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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姝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的事情,很快的就像一阵流星一般的传遍了萧家上下。
现如今家里的几个要害部门已经换上了萧静姝手下的人,虽然家中还算不上经营的像是铁桶一般的密不透风,可是一时半会也没人敢探头探脑的来安钰之所住的西跨院打探究竟。
萧家不少人心里是已经好奇的抓耳挠腮,老太太就是其中之一。
她细细考虑了一番,最后到底还是吩咐了她的贴身侍女,不拘银子,总得把这男人的相貌家世探个清楚才行。
这一日傍晚,萧静姝亲自给安钰之端了治疗棒疮内火的药---这药内含黄连,味道是极苦涩的,但于祛除内火,黄连却也是一味好药。
良药苦口,她其实颇有些恼恨安钰之带着一身的伤,却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还千里迢迢跑来萧家的这种行为,所以在大夫询问她要不要用其他的药材来代替黄连照顾口味的时候,她一口拒绝了。
安钰之大概是知道她在暗整他的。
第一次喝药的时候他就愁眉苦脸,最后倒是喝了,但也同样对萧静姝开了口:“萧娘子要我喝这么苦的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身体好,我自然不会推辞。可是……若是萧娘子不监督我喝药的话,那么这药最后是会倒在我的袖子里还是花盆里或者是窗檐下又或者是德操的肚子里,我就不敢保证了。”
当时刚好故意坐的远远的齐演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已经坐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窗边也会无辜躺枪,一脸错愕的看向这一对显然是在耍花腔的男女。
萧静姝冲他表情不善的挑了挑眉,显然是在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齐演无奈的摊了摊手叹了一口气:其实二公子就是想多见见您而已啊。
萧静姝在安钰之的脸上瞧见了难得的执拗,对上那人深黑而又带了几分期盼的小眼神,萧静姝最后的那句“你不吃就不吃好了”终于还是被她自己咽了下去,她艰难的还是点了头。
于是到了最后,这伺候安公子吃药,就变成了她的任务了。
今天也不例外。
至于齐演,这会儿是住在夷陵最大的一间客栈里头的,只隔个两三天过来看安钰之一次,顺便报告一些事情的进展和安家的情况,萧静姝倒也提过是不是要也给他安排一间屋舍---这对占地广阔的萧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个提议却被安钰之拒绝了。
他这会儿难得能和萧静姝这般独处,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还没有任何的负累,机会这样好,他又怎么可能愿意让齐演来破坏这种时刻?
萧静姝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点安钰之的想法,所以也并没有强求。
离安钰之所在的西跨院还有一小段路,春华的眼睛尖,立刻对萧静姝说道:“大娘子,跨院的门大敞着……”
后头的半句话被她咽了下去:看样子,不知道是有什么“客人”在安公子那边。
萧静姝已经点了点头:她心里有数。
几个人走得近了,远远的就能听见房舍里头传来的女子的笑声和男人低沉的声线,萧静姝走到门边敲了敲门,声息一下子停了,然后就是安钰之低哑的回复:“进来。”
她进了门在桌子上搁下了药碗,往安钰之的床边一扫:满脸怯生生的站在那边的是几个侍女,而床头的小几上已经放满了各色的补药。
萧静姝瞧了那几个侍女一眼,挑了挑眉,下一秒就十分准确的叫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和来历,熟稔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才回到萧家的姑娘:“琦云,是婶娘叫你来送冬虫夏草的?婶娘有心了,代我谢过她的关心。秋月,老太太叫你来送人参?你娘李六家的最近身体还好吧?我听说她自打去岁就咳嗽不止,我这里有些京都带回来的川贝枇杷膏,你走这一趟有心了,一会让秋实给你带一些回去,看是否可用。”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一个不住的缩着身体的小丫鬟脸上,相较于被她点到了名字还勉强端着笑脸的另外两个丫鬟,这个小丫鬟显然更多几分确确实实的畏怯之色,“晴香,这一碟子百花糕是二妹妹叫你送来的吧?大厨房那边早几年倒是问过我要不要做百花糕,我想着如今还未开春,草木凋敝,做这百花糕未免有些劳民伤财,却不料二妹妹如此有心,这一碟可不在我们个房的月例份子里头,二妹妹这么一点,怕是花了不下五吊钱吧?”她笑吟吟的说完,转脸看向了正倚在床栏边上,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的安钰之,“安公子,不妨尝尝?再放可是要凉了。”
安钰之点了点头,就着她的手竟然真的咬了两口。
萧静姝完全无视了其他人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等安钰之吃的七七八八了她这才转过头来,含笑看着众人:“各位的礼物我就代安公子收下来了,你们且回去吧。”
众婢不敢违拗,实际上她们这会儿的心神都还沉浸在方才所看见的那一幕上头---饶是诸位主子都猜测过这位男子和家里的大娘子的关系必定不浅,可谁也没想过,萧静姝和他真的会这样当众做出亲密的行为,竟然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等人都走了,萧静姝挥了挥手示意春华秋实守在外头,她看着安钰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五吊钱的百花糕,好吃吗?”
