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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漫无边际的拳打脚踢,许宁放弃了无畏的挣扎,用最后的意识护住头部,他紧闭着眼,黑暗当中夹带了一片血红。
得到祝融融的报信,当大楚带着足球队的同学冲出来时,许宁倒在血泊之中,而他身边那个彪形大汉,早失去了知觉。
许宁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医院里。头上缠满绷带,手背掉着点滴,微微一动,就感到头晕眼花。
祝融融的声音传来:“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他。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她身边坐着一个长手长脚的高壮男生,那男生正用温柔得与自身形象背道而驰的声音,与祝融融说:“你回家吧,我留下来就是了。”
那个声音许宁听过,就在刚才的斗殴现场,是他赶来救下自己。依稀仿佛,也是他将自己背进了医院。
两人还在为谁去谁留的话题争论不休,许宁已经艰难的坐起身子,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针:“我得走了。”
祝融融大惊,扑上去按住他:“唉你干嘛!你浑身都是伤!医生说你要留院观察!”
许宁置若罔闻,躲开祝融融的手,只是问:“我的自行车呢?”
祝融融说:“放心吧,在学校的。”
许宁低声说了句:“我得马上回家。”就挣扎着下床,他的右手食指有骨折,那个撑起身子的动作,痛得他冷汗直流,倒吸了一口冷气。
祝融融白了他一眼:“让你逞能!”
许宁说:“医药费花了多少钱?”
祝融融夸张的瞪着他:“你为了救我受伤,哪能让你掏钱!”
许宁坚持:“花了多少?”
祝融融和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指着一旁的大楚说:“我没带钱,是大楚帮忙垫付的!”
许宁看过去,那是个挺让人有好感的阳光正派的小伙子,许宁真挚的说了声:“谢谢,钱我很快会还你。”
大楚知道男人的自尊价值千金,爽快的笑起来:“不着急,你何时有了再给我就是。”
许宁点点头,摇摇晃晃走了。他浑身无一不感到痛楚,但他咬着牙疾步往车站走。
祝融融一路跟在他身后,招了辆出租车,打开后排门,冷不丁的将他推了进去。
许宁撞到伤口,痛得嗤牙咧嘴。
祝融融坐到他身边,一看他的样子,乐了:“哟,这么柔弱?学霸老师,你平时不是挺能的吗!”许宁转过脸,对她的促狭不作回应。祝融融又将头伸出车窗,对大楚说:“你回吧,明天见!”
祝融融本就不是个安分性子,劫后余生更是一大堆的话要跟许宁倾诉。从初遇小混混的心理活动,讲到如何机智的拖延时间,biabia说个不停。
许宁一直未有回应。
祝融融却丝毫没注意到许宁的神色,祝融融还在自顾说着当时许宁见死不救她在心里是如何咒骂,讲到这里,祝融融突然转过脸问:“话说回来,你不是不爱管旁人闲事吗?干嘛又要救我!而且还是以一对九这种自杀行为!”
许宁不作声,祝融融不依不饶,非要他给个说法,许宁被缠得没办法,敷衍的丢了一句:“怕这个月家教白做。”
“还真是为了钱?!”祝融融难过的大叫一声,嘟着嘴闷闷不乐。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她撞进他的眼睛,他干净的瞳仁仿佛芒寒色正的星子。
祝融融哑口无言,转过脸去,这才安静下来。过了半晌,许宁余光所见,她那剔透瓷白的耳廓,微微染粉。
许宁由于失血过多,下车之时差点摔倒。祝融融赶紧将他扶住,一步步挪回家。
那时已经晚上9点,许宁敲门,门立即就开了。许宁的奶奶伫立在门口,显然已等候多时。
见到孙儿,老人先是一喜,然后沉下脸,骂道:“上哪野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真是长了骨气,可以不用回来了!”老人这才看到了祝融融,只觉得这丫头眼熟,也没细想在哪见过,张口就骂,“又从哪儿带回的骚蹄子!年纪轻轻就风流浪.荡,跟你妈一个德性!”
祝融融却记得她,这是小区里出了名的刁钻老太太,平常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老头都不爱和她相处,祝融融虽然很少下楼玩,却见过她几次,每回都孤孤单单的,推着轮椅兀在小区树荫下自转圈。
老人刚才骂她的话,她也清楚明白的听到了,祝融融是什么人呐,哪听得这些,管她是不是长辈,当即噌的窜上前去质问:“老太婆!你骂谁骚蹄子呢!”
