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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二展风采
当你感觉到痛苦的时候，再美的风景也不是你的了，你只会嫌弃脚下草根太多，藤茎零乱，绊了你的脚，磕了你的鞋。
小腿肚疼得如针扎，胸腔喘成破风箱，水壶沉似铁，背囊重如山。听到首长请客时的兴奋在一步步沉重的步子下如烟飘散，现在只求有一张床，随时能甩开身上的负累，躺倒下去一觉睡到地老天荒，不，床都不需要，泥地上，草丛中，只要一声可以了，立马就地睡下。
再次的爬坡，腿儿僵直，迈不起来，再次的下坡，脚步颤颤，身上的负重直把人往下拖。
江小米觉得很吃力，带了新兵连，已经好久没有跑八公里负重了。他下意识去寻找耿正阳，一看，有些发愣，随即微微苦笑，大了几年，当真体力跟不上了吗。
他在他身前三米多的位置，手臂自然抬起，肩廓打开，上身放松而挺出，长腿有力，脚尖轻盈落地，每一步极轻极稳。
江小米的视线从他略微单薄的肩背往下，略过窄窄腰臀，下落到了转动的双脚上，鞋是同样的胶底解放鞋，一起一落，就像两个绿色精灵打个拍子起舞。耳边风声远去，世界缩小，不能输，心底呐喊着这三字，他只盯住了这两点，提，放，提，放，跟上，跟上……
八公里，八道沟去兰房镇吧，不远不远，他能一口气跑下来，只是背上的东西稍微有一点点，一点点重了，耿正阳在心底里打着气，行的，他行的。
他努力放松上身，张嘴慢慢呼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眼光放远，山青青，水凌凌，山坡上的一朵紫色小花微微摇曳。
英子，我们基地可真漂亮，你要是来了，肯定也会喜欢，山里树果子可多了，比八道沟多，听班长说呀，到时尽我们吃，敞开了肚皮吃，山葡萄、山核桃，你肯定都爱吃。
耿正阳眯起眼，右手食指拇指互相搓了搓，手里好像还残留着英子皮肤的触感，滑滑的，嫩嫩的。他微笑起来，一颗心呯呯跳得欢，英子不会说话，可他好像都懂她，她爱笑，一笑起来眼睛眯成缝，里头带着小小狡黠，外人看来，她又乖巧又听话，可他知道，她是最胆大的，跟村里的那些姑娘都不一样，她爱学习，她想发展，她想给她身边的亲人都过上好日子。
她的爹娘，还有他的爹娘，还有爷爷，还有小川，还有蔡大爷，她都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原来她的傻丫头是这样好啊！
正阳嘿嘿笑出声来，刚笑得两声，一口冷风呛进嘴里，肺中火辣辣的，他咳嗽一声，忙收住笑，他知道她有多爱他，他转身时常能看到她在注视着他，他高兴，她更高兴，他难过，她比他更难过，嘿嘿，最主要，她都听他的，哎呀，不能想了，晚上吹了灯，他想怎样怎样，她都配合他……英子，我一定要努力，等我提了干，你来陪我，我们再一起睡……嘿嘿……
陈启微张着嘴，傻乎乎转动脑袋，见着耿正阳一阵风似从身边掠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梦幻般的表情。
他正发愣，江小米喘着粗气跑过他身边，那一脸凶恶表情，似要活啃了谁。
“他们……”陈启呆愣，这是什么情况。两个大活人站在这，他们都似没见到，怎么又跑回来了。
“呵呵，我就说，你那点子爱护心思，师长肯定给他们加料了。”陆曾祺轻笑，心头大爽，这小子，一头一脸的汗，衣裳都湿透了，这才象点样嘛，那样轻飘飘，还练啥呀。
“又加了三公里？”
“五公里吧！”陆曾祺笑道，转身，身后稀稀拉拉跟着跑过来十几个人，个个如牛喘气。
“连长好！”
新兵们跑过，咬牙喊上一声。
陆曾祺挥手，笑得如花盛开，新兵蛋子就得这样操练，一个个的，这样才能磨成糙老爷们！
夕阳下，他披着一身金红，微笑着越跑越近，眉目在光影中渐渐清晰，一双眼瞳背着光越发深邃。神情愉悦而泰然，全不同其他新兵的面红面白。王晓思禁不住踏出一步，手上的一块毛巾攥了又攥。
柳圆在她侧后一步，看看她，再望向她全神凝视的人，是这个人吗。
“好小子，第一个啊！”王国盛看着冲刺过的人，大笑道，“老叶，你掐秒了吗？多少？”
叶容华示意负责时间的冯旭，“师长，别心急，还没到终点呢。”
