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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觉心中有了更大的谜团。他只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罢了。在林觉看来,自己能安然归来可算是侥幸,那应该是消息抵达山寨迟了些。这导致仇彪得知自己等人的身份去抓人时,自己和高慕青的计划已经完善了,伏击之计也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才没影响整个计划的成功。若是消息早一日抵达山寨,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和马斌沈昙等人将会被仇彪全部丢进毒龙潭中尸骨无存。所以不是消息走漏无害,而是自己侥幸罢了。
当然林觉不能肯定一定是林柯走漏了消息,因为这完全说不通。林柯可是林家的长公子啊,这件事干系到林家的存亡,他从中破坏对他有什么好处?说不通啊。再者说,若是林柯送的消息,那他便是通匪了。林柯怎么会通匪?这同样说不通啊。
可是联系到自己已知的一些讯息,却又不得不让林觉怀疑林柯。主要有三点。其一便是此次寿礼被劫之事很是蹊跷。据那云海清说,海东青其实也早就盯着这两件寿礼,他们想通过劫持寿礼引起朝廷对两浙路的惩罚造成两浙路官场动乱。只是林家出于小心做了应对,林伯庸让林柯下令商船停靠泉州港,这脱离了海匪的势力范围,导致海匪未能如愿,这之后才有了龟山岛劫持寿礼之事。那么问题在于,整件事海匪和湖匪都似乎了如指掌,情报充足,这才让匪徒轻易得手。若不是匪徒神通广大,便是有林家内部知情人通报消息了。
其二便是林柯在寿礼船被劫时的反应,他下令疏散漕运粮船本无可指谪之处。但是当船队中有寿礼船同行时,这个反应便很不合适了。林柯不可能不知道寿礼船比漕运粮船要重要的多。漕运被劫或可补救,寿礼船被劫却无可补救。林柯也不是没有经验的雏儿,他也是历练许久基本上已经执掌林家产业之人,这点见识不会没有。那可他下令疏散漕运粮船,将寿礼船暴露在湖匪的攻击之下的举措便很是可疑了。
其三便是他对自己突然消失在林家的反应。自己行前在王府和他见过面,当时他便问了几句自己在王府做什么。这本没什么。但联系到林伯庸所言,之后他不断向林伯庸打探此事,这便不得不让人生出疑惑来。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对自己可是视若无睹从不关注的。
这几条疑点一直在林觉的脑子里萦绕,既怀疑林柯,又觉得这很荒诞,因为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置林家生死于不顾通匪。所以整件事让林觉脑子里一团乱麻难以理清。
林觉决定暂时淡化搁置此事,他不希望反应激烈让林伯庸生出疑惑,不希望林伯庸去质问林柯。如果林柯真的有问题,那便是打草惊蛇。而且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林柯若是通匪,林家全家完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在无绝对铁证之时,林觉自己也绝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他其实更倾向于是林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或者根本就和林柯无关,而是知道计划的其他人泄露了消息。但林觉也长了个心眼,起码从今日起,有些事对林伯庸也绝对要噤口不言了。
……
林觉踏入自家小院的时候,林虎正在夯吃夯吃的劈柴禾,绿舞正在院子里晒被子。
“我回来啦!”林觉将大包裹往地上一放,大声说道。
小虎的斧子挥到半空中停顿了,差点砸了自己的背,绿舞手拿着敲打被褥的藤条也愣在原地,两人呆呆的看着笑容满面的林觉都僵在原地。
“怎么了?不欢迎么?怎么都傻了。”林觉笑道。
“叔!”林虎大叫起来,丢下斧头冲了上来,像只小狗一般围着林觉转。
林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嗬,一个月没见,个儿又高了,又长得壮实了。”
林虎连声道:“叔,你这走了一个月,我天天劈柴,胳膊都粗了一圈。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林觉笑道:“那还干站着?还不帮我将包裹拿进屋?”
林虎连声答应着,抱起包裹便往屋子里走。林觉看着呆呆站在不远处的绿舞静静的笑。绿舞站在原地,眼圈似乎红了,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
林觉缓步走近,轻声道:“怎么了?我回来了,你怎么傻了?”