“很甜。”安钰之实话实说,莞尔一笑,“不过大娘子掌握了萧家,这百花糕的价格竟然比市面上的还贵,也实在是……”
萧静姝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里怎么看怎么都含满了不善:“怎么?”
安钰之笑吟吟的把话给说完了:“做得好。”
萧静姝哑然一笑,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安钰之瞧了她好一会,这才开口说道:“先前琦云,秋月和晴香来和我套近乎送补品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她们的来意。看起来,贵府的老太太,二夫人和二娘子,对鄙人似乎很有兴趣啊。只不过呢,二娘子是来示好的,老太太和二夫人则是来摸在下的底的。”他说完沉吟着看了一眼萧静姝,续道,“我说的这些,姝姐儿你大概已经都知道了,大约是我画蛇添足了吧。”
他略略顿了一顿,目光沉静的落在了萧静姝的脸上:“姝姐儿,攘外需先安内,若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在萧家,不能有第二个声音。”
萧静姝闻言心中一震。
论理,安钰之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他这话已经是有些逾越了,毕竟这是萧府家事,而现在,他不过是个暂居于此的客人。从身份上来说,萧府内务并没有他置喙的余地。但他还是说了这样略带告诫的一番话,甚至没有顾及到她会不会因为听到这样的告诫而心中不愉,在某些方面来讲,其实他能说的这样直接,对两个人的关系就已经是又进了一步。
萧静姝心中震动,面上却未动声色,只瞧了一眼安钰之,似笑非笑的说道:“安公子倒是知道这个道理,那怎么自己倒是做不到呢?”
安家如此待他,夺他手中权柄,父子之间隔阂至此,连齐演这样的外人瞧着尚且觉得愤懑不公,他自己却又怎么没想过要争要抢要夺呢?萧静姝完全不觉得,像安钰之这样有心机的一个人,竟然会从头到尾没想过后着。
安钰之闻言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似乎泛出了淡淡的一丝苦恼。
过了很久,他的喉结这才微微一动,到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可以瞒所有的人,但并不想瞒着你。”
他顿了一顿,嘴角绽开了一丝苦笑:“我这么多年来掌握我们家从祖上就传下来的一支暗卫势力,我爹看似对我一概放权,实际上,他心里却必定不安。我这一次假若稍有动作,就是在我爹心里埋下了一条刺。不仅仅如此,说到底我是儿子,他是父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终究是无法逾越的天堑。我手下的那些人尽管对我尊重敬重,但这种感情在利益面前能剩下几分,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与其让他们经受种种收买考验,兄弟反目,自己人内战等等的挫折,还不如我先退一步,让我爹他满意,也让我那些手下试一试,在别人手里的滋味。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我也没在里头埋钉子,若是这样他们都用不好到最后还是要我去收拾残局的话,到了那一步,我爹会觉得亏欠我,手下人觉得我重情重义必定更加死心塌地,岂不是两好凑成一双?”
萧静姝的一双妙目定定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似有似无的“唔”了一声:“这么说,你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接替你的人能力不足这一点上?”她眯了眯眼睛,“那若是对方虽然逊色于你但守成有余呢?那你的这种不作为,岂不就是成了为人作嫁?”
听着还是觉得很不牢靠啊!
安钰之竟然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多可笑不是?
安钰之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晚霞:“姝姐儿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人有时候是有命运的。若是天命在我,那些东西注定是我的,那么很多事情就不会脱出我所希望的轨道。但若是天命在他人,那么也强求不得。”他看了一眼萧静姝,若有若无的微微勾了勾唇角,“何况姝姐儿你不也爱弄险么?又何必要五十步笑百步,来笑话我呢?”
“……”这货到底看出了什么啊!他该不会看出来我拿他这个俊俏公子当挂在驴子上头的胡萝卜的事实了吧?
萧静姝登时感觉到一阵的心虚,咳嗽了两声之后急忙把话题给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