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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出了皇城,回到国公府的马车上,谢莹华便忍不住拉住母亲方氏的手,脸上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方氏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努力的平复着心情。“莹姐儿别担心。娘就算是冒着得罪太妃娘娘的危险,也要替你争一回。”
“娘,都是女儿不孝,连累了您…”谢莹华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低人一等的心酸和无奈。以前在国公府受到的不公待遇,倒显得微不足道。
“咱们也别太悲观了…太妃娘娘不也没说什么,或许是我们自个儿想多了。”方氏脸色纵然难看,却一直试图安抚着女儿的情绪。
为母则强,方氏并不后悔。
谢莹华点点头,将心底的浓浓不安强压制下去,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娘,我没事,您不用替女儿担心。”
方氏如何能看不出她是在佯装坚强,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母女二人许久没说话,直到马车外传来谢悦华那满是抱怨的话语和愤愤不平的咒骂。方氏听到那指桑骂槐的谩骂,不由皱起了眉头。正待出去让她闭嘴,却是被谢莹华一把拉住。“她这般无理取闹,分明就是自贬身份,娘何必理会。尽管说教两句是为了她好,可人家未必就肯领情。”
“可好歹是我带出府的,万一有个差池,怎么向国公爷交代?”三夫人方氏的确不喜欢这个庶出的侄女,可也不能拂了国公爷的面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她在外头丢脸,就等于谢家丢脸。”
谢莹华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谢悦华那性子,可不是说上她几句就会乖乖受教的主儿。而且,有二房的先例在前,她倒是不怕谢悦华破罐子破摔。“娘,长房丢脸的事情何止这一次?可您瞧,二房不也照样风风光光的,无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清者自清,咱们三房还是别去淌长房的浑水。”
方氏没想到女儿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嘴巴张了张,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娘,再有两个月,咱们就要离开京城去父亲的任上了。您管的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您呐,就多学学二伯母,做个甩手掌柜得了,免得吃力不讨好。”谢莹华跟谢荣华走得近了,这说话的语气和口吻都变得有几分相似。
方氏惊讶的望着一向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女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女儿总算是长大了,明白事理了。可难过的是,这种成长却是迫于无奈成长起来的。因为她这个无能的母亲,女儿才不能像别家的千金小姐那样撒娇卖乖,小小年纪都要考虑许多事情。
“娘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想太多也是白费,索性就别再想了。”谢莹华这么一劝,方氏立刻含着泪光点了点头,不想再浪费女儿的一片苦心。
“夫人,可以启程了么?”马车外,谢悦华见方氏母女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得忿忿的跺了跺脚,一头钻进了后面一辆马车之中。车把式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马车车厢,带着几分敬意询问道。
方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沉声道:“回府。”
雍和宫
德太妃宣方氏和谢莹华姐妹俩进宫的消息,自然也毫无意外的传到了谢荣华的耳朵里。谢荣华一直巴巴的数着手指头,觉得这坐蓐的一个月比起往日的一年还要长。听说方氏母女进了宫,不由生出几分向往来。
因为怕人打搅了她的清净,所以这一个月来,没有任何人敢冒着被皇上申斥的风险往雍和宫递牌子。谢荣华耳根子是清净了,可整日足不出户,脚不沾地的,这种日子也很难熬。“可知道太妃娘娘传召,究竟所为何事?”
“回娘娘的话,说是太妃娘娘想念娘家人了,故而向太后娘娘求了恩典。”因为红妆出宫办事去了,所以这些普通的宫女只能打探到最浅显的一些消息,并不知道她们私底下都聊了些什么。
谢荣华单手支着下巴,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唉,不知道红妆那丫头什么时候能回来…”
“红妆不过是出宫去公主府送东西,来回顶多三个时辰。”红绸见主子那嘟着嘴的撒娇姿态,忍不住掩嘴笑了。
谢荣华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觉得腰背都快要麻木的不是自个儿的了。不过提到公主府,她又不免要多问上两句。“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去傅府提亲了?”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闹得满城皆知,红绸自然也是听所了。“可不是呢…傅家虽然败落了,可傅家姑娘蒙皇恩有个贞静乡君的封号,又有着才名在外,那些殷实却没有功名在身的人家自然就打上了主意。”
谢荣华对傅嫣然没任何的好感,要不是怕她跟大哥藕断丝连的,她才懒得过问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大公子呢,听说了这个消息,可有什么反应?”
红绸就知道主子的关注点不在那位贞静乡君的身上,早就有所准备,故而主子一问,她就能接得上话。“大公子这些时日跟着老爷在御林军历练,忙得脚不沾地的,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小事。”
“你的意思是,大公子尚不知道这个消息?”谢荣华挑了挑眉,神色中带了一丝玩味。
红绸哪里知道谢荣华心里所想,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您也知道公主的性子,怕是不会主动将这个消息告知大公子的。”
“这倒是。”谢荣华对母亲的脾性了如指掌,知道她也很不喜这个傅嫣然,肯定不愿意让儿子再为了这个女子而伤神。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谢卿洛虽然已经明确的表明了态度,心中的那一丁点儿怜香惜玉也全都转为了对家人的愧疚。可保不齐有些不要脸的,三番两次的找上门来。于是朝着红绸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公主府
“这位姑娘,我都说了,我们家大公子在宫里当差尚未回府,你还是改日再来吧。”负责守门的小厮见这个叫红锦的姑娘又来了,额角都一阵突突的跳,恨不得立马将门给关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若真的这么做了,指不定外头怎么编排公主府盛气凌人呢。故而,只能硬着头皮应付着。
红锦虽然被傅嫣然给送走了,可到底还是不甘心。她的模样并不算出众,又是个乡下丫头出身,没什么擅长的技艺在身,京城的权贵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她。故而,被牙婆领着去了好几座府邸,都没留下她。
想到在公主府的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她怎么都无法忘记。所以她前思后想,千方百计想要再重新回到傅嫣然的身边服侍。但傅嫣然自从回到傅府,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根本就见不到人,更别提回到她身边伺候了。
“必须得想个法子,见到大公子才行…”红锦见看门人不让她进去,只得另想他法。她就不信了,会一直见不到谢大公子。
只要见到了她,她一定要将姑娘被人求娶的消息透露给他。以他对姑娘的重视,还不冲去傅府阻拦?
只是,她打着如意算盘,将公主的心思也料准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谢卿洛的决心。所以,当谢卿洛打马回府的那一刻,红锦不要命的上去纠缠,自以为是的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时,谢卿洛的回答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傅姑娘能够觅得良缘,可喜可贺。”
红锦惊愕的张着嘴,预料中的震惊和冲动都没有见到,见到的只有那一脸的平静和毫无感情的这么一句话。
“大公子…你…”
谢卿洛根本就没工夫搭理,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将手里的缰绳往随身小厮手里一丢,就大踏步的踏进了门槛。
红锦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匆的追上去。只是,那些守门的无论如何是不敢让她进去的,便飞快的将门给掩上了。
“大公子…姑娘对您情深一片,难道您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姑娘嫁给别人?大公子…”红锦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身强力壮的男子,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抬高声音,大声的喊叫起来。
谢卿洛不悦的蹙起眉头,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来人,将她的嘴堵了,送回傅府。警告他们,若是连个丫鬟都看不好,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直接将她送去官府处置。还有,若是再让本公子见到她,你们的差事就不用当了。”
守门的小厮战战兢兢的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对那个红锦也是恨透了。
若因为她而丢了差事,到时候该找谁去伸冤?于是,几个人直接抄起手里的棍子,将人给驱离了朱雀大街。
红锦还想大喊大叫,却被看门的小厮抢先一步塞了块布团在她的嘴里,并警告道:“你若是再胡言乱语,诋毁大公子的声誉,可别怪我们不客气!诋毁皇亲国戚,那可是重罪。别以为你是傅府的丫鬟,就能为所欲为!”
“就是。当初大公子就不该救下你家姑娘,也省得被纠缠。”
几个人合力,将她扭送到傅府,并将谢卿洛的意思转达了一遍。傅府的守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我们府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红锦的丫头,二位是不是弄错了?”
公主府的小厮皆是一怔,说道:“她不是乡君跟前服侍的吗?否则,又怎么会口口声声替她家主子鸣不平!”
“咱们府上,真没一个叫红锦的丫鬟。”
“咱们姑娘身边的四个丫鬟两个婆子,我们都认识,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双方僵持不下,只得通报到傅嫣然那里。
傅嫣然听到红锦这个名字,眉头就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你说,她是被公主府的人送过来的?”
“是。”新买来的两个丫鬟都低垂着脑袋,人看起来十分老实。
傅嫣然如今都不用去证实,也知道那人必定就是跟了她半年的丫鬟红锦。更令人头疼的是,她居然还打着自己的名号去公主府闹事,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上次的处罚还是太轻了。若是再纵容下去,怕是要惹出更大的祸事来。“派人去门房传个话,就说她并非傅府的丫鬟。要送官就送官,与我们不相干。”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便匆匆的福身告退。
公主府的两个小厮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两个丫鬟从角门走了出来。当听闻这红锦当真不是傅府中人时,他们二人便有些为难。
“张三,你先在此等候,我这就回去问问大公子的意思。”李顺望了望傅府门口那块不怎么起眼的牌匾,最终决定回去请示。
张三点了点头,便将红锦拉到一旁的树荫下,一边用衣袖当扇子扇着,一边紧紧地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人给跑了。
红锦僵硬的蹲在地上,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姑娘居然不认她这个丫鬟,还说要将她送官!那她冒着得罪权贵的危险,为她做的这些,都算什么?!
