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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重新整理,翻倒的桌椅板凳重新规整,一座酒席吃了一半已经乱七八糟,此刻也全都撤了去。云海清五花大绑的坐在椅子上,伤口上甚至还有人上了药。不过他流血太多,脸上一片惨白,嘴角是干涸的血迹。再加上被林觉削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傻逼。
“说吧,你适才说了,仇彪是带着目的来山寨的,而且似乎还有什么背景。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他到底是谁。”坐在对面烛火下的高慕青静静问道。
云海清哑声开口道:“好,我便说给你们听,希望你们不要吓到。你当仇彪是一般人么?真当如他投靠山寨时所言的那般,他只是杀了几名朝廷官员才被迫入伙的么?你们可听过海东青这个诨号?”
“海东青?”林觉对此一无所知,加上上一世的经验,他也不知道江湖上的这些人物。海东青在林觉的意识里那就是一种鹰隼的名字而已。
但在大寨主高慕青的耳中,海东青这个名字可代表的不是一种鹰隼,那代表着一位在绿林匪盗之中惊如天雷的名字。海东青江瑞元,绿林之中的传奇人物,朝廷的心腹大患。统帅有两万余海匪,盘踞于浙东沿海的十几座岛屿之上。常年袭扰内地,打劫来往商船。其人武艺高强,彪悍无敌。浙东沿海方圆数百里的海面上都是他的地盘,他便是大周朝浙东一带海上的帝王。因其手段毒辣凶狠,杀人不眨眼,宛如海东青狩猎时连皮带骨的吞下,什么都不留,故而人送外号海东青。
龟山岛山寨是大周朝内地较大的土匪窝,大周朝各地绿林山寨不下数百座,大多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龟山岛山寨是其中较为有组织有规模的,虽然只有区区数千人,但朝廷却也已经难以剿灭。更何况是盘踞在浙东沿海大海上岛屿之上的江瑞元所率的大股海匪。在绿林道上,江瑞元海东青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不知是多少占山为王的小土匪们的偶像。因为朝廷甚至拿海东青无能为力,任他盘踞在浙东海岛几十年,却从未有过哪怕一次的成功围剿。
作为上任寨主之女的高慕青,自然知道海东青之名。平日耳濡目染,对绿林道上的知名人物早已耳熟能详。此刻听到这么名字,高慕青真的非常的吃惊。
低声向林觉解释了之后,林觉也觉得很是吃惊。对于浙东海匪,林觉还是知道的。杭州的出海口的翁山县辖下二三十个海岛,都被海匪所占据。林家是出海贸易的大商户,对海匪的事情自然是极为关注的,因为所有的船只到番国贸易,所担心的无非便是风浪和海匪两件而已,摊上一件便血本无归。林觉其实也在私底下听说了一件事,那便是其实杭州的巨贾们私底下都有送给海匪买路钱的行为,便是拿银子买平安,保证自家商船的安全。林家或许也这么干了。
“是不是让你们很吃惊?你们是不是很害怕?二寨主仇彪……嘿嘿,他不信仇,也不叫仇彪。他的真名叫江金贵,是海东青江瑞元的小儿子。他来到龟山道山寨入伙,可不是来当什么二寨主的,也不是来当老寨主的义子的,他是奉了海东青之命来办一件大事的。”云海清得意洋洋的道,他对面前两人吃惊的表情很是满意,他知道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自然有这般震撼效果。
林觉还好,毕竟事不关己,而且对海东青什么的也没什么特别的认知,自然也不会明白里边的关窍。但即便如此,林觉还是意识到事情似乎已经变得很是复杂和微妙了。
“他混入山寨,骗取我爹爹的信任,到底是什么目的?”高慕青沉声问道。
“大侄女,海东青志不在小,当今朝廷昏庸无道,天下百姓深受其苦,海东青要解民之倒悬,要替天行道,要为天下苍生请命。早在十年前,浙东海岛上便已经秣兵历马,为逐鹿天下做准备。但你知道,这样的准备便是十年二十年也不为过。这几年更是加紧了准备,所以海东青派出了自己的得力人手进入大周各地的大小绿林寨中,目的很明显,便是要集中所有山寨的力量,将大周朝掀个底朝天。海东青当真是当世豪杰,这该有多么大的气魄和雄心啊。”
云海清赞叹钦佩的时候,林觉和高慕青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心往下直沉。事情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原来不是仇彪有野心,而是他身后的海东青正积极准备着一场大叛乱。他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便派人深入各个山寨之中进行联络。而化名叫做仇彪的江金贵便是奉命前来龟山岛和老寨主高元奎接触的。
“可惜啊,可惜的很。你爹爹他是个死脑筋,他虽身在山寨,但成天嘴巴里说的都是什么‘不要做得过火,要留有后路,终有一日机会到来朝廷会招安,届时可摆脱土匪身份’云云。你爹爹是个英雄,然而却是个自私的英雄。这么多人跟着他落足于此,他却想着的是自己死后的名声,还想着朝廷招安能光宗耀祖洗刷为匪的罪名。二寨主跟他摊牌之后,他不但怒斥二寨主,反而要将二寨主赶出山寨。仇彪何许人也?软的不行便只能来硬了的。既然身份暴露,山寨不容于他,他便只能动手杀人了。因为龟山岛山寨对于海东青极为重要,这里若是归顺,可以成为一只触手牢牢卡住运河河道,可以让北边的兵马难以迅速增援南方。故而,仇彪对你爹爹下了毒。”
