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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分了家,清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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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娘啊,救命啊,我不想……啊!”

    张氏的叫声拐着弯的高八度加凄厉。

    苏老太太已经有过一次被追的经验,两只小脚捣腾的又欢实又飞快,面上虽然也有惊惧,但因为这会儿不是主角,跑起来的压力不大,还有功夫指点叫的惨绝人寰的张氏两句。

    “你叫啥叫?还不跑快点儿,沈氏一家子都是练家子的,再磨叽小心那菜刀真砍到你头上……哎呀,我的娘啊!”

    苏老太太一句话没有说完,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闪过,沈氏手中那把菜刀已经举过头顶,朝张氏的脑袋劈了下去,吓的她一声娘叫,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紧跟着她脚步跑在她身后的张氏没刹住车,也不敢刹车,整个人咚的一声撞到了苏老太太身上,两个人齐齐惨叫着一头往地上栽去。

    裴氏看的瞠目结舌。

    袁氏眼睛里满是兴奋,嘿嘿嘿,她就知道,回来肯定有好戏看。

    苏木槿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里间,栀姐儿看着她躺床上闭眼休息,将棉姐儿也抱上床,朝她努了努嘴,棉姐儿眼睛红肿,小小的身子团着往苏木槿怀里塞。

    苏木槿伸手揽了小妹软乎乎的身子,翻了个身面朝墙眯上了眼。

    栀姐儿心疼的帮两人拉了单薄的被子盖住半个身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海棠站在外间,朝里面张望了一眼,看到苏木槿背对着自己,撇了撇嘴,然后不知道想起什么,眼中又露出得意的笑容,冲苏木槿的背影哼了一声。

    “哎呦,苏二嫂子,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前头邻居周家的小媳妇揣着大肚子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张氏和苏老太太,一脸看热闹的八卦样儿。

    苏老太太一脑门先撞到地上,疼的脑袋晕乎了半天,待反应过来,就见张氏骑坐在自己身上,腰步已经被她坐麻了,气的劈头盖脸的就往张氏身上砸。

    “混账王八东西,还不赶紧滚开!想压死老娘啊!”

    张氏动了动,没挪动,又惊又吓,身子这会儿软的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

    张氏声音里带着惊惧,“我、我、我动不了……我脚软……”

    周家小媳妇噗嗤一声笑了。

    “滚!笑啥笑!”苏老太太被压在地上,转头都转不过来,气的拍着地大叫,“姚黄、姚黄!”

    苏姚黄站在正屋门前没敢动,“娘,我不敢去,我、我怕二嫂拿菜刀砍我……”

    苏芙蓉吓的浑身发抖,瞪着举着菜刀比划着从哪里剁张氏比较好的沈氏,满脑子都是,二婶儿疯了,二婶儿要剁了娘,二婶儿真疯了!剁了娘就轮到她了,是她给娘和大姐出的这主意,二婶儿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骇的面无人色,张惶的左右乱看,一眼瞄到门前放着的扫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了,嗷嗷叫着就冲几步外的沈氏冲了过去。

    沈氏猝不及防,被铺面而来的扫帚一下扫到了眼睛,疼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苏芙蓉见一招得手,兴奋的挥舞着扫帚朝着沈氏下了狠力气使劲儿打,专挑沈氏的脸打。

    沈氏连着被打中了好几下,身子踉跄着往后躲。

    苏芙蓉得意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你躲啥你躲啥……”

    裴氏冷了脸,抬脚就要过去帮忙,被袁氏一把扯住,“你傻了,她们疯了你也跟着疯啊……你肚子里可还揣着娃呢!”

    裴氏一愣,低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脚尖的肚子,一时把这茬给忘了。

    张氏见苏芙蓉得了手,高兴之余,身体陡然有了力气,从苏老太太腰上爬了下来,四处踅摸了一番,一眼瞧见猪圈旁边平时用来搅猪食的棍子,兴奋的扑过去,一把抓了,转头往沈氏那边扑。

    裴氏惊呼一声,“二嫂,小心!”