“有些人啊,还真是胆大妄为!冒充官家丫鬟也就罢了,还自不量力的想要抹黑我家公子爷,真是不知死活!”张三见李顺许久未回来,嘴巴子闲得厉害,便忍不住数落起蹲在地上闷不吭声的红锦来。“我们大公子,可是皇家公主的嫡长子,当今皇后娘娘的兄长,将来要迎娶的又是常宁侯世子的嫡亲妹妹,他的清白岂是你能够随意玷污的…”
红锦低垂着头,仍旧浑浑噩噩的,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张三犹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时觉得很是无趣,于是悻悻的闭了嘴。刚好此时,李顺便赶着辆马车回来了。
“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张三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迎了上去。
李顺瞥了地上的红锦一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公子说了,既然不是傅家的丫鬟,那就直接送官府去。”
听到官府二字,红锦总算是回了神。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将嘴里的布团给吐了出来,挣扎着喊道:“不…我不要去官府…”
就如大人哄小孩的话一样,说豺狼来了,必定会止住啼哭。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官府就像那豺狼一样让人生畏。
“这可由不得你!”李顺冷冷的啐了一口,喝止了她。
“姑娘,姑娘救命啊…”到了这会儿,红锦总算是知道害怕了,一个劲儿的嚷嚷着。
李顺有些不耐烦,重新将布团塞回了红锦的嘴里,又对一旁的张三说道:“还不快跟上,一会儿还得回去当差呢。”
张三这才上前,忙着李顺一起,将红锦推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京府尹衙门而去。
这段小插曲,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很快便被淹没在了其他的话题之中。只是,傅嫣然却是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虽然谢卿洛早已是她不能肖想之人,可知道了他根本不在乎她嫁给谁,也不再会像以前那般关心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可她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公主府是绝对不可接纳她的。更何况,她脸上还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尽管能够用脂粉遮掩一二,可始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抬手摸了摸那不怎么平整的面部,傅嫣然顿时悲从中来。
她的这一生,就是为了报仇而活。只可惜,老天爷一直在捉弄她,非但搞错了报仇的对象,还认贼作父助纣为虐,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已经是受了谢卿洛不少的恩惠了。今后,断然没有再去麻烦他的道理。
“姑娘怎么哭了?”
“兴许是回到这个空落落的宅子,忍不住想起以前繁荣时的情景了吧…”
“那咱们要不要去劝劝?”
“还是不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的性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守着吧…”
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小声的交谈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忘记刚才发生的这一幕。
傅嫣然哭过之后,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外间伺候的两个丫头见屋子里没了动静,心想着姑娘应该是止住了哭声,这才敲了门进来。
“姑娘,午膳已经准备妥当,可要端进来?”其中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问道。
傅嫣然的眼眶还有些红肿,可在下人面前却不敢失了主子的威仪,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尽管傅府的下人并不多,可规矩还是慢慢的树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了装着四个精致小碟的盘子进来。
将碗筷一一摆放在木桌上之后,丫鬟们便规矩的退了出去。
傅嫣然的身子刚复原,吃的都比较清淡。桌子上的四菜一汤以素菜为主,唯一带着荤腥的就是一碟粉蒸肉。
傅嫣然没什么胃口,几道菜都只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筷。负责伺候用膳的丫鬟正端着漱口水上前,就见一个穿着葱绿色衣裳的丫头急匆匆的提着裙摆跑了进来。“姑娘,姑娘…沈家又派人上门来了…”
听到这个名号,傅嫣然原本就没舒展的眉头又皱成了一团。
“姑娘,还跟往常一样,打发走吗?”丫鬟见主子久久没有吭声,只得硬着头皮小声的询问道。
傅嫣然却是轻叹一口气,一改往日的态度,说道:“将人带去敬仁堂,我就在那里见他们。”
两个丫头惊讶的抬起头来,然后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敬仁堂位于傅宅前院,乃是招待宾客的地方。如今傅家只有傅嫣然一个主人,自然也是要在这里见客。
沈家也不是头一次上门提亲了,被傅嫣然拒绝了几次却是越挫越勇,大有她不大点头就誓不罢休的势态。
“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贞静乡君虽好,可毕竟以前…”邓媒婆做过无数次媒,在冰人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缘。若不是沈家出的谢媒礼丰厚,她还真不想再次登傅家的门,免得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沈夫人穿金戴银,四十出头了还整日作一副少妇的装扮,脸上的脂粉在笑起来的时候都要皲裂开来。“邓媒婆,沈家给的谢媒礼可不少,你可别在这时候撂挑子啊!”
邓媒婆拿人手短,这才乖乖的闭了嘴。
沈夫人见邓媒婆不再吭声,便又端起丫鬟送上的茶饮了几口。“虽说名声不怎么好,可咱们沈家商人出身,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名声,就将就一些吧。”
邓媒婆嘀咕了两声,始终没再开口。
沈夫人说的高兴了,话匣子就关不住。“贞静乡君虽说娘家人一个都没了,可好歹皇恩浩荡,光凭着这个名头,就比那些小芝麻官的千金强多了。”
“说起来,我家盛儿也二十五了,好不容易瞧上了这贞静乡君,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卯足了劲儿替他求娶回去。”沈夫人就沈家盛这么一个独生子,自然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邓媒婆漫不经心的听着,心里却暗暗鄙夷。她虽然瞧不上傅嫣然,可人家好歹是官宦千金,又有着乡君的名头,就算是嫁入高门也不是不无可能。听这沈夫人的口气,好像恩赐一般,还真是够狂妄的。
傅嫣然从雕花门里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仿佛珠宝展示架一样的胖夫人和一个头戴绢花媒婆打扮的妇人,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哎哟,想必这位就是贞静乡君吧?真是个可人儿。”沈夫人见到她出现,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这种审视的目光,让傅嫣然很不自在。
邓媒婆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忙站出来打圆场。“老婆子我给乡君道喜了!”
傅嫣然轻描淡写的瞥了邓媒婆一眼,微微欠身,径直来到主位上坐下。“沈夫人,你是真心替令公子求娶我?”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傅嫣然会如此的直接,连个预兆到没有。
沈夫人怔了怔之后,忙堆起笑脸,道:“自然是诚心诚意的想求娶乡君做儿媳妇了,否则也不会亲自上门来。”
傅嫣然纵然不喜她的那副嘴脸,可想到如今的处境,她就不由得苦笑。“那好,我应下了。不知道夫人何时派人来下定?”
没料到这一次傅嫣然居然一口应下,沈夫人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乡君真的同意了这门亲事?”
“怎么,夫人反悔了么?”傅嫣然见她这副表情,微微垂下眼帘。
“不不不,妾身只是太过高兴了…。”沈夫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扯了扯一旁邓媒婆的衣袖,问道:“你是媒人,你说什么时候下定比较合适?”
邓媒婆好不容易才从惊愕中性情过来,忙接话道:“这个…自然得先回去挑个吉日…”
“日子不用选了,就三日后吧。等到国丧期满,就派花轿上门接人吧。”傅嫣然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完,然后很满意的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沈夫人和邓媒婆。“另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出来。”沈夫人财大气粗,以为她会在聘礼上做文章,于是毫不犹豫的开了口。
傅嫣然嘴角微微抬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请夫人答应,将来若是有两个以上的子嗣,过继一个给傅家,如何?”
事关子嗣,傅嫣然如此大咧咧的提出来,确实叫人惊讶。
“姑娘,您这样,可是要让人看轻了…”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婆子到底是上了年岁见过不少世面的,故而深深地为主子担忧。
傅嫣然却是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这辈子还能嫁人,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一味的矜持固然显得品格高贵,可我以前那样的名声…无所谓了,只要傅家后继有人,我也就无憾了…”
原本,她已经打算在傅家古佛青灯的过一辈子了。只是每每去祠堂跪拜祖先,她都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母亲。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的性子早已磨平了,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她不求今后能够与相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最起码,要有当家做主的权力。然后努力调养好身子,生几个儿女,然后再熬到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她也就知足了。
傅嫣然应下沈家的提亲,也是有诸多考虑的。首先,沈家家境殷实,平日里与官家没什么交集,她也就没那么多的应酬,可以安安心心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其次,那位沈公子,据说是个洁身自好之人。二十有五了,身边只有一个从小服侍的丫鬟伺候,并没有其他的通房侍妾。第三,也是为了杜绝有心之人再闹出什么事端来,连累了谢家大公子甚至是公主府。
如今,她算是彻底的清醒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莫要强求的好。更何况,谢卿洛马上就要迎娶常宁侯府的大姑娘过门了,那位姑娘又是才名远播性情温良的名门千金,与他再般配不过了。
想到这里,傅嫣然不禁又想起当初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少年。他总是闷不吭声的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脉脉的凝视着她。他并不因为她的身份而嫌弃她,甚至还想过帮她赎身,让她从良。只可惜,那时候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再的欺骗他,生生的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
若是有来世,她一定会早些遇见他。
公主府
“她真的答应了沈家的求亲?”安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连手里捧着的茶盏都忘了放下。
锦沫福了福身,上前接过主子手里的杯盏,道:“不仅如此,据说还要求沈家到时候过继一个子嗣到傅家传承香火。”
“那沈夫人可答应了?”安宁公主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自然是答应的。”锦沫笑着答道。“一个平民百姓,能够迎娶有着封号的官家千金,这是多大的福气。商人极其子孙后代都是下九流,可都是不能入仕的。若是过继给了傅家,那边是官家之后,将来若是有出息了,沈家面上不也跟着有光?”
