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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送君归去啊,遥遥心路迷……”歌声从宫的一边传到另一边。
我寻着歌声去,步入廊台。
潮湿和霉味交织缠绕,依附在嫩绿的爬山虎叶子上,冷风呼啸而过,幽幽的在耳边打了个旋,而后消逝。
我一步一步走着,迈过长了青苔的水坑和堆满腐叶的花园。
我看到她,倚靠在长廊中间,影影绰绰的背影逆着光线,削边走线的广袖衣衫上布满了油渍和灰尘,甩一甩衣袖,就会带起一阵飞扬的灰末。
她唱着,我静静听,站在她身后。
时光转换,我看到粉衫女子唱起了欢快的歌曲,她身边被毁了容颜的宫女就静静听着,岁月静好,阳光明媚。
恍惚间,我又回过神。
她似乎注意到了身后异动,迷迷糊糊的转过头。
看到我的一瞬间,麻木的双目中没有任何情绪,她问道:“你找谁?”
夏曦莺领会我的意思,上前递给她一块玫瑰雪莲糕。
她如获至宝,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留下了满嘴的糕点渣。
“是皇上让你们来的吗?”她激动地想要扑上来,却被宫女侍卫拦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但她的眼睛是充满光亮的,是期盼着什么,幻想着什么。
我摆手让他们放开她,她此刻又安静了,像是受惊的小鹿,转着眼珠子打量周围环境。
“你饿不饿?”我问她。
她点点头,把食指放在嘴里吮吸,这幅样子与一个**岁的孩童无异。
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许是经过了风吹日晒,她的肌肤已经不复从前的光洁如玉,取而代之的是粗糙和暗沉。
我的手背颜色与她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感觉不是她得到报应后的快感,我反而觉得苍凉和荒芜。
我喂给她一块糕点,她吃得小心翼翼。
我突然就觉得心疼,为她,也为牺牲了的银月。
银月本不该死,她还那么年轻,和慕含一样年轻,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阴差阳错地就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永远长眠于地下。
砒霜粉撒在糕点上,白色粉末和糕点面上的糯米粉混为一体,融进精巧的花纹纹路中。
她乖巧地张嘴,我捏着糕点送到她嘴边。
她虽然是个无用的棋子,我却想用她来警告那个针对我的人,这算是一个用人命换来的下马威。
也是我即将成为北燕贵妃,北燕将来的皇后前必须立下的威信。
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与我做对的下场,即便是躲到冷宫,也难逃一死。
手指触碰到她干裂的嘴唇,点点献血染上指尖。
“素锦,你不能再让别人这样欺负了!你要反击,如果你做不到,我保护你。”
“你说人待在宫里有什么意思呢?不过还好我认识你啦,以后你就是我慕含的亲姐妹!”
“你身子不好,肯定受不了他们的刑法,你就说,这个瓶子是我打碎的。我身体好,不就是几板子吗,我担着。”
她说过的话突然一点点涌进脑海里,久远的,尘封的。
手指松开,糕点跌落在地上。
她哭了,眼泪掉下来。“你欺负人,你不给我好吃的!”
“对不起。”她要去捡起它,我拉住她的手,拥抱着她。
至始至终,造成现在这个结果的人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的错。
我自作聪明,推她入了水深火热的后宫,我让她变得势利,变得不像原来的她。
我自以为是在帮她,其实都是私心,我更多的是想要一个得力的帮手能够让我在后宫中出行自如。
银月的死,娜塔的死,都是我柳素锦,一个人造成的。
我该怪谁?我又能怪谁?
我好想时间能够倒退,退回我被赶出柳府的那个冬天。
我该死在牢狱里,而不是苟延残喘地祸害人间,历史自有变化,就算能够复国,我们就一定能守住这座江山,治理好天下百姓吗?
我不知道,我却觉得,凉西之所以败了,是因为它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自己子民的国家还能叫做国家吗。
“慕含,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做出的改变,对不起害你到了如斯境地。
可是我不能回头,也绝不能回头,我要走下去,活下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哪怕脚下白骨累累,哪怕入了十八层地狱。我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夏曦莺。”
“娘娘。”她走上来两步。
“你知道怎么做,该留什么痕迹,该让谁知道,这些,我不用再细说了。”
“娘娘放心。”
我转过身,整个手掌都在颤抖。我的右手抓住左手手腕,却控制不住。
“素锦。”
身后的她,突然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你是素锦,哈哈!”
声音像个孩子一样喜悦,转而又变为哭泣。“你是带我离开这里吗?”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我一步一步走着,听到她被拦住后的撕心裂肺。
我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每一次,都是炼狱。
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心里喊了无数次,直到麻木着走出冷宫。
阳光依稀照耀在身上,我已经听不到她的哭喊。
眩晕袭来,侵蚀着我仅剩的理智。疼痛搅着心腹周围,鼻下滴落的血液晕染在手背。
呵,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娘娘!娘娘!快叫太医!太医!”
黑暗映入眼眸,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
冗长的黑暗,没有梦境,没有恐惧,没有知觉。
整个人好像沉浮在大海深处,宁静和寒冷。
我听到了风声,听到了海浪拍打之声,在沉寂中翻涌,在冷漠中点燃。我想清醒过来,越是挣扎越是痛苦,只能随波逐流,等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不知道有多久,我看到一丝光亮,光亮慢慢扩大,充斥整个眼瞳。
“娘娘?您终于醒了。”说话的人是赵言博,我花费了好一会才看清他的模样。
我半撑着身子起来,发现全身疲软无力。
他赶忙取了个靠垫过来,我发现他已经不再穿破洞烂边的衣裳了,他穿着棉绸制成的官服,但料子并不是很好,是市井中百姓能够买到的料子。
但上面的绣边却很细致,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夫人自己绣的。
“本宫睡了多久?”
“回娘娘的话,不久,两个时辰,现在天才黑下来。”
我揉了揉额角,道:“太妃那里的药送去了吗?”
“按时送去了,娘娘不用担心。”
他把一张药方递过来,道:“娘娘以后切不可耽误吃药时间了。”
我看了看,是一些很温吞的调理药材。我把药方放在一边,沉下声:“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据实告诉我,我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他愣了一下,道:“娘娘……如果好好调理,其实……”
“本宫的话你没听到吗?”
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娘娘的身子就好比外表华丽却内构不实的宫殿,任何一个点,都有可能让整座宫殿变成废墟……如果做最坏的打算,还有一年时间……”
“一年?”我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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