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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寺发生了这样的凶案,官府的衙役差人,自然是火速的就赶来了。
但等到了地方,一群人傻了眼:怎么没人说啊,郡守的家眷卷入了这件案子,那他们是该秉公办理好呢,还是该装聋作哑当做没看见好呢?
还是其中一个捕头机灵,先把整个龙渊寺四周包围起来,不许进不许出,然后忙忙就派人去通知萧郡守了。
午后时分,萧峻如常在后衙办公,门外这时候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门被人从外大力撞开,他讶然抬头就看见了萧升带着几分焦急的脸:“明府,出大事了……”
萧升凑近了对他一番低语,萧峻的脸越听越沉,直到听完,他良久沉默,抚着颌下的三寸短须皱眉不语。
“明府,您看这……该怎么办?”
“姝姐儿没事吧?”萧峻沉思良久,开口第一句,却是问的这个。
萧升摇了摇头:“听说姝姐儿是众人当中最镇定的一个。连老太太身边的侍女,都被她指挥的团团转呢。”说罢觑了一眼萧峻道,“倒是有几分像明府您的性情。”
萧峻听得哈哈一笑,脸上露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骄傲:“你倒会夸她。”
他还能笑得出来,萧升就知道,肯定是没大事了。
他松了一口气,等着萧峻的决断。
萧峻却提了笔继续开始写公文,只淡淡吩咐道:“叫他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虽然是我的亲眷,可是我也断断没有因此而徇私舞弊的道理。这几天,他们也就不必下山回家了,先在龙渊寺里住着,等苦主的亲人到了再说吧。”
萧升细细一想,立刻了悟,便出了门去吩咐下面了。
他们这边不慌不乱,寺中,王氏却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她得到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见了老太太。
“母亲,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老太太手里捻着佛珠,连眼珠儿也没转,淡淡的说道:“你急什么?是你杀的人不成?”
王氏傻了眼:“怎么可能是我!我哪有这样的胆子!”她着急的是这么一来她的荣哥儿要怎么办啊!
“既然不是你杀的人,那这事儿咱们就问心无愧,左右不过是在龙渊寺多呆两天,等官府查清了事情究竟就能回家,你难道连这么几天也耽搁不得了?俪家自己不知道在外头惹了什么仇家,被人摸上龙渊寺来提了脑袋走,这种高来高去的江湖纠纷,可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能做的出来的。他俪家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我们身上。就算俪大将军再有权势,对上咱们萧家,他也总要讲一个理字!另外,议亲的事情,既然有了这样的变故波折,那索性就算了吧。”
王氏一听就急了:“母亲,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从头到尾,是咱们求着人家俪将军办事儿,俪将军仁义,才一口应了,可现如今……虽然那边有了波折,可姝姐儿不是还活着么!咱们若要表示诚意,不如……”她咬了咬牙,觑着老太太不说话了。
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心底泛起了厌烦。
王氏虽没说下去,她却很清楚王氏的盘算。
若是换了之前,为了二房的荣哥儿,她说不定真就按着王氏说的去帮她算计了,可有了方才和姝姐儿的一番对话,她越思量,就越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岔了。
老太太隐约皱了皱眉:“等俪将军到了再议吧。”
王氏心有不甘,还欲再言,老太太已经冲她挥了挥手,端起了一旁边桌上摆着的参茶。
端茶送客的意思这样明白,王氏就算心里再怒,也只好先行离开了。
***
一行人在龙渊寺被隔离了三天,三日之后,柱国大将军俪明和他的妻子宋氏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地方。
当看到儿子无头的尸体,宋氏伏地大哭不止,俪明手攥成拳,隐隐可见青筋。
他看向四周的捕快,深吸一口气按捺了一下自己已经涌到了胸口的怒火,平静了一下语气才开口说道:“凶手呢?抓到了么?”
路上收到了凶信,他和宋氏就星夜兼程赶到了此地,他们两人就这么一个嫡子,从来就是养的金尊玉贵,谁又能想得到,不过是他性子跳脱了一些,先行来了夷陵,却竟会殒命于此!
这让他们两人,怎么能接受得了!
宋氏路上已经哭晕了好几次,这会儿见到了儿子的尸体,这尊荣了半生的妇人只痛哭了片刻,便森然止住了眼泪,看向四周的眼神,凶戾的就像失去了崽子的母狼:“王七呢?”
旁边的捕快衙役们都是心中发寒。
苦主的家人,他们是见得多了。可像这两位这样身份尊荣,一句话就能左右他们所有人性命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哪怕知道宋氏的怒火不是冲着他们的,看着那女人的眼神,这些人还是觉得如利剑加颈,彻骨之寒。
其中胆子大一些的一个上前一步,出声道:“我们已经取过了王七的供词,也叫城中的几个大夫来诊断过了。王七当夜被人用迷药迷晕了,应该是昏迷了足足一夜。供词和大夫的诊断都在此处,夫人请看。”这给非官长看供词,自然有些不合法理,可是对着这位国姓郡主,谁敢说一个不字?