安宁公主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觉得沈家还真是好算计。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反应。“那洛儿…”
“公主放心。大公子听说傅姑娘定了亲,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只说知道了,到时候会派人送一份贺礼过去。”锦沫姑姑一直帮公主留意着两位公子的动静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宁公主拍了拍心口,然后双手合十,连连念着阿弥陀佛。“这笔烂账,总算是有个圆满的结局了。”
“公主,大公子是真的悔悟了,今后也不会再与傅姑娘有任何的瓜葛。您还是多想想给侯府下聘的事情吧,再有几日就该除服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谢荣华终于不用再呆在床上,于是沐浴更衣之后,换了一身清爽的装扮,就带着宫人径直去了慈安宫。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给您请安了。”宫人快步进入殿中,禀报道。
苏太后正逗着孙子玩儿呢,听见宫人的禀报,不由露出几分笑意。“这是迫不及待来要回儿子的吧…”
德太妃几个正好也在,听了太后娘娘的话不由都笑了。“打量着我们都不知道呢!太后娘娘也就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哪儿能真的怪皇后娘娘。”
苏太后笑了笑,道:“就知道你们都是人精,根本瞒不过去。”
“太后娘娘对小辈的爱护,可是天下皆知的。”贤太妃一向低调惯了,却也应景儿的说了这么一句。
唯有淑太妃,也就是沉默是金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谢荣华踏进内殿的时候,就见苏太后跟几位太妃娘娘有说有笑的,嘴角不由扯出一抹弧度,笑着上前见礼。
“快瞧瞧,皇后娘娘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可见这蓐子坐得不错。”德太妃既是姑母,又是半个婆母,这关心的话语自然是破口而出。
谢荣华摸了摸有些丰腴的脸颊,说道:“姑母就别打趣我了…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这腰身粗得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
“女人呐,不能太瘦了,还是得养好一些才好。”作为过来人的贤太妃,柔声的安抚道。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淑太妃也适时地补上了一句。“皇后哪里就胖了?我觉着,这样子刚刚好。”
苏太后见太妃们都关心完了,这才开口道:“快来看看曦儿,可养瘦了?!”
“瞧母后这话说的,我岂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曦儿在母后这里,我是放一百个心。光是这称手的斤两,就不知道比刚生下来的时候重了多少。”谢荣华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抱起,撒娇似的说道,满心满眼的都是感激。
苏太后凑到谢荣华的跟前,拉起胖孙子的手指,不时地逗弄着。“这孩子是个贴心的,晚上从来都不闹。饿了就哼唧两声,吃饱了就继续睡,真是省心。”
“那也是母后调教的好。”谢荣华顺势恭维了两句,然后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回到母亲怀里,楚曦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便一直盯着她瞧,嘴巴一张一合的,无意识的翕动着,那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谢荣华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一边拉着他的小手,一边笑着逗他。“熙儿,我是母后,来,叫声母后听听…”
苏太后和德太妃几个都被皇后娘娘孩子气的举动给逗笑了。
只是,小家伙安静没多大会儿,就突然瘪了瘪嘴,肆意的大哭起来。谢荣华吓了一跳,然后便有些手足无措。
“皇后娘娘,皇长子怕是尿湿了,容奴婢先带下去更换尿布。”好不容易见到皇后的奶娘忙钻了出来,匆匆的行礼。
谢荣华瞥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惊讶。这才过了多久,那个长得还算标致的娇俏少妇,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看起来跟个中年妇人一般无二。
谢荣华脸上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快的叫人捕捉不到。“既然是尿布湿了,那就拿干净的来,本宫亲自给皇长子换。”
“这…这可使不得…”奶娘惊慌失措的半蹲着身子,极力的想要镇定下来。
“本宫是皇长子的母亲,想要替他换个尿布,怎么了?”谢荣华见她那副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有什么别的想法。
哼,敢打他儿子的主意,她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
奶娘被谢荣华盯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苏太后见到此情景,心中如何不知这里头大有文章,于是发话道:“皇后娘娘都开了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奶娘打了个激灵,忙应了一声,战战兢兢的退下。
谢荣华没亲自带过孩子,可她自认为脑子不笨,应该一学就会的。可看似简单的活儿,真正的实施起来,就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她越是小心翼翼,怕伤到了孩子娇嫩的皮肤,就越是感到局促。
一个尿布换下来,她竟然都出了一身的汗。
苏太后见她亲力亲为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带孩子是个体力活儿,来日方长,别让自己太累了。”
谢荣华见哼哼唧唧的儿子安静下来,舒服的打了个呵欠就睡着了,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将熟睡中的儿子往软榻上一放,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这才将视线挪开。而殿内,早已不见了德太妃几人的身影。
“三位太妃都走了?”
苏太后喝两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接话道:“她们每日都过来坐坐,没什么事就回锦秀宫去了。”
想起长公主即将出阁,两位亲王又将纳妃,谢荣华顿时点了点头。“几位太妃算是有的忙了。”
“可不是…皇家许久没有热闹过了。”苏太后对那些个庶出的皇子公主虽没太深厚的感情,可也不至于厌恶。
谢荣华见苏太后露出倦容,忙上前亲自替她揉捏起肩膀来。“母后可是他们的嫡母,等到他们成婚,您相当于也多了几个儿子女婿,将来还要更多的孩子叫您祖母。”
“你呀,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高兴。”
“您是儿媳的母后,我自然得哄着您了。”谢荣华毫不避讳的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就是料定了太后娘娘不会多想。
苏太后是个性情豁达之人,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个小事而伤神。静静地享受了片刻儿媳的伺候,苏太后便拉住了她的手,制止她再继续捏下去。“这辈子能够看到子初娶妻生子,我也没有遗憾了。”
谢荣华听着这话,总觉得透着几分古怪。
“不瞒你说,我打算等先帝忌日过后就出宫。”苏太后快人快语,儿媳妇都如此坦诚了,她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的。
谢荣华大吃一惊,好半晌才开口道:“母后怎么会突然想出宫,是不是在宫里住着不习惯?”
苏太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的一笑。“这皇宫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不管我如何漠视,它都真实的存在着。宫里的日子看似平静,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谢荣华正准备接话,却被苏太后给拦了下来。“并不是你们不孝顺,只是外头的大好河山,我都没有走遍看遍,未免太过遗憾。”
“那母后今后可还会回来?”谢荣华紧紧地握着苏太后的手,久久都不想松开。
“或许等我累了倦了,就会回来。或许,我会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了却残生。”苏太后幻想着那种日子,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的就拉大了。
谢荣华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那我找子初要几个龙卫跟着。”
“这个倒不用,有战狼陪着就好。跟着的人太多,反而不自在。更何况,战狼也是龙卫出身,还是做到首领的人,一身的好本事。况且,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送信给你报平安,这下你该放心了?”
听苏太后这么一说,谢荣华提着的心渐渐地落回了肚子里。
陪着苏太后用完晚膳,谢荣华和楚旻宁这才带着打着饱嗝的楚曦回了雍和宫。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自然还有那个跟老妇差不多的奶娘。只是,没有了以前的容貌,这奶娘算是彻底的安分了,连见到楚旻宁时都恨不得钻到地底下不出来。
女为悦己者容,古人诚不欺我!
谢荣华对此满意极了。
“曦儿,曦儿…”谢荣华逗弄着熟睡中的儿子,一会儿捏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儿,一会儿扯扯他胖墩墩的小手,玩的不亦乐乎。
楚旻宁见她这般孩子气,也忍不住莞尔。“这小子平时看着乖巧,起床气可不小。吵醒了他的瞌睡,小心他的哭声掀翻整个屋子!”
谢荣华眨了眨眼,这混小子居然有这等的本事?!
楚旻宁勾了勾嘴角,道:“前些时候去母后那里请安,正好碰到他被惊醒。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好几个人都哄不住。”
谢荣华听得直咋舌,没想到这会儿安静的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儿子竟也有这么闹腾的一面,于是渐渐地收起逗弄他的心思,命人将他给抱了下去。
“子初…一晃咱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谢荣华走到楚旻宁的身旁坐下,心里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楚旻宁反握住她的手,揽紧了她的腰身。“这辈子能与你厮守,何等幸运!”
谢荣华盈盈的笑着,如慵懒的猫儿般将头耷拉在他的肩上。“这话也该我说才是。若不是遇见你,我也不知道,原来人还能这么活。”
两人同时拥有上一世的记忆,那些回忆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故而,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不想为了那些痛苦的回忆而影响心情。
“皇上,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红绸本不想打搅了主子们惬意的时光,可事态紧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楚旻宁身子朝后躺了躺,手却依旧搁在谢荣华的腰上没有移开。而谢荣华也丝毫不介意被别人瞧见他们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的姿态,传了红绸进来。“何事如此惊慌?”
红绸向来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若不是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如此莽撞的。
红绸进来之后,朝着两位主子福了福身,然后才开口应答。“回娘娘的话,咸福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七公主有些不好…”
红绸的脸色十分凝重,斟酌了许久,才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谢荣华却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并未感到任何的惊讶。七公主并不是个安分的,又被废后王氏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即便是沉寂一时,但绝对不会一直安分下去。
“这一次,又有什么新花样?”装病装可怜博取同情还是故意寻死要挟退亲?
红绸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道:“七公主绝食不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腰带结成绳在寝殿内投了环…”
谢荣华哼了一声,道:“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什么时候是个头!”
“人死了没?”楚旻宁一般不会过问后宫的这些闲事,可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楚福柔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着实不能再放纵下去。若不是她即将嫁入常宁侯府,楚旻宁还真想将她关进冷宫,让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红绸微微垂眸,答道:“救下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太医说,若是今儿个夜里能够醒过来便没事,若是醒不过来…”
还剩下一口气,意思也就是说还没死。楚旻宁和谢荣华对视一眼,眼底充满了鄙夷。
“既然没事,那就好好儿派人好好看着。公主出阁的日子不远了,可不能再闹出什么乱子来。”谢荣华作为后宫之主,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开导。
红绸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就知道是个不省心的。幸好,再有月余,她就从皇宫滚蛋了。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就不关咱们的事了。”楚旻宁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显然很不耐烦。
“所以,她必须好好儿,直到嫁入常宁侯府…”谢荣华抚了抚他的胸口,安抚道。
咸福宫位于皇宫最西角,是一座独立的宫殿。因为七公主闹了这么一出,整个宫殿都显得格外的凝重。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眉眼低垂,连说话大声一些都会格外的引人注目。
“阿弥陀佛,好在是醒过来了。”负责照顾七公主的几个嬷嬷一边双手合十的祈祷着,一边将这个没事找事的主子咒骂了无数遍。
若不是她一再的作死,她们也不会一再的受到牵连。别个宫殿的宫女,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在宫里混的体面不说,例银待遇各方面都要强过她们不知道多少。早知道伺候七公主是个吃不不讨好的差事,她们想尽办法也得推掉。
“自己作也就罢了,还连累了咱们跟着受罚,她怎么就不坚持一下,死了也赶紧。”贴身服侍的几个宫女是被责罚的最重的几个,心里对楚福柔的恨也是最重的。
另外一个宫女听到她的抱怨,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急急地说道:“你不要命啦,敢诅咒公主…”
“哼,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罚多留在宫里一年。本来下个月初三我就能出宫跟家人团聚了,都是因为她…”
说到家人,刚才还在劝她的那个宫女也沉默了。原本她也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若不是因为王家造反,她们也不会被株连,连个全尸都没有。
“公主就要出阁了,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陪嫁过去!”免得被她给拖累死!
