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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姝微微弯下腰凑到了大猫的嘴边:身为这只虽然体型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娇小,但此时可以一爪撕裂她的脖颈的宠物的主人,她并不担心,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担心宠物的反噬。
她和奶糖之间的这种默契,是从它幼时它一次次的想要反抗,又一次次的被主人以各种“残酷”的手段镇压下来,之后以“再弑主就没饭吃”为信条深深的镌刻在它的骨头里的。
主人的气味就意味着绝对不能反抗的权威,这是从它还是一只小猞猁开始就牢牢记住的准则。这个时候,哪怕是被场上的血腥味刺激的它红了眼睛,骨子里充满了想要扑咬的*也并不例外。
萧静姝轻轻抚摸着奶糖的绒毛。
她手指之中浮出一道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气劲,以一种玄妙的手法暂时的提升了手下宠物的速度,耐力,气血。
这是她敢一口答应赌斗的根基。
至于这一套手法,是来自于高楠师傅所传---江湖上也有斗兽,也有善于斗兽之人。这天下有赌的地方就必有作弊,有些高门大户的传承之中,也有短暂提高宠物能力的药方,至于高楠所知道的这一种,则是在她离开夷陵之前才传授给她的,说是他们师门的独门手法,绝不会为外人所窥见。
尽管不可轻用,因为后遗症会比较严重,奶糖此后至少是有一个月不能再陪萧静姝狩猎,但不管怎样,总比在斗兽之中没了性命要好的多。
高楠传她这个秘方的时候说的很有些无奈:“我知道以姝姐儿的性情,是不喜与人好勇斗狠的,若真要用到这个秘方,必然是迫不得已。既然到了迫不得已的关头,那么这样的代价,总好过输给旁人。”
想起高楠这样的信任,萧静姝的心里就涌起了一股热热的暖流。就好像连手下猞猁滑顺的毛皮也有了别样的生命,她的下手愈发快而精准,随着奶糖最后的一下轻颤,她俯身在它耳边以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诱哄道:“主人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每天清汤寡水,就看你啦。今天赢了这一场,回去给你顿顿吃鹿肉,连着吃一个月,怎么样?”
吃鹿肉!
奶糖琥珀色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起来,绒绒的耳朵也机灵的竖了起来:主人那个孤寒鬼,居然答应它连吃一个月?简直不敢置信啊!
要知道在夷陵的时候,因为它还是一只小猫的关系,渣主人最多给它扑咬扑咬小兔子什么的,它费尽全力好不容易咬死了,那个渣渣主人居然还能借着“要建立良好的互相信任的主宠关系”这样的名义,把已经到嘴了的血食直接从它嘴里夺走。好吧,为了不饿死它还是会给它吃的,但是……窝的猎物还是窝的,主人给的那也是窝的嘛!!渣主人把人家猎物拿走一点也没道理嘛!
它现在刚刚一岁,要猎鹿这种体型的猎物几乎还是不可能的事情,渣主人乐得每次就拿一些猪肉羊肉来敷衍它,它就知道,全是渣渣主人的借口跟托词!哼!这会儿倒是知道求它了……不过一个月的鹿肉,嘶,让我吸一下口水先。
奶糖有些傲娇的微微仰了仰下巴,漂亮的眼珠子盯着萧静姝的脸,脸上写满了两个字:真的?
萧静姝看出了它的意思,微微一笑举手保证:真的!我拿我的人格发誓。
奶糖默默的点了点头:那好吧,暂且相信渣渣主人一次,要是她再让我失望……那我们就没有以后了,哼!
一人一宠独处的房间之外,漫天的喧嚣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听声音,似乎是斗兽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奶糖的喉咙里又发出了咕噜咕噜的低低的声音:主人主人,有血腥味由远及近也!