绿舞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这一个月来她每日在思念和担心中煎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今日公子终于回来了,她高兴的恨不得大哭一场。想扑进林觉的怀里去,却又害羞不太敢,只呆呆的站在那里落泪。
林觉张开双臂轻声道:“来。”
绿舞看着林虎进屋去的背影,瞥了一眼院门外空无一人,终于纵身入怀,紧紧的搂住林觉的呜咽起来。
“小可怜,在家里受人欺负了?”林觉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蛋问道。
绿舞连连摇头,呜咽道:“公子,你可回来了。绿舞天天想着你,天天盼着你,你终于回来了。”
林觉笑道:“是啊,我回来了。我也想你啊。想的不行。”
绿舞抱着林觉的身子,恨不得将整个人挤进林觉的身体里去。林觉心中激动,捧起她的脸来想亲一口,绿舞满脸通红的逃开道:“别,小虎在,大白天的,晚上……晚上再。”
林觉哈哈笑道:“说的是,晚上可以,白天不成。我的绿舞可是要脸的人。”
绿舞红着脸道:“不是绿舞要脸,是为了公子想。快进屋,哎,你瞧瞧你,身上都臭了。头发这么乱。鬓角这么长。我去烧水,你洗个澡,我替你修修鬓角。这一身的臭衣服也赶紧扔了。你这那里是去访友了?倒像是去要饭了一般。”
林觉哈哈大笑,虽被绿舞一顿埋怨,但心里却安定喜乐。回来了,有听到了熟悉的绿舞的埋怨,一切又回到了以前。不久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像是一场梦一般过去了。
绿舞烧了一大锅的热水,林觉泡在木桶里好好的清洗了一番,浑身舒泰的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坐在院子背风处的阳光里。待长发风干,绿舞拿着木梳子仔仔细细的替林觉梳头打理,林觉舒服的闭着眼差点睡去。
两人轻轻的说着话,话题不禁到了方浣秋身上。因为临行前林觉让绿舞隔几日便去书院一趟陪陪方浣秋,所以林觉问起了方浣秋的情形。虽然午后便打算去书院见她,但还是忍不住问起。
“方姑娘近况如何?你去了书院看过她么?”
绿舞忽然间动作僵硬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怎么?她情况不好?病情犯了?”林觉感觉有异,忙转头问道。
“公子莫瞎猜,方姑娘很好。只是……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公子说。”绿舞轻声道。
林觉皱眉道:“说啊,有什么不该说的?你还对我隐瞒么?”
绿舞目光柔柔的看着林觉,眼睛里似乎有着一种疼惜的感觉。
“公子之前对方姑娘说过,这次访友回来之后便禀明家主托人去方家说媒,欲娶方姑娘为妻是么?”
林觉道:“是啊,她告诉你这件事了?”
绿舞点头道:“公子吩咐绿舞多去陪陪方姑娘,绿舞隔几日便去和方姑娘说说话。方姑娘人很好,绿舞很喜欢她。我们已经无话不谈。就在七八天前,方姑娘告诉了我这件事。绿舞跟公子说过,方姑娘是公子良伴,若公子真能娶了方姑娘,绿舞也是很高兴的。所以听了这个消息绿舞很是开心的。”
林觉对绿舞微有愧疚之意,但现实便是如此。绿舞这样的身份是无法娶为正妻的,她是奴婢身份,在这等级森严的年代,她要成为正妻的唯一办法便是主家放她自由,然后嫁给一个市井小民种地或砍柴的樵夫,那倒是可行。然而林觉这种身份,虽是庶子,但也是大家公子,绿舞要跟着林觉,便只能是妾室了。
大周朝虽是相对开明的朝代,但等级之森严却是在骨子里的。简单来说,除了士农工商之外的所有人都可称之为贱籍。乐户、惰民、丐户、世仆、伴当、疍户、妓户、媒婆、罪犯极其家属等等不胜枚举。这些人虽表面跟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但一旦身为贱籍,便有诸多限制。譬如所生子女不得参与科举,譬如不得和正常人家通婚等等诸多歧视的措施。饶是大周朝开明盛世,很多规矩也都被废除,但一些骨子里的东西却没有改变多少。
奴婢不得为正妻,这已经是规矩。青楼女子不得娶为正妻,这也是规矩。哪怕你是名满天下色艺倾城的花魁,从良之后也只能为妾室。大周朝甚至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朝廷官员俸禄所养者,若是敢娶妓为妻,便将夺其官职永不录用。因为这违背了朝廷的体统,损害朝廷的尊严。寻常百姓娶妓为妻也将失去入仕的资格,甚至对子孙也有影响。
处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之中,林觉也不能跃出其外。但其实绿舞自己也知道,她跟着林觉也只能是妾室,她自己其实也并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的不平等,反而觉得幸运。林觉的歉意其实在绿舞这里是多余的。
“我确实说过,我还想跟你商议商议呢,看来现在不必了,你都知道了。”林觉微笑道。
“这事儿绿舞可插不上嘴,公子喜欢谁便娶谁,娶回家来,绿舞好生的伺候着便是。”绿舞轻声道:“可是绿舞要说的是,本来公子和方姑娘是天作的一对,但现在……出了点变故。”
林觉感觉似乎出了事,皱眉道:“什么变故?”
“公子,你也知道……方姑娘的病……”
“什么病不病的?我可不在乎这个。她有病,那又如何?我若在乎,那日便不说娶她的话了。”林觉摆手道。
“公子……你不在乎……方姑娘可是在乎的。方姑娘虽没明说,但绿舞感觉到她似乎对此事很是犹豫,她怕她的病拖累了你。”
“这个方浣秋,我都跟她说清楚了,她怎地还担心这些?便是这件事么?下午我去书院瞧她,当面再跟她说清楚便是。我当是什么事呢。”林觉摆手道。
“……公子。方姑娘走了!”绿舞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