两个人双手紧握,做了同样的决定。
楚福柔睁开眼,望着头顶上熟悉的床帐,不由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她怎么就没死,她怎么就没死!她堂堂大齐公主,毫无尊严的被囚禁在宫里不说,还被迫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庶子。活得如此狼狈,还不如死了算了!
以前假惺惺的寻死,或许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她并未真的想要寻短见。可这一次,她是真的觉着活着没有了希望,所以才一心求死。可老天爷似乎并不垂怜她,连这么个简单的愿望也不让实现。
屋子里很安静,那些负责看守她的宫女怕是趁着她睡着,偷偷溜出去了。哼,这些吃里扒外狼心狗肺捧高踩地的的混账东西!
她挣扎着动了动,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一双手脚都被绸缎的丝带紧紧地捆绑在四周的床架子上,根本就无法动弹。
“混蛋,居然敢这么对我!”楚福柔一边嘶吼着,一边拼命地摇晃着胳膊踢着腿儿,企图摆脱这些束缚。
只是,她骂了许久,除了喉咙处发出的沙哑的响声,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顿时就吓傻了。
“怎么会这样…”楚福柔在心里默念着,抬起手臂,摸了摸有些红肿的脖颈。“我为什么说不话来…”
正好此时,两个浣洗宫女进来,瞧见楚福柔的动作,忙放下水盆走了过来。
“公主,您脖子上有伤,暂时说不出话是正常的。”一个宫女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么一句,见她手臂上的绸带没有松开,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可是发了话,若是七公主再有什么闪失,就将她们通通发往宫刑司。那地方,一般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想想就令人胆寒。
楚福柔不管如何的嘶吼,却始终只能发出沙沙沙的响声,根本无济于事。
另一个宫女表情亦是淡淡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敬畏。“太医可是叮嘱了,要让公主好好调养身子。咱们出去吧,莫要打搅公主歇息。”
说完,就拉着人转身走了出去。
楚福柔见她们根本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心里又急又恼。嘴巴里发不出声音,她就不停地挥舞手臂蹬着腿脚,不甘的扭动着身躯,即便是绸带勒红了手腕脚踝她也在所不惜。
“里面好像有动静。”刚踏出寝殿的两个宫女听到身后的响动,不由顿住了脚步。
“管她呢,有绸带绑着,没事的。”
两人便说笑着,出去干活儿了。
楚福柔挣扎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搭理她,只得重新躺下来。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会轻易的放弃。“我绝对不会让她们得逞的…等我养好了身子,一定要让她们好看!”
转眼间,就到了金秋时节。随着国丧期满,京城忽然就变得热闹起来。嫁女儿的娶媳妇的,随处可见的大红花轿遍布大街小巷,显得喜气十足。
“玉如意可准备妥当了?”
“快快快,将嫁衣取来…”
“百年好合的红盖头呢,还不快去找?”
一大清早,常宁侯府上上下下就人来人往穿梭不停。
今儿个是大姑娘嫁入公主府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都挂满了红绸子。而一个月前刚进门的继室小窦氏则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府里的奴婢,为大姑娘的出阁忙碌着。
穆灵越端坐在梳妆铜镜前任人摆布着,心里却隐隐充满了期待。对于常宁侯府,她还真是半点儿都没有留念。若不是侯府里还有一个嫡亲的世子哥哥,她早就想办法离开这个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家了。
“夫人,夫人,大喜啊…”全福夫人正帮穆灵越梳着头呢,就瞧见一个丫鬟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小窦氏虽然才进门不久,却已经在府里有了几分威信。见那丫鬟跌跌撞撞有失体统,不免要呵斥几句。“冒冒失失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那丫鬟被训斥,不但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脸上反而洋溢着笑意。“夫人,大喜啊。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下来了。”
小窦氏一听这个消息,惊喜之余,忙吩咐人去摆香案。
不一会儿,小窦氏便欢欢喜喜的命人抬着几个箱子回来。“出阁之日,还能收到宫里的赏赐,真是皇恩浩荡!”
“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小窦氏一开口,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尽说些好听的恭维话。
穆灵越只是稍稍瞥了那些个箱子一眼,当看到那些贵重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各种珍稀布匹等东西时,也不由讶异的张开了嘴。
谢荣华在这个时候赏赐东西,足以说明对这位未来嫂嫂的重视和喜爱。
小窦氏心里不无羡慕。
她与姐姐同为窦府的千金,一个得以嫁入侯府,成为人人羡慕的侯夫人。一个却嫁的平常,结果三十不到就守了寡。
老天爷何其的不公!
只是,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得罪了这个外甥女兼继女,只得收回那艳羡的目光,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如此看来,皇后娘娘是真的喜欢你这个未来大嫂的。以后嫁到公主府,必然也能更受公主的爱重。”
众所周知,公主府的二公子即将迎娶宁王府的芷兰郡主。况且,芷兰郡主打小就跟公主府来往密切,也十分得安宁公主的喜爱。有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弟妹,穆灵越这个长嫂,怕是压力不小。
穆灵越倒是不担心这个,她相信未来婆婆是个明事理的。只要她做好了份内的事情,相信婆婆也会看得到她的付出和努力。至于芷兰郡主,身份的确是高贵无比。个性娇憨又通情达理,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不过,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跟小窦氏这个继母兼姨母说的。
小窦氏见穆灵越闷不吭声,还以为她害羞了呢,于是暗暗地撇了撇嘴,转身和一旁的喜娘商量起了迎亲的一些细节。
跟着母亲嫁到侯府来的姜绮梦见到那些珍贵的赏赐,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将那些东西都占为己有。
尽管知道这些赏赐都是要随着长姐陪嫁到公主府的,可她就是不甘心。姨母比母亲的命好也就罢了,为何长姐的命比她的命也要金贵?同样都是窦家的外孙女,长姐能拥有的,她也一样拥有才是!
于是,她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小窦氏跟前,小声的说道:“娘,您身子最是虚弱,若是能…留下几根补补身子也好…”
宫里赏赐的东西,还能有不好的?
只是小窦氏如今在侯府的地位尚未稳固,若是随意的动了这些东西,不但侯爷会看不起他,怕是连宫里的贵人都不会放过她。
“梦儿,这些东西,不是咱们能动的。你放心,等娘在侯府站稳了脚跟,将来要什么没有?别因为这点东西,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姜绮梦,不,应该是是穆绮梦才对。见小窦氏都不向着自己,不由嘟起了嘴。小窦氏怕她闹出什么荒唐事来,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命自己跟前伺候的心腹妈妈将她送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穆灵越从镜子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不有轻蔑的勾了勾。这母女俩还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骨子里都是贪得无厌,自私自利!
当初说什么绝不改嫁,替王夫守孝。可三年期限一满,不还是半推半就的上了花轿,高高兴兴的做起了侯夫人?以前说不改嫁,怕是瞧不上那些有心续弦人家的门第吧?!
反正哥哥尚了公主之后,就搬出了侯府住进了公主府,这府里闹成什么样儿,她还真懒得关心。
公主府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从朱雀大街一直洋洋洒洒的来到常宁侯府门口。看热闹的人们,更是将巷子里堵的水泄不通。
“真够气派的!不愧是公主府办喜事啊!”
“常宁侯府近来还真是走运啊,不但迎娶了两位公主进门,还嫁了个女儿到公主府,这下子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难怪侯爷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若是我有这样几门姻亲,做梦都会笑醒!”
“不说了,快看,新郎官儿来了!”
谢卿洛一身大红的喜袍,坐在高头大马上,真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原本就有着俊逸的相貌,如今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人自然越发出众。
在经过一系列的考验之后,终于将新娘子给盼了出来。谢卿洛看着那一身白子千孙凤纹嫁衣的女子,心情微微激荡。
“好好照顾我妹妹。”常宁侯世子穆天赐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妹妹终于觅得了一个如意郎君,将来的日子必定无忧。可难过的是,他唯一的嫡亲妹妹就要冠上别家的姓,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来往。
谢卿洛郑重的点了点头,对这个大舅哥承诺了一番。“我会善待她,请世子爷放心。”
然后,穆天赐便弯腰将穆灵越背起,送上了花轿。
公主府这边,安宁公主夫妇早已换上了喜庆的服饰端坐在厅堂,简直要望穿秋水。
“锦溪,什么时辰了,花轿怎么还没到?”
锦溪姑姑听到主子召唤,忙凑上前来,小声的开解。“公主稍安勿躁。从侯府发亲到公主府,最少也得一个时辰呢。”
“你呀,就是性子急。”谢二老爷心里虽然激动,却不似安宁公主这般急不可耐。
“这可是我头一个儿媳妇进门,能不急嘛…”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身旁的夫君一眼,一双眼睛黏在厅堂门口,都收不回来。
谢二老爷摇着头笑了笑,正待打发人去前头问问,就谢卿璃满脸笑意的跑了进来。“爹、娘,皇上和娘娘到了。”
“什么?那赶紧的去迎啊…”谢二老爷夫妇没想到帝后居然悄无声息的驾临,忙站起身来要去迎驾。
谢卿璃却是赶在之前将二老给拦下,笑着说道:“皇上和娘娘说了,不想劳师动众,是微服出的宫,爹娘还是在这儿坐着吧。”
谢二老爷夫妇对视了一眼,不好再强求。安宁公主却是个藏不住话的,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还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说,是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进宫去说了些什么?”
