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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檐下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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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檐下温情

    “仙儿,你怎么弄成这样!去地头找我了?”梁静大惊,忙拉过她,摸摸额头脸颊,又望向送她回来的温岭,满脸疑惑。

    温岭脸一红,手忙脚乱把那件湿衬衣穿到身上去,露个笑容朝她点头。

    “娘……”宋晴仙再忍不住,扑到她娘怀里大哭起来。

    “咋了?咋了?谁欺负你了?”梁静收回疑惑目光,搂住她,心疼问道。

    “婶子,快帮晴仙妹子换换衣裳吧,别冻感冒了,刚才我在地头上遇到她,也哭了好大一阵子。”温岭把塌在额头的湿发往后撩去,露出光洁额头,笑容清浅,温文尔雅,把手上竹篮递了过来,“这也是晴仙妹子的。”等梁静接过篮子,他又笑了笑,“婶子,我走啦!”

    “哎……等一下,雨这么大,拿把伞吧!”梁静忙挥手喊道。

    温岭已奔进大雨中,声音传回,“不用了,谢谢婶子,反正已经全湿了。”

    梁静目光再留连一会,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心下暗暗赞叹一声,真是个读过书的,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温岭这小伙挺不错的!”梁静笑语一声。

    宋晴仙顿了下,挤在她娘怀里抽噎。

    “快进来,用毛巾擦一下,娘帮你烧水,吃过饭去床上躺一会,瞧你这脸色,像个焉巴咸菜了。”梁静轻笑一声,拉着她进了屋,“倒底谁欺负你,跟娘说说,不会又是那个耿正阳,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别再去找他了。他对你没心,就算跟了他也不会舒心的,外头好小伙多的是呢!”

    宋晴仙低着头,呆站在那儿,头回没有反驳她娘的话。

    梁静拉过块毛巾,帮她擦着头发,扯掉那个残花梗,温柔笑道,“等下娘蒸块腊肉,你不是爱吃吗,多吃些,这些不开心的事就别去想了。”

    顶着暴雨,耿正阳在前头拉,木英在后头推,终于把这一车沉重的麦子拉到了场地上。两人又拉了块芦苇席子搭在上面,聊胜于无吧!只能等太阳出来好好晒晒了!

    “正阳娃子,快带英丫头过来躲躲雨!”张大爷在门房窗户处提声喊着。

    哎,正阳应了声,赶紧拉着她往里跑去。到了门口一看,室内已或站或坐挤了好些人,有些人还好,身上衣裳还是干的,也有些人跟他俩一样,全身都湿透着,正围坐在张孝全的烧水炉子边烤火。

    正阳拉着木英躲到屋檐下,蹲下身,撩起她的裤腿,用力帮她挤干水。

    木英没想到他会这样,耳朵腾一下就红了,腿一缩,忙弯腰朝他摆手,示意自已来。

    他却不放手,挤干裤腿的水,又一手轻提她的脚,等她抬起来了,脱下布鞋,重重挤了挤,用大手在她脚上抹了抹水珠,帮她套上鞋,换个脚也弄干净了。抬起头,带着促狭讨赏的笑容,朝她痞痞笑着。

    眉眼轮廓鲜明,湿发软软搭在脑门上,眼儿衬着檐外万千水珠,越发晶亮透彻,脸庞已有成年男子的冷俊硬朗,偏偏带上些孩童气,天真纯净,两种气质很矛盾,却又糅合成一团。她不觉被吸引着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过去。

    手儿有些凉,并不很柔软,抚到脸上却透着无限舒服,从额头,顺着鬓角往下,抚到脸颊上,再滑下来,托住下巴。

    “你俩窝在角落里干啥呢,还不进来,外头水气太重啦!”张大爷在门口探头,朝两人呵呵笑道。

    木英一惊,急忙缩回手,手心里还带着他脸上热热的温度,下意识握紧了手,根本不好意思转回头去。

    “马上进来,我们先挤挤水。”正阳却毫不害羞,大声笑应着,快速挤挤裤管,脱了鞋甩干水。

    两人整理一番,前后迈进小屋中。

    室内众人七嘴八舌谈论着,见他俩进来,带笑点了点头,并不多在意,仍旧高声说笑着。

    “正阳,带英丫头坐这边吧!”张孝全拉过来一张长凳,放到炉子边,让着两人。

    “谢谢张大爷。”正阳谢着,拉着木英坐了下来。

    炉子中烧着煤球,并没有多大的烟气,离着两步开外坐下,微微有些热度,在大雨的微凉中很是舒适。

    “应该不碍事,这是阵雨,下不长。”有人安慰着。

    “那些淋了雨的,可要赶紧脱出来,晒上两三个日头才行呢!一下雨,麦子又要难收了,又重又沉,拎都拎不动。不怕你们笑话,我这身体啊,真是一年不比一年了,累了一天,晚上睡觉都是直挺挺倒下去的,腰不行了。”

    “庚叔,不要说你了,忙了这几天,我也吃不消啊,都好些天没跟我那婆娘亲热了。”

    “秋生,你那大鸟能忍得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开心地说着荤话。

    木英把脑袋越低越下,简直不敢抬起来,特别是耿正阳正坐在她身边,身上的热度一涌一涌地扑过来。

    幸好很快,众人又转移了话题。有一人开口道,“哎,你们听说了吗?镇上在招工了。”

    “招工,招啥工?”