基地门口的那根大白线冲过，正阳又奔出一段，才被江小米拉住。
“到啦，到啦。”江小米弯着腰大喘。
“报告师长，第一名，十八分五十秒。第二名，十九分三秒。”冯旭立正，大声喊道。
“这成绩，不赖啊，刚跑完三公里，还能出这个成绩。”王国盛大笑，“老叶，我们当年跑多少？”
“我不行，这五公里从来没有及格过。”叶容华笑起来，削瘦面容带上几分自嘲，“师长，你当年可是全军第一，能跑出十七分来。”
“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不行啦，你瞧我这大肚子。”王国盛拍拍腆出来的肚皮，大笑道，“那谁，过来。”
“正阳，师长叫你呢，快去。”江小米直起身，推推正阳。
刚从遐思中退出的耿正阳被江小米一推，走上两步，才反应过来，五公里竟然跑完了。
“对，第一名，就是你。”叶容华慈爱招手，“过来。”
王晓思暗跺一下脚，勇敢往前两步，挨到王国盛身边，见耿正阳过来，她顺势把手上白毛巾递了过去。
耿正阳立正，敬礼，中气十足喊道，“首长好！”
“好好好，擦擦吧。”王国盛笑，见他接了毛巾擦汗，转头瞪一眼王晓思，“你怎么过来了。”
“考核这么重要的事我怎能不来，受个小伤啥的，我也能随时救治啊。叶叔叔，你说对不对。”王晓思转着眼睛，俏皮笑道，说完还偷望一眼耿正阳，见他拿起手巾擦脸，心头喜欢，脸上带出红晕。
“是，这是晓思工作认真，想在头里了。”叶容华笑道。
“我看他是在那小屋里闷坏了，想溜出来玩吧。”王国盛笑骂一句。
王晓思跺脚不依，拉长了调喊，“爸，我都大了，哪有你这样说人的。”
耿正阳蒙头蒙脸的擦汗，好似没听到他们的笑语。叶容华望着他，心中暗暗点头，这是个懂分寸的。
“你叫啥名，哪地的人啊？以前练过长跑吗？”王国盛问。
正阳拿下毛巾，挺起胸膛，正视着他，大声回答，“报告首长，我叫耿正阳，江西周南人，没有特意练过长跑，但从小在山里长大，天天跑。”
“又是个山娃子，也只有山娃子才有这么好的身体啊。”王国盛笑，“行，你得了第一名，今天请你吃饭，我说话算话。”
“爸，请他回家吃吗？那要不要让妈多做几个菜。”王晓思插言。
王国盛一愣。
“晓思，师长今天可不光请他一人，这些小伙子都要请啊，都是好兵苗子。我早跟饮事班打过招呼了，今天杀了口猪，尽够他们吃啦！”叶容华抢着笑着，多看了王晓思一眼，微是不解，转过头，耿正阳长身笔挺站在面前，他好似又有些明白了。
“是啊，这么多人，家里可塞不下，还是在食堂吃好。”王国盛笑道。
王晓思亭亭玉立，一丝红晕爬上脸，微侧着头笑，好似小女儿娇态。
陆曾祺顿住脚，望着前头四人一派和气，晓思满脸娇羞，时不时偷望一眼耿正阳。他只觉心中酸意止不住地弥漫开来，满嘴苦涩，脚踝处尖锐疼痛起来。
“陆连长，你怎么了？脚受伤了？”柳圆眼尖，见到远远过来的陆曾祺，陈启正扶着他，忙跑上去，关切问道。
“嘘，轻声，你们陆连长不好意思呢。”陈启笑。
“曾祺，快过来。这个好兵苗子，怎么样，五公里十八分五十秒！你要不要。”王国盛笑喊。
陆曾祺一咬牙，脚步踩下，像是完全没受伤，大步走去。
“啊……他的脚……”柳圆惊呆。
“这小子。”陈启摇头，暗骂他逞强，对柳圆道，“快去准备，连长脚脖子崴了。”
噢噢，柳圆忙答应着跑回去开药箱准备。
陈启大步跟了上去，开玩笑，这个好兵苗子他要定了，千万不能让师长一句话，放到特务连去。
“报告。”他喊得特大声，压过陆曾祺的声音。
“陈启，你小子，不错，这兵练得不错。”王国盛笑夸。
“师长，这个兵我要了，我想带到实战连去。”陈启直接开口。
陆曾祺瞥他一眼，心头还在摇摆不定，到底要不要让他进特务连。
王晓思心头大急，特务连可是最好的，进特务连才有前途啊，她鼓了鼓腮帮子，还是没敢说话。
“哈哈，好兵人人抢着要啊。”王国盛大笑起来，“实战连也是不错的。”
“我特务连也想要。”陆曾祺道，他强忍住不去看王晓思。
“实战连和特务连都不错，在哪都可以发展。那我们问问小伙自已的意思吧。”叶容华左右看看，出声笑道。
“好，让他自已说。”王国盛大度笑道。
“我想进实战连。”
耿正阳立正，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