“冤枉啊…”谢卿璃离开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竖着指头说道:“我发誓,我绝对没在皇上和娘娘面前说过,是娘娘自个儿要出宫的…”
对于谢荣华这个女儿,谢二老爷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看似骄纵任性,实则是个重情义。尤其是对自家人,那是一千个一万个的看重。如今她大哥成亲,她这个做妹妹的不好将公主府推向刀尖浪头,所以才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偷偷来府上吧。
想到这里,谢二老爷便对儿子吩咐道:“既然是娘娘的一番心意,那你就替为父好好招待他们。”
“老爷,这怕是不妥吧…”安宁公主虽然是公主之尊,又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可也知道规矩不能废。“帝后尽管是微服出巡,可君臣有别。就算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接驾,也该恭恭敬敬的出去将人给请进来才是。”
谢二老爷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抚道:“前头不知道聚集了多少的宾客,皇上和娘娘都不愿意惊扰了他人,那就按照圣意去办吧…”
君臣是有别,可皇上都发话了,若是背其道而行之,反而是不美。
安宁公主好半天才转过弯儿来,这才踏踏实实的在椅子里坐下。
公主之子成婚,前来恭贺的除了朝中的文武大臣,还有不少的皇室宗亲,作为即将成为姻亲的宁王和宁王妃自然也在宾客的名单之列。
“若我猜得不错,皇上和皇后怕是微服出宫了。”宁王不动声色的端坐在椅子里,眼睛虽然看着前方,却不自觉的压低头颅,对着身侧的宁王妃说了这么一句。
宁王妃正怀着身子,肚子虽然还不大显,从宽松的穿着来看,应该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子了。听到宁王的话,宁王妃不由怔了怔。“看来,帝后挺看重骨肉亲情。”
说到这个,宁王妃不由暗暗猜想:等到她的芷兰嫁入公主府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这般的礼遇。
宁王似乎看出了宁王妃的担忧,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轻轻地握住了宁王妃的手。“安宁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她绝对会一碗水端平,不会让咱们的女儿受半点儿委屈的。”
宁王妃这是关心则乱,有些胡思乱想了。
“瞧我…安宁不但是芷兰未来的婆母,还是嫡亲的姑母,自然是不会亏待了咱们的兰儿的…”宁王妃之所以会多思,也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如今被宁王爷这么一劝,心里的疙瘩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鞭炮声,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都被吸引了过去。
能够面见圣颜凤颜的人本就不多,而且这些爱看热闹的都是各个府邸的小辈儿,忍不住帝后来也属正常。故而谢荣华和楚旻宁穿着便服,混迹在宾客当中,并不怎么扎眼。抛却了尊贵的身份,他们也就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妇。
“子初,当初咱们成婚的时候,也是这般热闹么?”谢荣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询问着身旁的人,脸上满是看热闹的兴奋。
楚旻宁坐姿笔挺,脸上的神情在瞥见谢荣华娇憨的面容之后突然就变得柔和下来。“嗯,一样的热闹。”
大婚当日,被册封为太子。来贺的宾客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带着笑容,奉上丰厚的贺礼,那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都不太记得了…”谢荣华嘟了嘟嘴,说道。当时因为盖着红盖头,什么都瞧不见。又被轿子颠得晕乎乎的,只知道被人搀扶着过了几道门,然后就是拜天地。至于有没有跨火盆,其他的事情早已变得模糊。
楚旻宁一边静静地观礼,一边在她耳边轻轻地述说。她是怎么下的轿,怎么跨过的火盆,又是怎么被扶着进的厅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任何的小细节都说的很详细。就仿佛,那场婚礼就在眼前。
谢荣华一边听着他动听的嗓音,一边看着自家兄长迎娶嫂嫂,心里格外的甜蜜。嗯,果然嫁对了人,不管做什么都能甜到骨子里去呢。
成亲的步骤也就是那么几样,怎么都变不出花儿来。随着那声送入洞房的高唱,谢荣华也将手里剩余的瓜子磕了个干净,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嗯,差不多了,我去洞房瞧瞧大嫂。”
楚旻宁身为男子,是不能跟着去的,于是也跟着起身离座,朝着前院书房的方向而去。这个时候,应该很少有人在那里才是,所以他不怕被人撞见。
洞房里,一对新人正喝完交杯酒。能够出现在新房里的,大都是公主府这边的女眷。故而谢荣华一出现,就被人认了出来。谢荣华却是将手指放在双唇之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些贵夫人和名门千金忙躬身行礼,却不敢打断了正在进行的闹洞房。
谢荣华满意的站在人群之中,笑盈盈的看着大嫂穆灵越在喜娘的伺候下吃了几个半生不熟的饺子。当喜娘问生不生的时候,她娇羞的说了句生。然后,整个新房里顿时便被欢乐的笑声给笼罩,显得喜气十足。
谢卿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穆灵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若不是一旁有人轻咳了两声,他怕是要一直这样呆呆的看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难怪新郎官儿看得眼睛都直了,新娘子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谢荣华这会子也顾不上隐藏身份了,拍着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请皇后娘娘安。”那些一直不敢开口的夫人们闺秀们这才跪地行礼。其他人见到这幅场景,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慌忙的跟着下跪行礼。
谢卿洛和穆灵越正要起身,却被上前一步的谢荣华给按了回去。“好了,大家都起来吧。本宫今日微服私访,就不要行大礼了。”
众人这才忙着谢恩,站起身来。
谢荣华牵着穆灵越的手,仔细的端详着。“今日是大哥大嫂的新婚之喜,我没什么好说的,只盼着你们能够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为谢家开枝散叶。”
穆灵越和谢卿洛的脸上同时一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皇后娘娘说的是。”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些贵夫人哪里还敢说些别的,都跟着附和。
“好了,我就是想过来看看,大家也别拘着。”谢荣华知道大哥脸皮薄,原本还想多闹一会儿的,顿时也歇了心思。
只是,她这一走,其他人也不敢越过皇后娘去,只得悻悻的离开。
谢卿洛本就不是个会哄人的,却也被安宁公主一再的叮嘱,要心疼媳妇。于是,转过身来对穆灵越说道:“前头还有宾客要招呼,你若是累了,就先沐浴更衣歇息一会儿。我已经命厨房做了些吃食,一会儿让她们送过来。”
穆灵越出嫁之前,可是将这个夫君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个嘴笨的呆木头。如今却能想到这样周到,着实不容易了,故而冲他露出一抹笑容。“妾身多谢夫君怜惜。”
这一声夫君,叫的谢卿洛心麻酥酥的,耳根子都不知不觉的染上了害羞的红色。
见他急急地踏出洞房之后,穆灵越总算是松了口气。“佩儿,伺候我更衣。”
回到宫里,已经是入夜时分。
谢荣华拖着疲惫的身躯,赖在楚旻宁的身上不肯下来。“我走不动了,你负责抱我回宫!”
娇妻都下了令了,楚旻宁自然是言听计从。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他顺势将谢荣华拦腰抱起。
宫里巡逻的侍卫见到帝后如此大胆豪放的做派,似乎早已习惯。一个个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假装没瞧见似的走过。
“皇上将这些侍卫训练的不错啊。”谢荣华高兴的揽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楚旻宁双手轻轻地在她的腰臀上摩挲着,警告得捏了捏。“一会儿回宫了收拾你。”
谢荣华咯咯的笑着,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公主府长子成婚的这一日,雍和宫里也点满了喜气十足的蜡烛。待宫人都退下之后,谢荣便肆无忌惮的将楚旻宁扑倒在了床榻上。
“不是说要收拾我的么…”她抬起手指,轻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楚旻宁的呼吸变得沉重,一双眸子也渐渐地染上了*。“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求饶。”
说完,就化被动为主动,翻身将谢荣华压在了身下。自打谢荣华进入孕期的最后两个月,楚旻宁就一直隐忍着,没有再碰她一根手指头。好不容易等孩子生下来,她又要坐蓐,如此一来,他是整整三个月没有跟她有过亲密的举动了。
一头饿坏的狼,看到美味珍馐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嗯,肯的饱餐一顿。所以,当屋子里床榻摇得嘎吱嘎吱响,半个时辰过去了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外间伺候的红绸红妆都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来将耳朵堵上。
翌日,谢荣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若不是太后娘娘出宫了她不用去请安,怕是又要被取笑。
“娘娘,再有几日七公主就要出宫了。”红绸一边伺候着主子穿衣,一边好意的提醒着。纵然那位公主十分的不讨喜,可毕竟有着公主的名号,若是怠慢了,对娘娘的名声可是大有影响。
谢荣华怔了怔,总算是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来。“该如何筹备,宫里早有旧例。按照规矩来,总不会错的。”
“礼部那边儿可拟出了章程?”谢荣华洗了把脸,又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问道。
红绸应了一声,说道:“礼部早已将折子呈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的意思跟娘娘一样,按照规制来就行了,不必有其他的添加。”
谢荣华满意的嗯了一声,果然是夫唱妇随,连想法都完全一样。
七公主楚福柔出嫁的这一日,相比起长公主楚善柔出嫁,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长公主乃是贤太妃所出,虽比不上皇室嫡出的公主,却因为占了一个长字,再加上苏太后带头添了不少的嫁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免,于是也跟着卯足了劲儿的添置。于是,这嫁妆上头,长公主就比七公主要多了一半不止。
“你们这样对我,迟早是要后悔的!”楚福柔被灌了昏睡的药送上花轿之前,模模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还以为嫁入侯府,凭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就能一举掌握掌家大权。可谁知道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就将她压制的死死地,无法动弹。任她哭闹也好,撒泼也罢,都无济于事。小窦氏心机可比她深多了,又最是会装腔作势。挤出几滴眼泪,在侯爷面前哭诉一番,然后以退为进,说要将掌家权交出去,却是比强取豪夺要有用多了。
侯爷虽然是个糊涂的,可也不会让一个庶子的媳妇越过嫡妻去,自然是站在小窦氏这一边的。
如此一来,常宁侯府就热闹了。
长公主府
楚善柔听着丫鬟絮絮叨叨的说着侯府的那些是是非非,不耐烦的打断道:“除了楚福柔那个没脑子的,你们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奴婢们不也是怕公主您憋在府里无聊,这才当成笑话说给您解闷儿嘛…”长公主跟前的几个老人都知道公主的脾性,不喜欢太过拘束,故而言谈举止之间也都是随性的很。
楚善柔极为不雅的掏了掏耳朵,说道:“就算是要听笑话,也不必专挑她的事儿说。京城里就没别的戏码上演了?”
