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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那古仙现在何处?请师尊告之!”无涯眼望空空道人,不住叩首。
“无涯,莫要心急,好好坐着,待为师慢慢讲来。”空空道人见无涯面色潮红、大汗淋漓,心知无涯体虚,受不得大悲大喜,慌忙搀扶起来,暗中又用真元护持,强行压制其气血上涌,等无涯气息如常,才放下心来。
空空道人重新换过千日醉后,却不说那古仙所在,反倒问道:“无涯,你在忘念峰时,是否听说过你三绝师尊的轶闻?”
“这个,弟子略有耳闻。”
“无涯,你也好奇吧,为何事隔百年,你三绝师尊仍不肯重归忘念峰?”
“或许是当年事对三绝师尊打击太大,师尊依然无法释怀吧。不过,现如今忘念峰上下也知三绝师尊当年败北,应是事出有因,也都期盼师尊能回忘念峰,执掌北宗,共兴忘念峰一脉。空空师尊若是遇见我三绝师尊,也请劝上一劝……”
“何人盼他回归?是你掌教清玄师伯么?”空空道人一声冷笑。
“清玄师伯心意如何,弟子不太清楚,可青曼师叔她却是……”
“含烟?唉……,你三绝师尊早已断了此念。无涯,为师不妨告诉你,三绝老友是不会再回忘念峰的。”空空道人嘴角微微抽搐,那青铜假面也跟着抖动不止。
“空空师尊,这到底为何?”
“无涯,当年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空空道人示意无涯坐定,又道:“旁人以为三绝老友昔年只是负气而出,既是一时负气,日久必回,怎会知内中迷雾重重,另有黑手操控!”
“百多年前三绝老友云游至灵墟鱼湖洞偶遇古仙逍遥子,蒙他老人家指点,自毁元婴欲炼就不朽金身,其事忘念峰上几乎无人知晓。三绝老友从灵墟回忘念峰后,一直托病不出,在北宗修养,恰在此时,一向康健的师娘却身染怪症,药石无效,于是便有了与天微池比试赌斗一事。这几桩事看似互不相干,然一齐而至,就十分诡异!”
“师尊,有何诡异?”无涯追问道。
“若你三绝师尊未自毁元婴或自毁元婴后再次修炼有成,这场比试必然是忘念峰取胜;若你太师娘未生怪病,怎有比试;若忘念峰至宝镇海鼎与天微池重宝量天尺相配无用,天微池何必用法宝作赌注!你三绝师尊回的极不是时候,你太师娘病的也极为蹊跷,表面看来,是忘念峰有求于天微池,可谁知却是天微池在算计忘念峰,图谋镇海鼎!”
“师尊,虽说这黑手工于心计,但他又怎会知晓我三绝师尊暂时无法出战之事?难道说忘念峰上有天微池的内应?”
“不错!”空空道人赞许点头:“三绝老友自知元婴自毁修为大损,复原也需数十年,再说改练外法,终究觉得愧对师门,这才借口不出北宗,即便是你青曼师叔探望,也吃了闭门羹。不过,有人受你太师傅之命上门,你三绝师尊决计没法不见……”
“师尊,这么说,内鬼是谁,我三绝师尊必然清楚!”
“这个倒是自然,唉,可惜三绝老友他始终不肯对我言明。”空空道人叹息不已,转而忿忿道:“只怕你太师娘突染怪症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若让我知道,我就算舍去这数百年修为也定要上忘念峰去,揪出这个贼子!”
“师尊,我三绝师尊如此隐忍,又是为何?”无涯实在难解。
“这个贼子当时一念之错只是利欲熏心罢了,三绝老友曾说,当年借负气出走,只是为了查明真相而已,他重回忘念峰之日,必是忘念峰血流成河之时,可这样一来师尊昊阳真人苦心经营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昊阳真人待他实是不薄,他怎忍心如此……”
“师尊,那就眼看着这贼人继续逍遥?”无涯恨声道。
“贼子当诛,但绝非此时!此事牵涉太多,动一发浩劫将至,世间必乱。何况三绝老友打探多年,也不知全貌,反倒越觉步步惊心,怎能不分外谨慎,又怎会轻举妄动?”空空道人止住话头,对无涯肃声道:“无涯,你乃三绝老友之亲传弟子,也该知一些师门秘辛,但切记不可为第三人知晓!”