    袁氏看的热血沸腾,双手搓的飞快,“干架了,干架了……”

    前头周家小媳妇也兴奋的吼了一嗓子,“娘、娃他爹,快来看啊,里正家大媳妇跟她二闺女合伙打二嫂子了……”

    这嗓门大的,裴氏抖了一抖。

    袁氏一眼瞥过去,切了一声,立刻又调回头看扑向沈氏的张氏。

    沈氏恼怒的抬手一刀斜着砍了扫帚头,只留光秃秃的一个杆子,然后一把抓住,举着菜刀迎向举着棍子要狠狠落下的张氏。

    张氏看着近到鼻尖的菜刀,啊的一声尖叫,怂了。

    苏芙蓉见状,丢开扫帚杆,低头尖叫着往沈氏肚子上撞,沈氏被撞了一下,肚子疼的痉挛,忙丢了扫帚杆去揪苏芙蓉,却不想苏芙蓉被揪着还是拼命往沈氏肚子上撞。

    一边撞还一边低吼,“撞死你撞死你……”

    沈氏气的抬脚想踹人,肚子却一阵痉挛,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一股热流从下身涌了出来。

    沈氏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苏芙蓉撞了一下,这下子更猛,将她整个人撞翻在地,下腹的热流不停往外冒。

    沈氏脸色煞白,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

    裴氏第一时间发现了沈氏的不对劲儿,一把揪了袁氏,“快,快去,二嫂不对……”

    “她哪不对了,老大家不对才是真的。”袁氏瞥了裴氏一眼,浑不在意的摆手。

    裴氏一声尖喝,“二嫂有身子了,她身下出血了!苏芙蓉,你还不给我住手!你二婶儿有身孕!”

    “啥!”袁氏吓了一跳,忙去看沈氏,果然看见沈氏脸色发白,坐着的地上正往外晕染血迹。

    袁氏一拍大腿,“俺的娘诶,这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裴氏一巴掌拍过去,“还不赶紧过去把苏芙蓉拉开!”

    说罢,自己也抬了脚往沈氏跟前疾走。

    袁氏哎呦哎呦的叫着,脚步却比裴氏跑的快,一眨眼奔到沈氏跟前,伸手揪了苏芙蓉的后衣领将人拎起来,苏芙蓉脚不沾地,哇哇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袁氏一巴掌呼到她头顶上,“闭嘴!”

    边说边扭头去看沈氏,“二嫂,你咋样?肚子……好多血,四嫂!孩子要没了……”

    裴氏正赶到跟前,见状立刻跪到了地上,抓住沈氏的手,“二嫂,二嫂,你怎么样?”

    “我的肚子……”

    沈氏咬着牙,额头已经因为疼痛润湿了一大片头发。

    裴氏急的扬声叫,“槿姐儿……”

    苏木槿早在裴氏出声说沈氏有身子了时就从床上一跃跳了下来,几乎是在她话音一落,人就跪到了她旁边。

    “快,快看看你娘,孩子……你弟弟……”

    苏木槿脸色冷然,伸手摸上了沈氏的手腕,只片刻,便颓然的放了下来。

    “怎么样?”裴氏急问。

    沈氏已疼的脸上没有血色,紧紧抓着苏木槿的手,“槿姐儿,我的孩子……”

    苏木槿摇了摇头。

    太晚了,孩子已经没了。

    “针,你的针,槿姐儿……”裴氏忙道。

    苏木槿低头看着晕染在沈氏身下的一大滩血。

    裴氏的话声一顿,瞬间明白了苏木槿的意思,这是……这是孩子已经没了。

    她有些眩晕的手脚发软,苏木槿伸手扶了她一把,抬眸去看揪着苏芙蓉的裴氏,“五婶儿,你送四婶儿回屋。”

    看着沈氏没了一个孩子,袁氏砸吧砸吧嘴,也不知道该说啥,应了一声,将苏芙蓉往地上一攒,上前捞起裴氏往屋里带。

    “我、我……的肚子……”裴氏胸口发闷,肚子一阵一阵的下坠。

    袁氏哎呦一声,忙拍裴氏的后背,“四嫂,你可别自己个找事儿啊,二嫂的孩子没了跟你也没啥关系,你可顾好自己,这孩子眼看要瓜熟落地了……”

    裴氏被她打了几下,胸口的闷疏散不少,待到了床上,忙闭了眼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几十个来回,身子才逐渐好转起来。

