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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晋城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相当严重的幻觉,他想着自己到底亏欠了迪诚烨几辈子,做鬼都不放过他。迪诚烨前额支楞着的头发上雪花攒了一小堆,随着他向许晋城附身的动作落在了许晋城脸上,许晋城已经冻得麻木地脸颊还是一哆嗦,只是僵硬的身体连这个震惊的哆嗦都演绎不好,落在迪诚烨眼中,就是一根冻成雪糕的冰棍,瘦削的脸庞一片死人样的灰败神色。
迪诚烨摸了一把许晋城的脸,使劲搓了搓,然后咬牙切齿将身后的一个大箱子搬到副驾驶座上,从里面拿出一床厚毯子,若干食品,甚至还有一个户外取暖器。迪诚烨手脚利索地打开取暖器,抱着毯子重新坐回许晋城身边,握着许晋城手使劲儿搓了两把,然后脱下许晋城的鞋子,仔细揉搓着他冰块似的两只脚,稍微活血后,迪诚烨拉开大袄,直接把许晋城脚丫踹进怀里,贴着自己滚烫皮肤上,虽然仍旧冰冷得吓人,迪诚烨却松口气似的,一把将许晋城搂紧怀中。许晋城此刻保持着如此高难度动作,两脚还窝在迪诚烨肚皮上,曲着膝盖,上身又被迪诚烨揽到胸前,考验柔韧度也不是这么个时候,他还冻僵着呢。
迪诚烨搂了片刻,觉得还是不行,便松开许晋城,一把拉开自己羽绒服拉链,将许晋城整个包进来,然后又围上厚厚几层毯子,他跟袋鼠妈妈似的,把人踹怀里,一秒都舍不得松开,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探着身子从箱子里掏出来一瓶酒,拧开瓶盖自己先含了一大口,然后捏着许晋城下巴,对着他的嘴喂了进去,许晋城嘴唇都是冰块一样凉,那么冰,那么凉,迪诚烨含住他嘴唇的时候甚至感觉自己碰触的已经不是活物,他心里酸胀得要爆炸,强忍着情绪,又含一口酒。许晋城见他还要喂,别扭地扭头,迪诚烨红着眼睛怒意冲天地狠狠瞪他,许晋城没来由感到心虚,别过目光,迪诚烨狠劲捏着他下巴把许晋城脸扳过来,连续又灌下若干口,这才不解恨地叼起许晋城嘴唇,使劲又咬又嘬,凶狠异常,直到碾压出许晋城嘴唇上的血色和温度。
许晋城手脚终于在迪诚烨怀里回了暖,迪诚烨赶过来的时候像是一个临界点,再晚一点,可就真的出事了,冻不冻得死不好说,冻伤绝对跑不了,要是发生肢体坏死之类的,许晋城觉得还不如直接挂了。许先生在迪诚烨温暖怀里活了过来,这才生出几分后知后觉的惊惧,他有些好奇迪某人怎么身上这么暖和,跟个火炉子似的,对,他更好奇迪某人是怎么变戏法似的突然出现在眼前,之前在迪某人空降在酒店房间门口,许晋城不难理解,毕竟机票和入住登记都用的自己的身份证件,要是想查肯定能查到,可这荒郊野岭的大雪天,迪某人难不成是超人在世,怎么也能找过来?
等迪诚烨终于舍得从他嘴巴上离开,许晋城向他投去带着真诚疑问的一个目光,迪诚烨张嘴咬了许晋城脑门一口,中气十足吼道:“你选的什么鬼路,路口都封路了,妈的差点进不来,老子扛着那几十斤东西狂奔将近二十里路,你他妈是不长脑子还是想自杀!”
