也安了心,这件事已经基本落定,上边不会追责了,反而听长史的意思还会有奖赏呢。
民众也安了心,州府道府都知道这件事了,会立刻有兵马来守护他们,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入夜的窦县寒风都柔和了许多。
金桔将桌上的灯罩上,变得更加昏昏,让坐在案前的李明楼蒙上一层薄纱。
元吉道:“小姐正如你所料。”
州府并没有立刻派官兵来接管窦县,反而将窦县的防御给了他们。
如愿是让人开心的事,但李明楼只有一声叹息:“我倒是宁愿不如我所料。”
一县的父母官和兵都被杀了,万民失去了庇护,上官却并不在意,乱世不是她说的年底就要到了,而是现在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