“自然是有的。”贴身服侍的若琴笑盈盈的上前,说道。“近来京城最热门的话题,恐怕要数第一皇商司徒公子和神医上官公子了。”
“哦?”楚善柔听到是这两个人的消息,一双美目顿时睁得更大了。“快,说来听听。”
若琴福了福身,说道:“司徒公子和上官公子,那可是名门闺秀眼中的佳婿之选。可偏偏这二位,一个自诩风流,惹来桃花无数;一个脑子不开窍,根本不知情为何物。”
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可不是…听说那位司徒公子是打小定了亲的,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人长得跟天仙似的…”若琴事无巨细的讲述着,长公主也听得认真。
当说起司徒燕秋娶亲那一日闹出的笑话时,长公主都笑得前俯后仰起不来身了。“这个司徒燕秋,活该被修理。”
“那位白姑娘长得是美,性子也够彪悍,却心细如尘。一语道破了那上门认亲女子的把戏,当场就把人捉了送往了府尹衙门。”若琴讲的眉飞色舞,显然对白瑾瑜充满了崇拜。女子能活得如此潇洒,巾帼不让须眉的确是不容易。
长公主轻哼了一声,道:“好在她是个明白人,否则就凭司徒燕秋那个脑子,不知道被人坑了多少回了!”
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是情商实在是不敢恭维。
“可不是…当时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听说有个女子抱着孩子上门,都慌得六神无主了。要不是白姑娘力挽狂澜,这婚礼怕是举行不下去呢。”
“如此一来,司徒公子定会对白姑娘死心塌地,今后再也不敢在外头拈花惹草了。”
“白姑娘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司徒公子肯定被管的死死的!”
长公主虽然没见过白瑾瑜,可听完她的事迹,顿时起了结交的心思。只不过,她如今怀着个豆芽大小的身子,被全府上下看得死死的,根本就无法迈出府门一门。想一想,还是算了。等到日后坐稳了胎,再出去溜达吧。
“不说他了,来说说上官玉槿那个榆木疙瘩,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了?”楚善柔换了个姿势,继续听故事。
“公主怕是不知道吧,上官公子跟他的那个女徒弟的事情,正闹得满城风雨呢。”若琴刚说完这一句,就有人把话给接了过去。
“可不是呢…他们有着师徒的名分,本该恪守礼数。可上官公子偏偏就死脑筋的瞧上他那女徒弟了,还扬言要将她娶回去。于是,一些好事之人便跳出来指责,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很难听就是了。”
“一代神医,却毁在一个女子手上,实在是一大憾事。”
长公主听得直皱眉,似乎对她们的看法很不认同。“师徒相互爱慕怎么了?不过是个名分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公主,自古以来,可从未有人逾越过这道鸿沟…”
“是啊,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有悖人伦…”
“这是大逆不道啊…”
楚善柔却是哼了一声,道:“说是师徒,他们可曾当着众人的面磕头拜师?可曾焚香祭告先师?不过人云亦云而已。就算是真的师徒,解除师徒的名分不就行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会被人诟病,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若琴想了想,说道。
“世俗还真可怕!”楚善柔吸了吸鼻子,很快便平复下来。她就不信,上官玉槿那个呆子决定的事情还能更改。“上官玉槿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就是这个问题!”若琴好不容易将话题拉回了正题上,顿时又口若悬河。“上官公子行事本就是一根筋,决定的事情断然没有悔改的意思。既然放出了话,他还真打算娶陈姑娘进门了,连日子都订好了。”
“上官家数百年的名声,他还真是舍得…”楚善柔虽然啧啧有声,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可神情却是充满了膜拜。
有担当!这才是真的男子汉啊!
“说来也奇怪,事情闹得这么大,上官家族若是真的在乎家族的声誉,肯定早蹦出来阻止了。”丫鬟们纷纷拧眉,显然对此十分的不解。
“这就是你们对上官家的一知半解了。”驸马爷穆天赐不声不响的踏进门槛,突然插话,顿时惊了一屋子的人。
“给驸马爷请安。”丫鬟们回过神来,忙纷纷屈膝行礼。
穆天赐少年老成,平日里不苟言笑,故而给人端方严厉之感,可他又是个不屑跟女子计较的性子,故而对于丫头们议论之事,他半点儿都没有责备的意思,还颇有兴致的跟她们解说了起来。
“你回来啦?”楚善柔见到他进屋,不慌不忙的从榻上坐起身来。脚尚未落地,就被穆天赐给按了回去。“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安心的躺着。”
楚善柔看似跟以前没多大的区别,仍旧大大咧咧的,可在穆天赐面前偶尔露出的娇态,却是无法忽视的。
顺势躺靠在迎枕上后,楚善柔便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听驸马的口气,似乎对上官家极为熟悉?”
穆天赐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轻轻地吹了吹,顿了顿才说道:“以前听说过一些,后来跟上官公子相识,故而了解的比别人多那么一些。”
楚善柔听他这么一说,一双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那你跟我说说,上官家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上官一族能人异士辈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抵得上千军万马,所以在各国都有着非同凡响的地位。可这样一个庞大且荣耀的家族,内部异常的和睦,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公主可知道缘由?”穆天赐知道楚善柔最是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之事,因而故意吊足了她的胃口。
果然,楚善柔被他这么一问,好奇的性子就被吊了起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嘛…”
穆天赐的手腕被她温热的手掌拽住,忍不住低垂眼眸瞥了那纤细柔嫩的手指一眼,挑起嘴角说道:“上官家族,有着几条匪夷所思的家规。其一,便是凡族中男子,皆只能娶一妻,不得纳妾。”
“啊…居然还有这样的家规…不过这样一来,就绝对不会有庶子出生…”楚善柔眼睛闪闪发亮的同时,又不免有新的疑惑。“那若是正室无法生养呢,也不能纳妾?”
“即便是无法生养,也只能从族里挑选可造之材过继。”穆天赐替她解惑。
“难怪百年家族能够如此牢固。”楚善柔感慨了一句,心里依稀向往。想着自己怀了身孕之后,母妃就一直明示暗示,让她从陪嫁丫头中挑选一两个姿容一般老实容易掌控的给驸马做通房,她心里就一直堵得慌。
尽管她一直将自己当成是男儿身,可到底是嫁了人,就该学着母妃做个贤妻。只是这个贤字,真正的诠释起来,居然是这么难。
好在穆天赐并不贪恋女色,她试探的问过一次被他拒绝之后,她便故意忽略了这个问题,不愿意再提起。
“没有庶子,兄弟姊妹一母同胞,自然就更团结一心。”对此,穆天赐也是颇有感触。然后,他突然握住楚善柔放在薄毯上的手,说道:“你放心,我这辈子绝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庶子。”
这变相的不纳妾承诺,让楚善柔心里一软,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屋子里的丫鬟,大都是楚善柔的陪嫁。听到驸马爷的承诺,也都很是替主子感到高兴。或许,大齐还会再出一对安宁公主和谢二老爷这样的佳偶呢!
楚善柔不是那种矫揉造作之人,脸颊微微红了红之后,便轻咳两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家规么,除了这个不纳妾,还有什么?”
穆天赐缓缓地松开她的手,饮了一口茶水后,继续说道:“其二,只要不做出伤天害理草菅人命之事,干什么都行。”
“这也太宽松了些吧?那若是吃喝嫖赌呢?”楚善柔一好奇起来,就一发不可收。
“京城的世家子弟当中,这种酒囊饭袋还少吗,不也能包容?所以,这点儿小毛病,根本无伤大雅。”穆天赐答道。
“所以,上官玉槿闹着要娶他的女徒弟,上官家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三道四。”直到这一刻,楚善柔才总算明白了上官家是有多么的奇葩。“啧啧啧,还真是够宽厚的。”
看来,是类似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少,所以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第三条,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一条——上官家族子弟不得入仕。”穆天赐对这一条家规怎么都无法理解。
上官家既然人才辈出,就该好好的替朝廷效力才对。可偏偏要大隐隐于市,图自个儿的逍遥快活!
他不知道的是,各国虽然对上官家族颇为敬重,可更多的是深深地忌惮。一旦上官家掺和到政事中来,凭着他们的本事,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话下。难保到时候不会生出异心来颠覆整个朝廷,甚至改朝换代都是有可能的。
“上官家都不过问了,想必这场风波很快便能过去。上官玉槿脑子虽然不会拐弯,却也有呆愣的妙处。”楚善柔如是评价道。
“其实,最大的问题不在他身上,而在于那位陈姑娘。”穆天赐将最新的消息带回来,毫不吝啬的与她一道分享。
楚善柔一双水润的眸子眨呀眨呀,一副愿闻其详的虚心模样。
“上官玉槿固然身份贵重,被众多大家闺秀视为佳婿人选。可这位陈姑娘也是个有趣之人,她似乎根本没打算跟他有师徒之外的名分。”说到这里,一向不苟言笑的穆天赐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三年之后
雍和宫
“母后,母后…”楚曦迈着小短腿儿从外头跑进来,根本不顾身后众多服侍的宫人胆战心惊的急切,径直闯进了内殿。
谢荣华好不容易将宝贝女儿哄睡着了,听见长子的呼喊声,忙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许吵妹妹睡觉。”
楚曦愣了愣,然后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挪到谢荣华的跟前,踮起脚尖望了望摇篮里睡的正香的婴孩儿,糯糯的小声问道:“那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醒?”