    袁氏见她没事了,拍拍手又朝门外去看热闹了。

    苏芙蓉傻傻的看着沈氏身下的血,面上白的好像地上流的都是她的血;张氏更是瞪着那滩血脸色扭曲似想放声笑又惊恐惊慌的模样;苏老太太满目骇然的瞪着沈氏跟她的肚子。

    三房梁氏看着沈氏下半身的血,脸上比张氏还扭曲,想笑不敢笑,生生憋的扭曲。

    小张叔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血腥,再看到倒在地上被苏木槿抱入怀中的沈氏,吓了好大一跳,忙丢了药箱蹲下去给沈氏号脉。

    “这、这是……”

    小张叔抬头去看苏木槿,“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落了?”

    苏木槿闭了闭眼,手指掐的几乎扎进掌心的肉里,“大房设计想害我,娘为我出气,被苏芙蓉撞到了肚子……”

    是她的错。

    沈氏无力的靠在苏木槿怀里,朝小张叔虚弱一笑,“张叔,你快给槿姐儿看看,她落了水,在水里呆了好些时候,从上来就一直呆怔怔的,你快看看她是不是脑上的伤落下病根儿了……”

    “娘,我没事。”苏木槿开口道。

    小张叔却霍然抬头看向苏木槿,“是大房害你落的水?”

    苏木槿扫了眼大房母女,又扫了眼二房的窗户,没有出声。

    小张氏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个个都他娘的不是玩意儿!苏老头,你有本事就装一辈子缩头乌龟!连个家都管不好,还想当好里正,我看你擎等着被县太爷撸了当你的光杆里正吧!”

    说罢,看了眼袁氏,“他五婶,你搭把手把三丫头她娘抱回屋,再烧些热水给她清理一下,我等下开一些下……的药,你帮忙给熬了。”

    袁氏支棱着手想摆,她没这功夫啊,她一会儿还想回去睡觉呢。

    苏木槿淡淡看过去一眼,“不用,一会儿我去熬。”

    小张叔瞪了她一眼,“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呢。”

    “我没事。”苏木槿强调。

    “你见过哪个病人说自己有事的?”

    苏木槿被他一噎,蹙了蹙眉。

    袁氏转了好一会儿眼珠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跺了跺脚,“我去找六嫂子来帮忙。”

    说罢,转头就往院子外跑,生怕跑的慢了被两人喊住留下来干活。

    “哎,你先把人给扶进去……”

    小张叔无语。

    “娘,我抱你回屋。”

    说罢,不等沈氏回应,弯腰将沈氏抱起,往二房走去。

    小张叔抓过药箱,跟了过去,路过狼狈坐在地上的三个人,撇了撇嘴,啐,一个个都不说好东西!

    栀姐儿跑进屋,先把床上的被褥掀开,露出底下铺着的竹篾席子,苏木槿将沈氏放到床上,拜托栀姐儿去烧些热水,栀姐儿忙应了转身出门。

    棉姐儿揪着苏木槿的衣角眼睛红通通的,“三姐,我们是不是没有小弟弟了……”

    苏木槿摸了摸她的头。

    小张叔指挥着苏木槿坐下,帮她号了脉,片刻后示意苏木槿换了另一只手,好半响放开苏木槿长松一口气,“还好,目前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间,这中间不要贪凉用冷水洗头,生冷的东西也忌口一下……过几天我再帮你看一次,不发烧最好。”

    苏木槿嗯了一声,去看沈氏。

    沈氏白着脸朝她摇头,“娘没事。”

    “这孩子……跟你们没缘分,好好给你娘坐个小月子,别落下病根。”小张叔轻叹一声,叮嘱苏木槿。

    苏木槿点头应下。

    记忆里,娘生下棉姐儿后,并没有再怀过身孕,或者……

    娘是有过身子,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了,而她不知道。

    难道,是发生在她去李家之后?

    苏木槿不忍再往下想,狠狠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苏老爷子从始至终都没出面,哪怕小张叔骂的那么难听,他都没露头。

    等苏连华得了消息,从山上赶回来时,沈氏已经喝了药沉沉睡去。

    看着妻子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苏连华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突。苏木槿将苏连华引去隔壁他们房间,将前后的来龙去脉都说了,苏连华大怒,“欺人太甚!”

