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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孔明说到做到,岚山书院的启蒙课本一送到北蛮,他便将满腔慈父之心倾注在了教育诸葛顾的大业上,至于远在洛阳的长子,已经彻底被他放弃治疗。
我开始隐约理解刘曦把我们夫妻俩远远地赶到边塞的意图:如果孔明和诸葛瞻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孔明大约会忍不住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掐死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不管诸葛瞻打算如何实现他的远大理想,至少在外人眼中,天下易姓等同于诸葛家窃国,向来爱惜羽毛的孔明注定是无法容忍自己亲子如此玷污诸葛一族的声名的。
如此,还不如远远地躲开,眼不见为净。倘若有一天诸葛瞻登上大宝,孔明还可以自欺欺地宽慰自己一句:“是皇上将我放到遥远的蛮地的,我鞭长莫及,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扭转大局。”
这其实是一种异类的逃避,但因为涉事的是血浓于水的长子,即使是能在谈笑间灭敌无数的孔明,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管不住,也下不了狠心灭了他,所以只能躲在非诏不得入京的幌子后头冷眼旁观,任由诸葛瞻自生自灭。
似乎从很早以前开始,孔明便拒收署名为诸葛瞻的信件了,虽然他从未在人前做过不利于诸葛瞻的评判,但这两父子已经冷战经年。我哪怕因此心生遗憾,也只能无可奈何。
我心中十分明白: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了。
所幸诸葛顾是一个与他哥哥完全不同的孩子。他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中长大,小小年纪便懂得谦卑礼让,主动提出要将舅舅从京城寄来的糖果与北蛮的小伙伴们一起分享。由于平安汉事实上等同于侵略了北蛮,所以鲜卑人对汉人的感官十分复杂,一方面他们不得不屈服于红衣大炮的威力,另一方面他们又对占领了他们的土地、掠夺了他们牛羊的外来者本能地排斥。但是诸葛顾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北蛮首领的儿子们的友谊。
他只用一把棒棒糖就成功敲开了年幼版北蛮权力阶层的大门。
我不由有些担忧:“要不要给顾儿找个武艺师傅?北蛮人尚武,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顾儿毫无还手之力……”由于以牛羊等肉类为主食的缘故,北蛮男子骨子里透出一股靠米饭维生的汉人没有的爽利勇猛。我曾亲眼见过两个北蛮平民为了争一只羊腿大打出手,其中一人将另外一人的手掌用马刀砍了下来。当时,我真的是非常非常努力才克制住了已经涌到了喉咙口的尖叫。
我难以想象,如果诸葛顾面对同样的情况,我将作何反应。
但是孔明仅仅只是握住了我的手:“别担心,顾儿会处理好的。”
按照孔明的说法,汉人体格天生不如北蛮人壮硕,且除了少部分贵族,大部分的北蛮人都没有读书的概念,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草原上骑马疯跑,因此个体武力惊人。而诸葛顾每天至少要花半天以上的时间看书识字,即使抽出一两个时辰锻炼体格,也只是杯水车薪。即使找了武艺师傅悉心教导,也未见得能在北蛮人手上讨得便宜。
孔明认为,诸葛顾应该扬长避短,运用智力与北蛮人周旋。
我不禁在风中凌乱:“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经不住北蛮壮汉的暴力碾压好吗?
孔明意味深长地笑:“你便看着吧,顾儿吃不了亏的。”
然后我便看到诸葛顾与北蛮小一辈里力气最大的男孩结成了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基友,但凡有人敢对诸葛顾说一个不字,那个公认的未来第一勇士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一通胖揍,指哪打哪,不能更听话。
不出一年,“诸葛顾与他的小伙伴”就成了草原上儿童组里的不败神话。
我果然是白担心了。诸葛顾虽然外表温良无害,但既然流着孔明的血,又怎么会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只不过不同于诸葛瞻的瑕疵必报,他性格较为随和,即使遭人冒犯,只要对方愿意道歉,他也绝对宽容以待。
因此,愿意与诸葛顾深交的朋友要比诸葛瞻多上许多。虽然我从来没有与诸葛瞻讨论过他的朋友圈,但我想以他如今的城府,应该看得出司马昭等人接近他多少有关于家族利益的考量。他要走的是一条注定孤独的道路,能够给他的朋友带来巨大的好处,同时也需要他们适时的帮助。哪怕他们大部分时候都能做到互利互惠,但当友谊里掺入了利益的考量,其中还能剩几分真心便不可轻易估算了。
可是诸葛顾对待朋友显然要随意地多。
诸葛瞻小时候得了司马昭馈赠的一块稀世宝玉,死缠烂打地要从我私库中讨一副价值相当的名画还回去,还一本正经地表示“有来有往,方可持久”。但是诸葛顾老实不客气地收了未来勇士送的宝剑,却从来没有想过还得准备一件同样昂贵的礼物还礼。
我专程为他备好了小马靴等着他来讨要,可是他迟迟未有动作,我只好自己跑去问他:“别的小朋友送了我们顾儿礼物,我们顾儿要不要送一份回礼给他呀?”
