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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楚之衣,无痕之名。
那是澄太子之名。
陌缙痕……绍元柏在心里轻轻念着,蓦地,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眸色骤缩。
陌均,楼陌均!
看着眼前这位玄衣锦袍的男子,想起曾经他总是玉冠浅服,如玉温润,甚至曾赢得女子齐赞玉楼人之称。而今他面容几乎不变,依旧俊朗,风采爽逸,只是那一番让人一见便觉温暖的气质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凌厉,是沉冷,是邪魅。
“卑职……”绍元柏喉间堵塞,只是话出了口又觉不妥,便改口:“属下……”
然想了想,依旧不适合,他神情激动,骤然他俯身,“在下绍元柏,见过陌先生。”
“绍驸马言重了。”陌缙痕起身上前,一把扶起绍元柏,而后负手背对三人而立,看河水静流,舟船擦身而过。
多年前,他常与楼陌均一道乘船出游,而且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无人打扰,那个时候的一切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他们才能感觉到一丝轻松,一丝心酸,以及他心底的深深愧疚。
他早就与楼陌均说过,他说总有一天他会给他安稳的生活,他会将他们的感情公之于众,不再这般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可是,楼陌均却没能等到那一天,永远也没有那一天。
绍元柏看了看苏夜涵又看了看慕衣凰,骤然就想起东宫大火那晚,清王府来人传小世子和小郡主受伤,青鸾携衣凰匆匆离去。当初他也曾疑惑过,府中有奶娘有大夫,又何必要衣凰亲自走这一趟?且半夜传太医闵吉出宫,实在说不过去,现在想来,只怕让闵吉出宫是假,让闵吉的车驾带人出宫才是真,否则闵吉又怎么会在半道上被人下药,丢下马车?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日马车里的人正是苏夜澄,而一手设计将他送出城之人正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四人围坐案前,几盘小菜,一壶清酒,雅致绝伦。
船四周的木帘已经放下,只留些许缝隙,使得船内不会那般沉闷,外面的丝竹之声传入耳中,四人却全都置若罔闻。
“陌先生此次进京,打算何时回章州?”绍元柏心情大好,一杯杯酒下肚,明月登空之时,他已微酣。
陌缙痕笑意清浅,眉眼凉凉,“今后你们若是得空,便常到我这江月船坊坐一坐。”
闻言,三人皆是一惊,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外面在风中“啪啪”作响的白帆,“江月船坊……是你的?你的意思是……”
“毓后之死没有查清之前,我不会离开兹洛城。”
三人无言,却都明白他的心思。以他那般高傲的心性,不是他所杀之人,他就绝不会承认,而同时,他们也都明白,他是不想将此事丢于衣凰与苏夜涵去解决,毕竟此事与他有着不可脱离的关系。
月明星稀,夜寒凉。辰时三刻,酒已酣。
墨离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回宫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墨离却似丝毫不觉,时不时地从鼻子里发出微鸣声,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一袭宽大披风将面前之人紧紧罩在怀中,苏夜涵一手紧抓缰绳,一手环住衣凰,衣凰只觉耳边有他温热的鼻息,一阵刺痒。
“你有心事。”苏夜涵说着动了动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衣凰心知自己瞒不住他,轻叹一声,道:“今日我得见师父,谈及洛王之事,师父所言与我所查几无相差,可是我却总觉有哪里不对?”
“怎说?”
“那个背叛洛王的守将……在洛王被害之后,他就这般突然消失无踪,当年先帝甚至曾经派出大批贴身禁卫前往查探此事,寻找他的下落,可是任谁也找不到……”
听她停了下来,苏夜涵眉峰微蹙,问道:“便又如何?”
