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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正阳拒绝
铁贵瞪眼看着他的床铺被姚小军堂而皇之霸占去，顺便得了无数枚白眼果。无奈，抓抓脑瓜瓢，搂着他的军被上了谢铖生的铺，还占了大半床。
谢铖生推也不是，赶也不是，受气小媳妇般缩在小小角上过了一夜。
耿正阳神清气爽起了床。
早操后，他请江小米帮他带两个馒头，自往卫生室去，有些话该要说清的。
下了一夜大雪，又是满地莹白。好多战士正在铲着雪，额头上热气腾腾，一个个并不吝啬力气，好似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朝气十足。
正阳脚步走得并不快，他在琢磨着如何把话说得委婉不伤人。王晓思漂亮大方，待人亲切，又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自身条件好，况且还是首长的女儿，这样的姑娘该是谁都想求娶的吧！她能喜欢上谁，那就是谁的荣幸！
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他，他已经结婚了，有了英子，他觉得很满足。他的心不大，并不求得高官厚禄，当兵他只想证明他行，如果说当兵要伤害到家人，伤害到英子，那他宁愿不当这个兵！
爹常说的，知足是福，心太大了，福气就会溜走。以其追求不着边际的飘渺，还不如搂着英子好好过他们的小日子，吃饱睡好，比什么都强。
再有半年，他也要退伍了吧！现在一切太平，部队里应该也用不上他。
正阳加快了些脚步，对！既然他已明白，就不能这样无视下去。英子很好，一颗赤热热的心捧到他面前，两人同样不求什么，他懂她，她疼他，够了，吃着她烧的饭，他觉得很美味。
“正阳。”
一个笑声如百灵鸟响起，王晓思一身军装，扎起腰带，围着红围巾，带着无檐军帽，露着两小辫，轻快挥手跑过来，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
“你来找我吗？”
好多扫雪的战士们停了手，痴痴望过来。王晓思嫣然一笑。
正阳望了她两眼，没有穿军大衣，薄薄的棉服遮不住她身材的玲珑，腰是腰，胸是胸，曲线优美，会忍不住让人想多看两眼。
他心思几转，英子就不会，一到冬天，大棉袄，厚棉裤全都穿上身，裹得像个老熊，走路如同打滚。她不是不懂美，有时欢喜，也会插朵小花在发间，衬得脸颊粉扑扑。
英子的大方是天然的，是山林之美，是清泉、是大湖、是云彩、是蓝天，能透进人的心里头。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的英子是最好的，虽没有百灵鸟般的笑声，却能烧得一桌好菜，能静静陪他做活，能跟着他帮蔡大爷洗衣裳被褥，能护住小川带回家养，能不求回报劝着知青念书考大学……
耿正阳微笑起来。
“我来找你。”
“你也找我，我正想来找你呢！”
王晓思的笑容越发灿烂，她亮亮的眼睛凝望住他，“你来找我什么事？”
她正想找他，他就来找她了，这样的举动好似有些心有灵犀，这想法让她雀跃不已。
耿正阳左右看了看，那些战士的眼神如同战斗机，牢牢锁住他们，雪也不扫了，这种感觉真不是特别舒服。他微伸了下手，“我们往前走走吧！”
“好啊！”
王晓思说话声清脆，乖乖跟在正阳身边，往前走去。
他可真高，她已经不算矮了，竟只到他肩头，他比曾祺哥还高些吧！
俩人走出一段，过了个墙角，再没有战士望过来，耿正阳停了脚步，转身，“听我营房的人说，你昨天来找过我。”
王晓思一愣，原来不是他想来找她，她再一转念，他听说她找过他，马上来了，这不是也挺好，她笑起来，“是啊，我昨天去找你，他们说你不在。”
“你找我什么事？”耿正阳问。
“奥。”王晓思忙低头，从挎着的军用帆布袋里掏出一双灰褐色的麋皮手套，笑微微递过来，“呶，这是我给你做的。你戴上试试，看合不合适。”
麋皮手套分了五指，掌沿处镶着黑白格子色的棉布，厚厚实实，看着很是暖和。
耿正阳望着手套，顿了顿，没有接。
“这是我第一次做，针脚可能不大密实，你别嫌弃，将就着戴吧。”
王晓思脸蛋红红，上前一步，飞快拉起他手，把手套塞进了他手里。
“王医生。”耿正阳拉住她手腕，把手套递了回去，摇摇头，郑重说道，“这手套我不能收。”
“这是我第一次做，我……我……还没给谁做过呢。”王晓思一下惊了，完全没想到耿正阳会不收，她脸蛋涨得通红，望向他的眼里已有了泪意。
耿正阳垂下手，对于要伤害她也觉得很是不忍。