“弟子定当遵从!”无涯站起施礼。
“好、好。坐下回话就可。你的心性为人,我与你三绝师尊自然清楚。”空空道人生怕累着无涯,忙让无涯坐好,笑道:“为师说了许久,没甚提及古仙逍遥子前辈,怕是你等得心急了吧?并非是为师疏忽,实是凡事必有因果,现今离天泪盛会尚不足百年了……”
“天泪盛会?弟子是闻所未闻。”无涯不由大为好奇。
“呵呵,天泪盛会,千年一次,任它如何轰轰烈烈,时隔太久也易被世人遗忘,无涯,你不知道也不为过。”空空道人抿了一口千日醉,娓娓道来:“蓝水之中有山名钟离,山之巅有一石瓶,高不过数尺,粗只有儿臂,平日,哪怕大雨倾盆,石瓶中也滴水不存;哪怕雷击斧劈,石瓶也丝毫不损;哪怕你修为最高,力可移山,也休想撼动石瓶。每隔千年,便有天泪垂落,滴入石瓶,石瓶接应天泪后,竟轻如鸿毛,就连三岁小儿也能轻易举起。”
“天泪盛会距今已有数万年之久,到底是何人率先发现,又是如何流传,已不可考。世人以讹传讹,以为求道不易,天亦垂怜,故而赐灵液助之,因此便将这先天灵液称为天泪。凡人服之,可活千年;修道人服之,可增修为五百年。若是配以异果奇草,炼制丹药,足可振兴一个门派。”
“三千年前的天泪盛会,清虚山白龙真人拔得头筹,得了天泪,遂使清虚山一脉崛起,跻身修真名门之列,屹立数千年不败。所以说这盛会只是修道人之盛会,说穿了,不过区区十数个名门大派角逐之盛会。当然,自视甚高的掌教们是不会出手相争的,参与比试的皆为门中二三代弟子。”
“你三绝师尊探知,天微池图谋忘念峰至宝镇海鼎,便是为了此次天泪盛会,若得了天泪,它可用量天尺引九天神雷入镇海鼎,炼制真元再造神丹,到那时势必一家独大。百年所图怎可小觑?或许它志还不至此!以它的手段,只怕世间从此将无宁日!”
“无涯,三绝老友此次托我前来,非只为你指点明路,去灵墟古仙逍遥子前辈处重修道法……”空空道人看着无涯眼睛:“他更希望你重修道法后,能以忘念峰北宗执掌之身份去钟离山赴天泪盛会!无涯,你屡遭磨难,你三绝师尊极忧心你自此便失了锐气!无涯,男儿胸中不平抒不得,修道何用?”
无涯眼中骤然有了亮光,忽的站起,捏紧双拳,指骨咯咯作响,这几十年来,自己有恩不得报,有仇不得雪,受辱空伤悲,伤情徒白头,究其缘由,实是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若能一书胸臆,该是何等快意!
“师尊,天泪盛会不足百年,弟子就会有此等修为?”无涯思前想后,终究觉得渺茫,又颓然坐下。
“无涯,未经尝试,怎知成与不成?依为师看来,你此去就算夺了天泪也大有可能!”空空道人目光炯炯,映得青铜假面也熠熠生辉。
我也能夺天泪?倘若真能如此,那黄姑儿修成人身,便不会这般艰难,我也无需忍这数百年相思之苦!空空道人前番提及天泪时,无涯也隐约有此幻想,但镜中花、水中月,终是可望不可即,便是想想,也自觉枉然。现在此念再被空空道人勾起,却如决提之水,一发不可收。
天泪!天泪!聂无涯,你不得天泪,怎对得起黄姑儿一片真心待你?身为男儿,眼见自己心爱的女子险些命丧当场,却无力援手,这是怎样刻骨的耻辱?他日修为差人太多,也就作罢,如今有此机会可去争一争,怎能轻言放弃?即便为之粉身碎骨,也求个轰轰烈烈,求个不负男儿之身!
无涯不由挺直了腰杆,一双眼迎向空空道人慑人的目光,不再有半点闪避。
无涯,你天性柔中带刚,可惜温良太过,便少了霸气,刚能伤人可为刚,若只会伤己,尚不如一味怯弱。为师若能激起你心中斗意,刚则愈刚,柔则愈柔,刚柔相济却分明,就不枉此行了!我之传人,理应当爱则爱,当恨则恨,纵使不能傲视世间,也必无愧天地生尔!
空空道人法眼何等厉害,略一观之,便知无涯心意已变,当下大慰,眼中带笑道:“无涯,为师从不妄言。世人皆知修出元婴实是不易,假以时日,必能飞升仙界。从古至今,因他人数语,自毁元婴重修者,只怕唯有你三绝师尊一人。此举在旁人看来,实属疯癫,然三绝老友何人?十岁筑基,十五心动,六十元婴结,八十八分神化分身,乃是数百年来,修真第一人!他若是疯癫,那世间谁敢称聪明?无涯,当年逍遥子前辈仅凭数语便让你三绝师尊甘心自毁元婴,足可见逍遥子前辈非是寻常!”