    “听说招煤矿工人呢!”

    “哎呀,快给我们讲讲?这做工人可比种田强啊,旱涝保收啊!听说做满几年还给分房子?有没有这回事啊?”

    “嗯,确实这样,做满三年给分套房子,每个月有工资拿,稳着很,算是铁饭碗了。”

    “好是好,就是煤矿工人可辛苦呢!”

    “不辛苦能轮上我们,听说福利好着呢,小娃儿都可以放到叫什么……托儿所的,不用交钱,吃饭食堂管够,每季有衣裳发,等老了,还有养老钱发!”

    也有人嗤鼻,“吃饭食堂管够,这话我可不信,大伙又不是没经过,咱八道沟也开过大食堂,还不是吃了两年就关了,没粮食说啥都白搭。”

    “这可不同,这是国家管的,饿着谁也不会饿着工人的!”

    “我家连襟就在镇上机械厂里,福利好着呢,一到啥节日,那当令的东西吃不完。”

    众人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心动的。

    木英静静望着水炉子,眼神微涩。水壶底下的火苗时不时窜上,幽蓝色的火焰闪闪烁烁吞舔着壶底,无声无息,却灼烫惊人。

    做工人是好,可做煤矿工人不好,前一世,耿正阳的堂哥,耿东平就是心动这次招工,跟着村人去做了煤矿工人,开头还好,每月拿到手的工资寄回来,很是让人羡慕了一把,可两年不到,煤矿塌方,人就这样没了,连尸体也没能寻回来。当时家里正给他商量婚事呢,晴天霹雳,女方很快退回了聘礼,转眼就嫁给了另外一户人家。耿东平母亲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好。

    那时她已嫁进耿家,眼睁睁看着这场惨祸发生,也看着郑瑜这个婶子从一个美丽女人,一下衰败下来,生生老了十岁,变得神经兮兮,再受不得一点高声响动。

    耿东平她见过好几次,这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对人说话总带着几分笑意,身上有股子沉静的味道,就像天湖坝头的那棵大杨树,许多年静立在那儿,不惧风雨雷电,文质彬彬,清俊美好。

    这样的人,不应该去当工人,他应当去念大学。一九七七年底恢复高考,那时他已做了工人,错过了这场高考。

    木英慢慢捏紧手,对,这次再不能错过,一定要说服他去参加高考。开了年,正阳就要去当兵了,以后他会在部队里发展得很好,要不是爆炸震聋了耳朵,也不会回来,高考对他没啥意义。可周一彦,耿东平这样的人正需要这场高考来改变命运。耿正海和耿东亮都读过书,也可以让他们去试试。

    木英紧紧握住拳,一脸凝重注视着火炉子,眼神飘忽。一只大掌伸过来,温柔握住她拳头,把她掐到肉里的手指轻轻掰开,微皱着眉头,一脸担心望住她,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湿衣裳很不舒服?”

    木英回过神来,慌乱摇了摇头。深吸口气,慢慢镇定心神。

    他也不催她,只是手心轻轻抚着她手心,一点一点舒缓着她情绪。

    木英抬起手,跟他比划,我们去镇上吧!

    “好,我们去镇上。”耿正阳看了几遍,明白她的意思,微笑点头。

    把那几张粮票给换了,顺便再去趟废品收购站。她一一比划,他不停点头答应。

    可能是两人神情实在太过美好,不能说话也能如此流畅交流,喧哗的室内慢慢安静下来,渐渐声息至无,只有正阳还在不停的嗯,好的,行,找时间去。

    听着身边没了声音,木英转头一看,却闹了个大红脸,一室人全都在望着他们,脸上满是好奇混着促狭的笑意。

    “正阳,年底该办喜事了吧!”庚叔高声笑道。

    “是啊,庚叔,等年底分了粮票,我就请大家喝喜酒啊!”耿正阳大咧咧道。

    “正阳,小手都拉上啦,可别弄出事来啊!”秋生嘎嘎笑。

    “小嘴亲上了吗?”众人起哄。

    “……”正阳默。

    木英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裳里去,耳朵脖子全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