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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洛城外三十里处,大军停步,原地扎营。
自从与银甲军回合之后,明里暗里的追杀已然渐渐变少,大军一路走来还算顺畅。只是在衣凰看来,这一路不免乏味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是行军,自然不能与她以往外出寻游相提并论。
军队行至城外三十里处,暮色四合,天色暗淡下去,苏夜涵与冉嵘当即决定,大军先行停下修顿,明日一早再行进城。
临近帝都,所有将士都不自觉地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变得严肃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沙场男儿气概,就连一向不拘小节的董未和巩申也都正色谨然,见到衣凰时礼数点滴不落。
这个都城给人的感觉就是那般肃然严谨的,容不得半丝懈怠与不慎,更何况他们是银甲军,是天朝战无不胜的银甲军。
看着甫一停下,就开始忙着收理行装的将士们,衣凰不禁淡淡笑开,身后苏夜泽走来,见她一个人看着那么多的将士发呆,不由得好奇问道:“你傻愣着看他们做什么?”
衣凰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在看我们天朝最骁勇善战、最威风八面的银甲军,究竟是一支怎样的军队,为何只一万人,便让沿途的宵小鼠辈们全都望风而逃了?”
苏夜泽忍不住哈哈一笑,说道:“想来你也知道,银甲军是九哥一手建立、训练出来的军队。自从九哥十六岁带兵,至今已有八年,银甲军对九哥的忠诚自然是无人能及的,这一次既然名义上是九哥出事,银甲军的每一个人自然都会拼死保护,又有谁还会活得不耐烦,自己送上门来?再说,九哥前些时日已经回到都城,如果这一次真的有人想对九哥下手,这个时候也该早就知道军中之人是七哥,既是如此,他们又何苦还要再蹚这趟浑水?”
“你倒是想得周全。”衣凰斜着眼睛看了看他,有些许的愕然。
平日里看着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十三王爷,原来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只是在几位哥哥面前他习惯收起自己的睿智,只管放任自己不羁的脾性,到了关键时刻却能收放有度。
苏夜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道:“我能把这当成是夸我吗?”
衣凰不瞒地撇撇嘴,“本来就是夸你,什么叫‘当成’啊?”
“是是……清尘郡主难得夸人,小王我受宠若惊了。”苏夜泽酸不溜秋的一句话惹得衣凰笑出声来,笑了几声复又拧了眉头,“你们不在帝都的这些时日,不知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明日回去,你可已经有了打算?”
苏夜泽不解,问道:“什么打算?”
“自然是关于太子之事。”衣凰说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忘了那两名黑衣人说的话了?”
苏夜泽这才恍然,点点头道:“他们自称是太子的人,此次前来就是想暗杀七哥与途中,少一个争夺皇位的对手……”他说着皱了皱眉,“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太子已经被关押,怎么可能派出杀手来?”
衣凰沉吟道:“没错,事情的问题就在这里。这帮人很有可能是……”
“是什么?”
“是宫中派出来的。”衣凰抬眼看着周围渐渐搭起的营帐,“前几日七王爷急报传与九王爷,也正是因为料到了这一点,恐他会身处明处,着了别人的道儿。”
苏夜泽“哦”了一声,“那你既然知道那两个黑衣人说的是假话,却又为何要假装相信了他们?”
衣凰笑道:“我面上看似信了他们的话,可以安了他们的心,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回京。待回去了,见着了该见的人,我再行想些法子让他们乖乖说实话也不晚。”
“啧啧……”苏夜泽连连摇头,“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只怕这两个家伙到时候是怎么死的自个儿都不知道。”
衣凰道:“怎么?你同情他们?那我这就去放了他们得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迎面走来的人拦住去路。
苏夜泽阻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来人说道:“如此威胁十三王爷,还扬言要私放刺客,就算是将你就地正法也不为过吧。”
衣凰静淡的水眸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说道:“王爷若真想杀我,何苦需要那么多的理由与罪名?只要你说一声,不需要你动手,我自己动手。”
“哦?”苏夜涵淡淡一笑,“你可不像是这么容易就降伏的人。”
衣凰道:“那是自然。在我死之前我会像上一次在突厥营中一样,先送一些七星海棠给大家,这样有人陪着上路,也就不会孤单了。”
苏夜泽早已在一旁偷偷笑开了,从衣凰说“我自己动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接下来必然要放些让人无奈的狠话出来。果不其然,她竟然想到要拉上一万银甲军加上四百龙武卫与神威营的精英陪葬。
好在这个女子不是他们的敌人,不然他们非得头疼死掉。
苏夜涵似乎也早已料到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清癯干净的脸上拂过一丝笑意,将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故作漠然道:“那你也该小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真的到你想取他们性命的一天,却有心无力了,岂不悔憾?”