老人那张嘴也确实阴损,牙不缺齿不漏,骂起人来口齿还清晰:“我说的就是你个小骚蹄子!大半夜不回家跑来勾引我孙子!小小年纪就晓得□□勾男人!”
许宁连忙在祝融融发飙之前将她拦了下来,附在她耳边说:“我爸走后,我奶奶大受刺激,你别和老人计较。”许宁说到这里,一颗少男的自尊受到侵蚀,觉得家丑外扬,他臊的面红耳赤。
祝融融从小是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下长大,她模样乖巧,嘴巴又甜,走到哪里不是倍受喜爱。今天原本就受了惊吓,心中憋屈,晚上回到小区门口了还被一个疯老婆子骂。依照她的德性,她恨不得上前给那老太婆一个嘴巴子。
她狠狠怒视着老人,胸膛剧烈起伏,下一秒就要发作。这时,她余光注视到旁边的许宁,他那一脸为难、无助、尴尬又无地自容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些个别样的情绪在她心中冉冉升起,心疼,怜悯,还有些什么,是以她当年纯净无垢的少女情怀无法解释的,说不清更道不明。
那一次,祝融融终是强忍下那口气,慢慢平复下来,打算息事宁人。
许宁那时已换好了鞋,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对祝融融说:“你回去吧。”
祝融融追上去将手中的药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些药你一定记得吃啊!不然伤口发炎了就麻烦了。药给你放哪里呢?”
许宁说:“放我房间里。最里面那间。”
祝融融依言走了进去。
许宁的家面积不小,甚至比祝融融他们家还多了俩房间。这么宽阔的空间,就住着祖孙俩,家具也不多,显得空空荡荡的。
许宁的房间干净整洁,祝融融还记得当初自己吃着雪糕趴在窗台上往这里偷看的情景,那时那个弹琴的少年清俊倨傲。
如今短短三个月之隔,琴没了,弹琴的少年更不复以往。祝融融用她那没心没肺的心怀,生生挤出一口叹息。
正感慨万千呢,那老太婆的骂声从客厅传来:“你的头是怎么了?你一天不学好跑去跟人家打架?打坏了人家又得赔钱!你个败家子啊!自己住我的房子不说,今天还带一个小骚蹄子回来!你是狼心狗肺想要鸠占鹊巢呐!?告诉你,门都没有!只要有我老太婆在,这房子你是一分得不到!我老太婆哪天要是归西了,这房子就留给我弟弟!”
许宁那淡淡的声音传来:“随便您。”
这是祖孙间的对话?祝融融简直不敢相信。祝融融的奶奶是一位一见到自家孙女就乐得见牙不见眼,心肝宝贝叫个不停的淳朴老人,祝融融就以为世间所有的奶奶都是那个慈爱模样。今天总算是涨了姿势。
祝融融就想去问问许宁,你为什么不搬出去住,要杵这儿受气。走到厨房门口她就明白为什么了-----他妈的就是一抖m体质啊!
许宁系着围裙,手脚麻利的淘米剥虾,半小时后,一小锅鲜香浓稠的虾仁粥,香喷喷的就摆上了桌。
老人坐在轮椅上说:“我想了下,明天你还是和我去公证处打个证明,你要说你是自动将房子的产权归还我们许家!”
许宁却说:“奶奶,吃饭吧。”
==这不是抖m是什么!
祝融融气得浑身发抖,再忍不住,跳起来指着老人就骂:“你个死老太婆!许宁浑身都是伤跑回来给你做饭,他手指还骨折了你知道吗?我就说他急匆匆跑回家干嘛!原来就是怕你挨饿!你个拖后腿的老东西,你遇到许宁这样的孙子你不谢天谢地,你还在惦记着这套破房子?!要不是许宁心软守着你,你大概不到一个月就饿死摔死了!你还能呢!再说,这房子本就是人许宁爸妈的,跟你有毛关系啊!半截入土的老太婆你争去做棺材啊?”
“你……你……你!”老人平时仗着辈分对着许宁这样的闷葫芦欺压惯了,冷不丁冒出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目无尊长啊!”
祝融融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反驳:“你为老不尊!”
