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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清晨的时候,雨终于停止。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消停,只剩下叶梢枝头屋檐滞留的水一滴滴落下。
“叭嗒叭嗒”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沙漏。
九个人在刘文修的房里呆到天光乍现才各自散回。折腾了大半夜,每个人都倦得不行,心思虽都很重,却也架不住疲惫的精神,只是没人敢再一个人呆着,便都两两结伴回屋休息。
秦扬风伸直了长腿靠着墙壁坐在床上,低头盯着侧身躺在他身边的苏黎歌。
过了睡眠的点,他睡不着,就安静坐着。这是他在这四年里养成的习惯,很多夜晚他睡到半夜都会莫明其妙醒来靠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左半边床发呆。
家里的双人床很大,他一直都固执地只睡半边。
苏黎歌很安静,鼻息也静。
“没睡着的话,就起来吧。和我到后屋去看看。”他知道她没睡着。
睡着的苏黎歌从来不会这么老实。
苏黎歌果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她揉着眼点头,眼眶里有些血丝,像只可怜的兔子,瓮声瓮气地“嗯”了声,自顾自下床穿鞋。
秦扬风想让她继续休息,可考虑到目前情况,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就只好催她起来。
出了门苏黎歌就已彻底清醒。她放眼望去,整个天井都湿漉漉的,栏杆上挂着水珠,沙地上满是水洼,昨晚那场雨下得够呛。
两个人沉默地下了楼,踏着被水泡得湿粘的沙地绕到了楼后。
楼后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小坡,稀稀拉拉的长了些树。小坡与楼之间是条五、六宽的沙路,和天井一样。
苏黎歌每次站在窗边都能看到这片小坡的全景,小坡再过去点则是个石崖,无路可上。
地势并不复杂,但因为没有光源,昨晚又是风雨交加,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一马平川的地况,也没人能看得清楚。雨下了一夜,就是真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被冲干净了。
那人怎么来的,又怎么走的,都难以判断。
她站在小坡前看了一阵就转过身。
秦扬风正仰头凝神打量老楼。
老楼造得简单,就是四四方方的建筑。墙上的漆面早就开裂脱落,十扇窗户整齐地分成上下两层排在墙壁上,像泛黄的纸上画下的十个田字格。
所有的窗户此刻都紧紧关着。一楼的窗户他们站在楼外触手就碰得到,秦扬风此时站在安凌的窗外,抬头看的地方就是二楼的“现场”。
“二楼跳下来大约有五米高,这里是松软的沙地,危险系数没那么大。”苏黎歌走到昨晚被打开的窗户正对的地面上,踩踩地上的沙子。
秦扬风收回视线,沿着墙根缓缓朝前走着,手指从每扇窗户的窗棱上抹过,一直走到了房子尽头的薛晨房间处,才折身回来。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他一边走,一边问苏黎歌。
苏黎歌摇头,道:“从外面看不出来,要到山坡里面去看看。里面杂草茂密,昨晚雨大,那人如果跑进去,踩到杂草可能会留下痕迹。”
她说着抬脚朝着最近的一丛杂草上狠狠踩下,杂草淋了雨,被踩在泥地上,瞬间留下个鲜明的压痕。
要是能找到他离开的痕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个人的行踪,也许就可以从他身上找到和外界联系的办法。
她正思索着,山坡的草丛发出窸窣响动。
还没等她看到什么动静,眼前就有手臂横伸到她身前,将她往后拔去。
秦扬风已经站到她侧前方。
“有压痕,但是到那边石崖前就断掉了。”有人从树后大步跳出。
“薛晨。”苏黎歌认出了来人。
他比他们还早下楼查探,并且他听到了苏黎歌的话。
薛晨朝他们点头算是打招呼。
“二楼那房间,你们去看过没有?”他问道。
秦扬风已经收回手,闻言淡道:“没。”
“一起去看看?”薛晨邀请他们。
“好。”秦扬风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
楼里安静,除了苏黎歌三人外还没其他人起来。天将明时分他们才回去休息,这时候只怕正在补眠,没那么快起来。
苏黎歌仍跟在秦扬风背后。
屋檐上的水滴到他后颈上,滑入背心里,冰凉的雨水刺激他背上又有些痒,秦扬风不由自主伸手去抓。
“啪”。苏黎歌拍上他的手背。
“别抓。”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警告。
他讪讪缩回手,眼角余光狠狠盯了盯她,没回嘴。
二楼“现场”的门没上锁,谁想进去都可以。白天光线强得多,屋里的景象不像晚上乍一看到那么吓人,但静静吊在半空的塑料模特和墙上硕大的“死”字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薛晨站在模特底下打量着。
地板上的水痕已经干了,只剩模特下方地面还留着湿渍,他伸手戳了戳塑料模特,塑料模特就沉沉摇晃起来。
苏黎歌站在浴缸旁的墙前,墙上的字用红漆写成,透着股诡气。
把模特挂起来,又写个“死”字,像拍惊悚电影似的。就像薛晨问的,这人把事情搞这么复杂,是为了什么?
“想杀我们?那他没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复杂,以这人对这里熟悉的情况,趁黑杀人更加直接了当;想警告威胁我们?可威胁我们什么?如果他真是肖建良的人,我们一直都在替他查案,他为什么威胁我们?”苏黎歌分析着薛晨的问题。
“这人留在岛上的目的,无非就是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向外界报告。既然是监视,他为什么要突然出现?”薛晨从塑料模特身上查不出什么,便走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按了开机键,电脑没有反应。
这么多天,笔记本电脑早就电量耗尽了。
秦扬风打开窗户,窗户的高度在他胸口下方,他半身探出窗外张望一番后回身,开口:“这人的出现,搞这无聊的恶作剧,不就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吗?不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吗?”