衣凰抬起头,嘴角弯起,勾出一记如清风徐和的笑容,慢慢走到脸上,浮上眼角。“如此,衣凰要多谢七王爷关心才是。”
苏夜涵挑眉,眼中的不容置否的肯定之意。
苏夜泽立在一旁,见二人旁若无人地这般亲昵的动作,不禁幽幽一叹,转身就要离开,走出三五步远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而苦闷。
明天就会进城了,他敢笃定接应的人中必有苏夜洵。虽然在他临行时候,四王妃刚刚验有身孕,可是他却知道,一个未出生孩子根本就留不住苏夜洵的心,更何况那个四王妃并非苏夜洵心中所爱,他娶他不过是为了安贵妃娘娘的心。
即使苏夜洵再过深沉漠然,兄弟之间那一丝默契却是在的,就算苏夜洵对衣凰并没有到用情至深的地步,就衣凰这样的女子,也迟早会成为他苏夜洵最想得到的女人,因为在她身上,有太多苏夜洵欣赏而其他的女子却没有的东西——比如淡泊幽静,比如倔强坚定,比如神秘难测。
再回头,只见两道身影正好跃身上马,策马慢慢走开。
这是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了,过了今晚,他们就是天朝的王爷与郡主,各行其是,只怕见面的机会都要少了。
再往前行二十里便会进入守城的岗哨内,天子脚下,都城之外,总算能有一片清静之地,不用再去担忧会半路杀出一批黑衣人来。
衣凰驱马缓缓前行,目所及处,一片黯然。
苏夜涵跟上来,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衣凰翘首试图看清远处的兹洛城,说道:“我在想,这么久没有回来了,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苏夜涵忍不住笑道:“不用看了,还有三十里远,就算你再怎么耳通目明,也不可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顿了顿又说道:“怎么这一次倒生起感慨了?你不是经常出远门,一走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半年吗?”
“那不一样。”衣凰撇嘴道,“以前是随师父出行,如今我已经许久不见他,也很久没有单独出远门了,临行的时候太过匆忙,很多事情都没能好好安顿好。这一次回去,少不了要被爹爹一顿骂了。”
“呵!”苏夜涵轻笑一声,“你是慕相的掌上明珠,满朝皆知慕相对你言听计从,拿你没辙,你也会有怕他的时候?”
衣凰沉声道:“若是平时,我自然是不怕他,可是只要一听他念叨起那些担心我的话来,我就无言以对了,只能任他骂。天下的父母,又有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安安稳稳地度日?我就给他念叨好了,等他念叨完了,他还是那个疼爱我的爹爹。”
慕相,那个皇上都会予他三分情面的当朝右相,朝堂之上他辅佐君王,听政议事,拨乱反正,而朝堂之下,他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父亲,为自己的女儿担忧操劳。
这是亲情,宫闱之外的天伦亲情。
可惜的是,这种亲情到了皇宫之中就会被一层层削弱,直到所剩无几。
苏夜涵不说话,只是与衣凰一同眯着眼睛看着兹洛城的方向,神情略有清寒。
衣凰似是明白了其中原因,忧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她眼睛一亮,狡黠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冰凰山庄。”
苏夜涵身形一滞,抓着缰绳的手顿然停下,连带着他身边的空气也跟着有些冷了起来,衣凰却只是微笑,凑道他面前说道:“以我的速度,从这里赶到冰凰山庄,天亮之前再赶回来,一夜的时间足够了,不知王爷你……”
苏夜涵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当即一笑,说道:“那便走吧。”说罢策马带头前行。
衣凰也不耽搁,满意地笑了笑,驱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