“啊!你!你!小骚蹄子!你真是欠教养啊你!”许老奶奶这辈子强势蛮横,从没被人欺负过。到古稀之年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辱骂,她当即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许宁皱着眉低喝:“祝融融!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回去温书吧。”然后又对奶奶说,“行,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公证处。许家的东西,我一分不要。”
祝融融跳起来喊:“凭什么!这老太婆不懂法律你也不懂吗?你妈也有一半!你妈的就该由你继承!你爸那份你也……”
提到父母,许宁脸色一变,怒吼:“够了!”许宁说着,一掌击向桌面,“砰”的一声响彻天际,祝融融吓得愣住了。
父母出事以来,许宁一直暗示自己,上辈人的事,与他无关,他只管走好自己的路,且到目前为止,人生的康庄大道,他走得不偏分毫。他可以做到不在意自己的过去,亦不在意他人的耻笑。
但是刚才,当祝融融提及他的父母,说出那些好似冠冕堂皇的话时,他感到自己在她面前不仅赤身*,更像是被连皮带骨的剥露。这种将耻辱无限扩大的感觉,叫他几乎无法维护那份从容。
顷刻之间,他丑陋畸形的身世大白于世,他自持骄傲的灵魂支离破碎!他在她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
别人怎样议论他不管,甚至当众被骂野种也可以视若无睹。但与父辈有关的事情,她只消提一句,他就差点崩溃。
他还来不及分析为什么偏就她不能说。情急之下,他只能出于本能大声阻止她:“谁要你多管闲事!?”他的尾音,仔细听,还能分辨出明显的颤音。
祝融融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只认定他不识好歹的凶自己。她被吓坏了,回过神来,她委屈的看着他,圆眼睛里迅速充盈着泪水。
许宁特别见不得这个女孩的眼泪,因为她原本随时随地都在笑着,没心没肺的快乐着。若是谁让她哭了,那可说是罪大恶极。
许宁瞬时感到后悔-----除了自作主张,她又有什么错呢。
许宁徒然的补充一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祝融融不说话,就这样杵在原地。
那时许宁的奶奶已经端着粥去阳台上吃了。
两人僵持半晌,祝融融自尊受创,许宁也下不了台。但最终是许宁妥协。
他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低头问她:“你爸妈今晚又不在?”
祝融融点头。
许宁问:“饿了吗?”
他这么一问,祝融融心里的委屈立即无限扩大,点头的时候小嘴翘得半天高。
许宁想了想,说:“想吃什么,我煮给你吃。”
祝融融的眼眸顿时明亮不少,想了想,说:“想吃甜品!”
“甜品?”许宁试探的问:“醪糟荷包蛋可以吗?”
祝融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多好哄啊,她立即破涕为笑,点着头伸出两根手指嘱咐:“荷包蛋要俩!要单面流黄!”想了想,还加上一句,“放甜一些啊。”
许宁微微带笑,都依着她。
按理说,许宁之前也是养尊处优,一心圣贤的小少爷,谁能想到他还会做甜品!但他不仅会,且做出的荷包蛋汤清蛋白,皮糯黄嫩,配上甜淡适中的醪糟,加了冰糖,红枣和枸杞子,甜而不腻,清爽生津,味道真是好极了。
祝融融吃得呼呼有声,简直不能掩饰内心对他的膜拜------学霸卓越的技能到哪里都派得上用场啊!
许宁坐在一旁,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声:“好吃吗?”
祝融融一张脸都恨不得埋在碗里,她对许宁竖起拇指,嘴巴在百忙之中抽空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太好吃了!谁教你做的?”
过了好久,许宁才说出两个字:“我妈。”
祝融融捧着碗正在喝汤,闻言顿了顿,之后一言不发的,将汤喝了个底朝天。
吃完饭祝融融抢着洗碗,许宁没有阻止,因为他的手指实在太痛了。
祝融融洗碗时,许宁奶奶推着轮椅又来厨房门口骂骂咧咧。许宁忍无可忍,沉着脸对奶奶说了句:“奶奶,请您尊重我的朋友!”
老人又将矛头指向孙子,骂了半晌,无人回应,她觉得无趣,自回房间睡觉了。
祝融融心里很感动,嘴上问许宁:“她那么坏,你干嘛不搬出去,让她一个人住!这么能,她咋不上天呢!”
许宁轻斥:“别乱说话!她总归是我奶奶,”顿了顿,神色黯淡的加上一句,“尽管没有血缘关系。”
祝融融又问他:“以前,我说你小的时候,她对你好吗?”