他的话让苏黎歌脑中闪过一线亮光。
是了,昨天安凌说她在睡梦中听到楼上的响动——一会轻一会重的脚步。如果这个人是躲在暗处监视他们,怎么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做这些无聊的布置,并且显然他昨晚在屋里捣腾时,似乎故意发出响动好引人前来,甚至还朝安凌发出笑声。
这并不合理,除非这人是刻意让他们发现他的存在。
她低垂着眼帘思索着,目光不经意间触到浴缸角落里的玻璃片,尖锐的棱角上有丝殷红。
血?
苏黎歌忽然记起,浴缸前本来全是摔碎的红酒高脚杯碎片,如今这里却变得干干净净。
“你们过来看!”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蹲下。
果然,那一小片碎玻璃上染着血。她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指头拈起,放在眼前仔细查看。
秦扬风和薛晨同时蹲到她身边。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昨晚那人在黑暗中不小心被玻璃划伤所留下的血迹?”苏黎歌抬头问道。
薛晨看到那玻璃片,脸色却明显一沉,紧接着便陷入沉思,隔了几秒才回答她:“很有可能。玻璃片你们收好,房间我看得差不多了,我先下楼。”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等两人回答就站起来,转头离开。
苏黎歌和秦扬风对视一眼。
秦扬风也跟着站起,还是走回到窗户边上。
“你怎么不说话?”她捏着玻璃碎片,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说什么?”他反问。
苏黎歌被他噎到,皱眉。
“说你的发现和猜测,第十个人的目的何在……”
“第十个人的目的?”秦扬风挑眉,嘲道,“前提是——要有这第十个人!”
“什么意思?”她被他打断,并不生气,只是问题才出口她就已想明白了,“你是说没有第十个?昨晚那个人,就藏在我们中间?”
这猜测像是一针兴/奋剂,让她眼睛亮起,晶透的眸里透出亢奋的光芒。
秦扬风笑笑,不回答她,转身踩上窗棱。
“你要干什么?”苏黎歌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玻璃片扔到桌上,快步冲到他身边,想也没想就扯住他的手臂。
她以为他要往下跳。
他盯了盯抓住自己的那只爪子,似笑非笑地说:“跳下去看看。”
“你发什么疯!”她抓得更紧了,“就算要查案,也不用这么拼命。”
五米高的地方,再怎么安全,那也有风险。
他笑出声来:“怎么?你心疼我?”
心情好像瞬间畅快起来。
苏黎歌一僵,凶道:“鬼才心疼你。”
“那你管我跳不跳!”他斜勾起一边唇角,痞道。
她嘴虽然硬,手却抓得更紧了,生怕他一个头疼脑热就往下跳去。
“你下来。”苏黎歌懒得和他耍嘴皮子,用力把他扯下。
秦扬风从窗台上收回脚,忽然间反手按在她掌上,将她扯到自己怀中。
苏黎歌猝不及防遇袭,手肘下意识就往后撞去。
他眉一皱,侧身一避,迅速捏住了她的手关节。
这女人四年里学了不少东西啊,连防身术都会了,这是好事,但用在他身上就不好了。
好在……他技高一筹。
“秦扬风,你要干嘛?放开我!”苏黎歌手被他反剪身后,腿弯也被他的膝顶在墙上,整个人动弹不得,一口怒气涌上来,口气顿时冰冷。
“不干嘛,借你做个实验,谁让你反应这么大,还想对我下手!”他慢条斯理说着,松开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我放开你,你爬上这窗台试试,我在后面抱着你,你摔不下去。”
苏黎歌一愣,这是什么实验?
她疑惑着,秦扬风却缓缓松开手和膝,她才觉得身体一松,紧接着自己的腰就被他牢牢锁住。
炽热的胸膛贴到她背上,他低着头,唇几乎要靠到她头顶,温热的气息吹入发间,让她像被点了穴般僵硬起来。
“快点试下,我看看这高度对身高的要求。”他认真严肃开口,煞有介事的模样。
苏黎歌深呼吸几下,压下心头泛滥成灾的古怪情绪,按他说的抬了一只脚踩上窗台。
她个子小,这个高度的窗台要攀上去对她有些难度,她只能前倾了身体,双手都攀到窗台上,费了许多力才让自己彻底踩到窗台上。只是才踩上窗台,她脚都站不稳,窗台又窄,她差点就往下栽。
别说利落地跳下去,她就是爬上去都有些难度。
他将她的腰搂得很紧,见她攀上窗台就往外栽,手臂猛一用力,把她整个人从窗上抱了下来。
苏黎歌松口气,伸手解他缠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一边转身想问他实验出结果没有。
头才一转,不期然间她的脸颊就触碰到他俯来的唇。
他的唇因她的动作,从她的脸颊一路刷到了她的唇角。
两个人都愣住。一点点亲密的接触,全是能融化骨血的甜。
三秒后,秦扬风克制着吻她的冲动,将头缓缓抬起,逗她。
“你脸红什么?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你可别有非分之想!”
她的脸涨成草莓,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咬过去的色泽和气息。
没什么比光明正大吃她豆腐更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了。
他心情大悦。
她大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