房间外头,是几个斗兽场的仆役拖着一具血粼粼的斗犬尸体经过---它身上遍体鳞伤,但喉咙处被狠狠咬开,咬破的喉管,似乎才是最后的,也是唯一致命的伤口。
奶糖似乎是很敏锐的感觉到,在看见那条大狗尸体的一瞬间,萧静姝搭在它手上的手指轻轻一颤,它有些疑惑的回头看过去,琥珀色清澈的眼睛里却陡然看见了渣主人眼中淡淡的担忧。
它又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音,然后渣主人的脸上终于渐渐露出了笑容:“好乖,我的奶糖竟然会安慰我了呢。好吧,主人相信你,一定会赢的。”
片刻之后,房间的门开了。
在仆从们的指引之下,萧静姝身后跟着奶糖走出了房间。
隔壁的房间里,刘婉也牵着一只硕大猞猁的脖子走了出来。两人两宠面面相对,刘婉手里的猞猁明显的躁动不安起来,若不是刘婉勉力遏制,怕是不待上场,两宠就要在场下先来一场加赛。相较于那只“闪电”的躁动不安,奶糖却只是默默跟在萧静姝的身后,步态安然稳定,骄傲淡定而乖顺。但这种乖顺在斗兽场上,却只是被人看做没有斗性和没有血性的象征,当下,奶糖的赔率愈发高了,代表着就连开赌的庄家也不看好奶糖。
刘婉微微仰起了小脸儿,冷冷看着萧静姝说道:“你若是怕了,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比一比两只的体型和野性就知道了,完全没有任何的可斗性嘛!
刘婉这会儿得意洋洋,只以为自己是胜券在握。
萧静姝仰起脸来扫了她一眼,末了却只说了两个字:“聒噪。”胜败什么的,一会儿等结果不就好了?话这么多,不知道反派都是怎么死的?全是话多死的造吗?这年头反派要是想要成功上位,一是话少二是要下手快,你不造你自己现在就是典型loser的配置吗?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有点自知之明嘛妹纸。
刘婉的脸色又一次被气白了。
萧静姝两个字说完,却再不理她,只带着奶糖就在她面前扬长而去,这宠似主人形,一人一宠都是一样的目中无人……
刘婉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会儿,一会儿就看我的闪电怎么你面前活活咬死你的猞猁,我要它死的痛苦不堪!
刘婉在心里发狠,场中这时候却已经准备就绪了,几个猎装打扮的侍女过来,引了双方的宠物进了场。
锣落三遍,两侧门开。
两只猞猁在震天的呼喊声中从洞开的闸门处入了场,闪电不负其名,果然是迅若闪电,它一入场第一时间就找了一个略略偏高的位置,准备一会儿居高临下,扑咬奶糖。
刘婉这只猞猁在同龄甚至是同样成年的猞猁之中都算是体型偏大的那种,它的拿手技巧之一就是居高临下借用自己的体重来碾压对手,一旦由高处压制住了对手的身体,它就会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死死咬住不放,直到对手血尽而亡。
今日,它是准备故技重施。
看着自己的闪电已经占据了对它来说最有利,也最熟悉的地形,刘婉的脸上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了“胜券在握”的笑容:赢定了!
她有些得意的瞥了一眼萧静姝,满怀恶意的想要看她脸上出现那种因为心爱宠物殒命而出现的痛意。
萧静姝的确是看的捏紧了拳头,连瞳孔也缩了缩:哪怕是知道自己已经给奶糖打了“兴奋剂”,某个程度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但等事情真的到了眼前,做为主人,还是会担心的有木有!
但下一秒,她就重重舒了一口气。
当闪电如一道闪电一般的居高临下扑下去的那个瞬间,奶糖只微微一扭头就避开了它这势在必得的一击,锐利的眼睛几乎是在它出击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它这个动作卖出的破绽:那暴露在奶糖面前的,柔软的毫无阻拦的腹部。
它一扭身闪开了闪电的扑咬,当闪电发觉自己志在必得信心满满的一击居然落空了的时候,它刚刚落地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的下盘够稳自己的落地姿势足够优美,它的眼睛就已经看见,在它落地的途径之上,已经有一只寒光凛凛的爪子在那里等着它了:落地吧,落地就是肠穿肚烂的结局。
尽管闪电不负其名,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落点,但重力的作用依旧是无法忽略的,而它轻忽大意的代价,就是它的肚子上被奶糖的爪子划出了一道大概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够复原的伤。
这一次亏吃大了。
闪电的眼珠子里瞬间就多了几分惊惧:面前这只同类又小又瘦,到底是怎么躲过自己那一扑还能反过来弄伤自己的?这……一点也不科学啊!
萧静姝这时候才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也许是意识到了面前又小又瘦看上去是战五渣的同类其实一点也不像外表上看上去的那样不能打,也不是自己能够一击就倒的对手,接下去,闪电就开始谨慎了起来。
两只大猫绕着场转来转去,偶尔一触即分。
你挠我一爪子,我刮你一巴掌,萧静姝能看见,奶糖原本整齐漂亮的毛发上已经有了团团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心疼了。
它自己倒是不疾不徐,闪电看着在吃了一次小亏之后也开始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场边刘婉却深深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自家宠物这么高大威猛战绩超群,却居然在这么一只小东西面前久攻不下……
她忍不住在场边绕着给闪电鼓劲起来:“上,上啊,上啊,咬死它,咬它脖子,扑它!”