他低下头，望住脚下，轻声道，“你是个好姑娘，都很好，很好，可不应该对我好。”
“为什么？”
王晓思泪眼朦胧，五指紧紧攥起来，捏得麋皮手套扭曲变形。
“因为我在家就结婚了。”说出这句，耿正阳松了口气，想到木英，好似饭菜香飘进鼻子，一下就饿了，早上五公里，真是饿了啊，他轻快笑起来，“王医生，你该找个好的，我是农村来的大头兵，跟你不合适，你不要错付了。”
如同一巴掌打到脸上，只觉头脸烧得慌，她想叫，她想骂，最终呜呜哭了起来，“你结婚了还来当兵！你结婚了还来当兵！”
她哭声很响，手捂住脸，无限委屈，这些日子的欢喜算什么，这些日子的小心算什么！
很快那头战士听着声音跑了过来，见两人好好站着，只是王医生正在大哭，有心想过来，走出几步不好意思，又退了回去，扒在墙角直盯住这头。
耿正阳如踩热锅，留不是走不是，心头叹口气，他惹的，该他受着。
“你别哭了。”他轻声安慰，“我见陆连长对你挺好的，你跟他合适。”
我跟谁合适，用你来安排。王晓思心头悲苦，埋头哭了半晌，一扭身往后奔去，奔出几步，把攥在手里的麋皮手套狠狠朝雪地扔了出去。
“扔了，扔了，是啥呀？”
战士们窃窃私语，望着耿正阳，心头大喊，你快走吧，走了我们好去捡啊！
这个性子！正阳微摇了下头，这手套的皮子看着挺珍贵，在家乡还没见过这样的皮子呢，扔了多可惜。他走过去，捡起这双手套，拍掉雪绩，请陈启转交陆曾祺吧！
战士们抚额齐叹，心痛难忍。王医生扔的东西，就算是张草纸他们也会好好珍藏起来的，这下便宜没了！
那时跟正阳去山栗乡乘船是四五月间，晚上坐在船舱里只是稍有些凉，况且倚着正阳这个大火炉，怎会觉得冷，安安心心，一夜好眠。这次坐船可遭了老罪。正月里出行的人本不多，船舱空荡，冷如冰窖。木英和正海各裹一条被子，背靠着取暖，两人哆哆嗦嗦挨过了一夜，清晨起来，眼中布满血丝。
“嫂子，冷吧！应该再多带条被子的。”正海懊恼道。
木英摆摆手，微笑，没事，出门前她都打算好了，只要不碰上强人，这些苦都不算什么。她再次捏了捏藏在内衣暗袋里的钞票。临出发，母亲孙小美竟又在她口袋里偷偷塞了三百块钱，这应该是全家的积蓄了吧！
头脑清楚的话，她就应该安份待在家里，照顾好孩子和老人，等着正阳回来。可她……她思念欲狂，一颗心空落落的，更觉长夜漫漫，睁眼到天亮。她宁愿吃苦，宁愿被骂，抛下一切，只想到他身边，听他的呼吸，看他的笑容。
“嫂子，我哥真两年回不来，没听说要打战啊。”正海打着铺盖卷，细细塞进麻袋。
是的，打不打仗，她不知道，但两年肯定回不来。木英重重点头。
停船靠岸，两人走下船，往日码头上的热闹因着年节也冷静起来。两人无心看景，匆匆奔火车站而去。
火车站里倒是热闹，一进站门，热浪扑来，喧嚣嘈杂。因着周南是大站，南来北往，候车人众，他们挤到购票处。
“同志，买两张去齐齐哈尔的火车票，最早的，要多少钱啊？”耿正海问。
“没有直达齐齐哈尔的火车，需要转车，你们想怎么转，自已去那边墙上看一下吧。下一位。”售票员不耐烦道。
“你……”耿正海竖起眉毛。
后面的人急着买票，挤开两人，“看好了再来，看好了再来。”
木英拉拉他，别闹事。现在营业员，售票员都这样，金饭碗，福利好，高人一等。
火车时刻表前，两人一通搜索，最方便的就是到北京转车。去北京的火车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晚上七点到，倒可以接上北京九点出发往齐齐哈尔的。
正海指指这两班车。
木英摇头，拿出小本子写，去了北京再买齐齐哈尔的票吧，这火车说不好开得慢，等个车啥的，别到时赶不上了。
“行，嫂子，还是你想得周到，听你的。”正海竖起大拇指，赞道，“嫂子，要是你去做生意，说不定比我们做得还好呢！”
木英拍下他的手，笑，她一个哑巴，能做好啥生意啊。
“嫂子，你现在会写字，跟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正海笑得欢快，两道眉毛飞扬开来，恍如一个稍矮稍胖些的正阳。
木英怔然，摇了摇头，拉着他再往窗口挤去。
“两张去北京的卧铺。”正海大声道，递出一小叠钞票。
木英忙拉他，比着嘴型，坐位，坐位。
“啊？嫂子，这么长时间不坐卧铺，多累啊！”正海挠挠脑袋，“我们现在有钱了。”
木英一巴掌拍向他胳膊，张大嘴型，坐位。
“倒底要哪个？”窗口再次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两张坐位票。”正海迫于嫂子一贯是对的，揉揉鼻子，喊道。
“两个乡巴佬。”售票员轻声嘀咕一句，很快，两张周南至北京的坐位票从窗口扔了出来。
“嫂子，有坐。”正海拿起票，一看，惊喜道，“五十，五十一，六车厢。”