谢荣华满是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耐着性子答道:“才刚睡着,最早也得一个时辰之后。”
“还要这么久啊…为什么我每次过来,妹妹都在睡觉?”楚曦眨着那清澈干净的眼眸,一副很是不解的模样。
谢荣华被这个小家伙呆萌的表情给逗乐了,说道:“你妹妹还小,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不是吃就是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真的?”小家伙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上下舞动着,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
“母后怎么会骗你?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跟她一样,大多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睡觉的。”谢荣华将他小小的身躯抱上自己的膝头,与他一道注视着摇篮中熟睡的女儿。
楚旻宁下朝来到雍和宫,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犹如美好画卷般的场景。脚下的步子顿了片刻,便大步走到母子三人的身边。“明旭又来看明月了?”
听到父皇的声音,楚曦忙从谢荣华的膝头上滑了下来,飞奔着朝楚旻宁身边奔去。
“这臭小子…”谢荣华忍不住对儿子的见异思迁感到恼火,咬牙切齿的说道。她才是陪伴他最长时间的那一个好吗?可只要楚旻宁一出现,他就黏了上去,早将她这个母后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楚旻宁弯腰,将长子抱起,然后在摇篮旁的榻上坐了下来。“先生教的字都认完了?”
楚曦缩了缩脖子,很是心虚的模样。“这个…先生说可以休息两个时辰…”
楚曦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他八个月便能行走,一岁开始会说些简单的词汇,故而楚旻宁在他两岁的时候就从大学士当中挑选了一个颇有才学且知道变通的人给皇长子启蒙。
楚旻宁虽然极为疼爱几个孩子,但也同样要求严苛。于是随手从榻边的案几上拿了一本古籍,又随手翻了几页,送到楚曦的面前。“将这几页念给父皇听听。”
楚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想向谢荣华求救来着。可谢荣华并不会干涉楚旻宁教导儿子,所以早就将头偏向了一旁。不得已,楚曦才奶声奶气的念了起来。“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磕磕巴巴的念了好一会儿,楚曦才将楚旻宁指定的那几页给念完。然后,就一脸小心翼翼的偷瞄着楚旻宁,生怕被训斥。
“坐就要有个坐相,这般畏畏缩缩,成何体统?!”楚旻宁几乎是将这个儿子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故而稍有不对之处就会严厉的指出来,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楚曦心里虽然害怕,可还是倔强的忍住眼泪,挺直了脊背。
谢荣华见差不多了,这才站出来说道:“好了好了,平日里应付那些文武大臣们还没有应付够么,回了雍和宫就该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才是。”
谢荣华开了口,楚旻宁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于是,对正襟危坐的楚曦说道:“既然你母后替你求情,那今日就到此为止。日后定要更加勤奋刻苦,不得有半分懈怠。”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楚曦忙应了一声,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谢荣华趁着女儿睡着的工夫,命人传了膳食。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用饭。楚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谢荣华便一个劲儿的往他的碗里夹菜。
“母后,碗里都堆不下了。”楚曦看着那高高的一堆食物,忍不住撅着嘴说道。
“多吃一些,就能长高长壮。”谢荣华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笑着哄道。“不是说要快些长大,好保护母后和妹妹么?连这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其他的就更别提了。”
想到自己的豪言壮语,楚曦便认命的埋头苦吃,不想做个食言之人。
楚旻宁看着妻子高杆的手法,不由勾了勾嘴角。虽说他是个严父,可从不过问日常生活的细节。比如这用膳,就由谢荣华做主。该吃些什么,吃多少,都由她说了算。尽管比不得军国大事,但他并不认为这些细节都不重要,反而觉得很多事情能够从细节上凸显出大局来。
用膳食,都讲究食不言,所以除了谢荣华偶尔替楚曦夹菜时说上几句,就只剩下碗筷触碰的声响。
“母后,吃不下了。”楚曦勉勉强强的将碗里的饭菜全都扒到嘴里,揉了揉有些撑的肚子,说道。
谢荣华虽然希望他能够多吃一些,可吃太饱也对身子无益。于是,命宫女端来漱口水,让楚曦漱了漱口,便让人带他出去消食了。
饭后一碗茶,是谢荣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当清甜的茶水入了口,再多的烦恼也烟消云散杳无踪影。
“近来可是有很多烦心事?”见爱妻露出淡淡的倦容,楚旻宁顿时心疼不已,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问道。
谢荣华嘴角扯出一朵笑容,道:“宫里的事情倒是不多。只是近来各大世家的红白事不少,各种赏赐抚慰是少不了的。”
楚旻宁宠妻,那是天下人皆知。可谢荣华也不愿意永远在他的羽翼呵护之下,这些小事自然是要替他分担。
楚旻宁点点头,柔声安抚道:“等忙完了这阵子,咱们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京郊的别院避暑。”
“马上就到一年一度的秋闱了,你当真走得开?”去不去避暑,谢荣华倒是不介意。反正有他的地方,她就能呆得住,也不一定非得出宫去。
“秋闱自有内阁和大学士们去操心。”楚旻宁并不是一个*的皇帝,并不事必躬亲。诸如此类的事情,由文武大臣们商议着作出决定,他只要看个结果就成。“如若什么事都要我拿主意,那朝廷为何要花那么多的俸禄供养着一群废物?!”
谢荣华亲手替他理了理肩膀处的褶皱,闻言笑道:“嗯,这是皇上御臣下有术。”
两人并没有兴趣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楚旻宁瞥了一眼软榻旁的桌子,见上头堆了不少的册子,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呢。”谢荣华随手拿起一本册子,将里头的内容展示给楚旻宁看。“这个说的是长公主府诞下了次子,准备摆满月酒。”
然后,又随手抽出一个册子。“这个说的是宁王妃的五十整寿…”
“这个是晋王妃喜获麟儿的请安折子。”
“这个是太皇太后的忌日…”
楚旻宁忽然一把拽住他的手,低沉的嗓音依旧让人沉醉不已。“再辛苦一阵子,等曦儿满十周岁,我就把皇位传给他。然后,我可以抛下一切,带你去领略大齐的大好河山。”
他知道,谢荣华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做一回寻常人,看遍大齐的山山水水。他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曦儿又是个争气的,相信再有个几年就能独当一面。加上,他已经培养了不少的心腹朝臣。有他们的辅佐,他便能悠闲的陪着他的娇娇去踏遍千山万水,徜徉在秀丽的山河之间。
谢荣华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约定呢,心下顿时感动不已。“嗯,我都听你的。”
深秋之后,便迎来了寒冬。
这一年,比起往年来,似乎要格外的冷。好在之前钦天监推算出了这一点,提前做足了准备,囤积了充足的物资,这才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因为天气森寒,地龙早早的烧了起来。雍和宫外面寒风瑟瑟,殿内却暖洋洋的,温暖如春。
“明月,你慢着点儿。”谢荣华见到正在练习翻身的长女楚筱都已经滚到了床榻的边缘,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楚筱却是一个劲儿的流着口水,咯咯咯的笑着,丝毫没意识到危险。
谢荣华很珍惜与几个子女的相处,故而闲暇的时候与几个孩子玩耍,并不假手于人。奶娘宫女都只能远远地盯着,不能上前。
谢荣华大步走到软榻边,将穿得像个圆滚滚球状物的女儿重新塞回床榻的内侧,这才松了口气。
“你呀你,怎么比你兄长还皮。”谢荣华一边拿着帕子给女儿擦着口水,一边小声的嘟囔着。原本以为姑娘家会比较安静,可谁知道,女儿居然比儿子小时候还要好动。
楚筱只知道憨憨的笑,哪里听得懂母亲的话。
谢荣华叹了口气,正待逗上几回,就见红绸挺着个大肚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自从红妆红绸各自成亲之后,依旧夫唱妇随在宫里当差,即便是怀着身子,也时常过来请安。“娘娘,奴婢求娘娘一个恩典。”
对于这个伺候了她多年的心腹丫鬟,谢荣华简直当成妹妹来疼的。见她这幅模样,忙命人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干嘛跪来跪去的,忘了你都快要做娘了!”
红绸想到红妆难产的情形,不由面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娘娘,这都一天一夜了,红妆还是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奴婢实在是不得已才求到娘娘这里。”
“难产?”谢荣华听到这里,眉头不自觉的就拢到了一起。“那些太医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娘娘,红妆跟奴婢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还望娘娘给个恩典,请上官夫人进宫一趟,救救他们母子吧。”红绸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来人,速速去上官府,请上官夫人进宫一趟。”谢荣华一边冷静的吩咐,一边扶了红绸起身,并命人端了碗姜茶过来。“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这般莽撞。外头那么冷,过来也不批件厚氅,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你们俩陪伴我多年,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有事。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红绸喝了小半碗的姜茶,身子暖和起来的同时心也是一暖。“多谢娘娘。”
谢荣华按了按她的肩膀,不想她太过担忧红妆,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就这么出来了,就不担心秦哥儿?”
提到自己熬了好几个时辰才生下来的长子龙秦,红绸才露出一抹笑容。“娘娘赏赐的几个宫女和嬷嬷都是得力的,有她们看着秦哥儿,我也放心。”
谢荣华笑着点了点头,瞥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一眼。“瞧你这怀相,这一胎想必又是个带把儿的。”
“奴婢倒是想生个姑娘,姑娘贴心。”红绸低头,摸了摸肚子,嘴巴上这么说,可不管是儿子是女儿,她一样都喜欢。
因为,这是她和龙一一起孕育的骨血。
两人在这边小声的说着话,一直在软榻上等着谢荣华回去的楚筱见母亲迟迟不回来,突然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谢荣华被吓了一跳,忙赶过去安抚道:“明月,明月,这是怎么了?”
楚筱只顾着掉眼泪,抽抽噎噎的,不管谢荣华怎么哄都无济于事。那哭声很嘹亮,几乎都要将整个雍和宫的屋顶都给掀了。
“娘娘,小公主这是在跟您撒娇呢…”比较有经验的奶娘将刚才这一幕看在眼里,忙站出来解释道。“娘娘方才只顾着跟红绸姑娘说话,小公主这才急了…”
谢荣华听到这个说法,简直哭笑不得。“这丫头,脾气还真不小!”