    “老爷子一贯偏心偏到了咯吱窝,一会儿怕是会找爹说话,爹……心里有个准备。”苏木槿抬眸看着盛怒中的苏连华,心中不知想到什么,又道,“爹,老爷子偏心,老太太是大房的亲娘,咱们家与大房交恶,以后在这院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爹知道你的意思。”苏连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去跟你爷说,咱们二房分出去过,等你娘小月子做完,咱们就搬出去!”

    苏木槿看着他,嗯了一声。

    像是验证苏木槿的话,两人刚达成一致意见,苏姚黄就探了个头进来,小声道,“二哥,爹叫你过去说话。”

    苏连华抬脚就往外走。

    苏姚黄忙让开路,跟在苏连华身后回了正屋。

    正屋内,苏老爷子端坐在上首,张氏坐在右手侧的下首,苏芙蓉紧挨着张氏站着,老太太站在苏老爷子身边。

    苏连华一进屋,几人的目光刷刷都聚了过来。

    “爹,你找我。”

    苏老爷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看了苏连华一眼,“你娘呢?”

    苏连华看了不敢与他对视的苏老太太一眼,面无表情的答了句,“我娘死了,后山埋着呢。”

    “你……”

    苏老爷子愕然,抬手指着苏连华,“生恩不及养恩!”

    “爹找我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去守着我媳妇了,免得有人趁我不在对她喊打喊杀的!”苏连华冷厉的视线在张氏与苏芙蓉身上打转。

    苏芙蓉吓的往张氏身后缩,张氏也惊悸的看着面前眼中满是杀气的苏连华,张了张嘴,“是她先……”

    “是谁先?”苏连华嗤笑一声,阴冷紧盯着张氏。

    张氏心虚的别开头,主意是二女儿出的,她和大女儿觉得可行,死命撺掇人家去的李家,本来想生米煮成熟饭,谁知被等不及的李家少爷坏了事儿,不然,这会儿苏木槿都已经是李家的通房了!

    张氏皱着眉恨恨的咬了两下唇。

    “苏连华,你这是什么态度?”苏老爷子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然后,疼的缩了缩手。

    “她一个有婚约的姑娘,自己不知道回避,去人家跟前晃什么晃?自身不正还往大房身上推卸责任,你们二房可真教了一个好闺女!还有沈氏,她自己有没有孩子自己不知道吗?不但跳水救人,还对你娘和大嫂喊打喊杀,要不是蓉姐儿,你娘跟你大嫂都被你媳妇给剁吧了!”

    “真剁吧了好,我们夫妻给他们偿命!”苏连华呵了一声,看着苏老太太跟张氏。

    苏老太太吓的身子一抖,直往苏老爷子身后躲。

    张氏也被吓的瞳孔紧缩,不敢置信的瞪着苏连华。

    他们、他们夫妻这是想要大房的命啊!

    “苏连华,我们娘几个死了,你们二房有什么好处?你们闺女不是嫌弃李秀才家里穷,干嘛闹腾的全村人都看咱们老苏家的笑话?她不就是想攀高枝嫁给有钱人吗?我……啊!”

    苏连华一脚踹到凳子上,那凳子应声撞到不远的墙上,碎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

    张氏心脏一缩,尖叫一声住了口。

    “别把你们那些肮脏心思往我们家槿姐儿身上套!”苏连华怒不可遏。

    苏老太太吓的一声都不敢吭,苏姚黄更是一进正屋就躲进了东屋,偷瞧着外面的动静。

    苏老爷子皱眉瞪了张氏一眼,脸色难看的斜了苏老太太一眼,叫住苏连华,“行了,你闺女自己个撞到人家跟前的,还能全怪大房了?!你也好好管管你媳妇,保不住苏家子孙是她的错!那搁大家子里,是大罪!”

    苏老爷子见苏连华脸色铁青,想了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房被你媳妇打了两茬,害的你大嫂跟你侄女被李家撵了出来,听说李家那边还要把丹姐儿送去李家祠堂吃斋念佛,今天这事儿……看在你媳妇刚没了身子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你回去好好……”

    “爹的意思是说这些事都是我们二房的不是!”苏连华阴沉着脸。

    苏老爷子横他一眼,“我都听你大嫂说了,人都从水里救上来了,人家大夫也说了没事,是你们家那个揪着不放喊打喊杀的!怎么不是你们二房的错?还弄掉了我们苏家的孩子,要放从前,你奶在,指定让你休了她!我已经对她法外开恩了!”