宋氏劈手夺过,细细验看,一直等翻到了放在最下面的一个信封,她的瞳孔忽然一缩:“……这是……这是……”
俪明适才一直由着宋氏发话施令,宋氏身份高贵,又自恃手段高明,事事抓尖要强,他们家的相处模式,妻强夫弱,一反男主外女主内,而且……常年如此。
俪明这会儿察觉到宋氏拿着那叠东西的手都在隐约颤抖,便凑了过去,一阅之下,虎目不由泛起隐约泪光:“这是成儿的笔迹!”
先前出声的那衙役瞧了一眼激动的夫妻两人,微微撇了撇嘴,脸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不以为然。
虽说本朝悍妇凶猛,但这俪明在外头好歹也是个柱国大将军,手上人命不知几何,可在宋氏面前,却俯首帖耳的像一只小猫。这妇人显然是被宠坏了。连作为证据的信封也随便想拆就拆,想看就看,这等嚣张跋扈,也难怪养出这么个会被人寻仇摘了项上人头的纨绔!
没错,官府那边几番勘察,基本已经确定了,俪成死系为江湖人士寻仇所致。毕竟龙渊寺当日寺内只有一些不会功夫的女眷,而俪成房中门窗紧闭,侍从王七被人用迷药迷晕,俪成身上又到处都是鞭伤,显然是为人泄愤所致,这般情况,不是江湖人士所为,难道还能是郡守大人那些弱质纤纤的家眷,抑或寺内慈悲为怀的和尚们不成?
宋氏却丝毫没注意旁人的眼光。
就算她看见了,她也毫不在乎。在她看来,她堂堂郡主,拆看本来就是儿子写给自己和相公的信件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根本就不在意证据不证据的这些细节,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因为睹物思人而悲愤欲绝的母亲。
俪明将手搭在宋氏肩膀上,看着儿子最后留下的言语,虎目也是渐渐浮起了泪光。
直至将信读完,宋氏方才和俪明交换了一个视线,她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某种坚定的决心。
宋氏清楚,俪明对俪成的宠溺程度和她一样,现在他也一样伤心,儿子虽死,但他死前最后的遗愿,他们这做父母的,必会替他完成,至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中年丧子,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就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了一道略有些尖利的女声:“俪夫人!俪将军!”
宋氏豁然抬头望去,目光隐隐一缩:那提着裙摆有些着急的小快步走过来的,正是去年在京中和她见过一面的,现在的夷陵郡守萧峻的弟媳,王氏夫人。
宋氏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只转瞬之间,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王氏疾步而来,她身后跟着的嬷嬷和丫鬟们几乎都跟不上她的脚步,她丝毫未曾理会这些,面上堆满了难过的神色:“二位,节哀顺变。”
宋氏冷淡的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挺直了脊背。
她根本没心思跟王氏寒暄说场面话,单刀直入主题:“我儿子死了,凶手还没找到。不论如何,你们萧家脱不了干系。我儿前来龙渊寺的事情,只有我们两家人知道他的行踪,我们俪家,绝不可能有内奸泄密,所以,你们萧家别想置身事外!这官司就算打到御前,我也要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宋氏语气冰冷,目中凶光闪烁。
此时,身负丧子之痛,她身为郡主,身为二品诰命夫人的威仪全开,这让之前见她都是和颜悦色的王氏,当下心里就有些战战兢兢。但一想到自己的来意,她却又鼓起了勇气。
“俪夫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不过是凑巧来龙渊寺进香,可不是约好的……”王氏皱了眉,推卸责任道。
“不是约好的?”宋氏却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的打算,话语尖利,不留情面,她斜睨了王氏,看的她冷汗涔涔,只觉背脊生寒,“你写给我的信我还留着呢,白纸黑字,你要我拿出来吗?”
王氏皱了眉,看着宋氏这时候让她害怕的脸,终于叹了一口气,完全服软,不再试图遮掩她自己的脸面:“俪夫人,您说我们萧家难辞其咎,我们就认了这个照顾不周。但您要说我们有意谋害贵公子,这个罪名,我们是背不起的。您也知道,这事儿,实在跟我们无关。”
宋氏见她口气已经软了,知道打掉了她最后的傲慢,便缓和了口气:“对,所以这件事,我们俪家也可以不计较。”
她稍稍一顿,冷然道:“我要你们萧氏女按约定的过门,给我儿守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