谢荣华摇了摇头,然后将女儿搂到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好一会儿才将她哄得不哭了。抽抽噎噎的小萝卜头趴在谢荣华的怀里一动不动,刚哭过的眸子水润润的,晶莹剔透,天真无邪,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
红绸见到这一幕,心中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生个姑娘。
如今已是上官夫人的陈蓉蓉接到宫里来的消息,便丢下手边的事情,匆匆的上了宫里备下的马车。
赶到宫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的情况很不好。”陈蓉蓉仔细的替红妆检查了一番,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红妆的脸色异常的苍白,看起来毫无血色。即便是寒冷的冬天,她整个身躯也跟泡在水里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上官夫人…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你还是节省点儿力气,用在生产上吧。”陈蓉蓉并没有理会她的请求,而是不知打哪儿弄来一套纯白的衣裳换上,又套了一层布手套在双手之上,然后绕到床位,接替了稳婆的位子。“情况是十分不好,可我又没说没得救。”
说完,便专心致志的替红妆接生。
一盏茶时辰之后,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沉寂的天空。光是听那豪迈的哭声就知道,这个孩子绝对是个身子康健的。
“太好了,生了,生了…”一直在外头等候消息的红绸听到婴孩儿啼哭声,顿时喜极而泣。
龙五更是不顾宫女们的阻拦,径直冲到了屋子里。
“恭喜龙侍卫,是个千金。”陈蓉蓉刚成亲不久,还未有子嗣,甚为医者,不知道为多少妇人接生过,故而对生命存在着十足的敬畏。所以,每次迎来一个新的生命,她都会亲自抱出去给孩子的亲人。
龙五看着那软软的小小的一团,都有些手足无措。
陈蓉蓉见他那呆愣的模样,于是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往他的怀里一塞,然后让他左臂托住后脑勺,右手托住臀部。“第一次抱孩子都是这样的,不要担心会弄疼她。”
龙五感受着怀里那个轻的不像话的孩子,眼眶微微泛红。不过,他出神也就是短短片刻。等回过神来,将襁褓往奶娘怀里一塞,就转身进了内室。
红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早已昏睡了过去。瞧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以及娇软无力的疲态,他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
在他看来,娶妻生子,那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只有到了此时,他才真正的明白,红妆之于他,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陈蓉蓉替红妆接生完孩子,就被请去了雍和宫。
谢荣华本来也想过来瞧瞧红妆和孩子的,奈何还没踏出殿门,就一阵体力不支险些晕倒。宫人们忙将她扶回内殿,又火速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这才得知,在生下小女儿半年之后,她竟又有了身孕。
谢荣华躺在床榻上,不禁有些唏嘘。“还说等天气暖和了就出宫踏青呢,这下子怕是又要泡汤了。”
皇后娘娘三年生了两个孩子,如今又怀上了龙胎,当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公主府
“听说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谢卿洛刚当值回府,听见下人们个个面带喜色,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好消息,故而回到内院的时候,忍不住对妻子穆灵越提了提。
穆灵越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的盘起,虽然有着世子夫人的诰命在身却依旧简朴的很。头上除了一根样式简单的蝴蝶步摇,就只有几朵起点缀作用的珠花。看起来清新雅致,别有一番风情。
“世子爷回来了?”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穆灵越忙站起身来相迎。如今的谢二老爷已经辞去了御林军统领一职,于是皇上封了一个长乐侯的爵位给他。谢卿洛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世子。
“妾身也是刚听说,当真是可喜可贺。”她知道,只要是关于家人的,他都格外的在意。所以,只要是他想要听的话,她都会说给他听。更何况,她对皇后娘娘也十分的敬重,这想法也是真心实意的。
果不其然,谢卿洛在听了她的这番话之后,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近来那些臣子又有些蠢蠢欲动,想借着皇家子嗣单薄为由,再次提起选妃之事。哼,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初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下场,他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别看谢卿洛是个端方之人,可在这方面却是一条筋的固执。或许是从小所受的熏陶,亦或是对这个妹妹百般的疼爱,说起这番话来,还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后娘娘再次有了身孕,那些人的如意盘算怕是要落空了。”穆灵越亲手奉上一杯香茗,然后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看着一旁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账册,谢卿洛心里顿时泛起了无数的涟漪。若不是有穆灵越这个贤内助,帮着母亲将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父亲如何能够轻松自在的在家做个富贵翁,他又如何能放下一切包袱为朝廷做事。更别提二弟和二弟妹,完全撒手不管府里的事务,只知道四处游玩没个正行了。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谢卿洛忽然有感而发,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穆灵越微微一怔,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夫君居然会说出这种感性的话出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灵儿…”谢卿洛只有在床帏之内,动情之下才会唤出这个称呼。
穆灵越的脸颊渐渐染上绯红,心里也是感慨颇多。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做好了心防,除非他对她动心才将一颗真心交付。她以为,她需要至少花个四五年的时间,才能将他的心收服。却不曾料到,成婚三年就做到了。
“灵儿…我…”谢卿洛有满肚子的话想对穆灵越说,可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穆灵越反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夫君想说什么,妾身都知道。妾身不求夫君能封妻荫子,只要一心一意的待妾身就足够了。”
谢卿洛看着她沉静而明艳的面容,突然觉得很满足。
娶到如此贤妻,夫复何求?!
“夫人,夫人,小公子醒了。”佩儿从外头进来,立刻就有丫鬟替她打起帘子。
佩儿跟着穆灵越陪嫁到公主府的第二年,就让主子除了奴籍,嫁给了公主府管家的儿子,一年前生下了长子。如今回到穆灵越的身边当差,帮着穆灵越照顾公主的第一个孙子、谢卿洛的长子——谢常恩。
“快些抱过来。”穆灵越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个儿子,自然看得心肝宝贝一般。
佩儿如今梳着妇人的发髻,身材也比以前丰满了不少。也正因为身子康健,奶水又多,才将谢家嫡长孙养的白白胖胖。
“恩儿,恩儿…”穆灵越径直将儿子抱入怀中,逗弄着。
谢卿洛一直坚持抱孙不抱子的规矩,故而从前都只是远远的看着。不过今儿个看到穆灵越抱着小家伙逗乐的模样,他顿时觉得有些心痒难耐,有种想要抱一抱的冲动。
穆灵越心里一直有个遗憾,觉得夫君跟儿子太过生疏。皇上都没这些忌讳,他倒是跟个老学究似的。
眼角偷偷瞄到了他的异样,穆灵越灵机一动,走到他的面前。“夫君,听母亲说起恩儿跟您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真的?”
谢卿洛看着那粉嫩的肉团子,心里好像有什么融化了一般,暖暖的。纵然没有吭声,可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告诉她,他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于是,穆灵越借口有事情要处理,便将跟着手指的小家伙直接往他的怀里一塞,道:“夫君,帮着照看恩儿一会儿。妾身忽然记起母亲说明儿个要进宫,还有很多事没梳理清楚呢…”
说完也不管谢卿洛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就拉着佩儿一起钻进了隔壁的书房之中。
谢卿洛刚抱着谢常恩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生怕将怀里的肉团子给摔了。不过当看到他一个劲儿的瞅着自己,还不时地露出腼腆的笑容时,谢卿洛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抱着他的手臂也更加轻柔起来。
“恩哥儿,我是爹爹。”谢卿洛一本正经的教着儿子叫人,却没想到他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奶娃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开口讲话的。
躲在屏风后头看着这一幕的穆灵越眼眶渐渐地湿润,用了很大的劲儿才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佩儿却是没忍住,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心里很是替主子高兴。“夫人,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是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怀抱着爱子的谢卿洛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竟然会有这般惊人的效果,惹得好些人都红了眼眶。
陶华院中的安宁公主得到消息,亦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这个傻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公主,大公子能够想明白,您该高兴才是。”锦溪忙取了帕子来,替安宁公主抹去脸上的泪痕。
“我这是喜极而泣。”安宁公主一边流泪一边开怀的大笑。
穆灵越这个儿媳妇,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满意。她这个疼儿子如命的人,有时候还会觉得儿媳妇受了莫大的委屈,暗暗地替她抱不平。如今,看到儿子媳妇琴瑟和鸣,她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之所以说是放下一半,那是因为安宁公主还有一件心事。
前后脚嫁入公主府的两个儿媳妇,大儿媳妇如愿的让她抱上了孙子,可二儿媳妇芷兰郡主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请过无数的名医看过,都说芷兰郡主的身子没问题。就这样等了两年,仍旧是没有好消息传来,安宁公主就有些坐不住了。
“该不会是儿子的问题吧?”安宁公主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不会一味的将责任推到儿媳妇的身上。
后来请了上官玉槿来一诊脉,果真问题出在儿子谢卿璃的身上。原因据说很奇葩,是早些年习武的时候太过劳累,伤了身子。要好好的调养几年,才能有望怀上子嗣。
所以,打那以后,安宁公主就强迫儿子在府里静养,连演武场都不让去了。于是,实在是憋得慌的谢卿璃,便带着芷兰郡主满京城里跑,美其名曰——散心。
安宁公主也不能将他的腿给拴着,只得由他们去了。这边正叹着气呢,在京城某个酒楼里正准备大快朵颐的芷兰郡主见着满桌子的荤腥突然就感到一阵恶心,毫无预兆的就吐了出来。
“兰儿,兰儿…你怎么了?”谢卿璃见她吐得昏天暗地,还以为是有人在酒水里动了手脚,顿时操起家伙就要找店家理论。
好在一旁有个怀着身子的妇人看的真切,说了一句公道话,这才免了一场风波。
谢卿璃得知媳妇儿怀上了身子,高兴的跟个二百五似的,一路傻笑着抱起芷兰郡主就直奔公主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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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一下:楚曦的小字明旭,楚筱的小字明月,他们还有一个弟弟,估计会叫楚昭,字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