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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三月底,江州贪污案的准确消息传来。
那之后的那两个月,承元帝怒极攻心,病得很厉害。
后来虽然好了些,却一直没有恢复从前的健康,到如今都快九月了还总是时好时坏,可以说几乎所有朝臣都见证了承元帝的身体从尚可转向孱弱的过程。
“韶亓箫”和“韶仝珺”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后,承元帝硬撑着安排了好些朝务,但人终究不是铁打的,他终究又病倒了。
这次的病况来势汹汹,甚至比三月时那场重病还要严重,严重到连上朝都不行了。
有传言说,承元帝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地吩咐五相和三省长官做事。
御笔朱批也停了,这次却不是由由中书舍人代笔,竟是由这几日来时时在承元帝身边侍疾的三皇子韶亓茽执笔!
——听说,这是承元帝亲自指示的!就连韶亓茽每日每夜、一刻都不离身的侍疾,都是承元帝的吩咐!
这是个强烈的信号!
早在韶亓箫出京赈灾、而韶亓茽韶亓荇却留在襄京城时,朝臣私底下就有过一番争论。
有人说,承元帝更看中韶亓箫,派其出京代天巡狩是为了提高他在百姓心中的名望;也有人说,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出京赈灾到底有被感染疫病的危险,承元帝若为保障储君人选的人身安全,这种时候就该留在京中才是!
及至承元帝默认已在考虑储君人选时,这种争论更是激烈地在朝臣中暗流涌动,但似乎谁也说服不了谁!
可现在,承元帝已给出了明确的信号!
在这种帝王危殆的时刻,能时刻陪伴左右的自然才是储君。甚至,还有朝臣说五皇子韶亓荇本也想留下侍疾,却被承元帝无情驱逐了!
这一下,除了与韶亓荇利益相关者无法掉头改投他人以外,朝中大部分大臣都已接受并默认韶亓茽便是下一任帝王!
若不是他这些日子来每时每刻都在承元帝跟前,而秦|王府早在秦|王妃荣氏的主持下闭门谢客,只怕秦|王府的大门早就被踏破了。
这些消息自然不是赵敏禾自己派人去打探的。
毕竟她作为“新寡”,没有安安分分的为夫守孝反而大肆打探朝政,那不是惹人怀疑吗?
但因韶亓箫还在外头漂泊,她又不能不去探知这些朝政,好推测他的处境。
这种时候,她的娘家便成了最好的渠道,特别是吴氏已经得知真相,每隔几日派个人上门来,顺便送一些消息,也是易如反掌。
早在人人都说“陛下打算立三皇子为太子了”时,她便知道这会是压垮韶亓荇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是他丧失理智,那么说他会逼宫造反,她也会信!
所以这些日子来,为了以防万一,她每日都会叫来泰兴叮嘱,务必加紧府中护卫的操练,还有平日府中巡守也丝毫马虎不得。
泰兴是陶卓的副手,因陶卓跟着韶亓箫去了昌州,他才被提拔上来总领这段时日的郡王府的守卫。
他是个实诚的,虽不明白王妃何意,但王妃吩咐了,他便一丝不苟地执行。
赵敏禾沉吟着,问抚音道:“除了那个面生的宫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抚音焦急地点头,“是!还有一队士兵,个个金戈铁甲,至少有好几十人!”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着急。这阵仗,可一点儿都不像送王妃和小主子进宫的,反倒像是押解犯人!
赵敏禾低了头,敛去了眼中的嘲讽。
她一直暗暗提防着韶亓荇的疯狂举动会牵连到璟郡王府,所以一直不曾放松府中的戒卫,尤其晚上更是不得大意,就怕韶亓荇会趁夜起事。
没料到,韶亓荇的疯狂来得比她预料得早,而且方式也出乎她的预料……
不对!
论理,如今“韶亓箫”已经死了,长生还是个幼儿,她又是女流之辈,璟郡王府根本就不再是个威胁!
那韶亓荇本该将璟郡王府从他的目标中剔除才对!就算要收拾他们也该先留着,等到最后才是!
可现在宫里还什么消息都没透出来,他却要押了她和孩子们走……
难道是父皇的计策失败了?!他知道了韶亓箫还活着?!