许宁似陷入回忆,过了好久才回答:“我7岁以前,都是被奶奶搂在怀里入睡的。”
祝融融惊讶,过后又恍然大悟,觉得许宁做的一切都不难理解了,她“哦”了一声。
那时她洗碗,他第一次没有唯恐浪费时间而去埋头看书,他就无所事事的站在她身后,尽管话不多,但她也觉得真好呀,这种宁静的感觉就像老夫老妻一样。
想到这里,祝融融的脸突然变得绯红。她转身看了他一眼,恰好他也在看她。
那天晚上,许宁第一次将祝融融送到她家门口,尽管他们两家之间,只有一部电梯的距离。
电梯里,许宁突然问:“今天那些要抓你的,是什么人?”
祝融融说:“不知道。”
许宁说:“你想想,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祝融融说:“想不出来。”
许宁满脸都是“我就知道”的嫌弃,许宁说:“想不出来就算了,毕竟你智商有限。”
祝融融抡起拳头就捶过去,许宁眼疾手快,下意识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许宁一把握住祝融融的拳头,原来女孩子的拳头这么小,手这么软,好像没有骨头!他的手掌将她整个儿包裹。
只一秒不到,两人又迅速分开,好像对方带电似的。诡异的死寂,连话痨祝融融,都咬着唇不再聒噪。掌心中柔软的触感还未散去,许宁略作回味,那感觉,比做出十道竞赛级别的难题还让人通体舒畅。
出了电梯,说了声再见之后,祝融融就往家跑。
许宁叫住她:“等等!”祝融融不解的回头,许宁说,“以后放学一起回家吧。”
那时他倚在电梯的门口,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应了那句话:春风十里,不如你。走廊尽头的电灯将他清俊的影子拉得那样长,那样长。就像她的心事一般。
那一瞬间,祝融融的那颗懵懵懂懂的少女心,小鹿乱撞到不行。然后祝融融,这个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姑娘,因为每天都被学霸的智商无情的碾压,只是支支吾吾作了句傻透了的回答:“可是,我平时都是跟万水一起走。”
许宁做了个不可置否的表情:“随便你吧。”
那天晚上,窗外横卧了一个屎黄屎黄的月亮,祝融融竟也觉得意境复古。
第二天晚上,许宁给祝融融补课结束的时候,她问了一句:“明天华仔的演唱会万水去不了,你去吗?”
她本是随口一说,想来许宁这样无趣的学霸也不会去,却没想到,许宁稍作考虑,便答应了。
华仔出道三十年,他的人气跟他的脸一样,越老越吃香!演唱会上人山人海,喧嚣吵杂。祝融融像只不能安分的麻雀,兴奋的挥舞着荧光棒,时不时高高蹦起,尖叫到嗓子失声。
人潮潺动时,瘦弱的祝融融站立不稳,差点被人流挤得跌倒,许宁以肘作护,将她圈在怀里。又一个人浪袭来,许宁一把握住她的手,并死死收紧。
那是祝融融第一次被异性牵手,许宁的手温暖有力。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在走出困境后,他自然的将她放开。
但是再后来,华仔唱了些什么,她迷迷瞪瞪,全然没有印象。
演唱会结束后,等不到出租车,祝融融提议走路回去,反正半小时路程也不远。许宁说,好。
半夜11点的街道,四周安静得叫人清醒。仿佛刚才在喧嚣之中的一切都是幻觉,他保驾护航的胳膊是幻觉,他喷在颈后的热气的幻觉,还有他紧紧贴在自己后背的,那具结实的身体,通通不尽真实。
月华将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不知是疲惫还是刻意,谁都没有说话,他与她特地放慢了步子,又画蛇添足的留了些距离。午夜的身子沉乏而慵懒,但心情清亮。没有老师没有课本,没有没完没了的试卷。
许宁百无聊赖,脚尖踢着一个易拉罐一路前行,祝融融就去抢,当然没那么容易。许宁轻巧的带“球”过人,祝融融又耍赖,拽着他的毛衣不让他跑。一辆卡车呼啸而驰,夜风撩起祝融融的短裙,她浑然不知,嘻嘻哈哈的缠着许宁的胳膊,像一只顽劣粘人的小猫。
那时,许宁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双修长健康的大腿,白皙娇嫩,他那颗青春躁动的心,止不住的狂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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