    “呵呵!”

    苏连华冷笑连连,“好,真是好!您可真是我的亲爹!”

    苏老爷子皱眉,心口被苏连华这句话说的直打突突,“我当然是你亲爹!”

    “既然相看两生厌,那就分家吧!”

    苏连华站在正屋中央,直直的看着苏老爷子,冷声道,“分了家,清静!”

    苏老爷子一怔,好半响没回过神,苏老太太急的直捅苏老爷子,这眼看要收麦子了,分了家,那二十来亩地的庄稼谁收?

    大儿子不着家,三儿子腿伤未愈,四儿子忙着赚银子供孙子读书,五儿子是个懒蛋……

    一巴掌的手指头掰过来算过去,就指望着这个外皮帮他们家干活呢!

    见苏老爷子还没反应,苏老太太下手揪了苏老爷子胳膊上一小块肉,狠狠的扯吧扯吧又扭了扭,苏老爷子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一巴掌拍掉了苏老太太的手。

    “老二,你闺女跟你媳妇犯了错,我当爹的说两句还不能说了?”苏老爷子明白过来苏连华想干啥,气的指着苏连华大骂。

    苏连华挺身而立,迎着苏老爷子的目光,点了点头,“不能!”

    “你!”

    苏老爷子气结,被这一句话堵的胸口直喘粗气。

    好半天,铁青着脸蹦出一句,“老子还没死呢!老子不死你就休想分家,你们二房休想分出去!你给老子听清楚!滚!”

    苏老爷子一边骂,一边踅摸东西,抓着桌子上的一个白净的瓷碗朝苏连华砸了过去,“给老子滚出去!”

    苏连华侧身避开,那瓷碗哐当一声砸在苏连华身后的墙上,摔了个粉碎,可见苏老爷子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走,我这就走,我这就去请村里的长辈来主持分家,爹看不得我们二房,我们二房就不在这碍您的眼。”

    苏连华说完,扭头就走。

    苏老爷子在后面听的太阳穴突突往外冒,眼看着苏连华真的出了正屋往院门方向走,苏老爷子忙起身追出正屋,“老二,你给我回来!一点点家事儿,你非闹的人尽皆知不可吗?你不怕丢人,你爹我怕丢人,家丑不外扬你懂不懂,你……”

    苏连华头都没回,脚步片刻未停,眨眼间就出了苏家院子。

    苏老爷子傻眼了。

    苏老太太跺脚,“老头子,咋能让他去找人来分家,马上就要收庄稼了,家里就指望着他……”

    “……”

    苏老爷子瞪着她。

    张氏又惊又怕又窝火,爱分就分,分了出去二房还能蹦跶出个花来不成!

    不过不分是最好的,老二会打猎,不分家,老二打猎赚的钱八成都得给老太太,老太太心疼他们大房,她跟昌哥儿他爹多扮几次可怜,多少能要点银钱花,真分了家,这可什么都没了。

    还有一个,他们是大房,二房分了出去,以后养老不就落到他们大房头上了吗?

    想通这一点,张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忙站起身对苏老爷子道,“爹,这家不能分,不过是一点小事,老二再护媳妇和闺女也不能不孝,您和娘还在呢……”

    “小事?”苏老爷子冷冷的看着她,“你跟你闺女害了二房一个孩子!那是条命!老二不要你们偿命就不错了,你还真当我是老糊涂了?老子做了几十年的里正了!”

    苏老爷子平日很少说儿媳妇什么,一个他是公爹儿媳妇是外来归家的,他不方面说;二个男主外女主内,他读过书靠过童生对封建礼教还是很推崇的,总觉得内宅的事应该交给自己媳妇管。

    可瞧着张氏死不知悔改的模样,他的怒气不打一处来!

    张氏被说的脸色乍青乍白,一句嘴都不敢回,心里却骂了不知道多少个老不死。

    苏老太太眼见儿媳妇兼侄女吃挂落,嘴唇动了动想说话,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苏老太太登时瞪圆了眼睛,一把抓住苏老爷子的胳膊,“老头子,你儿子真去叫人了!”