还没等许晋城给点反应,迪诚烨突然眼睛更红,他突然哽咽地紧紧捧住许晋城的脸,一脸紧张恐慌地问道:“你……你不是……你不会真是想不开吧!许晋城!你怎么敢!你没有常识吗?你老实待在车里干什么,这么冷最忌讳静止不动难道不知道吗?要是我没及时赶过来,要是我没过来,你是不是就真想出意外?你凭什么那么自私!你凭什么想去寻死,比你难过比你难熬的人有的是,你他妈就这么点出息?你他妈凭什么糟蹋自己!”迪诚烨吼道最后已经是哭起来。
这是他在许晋城面前最失态的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此一回。人高马大的青壮年,抱着怀里的人哭嚎得惨绝人寰,他数月来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没告诉许晋城自己跟家族的斗争已经到什么惨烈的程度。他离开许晋城到达美国才发现,是被哥哥骗来的,爷爷压根还没到,他一落地就被父亲和哥哥软禁起来,家里长辈意见一致,要他立刻断了同许晋城关系,因为父亲仕途需要,要求迪诚烨娶那个一直暗恋他的女孩,是一桩一本万利的联姻。迪诚烨坚决不妥协,他父亲也是狠角,将对付外面的铁腕用到自己儿子身上也毫无手软,直接在美国雇用退役特种兵安保队看着迪诚烨,证件什么的更是全部没收,迪诚烨刚开始连外界消息都是处于隔绝状态,他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妻终于不忍心,告诉了迪诚烨许晋城家里发生的惨烈变故。
迪诚烨知道后直接懵了,他知道自己老爹有多狠,便更狠地绝了食,最后闹到爷爷那里知道了,老人家终究不忍心,这才把迪诚烨放了出来。迪诚烨临走前扔下话,迪家觉得他丢脸,就干脆断了关系,他不在乎,这种冷血重利的家族,他不稀罕。嘴巴上狠话说得轻松,心里还是跟刀子剜肉似的,他看到爷爷眼中的失望之色,差点要承受不住,血亲一家,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迪诚烨本来已经准备回国,就差登机的时候,爷爷真的发病了,他哥将病危通知照下来发给迪诚烨,迪诚烨怎么敢离开,从机场奔回去守着爷爷,老人家神志不太清醒,已经不太认识人,可见到迪诚烨就攥住迪诚烨的手眼泪婆娑说着:“乖孙,乖孙,都依你,别不吃东西作践自己,听爷爷话,好好吃饭。”迪诚烨愧疚、自责、茫然,他对不起谁也不愿意辜负爷爷,万幸老人家福大命大,终是逃过一劫,迪诚烨仍是惊魂未定,一步不敢离开,只能让国内的朋友打听许晋城的消息。
世间总是那么多阴差阳错,老天爷像是终于眷顾了一次迪诚烨,没多久就听到朋友反馈说许晋城飞来了美国,迪诚烨紧绷着神儿赶紧第一时间找到了许晋城下榻的酒店,当许晋城开门的那一刻,迪诚烨眼看就要绷不住了,可当他发现许晋城无法讲话时,绷不住也强绷着,他心疼得要死要死的,偏偏人家许晋城仍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样,恨不得有多远滚多远。
此刻终于崩溃的迪诚烨抱着许晋城大哭,一边哭一边骂道:“你凭什么就这么自私!你真把我当成猪狗不如的东西了!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那么让你觉得恶心!”他粗鲁地擦了一把脸,咬牙切齿道:“行!我不逼你,也不追你,你愿意去哪儿去哪儿,我从你面前消失总行了吧,但是你得把自己当回事,你不愿意看见我,我滚,滚得远远的,你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不再乱来,答应我我就滚,我不纠缠你,妈的,老子也是有点自尊的,你这么不待见我,我就不上赶着了,再把你逼急了,再不要命起来,算我头上我担不起!一会儿救援车过来把你接走,我立刻消失,你过你的潇洒日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我不来找你了,成不成,你答应我对自己好点,我……不找你了。”
大男人窝在许晋城脖子窝里哭得呜呜呜的,许晋城平生头一遭遇见这种情境,心里那个五味陈杂啊,他能讲话的时候,就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向来都是人人哄着他供着他,他可不会哄人,这会子成了哑巴,更是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迪诚烨可真暖和。
许晋城不知道何时已经搂住了怀里那个像个大男孩似的哭抽抽的迪某人,双手环过他健硕的身躯搭在温热坚实的脊背上,许晋城觉得迪诚烨这是真伤心了,虚情假意做戏的人,谁会费这个力气呢?虚情假意的话,谁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许晋城抚了抚迪诚烨后背,他这刻在迪诚烨的痛哭中才意识到,年轻人的感情不是儿戏,不是戏言,他是真的认真了。这种认真到极致的感情,许晋城自己刻骨铭心地经历过,那种得不到回应却仍旧义无反顾去爱,去付出的勇气和决绝,他比谁都懂。许晋城觉得自己再去敷衍,再去忽视,再去戏弄,就是畜生了。
许晋城想着,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会为了他哭泣的人,他本心灰意冷地想游戏人间,虽不至于想不开寻死觅活,对于活着本身这件事,确实已经有些病态的麻木,就像自己再次不能讲话一样,许晋城知道,自己心理确实出了问题。迪诚烨像颗无法预知轨迹的重磅炸弹,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直接把死水一样的许晋城轰开了花,已经不是死水微澜了,简直要被迪某人的炽热全部蒸发成水蒸气了。
迪诚烨委屈又无力地搭在许晋城肩膀上打着哭嗝继续抽抽,许晋城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可他实在没法讲话,那只能做点什么了。
许晋城扳正迪诚烨脑袋,也不嫌弃,擦了一把年轻人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然后凑上去亲了亲迪诚烨的眼睛,对方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湿湿咸咸的,带着软软的温度,许晋城小心翼翼地亲吻着,感觉到迪诚烨身体的僵直,心里好笑,便直接含住了迪某人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巴。
许晋城想着,天寒地冻,切忌长时间静止不动,迪某人不是吼着这是常识嘛,那干脆来点激烈运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