“师尊,敢问逍遥子前辈是何来历?”尽管三绝真人此举无涯早已知道,但此时从空空道人口中说出,仍听的无涯心神激荡。
“逍遥子前辈存世三万八千余年,乃上古修道人!我等修道,除研习典籍外,仍需师尊言传身教,可先师们飞升的飞升,羽化的羽化,道法虽说演化千万,精华却未必能代代流传,反倒远远不及上古时精深。”
何人能活三万八千年?难道说逍遥子前辈竟是大罗金仙?可大罗金仙不在仙界却居凡间?即便是神仙下凡,也要受天地制约,一时尚可,时日一久,修为必会大损,莫说三万八千年,就算十年、百年,他也受不起这等消磨!这逍遥子前辈究竟何许人物?无涯实在有些糊涂。
“无涯,莫说你奇怪,三绝老友当年也颇为不解。不过,逍遥子前辈既然不说,后辈贸然出言相问,也太过无礼。加之忘念峰门规严苛,三绝老友也不敢停留灵墟太久,得了妙法数日后,便匆匆而归。呵呵,无涯,你此番去,或许有此机缘得知个中缘由。”空空道人说罢,沾水在桌上画图,为无涯指点灵墟所在,又从法宝袋中取出一封书信:“无涯,你在石窟中得的那支玉箫,便是当年逍遥子前辈赠与三绝老友的信物。你到了灵墟,凭此玉箫和一曲沧桑,定能得见逍遥子前辈。无涯,此信为三绝老友亲笔,到时,你把这封书信面呈逍遥子前辈即可,他看了此信,便可知你的来意。”
桌上水迹未干,无涯就已把灵墟路径牢牢记住,接过书信,小心地捋平,放在了贴胸的衣兜中。
“无涯,为师本想送你去灵墟,呵呵,如今看你有了这个神物,但也让我省心。”空空道人笑指火灵儿,故意唬道:“灵墟离此数万里,山高路遥难免风险,你需打起十分精神,若是损了我无涯徒儿一根汗毛,嘿嘿……”
火灵儿对着空空道人龇龇牙,扭头甚是不屑,但又觉面前道人厉害,索性躲进无涯胸口,只露出红红脑瓜。
“呵呵……”无涯、空空道人见火灵儿如此滑稽,相对一笑。
“师尊,我三绝师尊原本修为就高,既得了妙法,现如今怕是离飞升之日也不远了,只是弟子我仍无缘得睹慈颜。”三绝师尊不能前来,无涯终究还是觉得遗憾。
“无涯,倘若你三绝师尊此刻现身,他百年隐忍前功尽弃是小,就怕害你受那无妄之灾。唉……”空空道人有感无涯情切,心中隐痛阵阵,强笑道:“呵呵,无涯,这不朽金身化仙诀,虽说一旦练成,修为可比灵仙,不经雷劫便可飞升仙界,但少说也需千年。千年之久,你与三绝师尊终有那相见一日……”
三绝师尊,此时为师尊分忧,无涯无能,且待时日,看他日之聂无涯!无涯胸中豪气万千,一扫往日之忧愤踌躇。
茶过三巡,已不可再续。屋中人一时无言。
“甚好、甚好!无涯,九十九年后,钟离之巅,天泪盛会,你我再相见吧!哈哈哈……”空空道人见无涯眉宇间顿显一片坚毅,纵声大笑,身形化为一道金光,刹那已上云天。
无涯愣了一愣,若非茶香绕梁,师尊的书信仍置于桌上,极疑心,刚才只是南柯一梦。
无涯赶紧起身,追出院门,看那天上,朗月微星,哪还有师尊踪影?
也不知是消乏丹神效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无涯自觉周身通泰,再无半点不适,返身回屋,收掇好行囊,拍了拍火灵儿,道声有劳。
火灵儿昂嗬轻吼,显了麒麟真身,赤焰熊熊,威风凛凛,摇头摆尾一番后,双腿跪地,等候无涯。
“火灵儿,去那孙家集吧,数年不见孙师兄,倒也想念得紧!”
无涯低声一斥,火灵儿腾身而起,转瞬隐入云天。
火灵儿踏空而行,看似轻缓,但数百里之遥,不过片刻。
脚下,灯火依稀,街市寂寂无人,火灵儿觅一个僻静处,熄了赤焰从天而降,待无涯站定后,打了个滚,又成了松鼠儿的模样,吱吱叫着,窜上无涯肩头。
无涯向更夫问了道,信步向前行去,不远处,便是一家客栈,布幡飘扬,写着一个大大的孙字。
孙师兄,你可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