高慕青的手开始颤抖,牙齿里蹦出几个字道:“他是如何谋害我爹爹的。”
“你们不是查出来了么?那天趁着你去了楚州,仇彪去见你爹爹,最后一次求肯你爹爹答应联合起兵的事情,你爹爹大骂了仇彪一顿,要他立刻滚出山寨。仇彪于是将带去的一瓶汞毒倾倒在香炉之中。你爹爹有失眠之症,每晚都要点安魂香片入睡,这一点人所共知。”
高慕青的手紧紧的攥着,呼吸开始急促,眼睛开始泛红。
“晚上,香炉之中的汞毒受热蒸发,你爹爹当即中了毒。不过他也是够强悍,知道自己中毒之后,忙闭气往屋外爬。仇彪就守在门外,你爹爹刚出门口,仇彪便踹了两脚,将你爹爹踹回屋子里。肋下的肋骨被踹断了几根,你们不也查出了么?但最终你爹爹是因为汞毒而死,那是因为,那样的死法面容上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异样。若是其他死法,难免会露出痕迹。这也是你被迅速叫回来的原因。你不知道的是,下葬当天,其实你爹爹的脸已经是一片乌青之色了。”
云海清说的也有些艰难,毕竟自己和高元奎相交多年,就算自己对他诸多不满,但也毕竟朝夕相处同生共死了几回,多少是有感情的。谈及那晚的情状,云海清也觉得心跳加速,嗓子眼干涩无比。
听到这里,高慕青再也忍不住眼泪了,泪珠如崩溃的水闸一般滚滚而下,扑簌簌打湿了衣襟。
“爹爹,你死的好惨好冤啊,女儿为你报仇。”高慕青赫然站起,沧浪一声长剑出鞘,举步便向云海清冲去。
“大寨主不可,事儿还没问清楚。”林觉忙叫道。高慕青的剑距离云海清的咽喉还有数寸,因为这句话而硬生生的停住。
林觉快步上前,低声道:“请大寨主归座。”
高慕青狠狠的瞪了林觉一眼,转身回座座下,低头用丝帕擦拭眼角的泪痕。林觉看着兀自面带笑容的云海清道:“云军师,你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一定在现场吧。你那老哥哥没向你求情么?”
云海清皱了皱眉头,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那晚的情形他当然在现场,他是和仇彪一起去见高元奎的。但其实他并不知道仇彪已经动了手脚。高元奎连他也骂了一顿,说他不该跟着仇彪帮他当说客。说实话,当时云海清是很恼火的,但当他看到高元奎捏着喉咙眼睛充血的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时候,目睹仇彪飞起两脚将他踹回屋子里的时候,云海清差一点便冲上去劝阻了。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他到现在还记得高元奎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失望,伤心,愤怒,痛苦和不解。那是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最难以忘记的眼神,这一年来无数次在噩梦之中都见到了那双眼睛。
“罢了,你这种人自然也没什么人性,也不会有什么情义。你动没动手其实都不主要,你就是帮凶,老寨主的死你也是凶手之一。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仇彪的底细的,又是怎么跟他搞到一起的。”林觉沉声问道。
云海清倒也不隐瞒,沉声道:“是我先发现仇彪的异样的,他还是内寨左营头目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数次他独自从后山悬崖下的滩头架舟离开。我很是好奇,又一次我便跟着他去。直到跟随他来到湖西的小渔村里,看到了他跟人接头。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方知仇彪竟然是海东青的人。”
“我本是要立刻禀报老寨主的,可是我又想知道这事儿的底细,于是我继续跟踪仇彪,没想到却被他发现了。那一次他故意引诱我跟随前去,然后我们交了手。只七招,他便制住了我。那种情形下,我不得不屈服。再说了,我得知他是海东青之子后,我便有意跟随他们干大事。仇彪许诺我将来让我当宰相或者枢密,我更是无法拒绝。我也想干一番大事业啊,可惜老寨主不肯做。良禽择木而栖,我只能选择别人。”
林觉点头,沉声道:“你说的真好听,什么良禽择木而栖,你不也是为了权势地位和名声么?说到底,你也不想背个土匪的身份罢了,你方才还奚落老寨主成天想着招安,成天想着光宗耀祖,你不也是一样么?”
云海清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其实也是这样的人,我不否认。你想知道的事儿我都说了,再无什么隐瞒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但请给我个痛快。但如果你们愿意留我一命的话,或许我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该知道你们面对的是什么。”
云海清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已经是示弱了,但凡口口声声说不怕死的人,死到临头时会立刻崩溃,云海清或许就是这样的人。看出这一点的林觉对云海清最后一丝敬意也消失殆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之后,再定夺如何处置你。”林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