    苏老爷子狠瞪了苏老太太一眼,“你给我撒手!”

    一个两个三个的,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都给我滚回屋里去!”

    他爆喝一声,抬脚往外走去。

    刚走到院子里,苏家院门已经涌进来不少人,苏连华跟在后面,与战六叔扶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苏老爷子一见来人,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又狠狠瞪了苏连华一眼,这混账居然把柳家老太爷给请来了!

    想当年,他爹尚在襁褓,他爷爷就过世了,他奶带着他爹孤儿寡母的过日子,苏家那些穷亲戚险些把他奶跟他爹生吞活剥了,多亏当时身为里正的柳家老太爷出面主持公道,撵了那些穷亲戚,他爹跟他奶才有了一条生路,后来,柳家老太爷一直帮扶着他们家,到他爹娶妻生子有了他……

    他爹临死的时候还要他牢记柳家的恩情,让他有恩必报。

    可他跟柳家老太爷的两个孙子关系都不怎么好,柳家老太爷两个孙子一个战死沙场,一个大冬天喝醉酒摔到河沟里,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成了冰块,两个孙子统共留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前年嫁了人,儿子才十八,先前跟着人跑船,姐姐嫁人后,就回到镇上寻了个铺子做伙计,挣几个辛苦钱,一天两个来回镇上十八里寨的跑。

    他跟柳家几乎断了往来。

    “柳……爷爷,您怎么来了?”苏老爷子迎上去,伸出手想扶柳老太爷,柳老太爷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往正屋走去。

    苏老爷子沉着脸,一把拽住苏连华,“老二,你想干啥!”

    “分家!”

    苏连华脚步未停,一用力挣脱开苏老爷子,扶着柳老太爷进了正屋。

    苏老爷子心中暗悔,刚才说话应该迂回一些,不该把老二逼急了,有柳老太爷在,他要主持公道给老二分家,可真没他开口说话的份儿。

    不说柳家老太爷早些年对他们苏家的恩情,就是柳家老太爷在村子里的威望,那是说一不二的啊!

    可这会儿想这些没用,得赶紧先把柳家老太爷应付过去。

    苏老爷子跺跺脚,深吸一口气,跟着进了正屋。

    柳家老太爷坐在主位,淡淡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小丑,苏老爷子不自在的想左右躲闪,“柳爷爷,您老身子骨还好吧?”

    “死不了。”柳老太爷声如洪钟,噎了苏老爷子一句。

    苏老爷子赔着干笑。

    柳家老太爷拄着拐杖,看着下站的苏老爷子,哼了一声,“苏耀祖,咋地,听说你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

    苏老爷子抬头看了眼柳家老太爷,忙摇头,“没,没这回事。”

    说着,苏老爷子去瞪苏连华,“老二,你跟你老太爷瞎说什么了?不过是一些家务事,你有意见跟爹说,爹还能不讲道理不成?爹又不是老糊涂……”

    “你这话是说我是老糊涂?”柳家老太爷半分情面都不给的怼过去一句。

    苏老爷子忙低头,“耀祖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一些小事儿,小事儿……”

    听苏老爷子咬死了是小事儿,苏连华眉间掠过嘲讽,柳老太爷看着苏老爷子,笑了,“啥小事能让一向孝顺的小二要分家出去单过,老头子我好奇的很,你说来听一听。”

    “……”

    苏老爷子张了张嘴,这会儿恨不得时间倒流,将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收回去,这会儿只有咬着牙挑拣着说了,“就是……大房跟二房起了冲突,老二护着妻子和闺女怕吃大房的亏,要分家出去单过。”

    “哦,是吗?”柳老太爷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手中的拐杖突然重重的敲击在地上,“苏耀祖,说这些话你爷不觉得亏心!你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啃了?”

    苏老爷子的脸色突地一片铁青,“老太爷,你不清楚我们苏家的事……”

    “我不清楚?我比你这个当事人看的更清楚!”柳老太爷拄着拐杖站起身,冷眼看着他,“你偏心大房这没什么,咱们庄户人家哪个不是倚重老大,疼老小的?可你……”

    柳老太爷指着苏老爷子,干瘦有力的手指几乎戳到苏老爷子的眼睛上,苏老爷子吓的往后退。

    柳家老太爷嗤笑一声,“你这双眼睛就是瞎的!你的脑袋也是个摆设!”