场边的观众显然也并不喜欢这种不温不火,喧嚣渐渐高声,也许是被观众的何种情绪所感染,在长久的对峙之后,闪电终于再一次的按捺不住,在重重一挠在奶糖腿上划出一道细长伤口之后,它仿佛是窥见了胜利的曙光,后腿猛蹬重重一扑,同时口中尖牙毕露,眼见得就要扑咬住奶糖。
奶糖这时候却以和它受伤的,鲜血淋漓的左腿完全不相称的敏捷人立而起,爪子只一抓,就豁开了闪电腹部方才已经被它挠的极深,刚刚才开始停止流血的伤。
它的这一抓,只见“哗啦”一下,闪电当时就起不来了。
奶糖还不肯放松,扑上去以自己尖利的犬齿狠狠咬住了闪电的脖颈,犬齿入肉,深入骨髓,只见闪电的挣扎渐渐越来越轻越来越无力,等片刻之后裁判上场准备判定之时,奶糖却已经得意洋洋的松开了猎物的脖颈,特别欢快的扑到了场边渣主人的方向。
它的情绪是这样愉快,萧静姝分明从它得意洋洋的“呼噜呼噜”里听出了大猫的意思:主人,答应的鹿肉呢!
萧静姝却陡然板了脸:这只奸诈的东西,它分明可以一点亏都不用吃的,结果还跟主人玩上苦肉计了!看它方才结束战斗的那个干净利落劲儿,分明两只喵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结果它它它,就为了保证自己的鹿肉不被昧下,居然宁可被抓的一块一块表示“我真劳苦功高”,“主人你要是再昧了人家辛辛苦苦才赚的东西真没人性”……有这么奸诈的猞猁嘛卧槽!我这是养了个什么鬼精的东西啊!
她还来不及安抚自家特别得意一脸“求鹿肉求宠爱各种求”的宠物,一旁边刘婉已经开始暴跳如雷:“我不信!她这一定是!一定是作弊!我要求重赛!”
萧静姝豁然转头看向她。
刘婉仰着下巴,一脸的不敢置信和愤怒,结果这会儿最不满的却反而是原本又驯服又乖顺还一脸欢悦的奶糖,它喉咙里的“咕噜咕噜”还未完,就已经被刘婉惹的大怒,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骤然一瞪,后腿死命一瞪凌空跃起,一爪子就朝刘婉的脸上挠去。
若不是萧静姝见机的快迅速的拿衣服一兜把它抱住安抚住了已经暴怒了的宠物,刘婉的一双招子怕是要被活生生的就给抠出来了。
刘婉惊魂未定,萧静姝却已经板下了脸:“刘娘子,你输了这是事实,当然这世上有各种输不起的人,这些我都清楚明白。但你若是输不起,也只要向你之前跟我提议的那样,向我的爱宠道个歉,我就可以不要你的传家美玉。毕竟所谓玉璧,很多时候都是成双成对的信物,说不定是刘娘子是哪个小郎君的定亲之物呢,我要是当真当做赌注一样的就取了,反倒不美了。只是你断断不可以罔顾事实,生编硬造说我的奶糖作弊,这赛事是在多少贵族们的眼睛底下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若是你觉得这样的赛事也能作弊,那岂不是在说,在座的这些人,包括公主殿下在内,都是有眼无珠?”
“这才不是什么定亲信物呢!”刘婉愤怒的反驳道。
但随着萧静姝的一番话,她也已经意识到了,对方这么一顶一顶的大帽子压下来,她输了已经很难看了,要是还要坚持不认输,那输了面子里子不算,还要输了声名。
她愤怒的一拂袖子:“你当我赔不起一方玉璧?就当打发叫花子一般给你就是了!”