衣凰凝眉,“当年众人只知是那个守将突然临阵脱逃,后又倒戈相向,可是师父说他已经查清,当初并不是突然临阵倒戈,而是早早设好的一个计,他们早已知晓前往剿寇之人是洛王,那守将便事先与南海境内贼寇商量好,只等着将洛王引得深入敌军,到时候他们再前后夹击。纵使洛王武艺高强,然在此背腹受敌的情况下,又孤立无援,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临阵倒戈……背腹受敌……”反复轻念间,苏夜涵眉眼已冷,墨离感觉到背上主人的情绪,不由放慢脚步。
蓦地,苏夜涵拉着缰绳的手一用力,墨离识趣地停下,衣凰回身看了苏夜涵一眼,四目相对,心意相通。
“你也想到了?”衣凰轻声问道。
苏夜涵不点头也不摇头,神色沉敛道:“当年事发,那个将领手下所有士兵,只要参与了那一战,系数被父皇下令斩杀,独独逃了一个守将,而且没有从任何人嘴里问出丝毫线索来。若只是临阵倒戈,又怎能这般从容逃脱,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已经转移?师父所言该不会假,必是事先已经商议妥当。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当初父皇倾尽全力都未能查清的事情,师父他老人家……”
“从何得知?”
两双冷眸如冰寒冽,相视许久,满是疑惑,满是思量与考究。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师父的身份……”衣凰轻轻拍了拍墨离,墨离便继续向前走去,“现在想来,师父的身份于我而言,几乎等同于一个谜,他从哪里里往哪里去,俗家姓甚名谁我皆是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曾是娘亲最信任的玄座座主,是陆老头的师兄,而后因看破尘世遁入空门,在你继任玄座座主之前,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做了玄座座主不到一年便惨死,按时间推算,你是在那人死后一年才接任玄座座主之位,而那个时候,师父他已经是众人皆知的慈悲大师玄清大师。”
苏夜涵眸色暗沉,月色从侧脸打下,尽显冰冷之意,“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忘了告诉你,那本《冥行术》你可还记得?”
衣凰撅撅嘴道:“怎会不记得?那年在北疆,你在师父曾经待过的茅屋里发现的……”话音骤然一滞,衣凰脸色越来越沉,“看那里的摆设,我们刚到之时师父显然刚离开不久,师父那般心细之人,他既是料到我们会到农舍借住,又怎会那么大意留下《冥行术》?毕竟这《冥行术》世间只有两本,除了叔伯最原本的手稿,就是这本我的手抄本。”
“他是故意将这书留下,为的就是暗示你我,否则后来你也不会那么确定那间农舍就是师父的住所,继而想到屋舍下面会有暗室。”苏夜涵眸色犀利,锐光闪烁,“我忘了告诉你,那本《冥行术》里有师父书写的注解,也许你没有注意到。起初我并未察觉有何异样,只是师父的笔迹我越看越觉有些怪异,除却中原的汉文,那字体与另一种文字倒是十分相像。”
“什么文字?”
“库莫溪文。”
“贤妃娘娘那库莫溪一族的文字?”
“嗯。”
“怎会?”衣凰心中的疑惑与茫然更深一层,她缓缓回过身去看苏夜涵,撞上他墨绿碧眸,那里的暗潮汹涌,却又暗沉无声,“师父与库莫溪族也有关系?”
苏夜涵没有回答,任墨离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用力一夹马腹,墨离吃惊,大步向着回宫的方向奔去……
耳边风声呼呼而过,两人一路无言,心思却是翻腾不已,各有思量。
若非衣凰托他查苏夜洛的事情,二人尚未察觉有何不对之处。他们都是玄清大师看着长大的,玄清大师待他们亦师亦父,没人会无缘无故去怀疑一个待自己至亲之人。
若真如苏夜涵所言,玄清大师与库莫溪族有渊源,那又会有着怎样的渊源?
“当初先帝头疼症复发,我才得知其实早在先帝最先中毒之时,师父就曾为先帝诊治过,以师父的医术,决不至于在一开始查出先帝乃是中毒,却没有办法根治,换言之……”衣凰又想起先帝每次头疼症发作之时,那痛苦不堪之痛。
之前她也曾疑虑过,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先帝的病情,查出所中何毒,玄清大师全然可以解了毒,可是他却并没有。那时她只是那时以为只是巧合,现在想来,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换言之,玄清大师当年是故意不为睿晟帝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