赵敏禾不禁大惊失色。
旁边的傅云脸色也很难看,对赵敏禾道:“来者不善,只怕里头另有文章。”
赵敏禾脑中反复思虑,当机立断道:“傅姑娘,今日璟郡王府遭此大难,我已无人可用,只好托付傅姑娘一事。”
傅云脸色一变,“你想让我带着小郡主他们离开?那你自己呢?!”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力。
朝中的暗流傅云不可能没听说过,她大概已经猜到外面是怎么回事了。
赵敏禾抿唇笑了笑。
傅云气得想骂人,她都快急死了,她竟还笑得出来?
赵敏禾安抚道:“若按我的本意,我自然也是想走的,但是如今只怕璟郡王府里里外外已经被围起来了。我们想一个不落地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傅云滞了滞,不禁扭头像院子中那扇与隔壁旭郡王府连在一起的木门。
赵敏禾跟着望了望,便知她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人人都知七郎和八弟的关系宛若同胞兄弟,这扇门襄京城中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他不会漏算了旭郡王府。现在,只怕不光我这璟郡王府,旭郡王府的外围也都布满了侍卫!”
傅云呆了呆,刚想问“谁”不会漏算,就听“嘭”的一声,那扇她方才刚关注过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力道大得门板撞墙上还弹了弹。
惊慌失措的郑苒直奔她们而来,“表姐!我们府外面来了好多士兵,都不叫我们出去!下人们还说你府上也是这样。”
赵敏禾朝傅云淡笑了笑,了然的神色仿佛在说“你看,我说对了吧”。
傅云收了收心神,飞快地思考起来,“那王妃你也犯不着以身犯险!小世子才四岁,根本就不是障碍。我们可以暂时妥协,等待……”
赵敏禾倏地抓住傅云的胳膊,趁着郑苒还没跑到二人跟前,俯身在傅云耳边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七郎没有死。这从头到尾都是陛下设下的局!但现在这个局被看穿了,我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还是有的……
那就是带着所有人,强行突出重围。但这个办法太危险,外面究竟有多少人、他们能不能安全突出重围她并不清楚,而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得为孩子们着想,选择一个对孩子们来说最稳妥的办法叫他们脱身!
傅云脸色复杂难辨。
她总算明白过来赵敏禾这段时日伤心绝望的情绪不深,反倒看起来时而迷茫时而又心事重重是为哪般?
她翕了翕唇,想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旭郡王妃已经奔到了她们跟前,气喘吁吁地连声问怎么办。
傅云吐了吐浊气,她没有失去理智,自然明白璟郡王妃方才既然只是对她耳语,显然是不想叫别人知道,便是对她道出了实情只怕也是为了尽快说服她带着小郡主几个走而已。
她咬了咬牙,在赵敏禾再次恳求地看过来时,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她盯着赵敏禾的眼睛,一字一句承诺道:“今日我必会护得小郡主几人平安!但,只限今日。他们是你的孩子,日后需要的是你的守护。今后小郡主、小世子、双胞胎、还有……”傅云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但赵敏禾知道她说的是韶亓箫,“他们还在等着你回来。”
赵敏禾欣慰地笑了。
不用傅云提醒她都清醒着,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胸襟,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她绝不会拱手让出去!
郑苒焦急地在一旁听她们打哑谜,好不容易才插口道:“表姐,我们该怎么办?”
赵敏禾深吸一口气,只叫她去将孩子们都带到璟郡王府这边来,再集结她府中所有的侍卫,一并悄悄地带到这边,小心着别叫外边的人看出来。
出于对表姐的信任,郑苒没有多问便去了。
趁着她离开的功夫,赵敏禾快速叮嘱了傅云几句:“一会儿我带上府中一半的侍卫,去前门吸引注意力,尽量叫他们把兵力都调到前门去。你看好时机,趁机带着阿苒和孩子们从后门走。若能顺利突围的话,直接去建安坊我娘家那里;若不顺利,就去秦|王府求救!从我府中后门出去,右边的斜对角就是秦|王府邸。”
傅云沉重地点点头。
赵敏禾比自己更了解他们这些皇子之间的关系,她既信任秦|王府,那自己便也信。
再说,即便从利益关联上说,如今满朝文武都相信秦|王殿下是下一任君主,若围在外头的真是造反的,那自然跟秦|王府也是敌对关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