    苏老爷子张口想辩驳,柳家老太爷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还不服气?大房安的什么心思,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小二媳妇怎么没的孩子你都不清楚?上下嘴皮子一呱哒,你上来就定小二两夫妻的罪!”

    “老太爷,老二为了他媳妇和闺女顶撞我,还跟我摔摔打打的,他这是不孝!”苏老爷子涨红了脸,恨恨道。

    柳家老太爷看玩意儿一样看着他,“合着,没理了就拿不孝来压人了?苏耀祖,你可真能耐啊!这么说,我老头子是不是可以拿当年的恩情来压一压你?”

    苏老爷子梗着脖子,瞪着站在柳家老爷子身边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苏连华,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忤逆的畜生!

    柳家老太爷见苏老爷子瞪着吃人的目光看苏连华,一拐杖砸下去,“你给我跪下!”

    苏老爷子霍然抬头,柳家老太爷看过去,“怎么,我不配你跪?”

    “耀祖……不敢!”

    苏老爷子咬牙说出不敢两个字,双膝落地,跪在了柳家老太爷跟前,苏连华立刻往一旁避了避。

    柳家老太爷居高临下的看着犹不服气的苏老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儿子非给他折腾没了,“行了,你既然不喜欢小二,就让他分出去单过吧,也省的留在这院子里,碍着谁的眼。”

    “老太爷,我还没死呢!这家不能分!”苏老爷子仰头,脸色狰狞。

    柳家老太爷呵了一声,心中对他那点怜悯顷刻烟消云散,“这是我的话,你这是在忤逆长辈?”

    “……”苏老爷子瞪大了眼,“老太爷,你不能……”

    “你能我咋就不能?”柳家老太爷光棍的瞪回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二那一房再在这院里呆着,早晚被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偏心偏到咯吱窝的亲爹给搓磨死!

    苏老爷子没想到柳家老太爷这么光棍,瞠目无语的瞪着他,好半响,双眼暴睁,人一个仰倒,躺在了地上。

    跟着柳家老太爷来的几个村民哎呦一声,嘀咕道,“这是给气晕了?”

    “柳家老太爷都还没晕呢……”

    “老太爷身子骨结实,里正在床上歪了半年,才见好的……”

    “看着是真晕了,脸色都白了……”

    “那是气的吧,哈哈……”

    “有后娘就有后爹,哪不一样,二哥这些年过的艰难,大家伙都有目共睹的……”

    “分出去好歹有条活路……”

    苏老爷子躺在地上听着那些话,气的浑身哆嗦,他怎么就不给老二活路了?那是他亲儿子,他还能害了自己儿子的命吗?

    “哎呀,里正的身子在抖啊,是不是要打摆子……”

    有人突然出声道。

    “我来看看。”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众人回头,瞧见来人,都有些怜悯的看着她,“三丫头。”

    苏木槿从众人让开的路中走到正屋,先朝柳家老太爷屈膝行了礼,柳家老太爷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好孩子……”

    苏木槿起身,站着看了苏老爷子一会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前面的人看到,哎呀一声,“是针啊,三丫头是跟小张叔学了用针吗?”

    苏木槿点了点头,“突然晕厥如果不能及时唤醒会引发半身瘫痪……”

    “啊?这么严重?你这一针下去里正能醒吗?”

    “先刺人中,人中穴是人体的昏厥急救要穴,如果不醒,就刺十宣穴,十宣穴在人的十指上,所谓十指连心,爷一定能醒过来的。……”

    苏木槿捻起长长的银针,在苏老爷子人中穴上比了比。

    苏老爷子的额头爆出几根青筋,苏木槿双眼微眯,一针扎了下去。

    “啊!”

    饶是苏老爷子做了疼痛的准备,还是没想到会这么疼,疼的浑身一颤,不自觉就叫了出来。

    苏木槿手中拿着针,奇怪的看着苏老爷子,“爷,我还没扎呢。”

    她举起针让大家伙看清楚她的针还闪亮的能晃人眼。

    苏老爷子身子一僵,捂着鼻下的手顿住,脸色阴沉的能凝出水来,眼神如冰,不,如果眼神是一把刀,他怕是把苏木槿活刮了几个来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柳家老太爷没好气的举起拐杖打了苏老爷子几下,“还装晕,你的脸可真不是脸!赶紧给我起来,把你家里东西规整规整,该分给二房的给二房,不该二房的,我老头子看着,他一文也不许拿走!”