“若是刘娘子打发叫花子都是打发上万吊的话,那么我也只能说,刘家果然是豪富了。”萧静姝不卑不亢的笑了一笑,笑吟吟的就把作为赌注的那一方玉璧给收入了囊中。
她又把先前向其他人借的东西一一还去,离开场中之时,她眼角的余光从那在场中像先前那只死狗一样被拖下去,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的闪电身上落到了面色铁青的刘婉身上,最后又落到了站在场边若有所思的安荣公主身上。
她搂紧了怀里得意洋洋的仰着头的奶糖,低声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希望他们满意他们今日所看到的我……”
满意?安荣公主当然不满意。
相反的,她回到宫中之后眉头深锁,一脸的不悦。
她身边站着的是她最宠幸的女官曹淑晨,曹淑晨是知道她的心思和她今日的行动的,这会儿见她面色不悦,便低声说道:“虽说没替李嬷嬷谋了那所萧氏的宅子,但咱们做这些本就是为了摸一摸那萧氏的脾性,这点倒也算是做成了,殿下何等金尊玉贵之人,又何必为了这些小事的不顺而着急上火呢?”
“摸性子做成了?”安荣公主砰的一声就把手里的象牙梳子给砸到了梳妆台上,“那个没用的刘婉,我选她,本是以为她的闪电素来战无不胜,刚好坑萧静姝一笔银子,之后咱们是施恩也好,是利诱威逼也好,不管是要亲近她还是要控制她,都处于了主动的地位。但如今这是怎样?萧静姝同意打赌,看似是骑虎难下,看似性子是受不得激,又焉知不是她觉得成竹在胸,所以无所畏惧?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会儿倒好,这么一场反捧得她出了好大的风头,竟是要盖过我去了!”
“这又怎么可能呢。”曹淑晨是知道她的心结和性子的,或许是因为是帝后唯一嫡女的关系,这性子当真是独的很。别人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于安荣公主,却是“卧房之侧也不容他人安睡”了。当下便只敢委婉劝道,“殿下课业拔尖,性子也是温婉贤良,旁人提起来,哪个不竖大拇指道一声好的?她萧氏今日不过是一时赢了一局斗兽,便是要出风头,那也是她那小兽出的风头,又如何能盖过殿下的去?”
安荣公主烦躁的冷笑了两声:“便是她的身份不够,不也有那等旁人身份够的么!”
曹淑晨当下噤声,不敢再言。
这话里说的,其实就是安家的安采薇了。
自从安荣公主知道了帝后有意给齐王选正妃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十分关心正妃的人选。
最开始,曹女官还以为这是出自于兄妹情深的友爱,毕竟相较于体弱一直卧病在床的越王,安荣公主和她这个身体强健的兄长是走的极近的。
但后来,当知道了帝后中意的人选竟然是入宫给她做伴读的安采薇,还给她提了一两次要给他们方便,让他们多多见面看看能不能培养感情开始,安荣公主就十二万分的烦躁了起来。
曹淑晨是知道安荣公主的心结的。
毕竟在大梁朝之前,论安家的名声和地位,甚至有宁娶安氏女也不娶公主这样的说法,前陈之时,就连公主也未必够安氏女郎尊贵,如今虽然安氏被大梁朝三代皇帝连续打压,势力已经开始萎缩,但到底是“破船还有三两钉”呢,安家就算是已经破败,想要求娶安氏女郎的人,还是前仆后继的。这如何能不让公主暗中生出攀比之心?
再加上安氏女郎这次入宫是来做公主伴读的,但偏偏这个伴读做的半点也不像伴读,非但是上课时候成绩一点都不肯让着公主,就是平日里的做派,也半点没有恭谨温良的意思。
她这样的伴读,公主殿下的性子如何能不觉得如同是骨鲠在喉?
做伴读尚且觉得不称心,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她做自己的嫂子?日后日日夜夜都戳在自己的面前,提醒自己,自己竟然还逊色他人一筹?
曹淑晨知道,这已经是成为了公主心里的一根刺,一提起来就让人烦得慌。
而萧静姝和安采薇交好……听说在萧府还常来常往,这也成了公主的眼中钉。
曹女官想了想,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齐王殿下一直是个风流的性子,便是日后真娶了……那人做妻子,也未必会待她如何良善……”
她话音未落,却见安荣公主眼睛一亮:“对了,说起这事儿,你可知道那一日齐王哥哥和那安家二郎当街殴打,所谓为何?”
曹女官不知她为何陡然兴奋,小心翼翼的回答:“听说是为了安家二郎身边的一个小侍?”
“未必,未必!”安荣公主越想越兴奋,开始在室内来回的踱步,“他为何要为了一个小侍被调戏就当街殴打一位王爷,除非……除非这个小侍有绝对不能被调戏的理由!”
她狠狠一咬牙:“必须要让哥哥见一见那个人,这样才能确定我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