谁知诸葛顾疑惑不解道:“又不是礼物交换,为什么要回礼呢?”在他心里,恐怕已经完全把那些小伙伴们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
我不知该喜该忧。
“顾儿这样,倘若遇上个重视礼节的朋友,岂不是很容易得罪人家?”至亲间送礼会显得见外,譬如这些年刘曦鲜少给我送节礼,但我绝不会因此而疏远他。但国人重礼,朋友间的情谊与血缘间的天然联系毕竟有所不同。
孔明失笑:“之前因为瞻儿不成器,你还劝我儿孙自有儿孙福,怎生到了顾儿这,自己便也想不通了呢?”
我愣了两秒。好像,是这么回事:“瞻儿已经大了,而顾儿还那么小……”
“好啦。”孔明笑着打断我,拉过我的手道,“你难道不曾察觉,自从当了娘亲之后,我们之间的谈话都围着孩子转了吗?你已经许久不曾关心过我的生活起居。以前我办公差歇在府外你嘴上虽然不提,但谁都看出你心里别扭,可如今我哪怕连夜不归,你也不会有半句微词。”
“我这不是放心你吗?”也许是孔明多年来的洁身自好给了我巨大的安全感,我的确已经将关注的重心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对孔明,确有“疏于管教”之嫌。冷不丁被他兴师问罪,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难道你希望我像只母老虎一样,每天追在你屁股后头管着你?”他以前明明很喜欢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害他夫纲不振的。
“夫人脸热作甚?”我不自在的表情显然愉悦了孔明,这个私底下惯爱捉弄人的大腹黑大手一摊,坦坦荡荡地撩我道,“为夫人管束,孔明甘之如饴。”
这人!一把年纪了还笑地那么风骚,也不嫌肉麻。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故意道:“你才懒得管你呢!如今你年老色衰,早没了招蜂引蝶的资本,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屑把目光浪费在你身上的,也只有我才勉强收留你了。”这倒是实话,三国人寿命短,孔明这年纪的男人已经可以倚老卖老地自称一句“老朽”,在大部分土著眼里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光。况且鲜卑人与汉人的审美观差异巨大,手无缚鸡之力的谦谦君子在洛阳大受推崇,到了北蛮却是羸弱娘气的小白脸,即使孔明再年轻二十岁,也不见得能入鲜卑土著的法眼。
“夫人所言极是。”孔明大笑,“还需多谢夫人不弃,孔明感激不尽!”他今日穿了一件汉朝人常穿的广袖长袍,右手在宽大的袖口处摸索片刻,突然从袋中拿出一封书折来。
“这是什么?奏折?”我伸手接过,忍不住腹诽他想到一出是一出,展卷却是惊讶,因为那书折上盖满了平安汉的国玺,乃是一封出访各国的通关文书。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迎上我疑惑的目光,孔明给出了一个明显是从刘曦那里剽窃来的答案,“这是昨日皇上派人送给我的官文,随信而来的还有五十位武艺高强的暗卫,保护我们游历各国。”
这是……朝中终于要有所动作了的意思?因为担心波及我和孔明,所以将我们远远地赶开?
“你……如何想?”为了刘曦和诸葛瞻的谋划,我们夫妻俩已经避居北蛮,没道理一退再退。洛阳的浑水也不见得能流到北蛮来,所谓当局者迷,刘曦有时候对我保护过度了。
但孔明却的确想要出去走走:“皇上有言,视野决定心胸,他建议我去看一看不同的风土人情,也许回来后视角便会有所改变。”
所以,刘曦认为孔明接受不了瞻儿“篡位”,是心胸狭隘的表现?与其说他担心我们被洛阳吹来的妖风误伤,不如说他害怕孔明内心深处的儒家思想作祟,在诸葛瞻上位的当口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我怎么就觉得有些喜感呢?
事涉我最亲近的三个男人,我深深地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我还是少搀和地好,因此既然孔明决定远走他乡,我自然夫唱妇随。
其实内心里不是没有暗喜的。既然是游历,我不如带他去英国看看,那里毕竟是我的第二故乡。虽然诸葛瞻是没希望了,但是至少诸葛顾可以见一见正宗的英国绅士,尝一尝地道的英国早餐。
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荣归故里了。
孔明打算临走前将北蛮事务暂时交给奉茶处理,但他天生是个爱操心的人,奉茶从未独立主持过工作,待孔明将他调教出了成果,已经又过了一个多月。
无论如何,最终我们终于成型。
二世纪的英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