    “里正,您就饶了苏二哥吧,他这些年可没少给你们一大家子当牛做马的……”

    “可不是,趁着还有点父子情分家了各过日子,平日还能有个往来,真闹腾到最后结了仇,那可就连死都没脸见老祖宗了……”

    苏老爷子嘴唇哆嗦,身上一阵一阵的抖。

    “好,我分,我分!”

    见苏老爷子终于松口,门里门外的人都替苏连华松了一口气,战六叔面上掩不住的笑意,重重拍了拍苏连华的肩头,苏连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兴奋有激动也有悲凉。

    这样一种分家方式,是他最不想的,却只能如此。

    苏老太太冲过去,“老头子,不能分啊……”

    分了地里的活谁干啊?眼看就要收庄稼了啊!

    “人家眼里都没你这个娘,你还帮他说什么话!”苏老爷子气愤至极的推了苏老太太一把。

    苏老太太一脸懵逼,她……什么时候帮老二说话了。

    “我们家一共二十三亩地,五个儿子,不偏不向,一人四亩地,剩下三亩留着我们两口子养老!房子一房两间,老二家的不待见我们两口子,那就搬出去!还有啥,老太爷您说……”

    “养老银子!一年得给我们一百两!”苏老太太在一旁突然出声。

    周围一阵轰然,“一百两,把二哥一家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吧?”

    “老太太这些年少剥削二房的银子了吗?”

    “贪心不足啊……”

    “后娘就是后娘!”

    苏老爷子一把将苏老太太揪回来,压低声音道,“给我闭嘴!”

    柳老太爷替老二出头,但也不会让自己太难看,他分了老二田地,养老银子老二肯定得给,但这话得有柳老太爷说,这混不吝的娘们儿,这时候出来裹乱,他刚才那句洗白的话算是白说了!

    柳家老太爷看着凑做堆的两口子,无语的直摇头。

    好一会儿,才摆了手,“行了,田地分四亩给小二,家里的锅碗有的给小二一套……”

    柳家老太爷斜了眼跃跃欲试的苏老太太,眯了眼,“没有就折算成银钱给小二两口子!鸡鸭、猪肉该分给二房的也不能少。房屋小二一家不住也给折成银钱,今年的夏粮,分给小二他们三石!这些都写进分家契书里,小六子,去你张爷爷那拿了纸笔来……”

    被点名的一个壮小伙哎了一声,撒腿往院子外跑。

    柳家老爷子看着脸色阴沉的苏老爷子跟满脸不甘的苏老太太,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们啊……不就是想要养老银子,我替你们要!就按咱们十八里寨的规矩,分家出去的兄弟每年给爹娘五两养老银,逢年过节的孝敬都得有,一年扯布给两个老人一人做两身衣裳,平时老人有病吃药比照老人大去时棺材、寿衣的银钱按兄弟人头均摊!还有啥……你们说!”

    “姚黄还没嫁人,他妹子的嫁妆他得掏银子。”苏老太太想了想,开口道。

    有媳妇就笑了,“你家大姑娘又不是没爹没娘,还让一个分家出去的哥哥包嫁妆,这十里八村还是头一遭……”

    众人哄堂大笑。

    苏老爷子瞪苏老太太,苏老太太拧着脖子,“那五两不够,老二天天上山打猎,一天就能挣好几两,五两太少,最少五十两!”

    柳家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去看苏老爷子,“耀祖小子,你也这么想的?”

    “我……”苏老爷子咬了咬牙,“我没这么想,老二打猎赚的是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辛苦钱,五两……不少了。”

    “老头子!”苏老太太尖叫。

    苏老爷子瞪过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跟老二要银子,他的脸难道真的不要了吗?十八里寨的规矩就是五两,那就是五两!

    他是里正,更应该以身作则!

    柳家老太爷看了夫妻二人几眼,“不更改了?”

    “不改了。”

    “好!张小子,过来,我口述,你来写。”柳家老太爷招手叫外面的小张叔进去,指挥着他写分家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